“你怎么打人?”
姆妈往前两步护着王兰,生气道:
“夫人您是有诰命的,但我们县主的身份地位也不差,再如何也不该平白无故的动手啊。”
“身份再不差,那也是个妾!”
因为太忙乱,王兰几乎忘了自己身为正妻的风度,她是从周扶公的家信中得知已经纳了侯盼为平妻的。
此事也没有问过王兰的意见,若侯盼只是个寻常女子,王兰做主打发便是。
但侯盼可是县主,这便让王兰发卖不得,又不得不咽下这口气,听凭周扶公将侯盼抬入门做了贵妾。
她早已经对侯盼憋了一肚子的气。
这会子太守府忙上忙下的,看到侯盼养尊处优的走出来,还一副闲庭阔步的散步姿态,王兰的情绪就再也绷不住了。
只打侯盼一巴掌,那都是轻的。
侯盼委屈的当即落泪,她单手捂着脸颊,哽咽着,
“主母要打妾身,妾身自然无话可说,可主母打完妾身之后,也该告知妾身,妾身究竟犯了什么错吧?”
“犯什么错?你自己看看这府内是个什么样子?”
王兰气的发昏,她如今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小厉王妃的仪仗就在外面等着,可太守府里乱七八糟的,厨房里的山珍海味堆积如山,却不是给小厉王妃准备的。
而是毕月郡主用来备酒席,等着小厉王来娶她时候用的。
府里四处都是红色绸缎,一片喜庆,可是府库里却没有钱。
下人们没有个章程,平日里就围绕着毕月君主转,偶尔要来接待个更大的贵眷,大家匆匆忙忙的,连套统一的,上好的绸衣都拿不出来。
而这些本该由太守夫人看顾的细节,由于王兰不在,就应该由侯盼这个平妻打理。
可瞧瞧侯盼都做了些什么?她每天除了吃吃喝喝哭哭啼啼,自怨自艾,她持家了吗?
不,相反,侯盼还觉得委屈极了,因为这些烦人琐事,以前当县主的时候,她不必做这些,嫁入姚家后,她在姚家也没有做过。
毕竟姚家是白丁起家,没有这么些繁琐的规矩要注意。
“哭哭哭,你除了哭你还能干什么?”
王兰训斥着侯盼,看到侯盼这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就觉得烦躁。
又看向侯盼身上质地上好的绸衣,她怒道:
“府里的钱便全是被你这个小妖精给拿去了吧?府里的下人连套待客的好衣裳都拿不出,好料子倒是全给你穿了,贱人!”
姆妈听着,内心不忿,张口道:
“夫人慎言,夫人这是刚来泉水郡,还不知府内行情,这泉水郡人丁凋零,便是侯王府,连税都收不上来,小侯王都是日日来咱们太守府打牙祭,更何况府里还住着个毕月郡主......”
“闭嘴!”
王兰一声呵斥,阻止姆妈继续说下去,
“郡主行事可是你这老虔婆能够置喙一二的?你们没做好的事,关郡主什么相干?外头如何,岂是我们内宅妇人能够管的?便是外头再乱,你守不好一个家,那便是你没有持家的本事。”
“侯王府出来的又怎么样?不过一个偏壤封地上的县主罢了,如你这般的县主,没有千千也有万万,都是一样的没有教养,不通礼仪,不懂教化!”
训斥起一个小小县主来,王兰可是气度十足,字字句句都在戳侯盼的心。
对,王兰便是打从骨子里看不起侯盼这么些在封地上长大的王公贵女。
侯盼面色苍白,被王兰这个当家主母气的浑身发抖,连日来的抑郁又让她一个受不住,身子摇摇欲坠。
姆妈大喊一声,
“县主,县主!啊!!!”
侯盼还有些茫然,只觉得下身热热的,她低头一看,脚下竟然是一滩的血......她的,她的孩儿啊......
剩下的,侯盼已经没有了知觉,只双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花锦收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在宽敞奢华的鸾车里睡了一觉。
外头的天都已经黑了,但太守府里还是乱哄哄的,完全没理出个章程来。
她依着长榻的圆枕,问莲儿,
“那个侯盼的孩子怎么了?”
