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柠以为,自己今天大概就交代在这里了。
她挣扎了这么久,抗争了这么久,没想到危险和算计一重接着一重,让人招架不住。
她再次意识到那个可怕的现实——有时候即便拼尽了全力,也没什么用。她保不住自己的衣服,也保护不了她自己。
她的脸埋在枕头里,洇湿了一片,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
千钧一发之际,门外再次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声大喝:“不许动,都举起手!”
紧接着,压在她身上的重量终于消失,有人帮她把松掉的腰带再次扣紧,然后用被子把她盖了起来。
脸上的汗水被温柔地擦拭干净,她的视野终于变得清晰,她看见了面前的人——一位穿着制服的年轻女警。
见谢柠看向她,女警笑了笑,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被子:“别怕,我们来了。”
说罢,她转头看向另外一边,语调瞬间严肃了起来:“拨打急救电话,看着里边的人,一个都不许走!”
那些记者显然没料到会有警察来,立刻解释说:“同志,这都是误会,我们只是……”
女警厉声打断了他们:“闭嘴,有什么话回局里再说!”
女警站起身,却不料手腕一下子被谢柠抓住了。
谢柠用尽全身仅有的力气抓住她,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一块浮木,这样她才可以得到力量和安全感。
看着她依然在发抖的身体,女警叹了口气,没有再走,反而坐在了床头,离谢柠更近。
“报案人身体不适,小刘和我在这里等急救中心的车,其他人将这些人带回局里。”女警指了指飘窗上,“那里的东西一起带回去。”
几名记者垂头丧气地被押着往门口走,却不料一群西装笔挺的人忽然出现在了外边。
这群人黑压压的,一眼望过去就给人以震慑感。最前边的那个身姿挺拔、神情淡漠,整个人傲然又矜贵,浑身上下散发着凌厉的气势,暗沉的眼神却像是含了万钧的威压,让人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有记者认出了他,不由得一个激灵,后退两步:“陆……陆三少?”
其它记者一听这个名号,纷纷瞪大了眼。
陆廷言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朝着洪杰扬了扬下颌,洪杰心领神会,带人跟在这群人后边一起去警局。
陆廷言大步进了房间,一眼便看见了死猪一样的王岩,和他身边缩成了一团的人。
那是……他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靠近。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呼吸瞬间变得紧张而急促,牙关紧咬,浑身的肌肉瞬间绷了起来。
走得近了,他看见谢柠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一瞬间,胸口像是被重物击打了一下,没由来涌上了一股酸涩,胀痛无比。
女警看向他:“请问您是?”
陆廷言声调暗哑:“她先生。”
女警“哦”了一声,立刻从床上站了起来,解释说:“她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现在情绪很不稳定。而且她全身发热冒汗,我怀疑她应该是被下了药,现在在等急救中心的人员。”
她骤然起身的动作将谢柠细白的胳膊一并从被子里带了出来,谢柠依然紧紧扣着女警的手腕,怎么都不松开。
陆廷言慢慢蹲下身,看着她双目紧闭的脸,低声叫她:“谢柠?”
听到这个声音,谢柠抖了一下。
这药的功效可真强啊,她想,竟然都能让人出现幻觉。呵,她竟然会听见陆廷言的声音。
他不会来的。她刚才给他打了个那么多电话他都没有接,想必是忙着在陪赵姿含,怎么可能抽出时间出现在这里。
她能相信的只有那位温柔的女警。
可是有人在掰她的手指,她用力握住那位女警的手腕,可是抵挡不住那个人的力气。他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将那根浮木从她手里抽了出去。
谢柠惊惶地睁开眼,和陆廷言岑寂的眼神四目相对。
她慢慢眨了几下眼,他没有消失。
看来他不是幻觉。
即便他的出现不是幻觉,但是她在他眼中看到的那一闪而过的心疼,一定是幻觉。
“你一直握着人家,让人家怎么办案。”他语调依然低沉,却有着平时没有的和缓与温柔,“抓我。”
他将手放进了她的掌心,谢柠一动不动。
她没有抓他,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陆廷言垂眸,片刻后,像刚才掰开她手指那样,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扣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谢柠的指腹甚至感受到了他强健有力的脉搏跳动。
她抓到了一根更可靠的浮木。
很快,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上来了。被子掀开,看见谢柠身上被撕碎的衬衣,陆廷言眸色顿时一暗。
他刚才从赵家出来得急,上身也只穿了一件衬衣。不过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解衬衣扣子,一边的女警见状,立刻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了谢柠身上。
陆廷言道了声谢。
被推上救护车的时候,医护人员让谢柠松开手。
谢柠不想,她总觉得手里抓着点什么东西才安全。
但是她又不得不松开。
没事,你已经安全了,谢柠在心里不断对自己说,你身边的是医护人员,不是心怀不轨的王岩,不是面目可憎的记者,没人要伤害你,没人会扒你的衣服。你不用抓住什么,他们不会消失的。
她轻轻松开了陆廷言的手腕,慢慢将手缩了回去,不料半路,她的手被一个温热的掌心反握住了。
她的手在女生里边不算小的,却还是轻而易举地就被陆廷言包在了掌心中。
陆廷言跟着她一起上了救护车,陪坐在她身侧。
谢柠望着他,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无法相信。
陆廷言也觉得有些奇怪。
他是疯了吗?他竟然会主动抓她的手?
可是那完全是他下意识的动作,看她那副脆弱至极不得不缩回手的模样,他就动作比大脑快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今天已经很惨了。被装进行李箱送进房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和王岩还有那群记者对