“孩子没保住,据说是被王兰给气的流掉了。”
莲儿跪坐在榻前,一脸的嘲讽,
“这个王兰也真是极有意思,之前不是明里暗里说咱们没有规矩,瞧瞧她干出来的事儿,像是个温柔贤淑,大度善良的贵妇能干出来的吗?”
一旁的小小伶牙俐齿的,
“就是,莲儿姐姐说的没错,咱们就不该来这都城一趟,婢子瞧着这破烂都城,连咱们的屯村都比不上。”
这可不是小小瞎说的,自屯村开始搞建设以来,本来要北上,或者去胡山郡姚家急诊的人,都选择了往屯村去。
因为屯村是小厉王妃要建的,所有的优惠及福利都跟北地一样。..
所以与其千里迢迢的往别处去,还不如去屯村安家落户。
而且因为屯村是兵家必争之地,那里的工作机会也多,所以屯村是一片欣欣向荣。
反观泉水郡都城,街道两边全都破破烂烂的没有一个人,跟鬼城差不多。
花锦抿唇笑了笑,伸出手指尖来,戳着小小的额头,
“本妃既然来了这里,断没有再走回头路的道理,行吧,这天色也晚了,仪仗队也已经换了好几拨,就吩咐大家在太守府外扎营,预备着歇下吧。”
“是!!!!”
四个贴身大丫头应声,走出了鸾车,吩咐王妃仪仗扎营。
就是在太守府的大门口搭帐篷。
仪仗队顿时动了,一个个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营帐,就在太守府大门口铺开来。
周扶公听闻动静,急得浑身都是汗,也顾不得斋戒了,立即赶过来,大声喊道:
“使不得,使不得,这若是传回帝都去,可教下官怎么做人啊。”
一王正妃到了他的家门口,非但没能被请进门好生的招待着,还让王妃娘娘的仪仗等了一整日,到最后仪仗扛不住,只能在大门口扎营。
这是有多藐视皇室?
兵部尚书束尧又站了出来,
“那那,那能,如如何?咱们,们,腿,腿都要,要,站断了,是,是你们,你们太守,夫人人,请,请我我们,娘娘,来的......又又又,不不是,我们啊啊自己,啊来来的......”
“是是是,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周扶公急得不行,压根儿没那个耐心听束尧将话说完,赶紧的往后退,退回了周太守府内。
一进门,他就怒气冲冲的找到王兰,一巴掌闪到王兰的脸上,怒斥道:
“你这蠢妇!没这么大的本事,就不要惹这么大的祸,你瞧瞧你瞧瞧,你弄这么尊大佛来,你是想害得我在同僚中再没脸了吗?”
他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么穷的一块封地上。
事实上在了解泉水郡的现状后,周扶公就在积极活动,想要离开泉水郡回到帝都去。
现在是毕月郡主住在他的太守府里待嫁,只要把毕月郡主嫁去厉王府,他便能结束在泉水郡的任职,再疏通长公主的关系,回到帝都去。
但现在小厉王没有来,来的却是小厉王妃。
本来周太守压根儿就没打算让小厉王妃来泉水郡,但他的夫人亲自去屯村把人请过来了,周扶公觉着这样也行。
只等花锦入了太守府,先把毕月郡主这段时间的开销给结了,他再劝花锦主动让出王妃之位给毕月郡主。
但现在这个情况,别的都先不说,得把人给先安顿下来,才能再去讲后面的事情吧。
王兰被周扶公这一巴掌,打的是眼冒金星,她一身的血腥气,刚刚从侯盼的房里出来,一晃眼,就觉着这天都黑了,但事情却还没做两样。
瞧着周扶公这副大动肝火的模样,王兰委屈的掉眼泪,反驳的话也不敢说。
三从四德是女子美德,她是个贵眷典范,自不该在丈夫发怒时,随意出言顶撞丈夫。
反而憋着一口气,还得低眉顺目,好声好气道:
“老爷,这事儿是妾身想得不周到,如今那位小厉王妃就在门外,咱们总不能真让她在太守府门口扎营,您还是想个办法,将小厉王妃劝进来才是。”
三请是没法儿了,因为周太守府根本拿不出贵重的礼物来,相反,方才侯盼的孩子没了,还花了王兰的钱给请的大夫。
现在后院哭哭啼啼的,王兰一个头两个大,也还不知道要怎么跟侯王府的交代。
周扶公想起外头的那个兵部尚书束尧,他就急得跳脚,然而现在除了去与束尧正面对接,也没有别的办法,天色已经晚了。
总不能让个王妃在他家门口搭帐篷过夜吧。
“你啊你,你真是没事儿给我找事儿。”
他抬起手来,又打了王兰几巴掌,匆匆出了门去,硬着头皮去与束尧对接。
目的,当然是希望花锦能够摒弃一切繁文缛节,赶紧的入太守府。
束尧却是不干,他们行军打仗的在荒郊野岭扎帐篷,都已经扎习惯了,仪仗队全都是三军里的精锐男儿,有的是力气与周家耗。
反正他结结巴巴的和周扶公讲了几个时辰,讲到天都亮了,一个事情还没掰扯明白。
周扶公人都要疯。
最后他心力交瘁,什么事儿都没办成,脑子却是被束尧绕的晕了,连自己讲话都不自觉的开始结巴。
也只能随花锦去。
最后周扶公没有办法,只能头重脚轻的去请小侯王出面说情。
但围绕在周太守府外面的营帐,看起来就像是将太守府围住了似的。
这府里进进出出的都不方便,周扶公派去请小侯王的人,连正门都不能出,怕是冲撞了王妃仪仗,只能从后门出去。
侯王府里,不见了小侯王。
在得知小厉王妃入都城时,柳生就不见了踪影。
他哪里敢与花锦见面?若是见着了花锦,不正戳破了他的谎言吗?
且他当初还想调戏花锦,结果被花锦削断了一只手来着。
这时候的侯王府,简直一团乱,侯王府的那一帮戏子也跑了,带走了侯王府里所有值钱的玩意儿,比当初被难民洗劫了几轮,都还要干净。
周扶公找不着柳生的人,只感这场事独木难支,又只能恼羞成怒的找王兰发脾气。
又把王兰打了一顿。
王兰被逼无奈,顶着嘴角的青紫与脸颊的红肿,找到了花锦。
花锦正坐在鸾车里,看四个丫头坐在地上玩叶子牌。
听闻王兰求见她,花锦让人宣了王兰进来。
却是等王兰进来一看,花锦便是诧异问道:
“周夫人,你这脸上怎么鼻青脸肿的了?哪个那样大的胆子,敢对你不敬?”
王兰脸上的伤其实已经用脂粉掩盖过了,见花锦看她,她不自在的将脸一侧,垂目柔声说道:
“妾身没事,是妾身处事不周。”
她在花锦的榻前跪下,磕头认错,
“娘娘,如今您已经到了泉水郡太守府外面,一直在这外头扎营,此事若是传到帝都去,是会被说闲话的。”
“求娘娘怜惜妾身,再不要赌气,抛却繁文缛节,随妾身入太守府住把。”
花锦刚刚在鸾车里批完折子,听了王兰这话,便是笑道:
“你倒是挺关心本妃的,句句话都不离本妃的名声,怎么着,你相公打你的事儿,你不在乎?”
一个诰命夫人,又是太守夫人,还是皇后的侄女,这样高的身份背景,竟然能让王朗平白挨了揍,却一副不敢声张的样子。
那打她的人,只能是周扶公了。
王兰垂目,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娘娘,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乃天经地义的事,这男人在外面受了气,回家朝着妻子动手,也是因为被外头的事逼急了,妾身能体谅他。”
这话的意思,其实还是在拐弯抹角的在怨怪花锦。
要不是花锦非要讲究这些繁文缛节,那周扶公也不会气急败坏的宛若一头寻不着出口的野兽,更加不会回家拿王兰撒气。
所以这件事归根到底,还是花锦太作了。
花锦听得满脸都是问号,不能理解的看着王兰,
“你说什么呢?你相公打你,你说你能体谅他?”
她没听错吧?王兰一脸的鼻青脸肿,连厚重的脂粉都掩盖不了脸上的伤,她却说自己能体谅周扶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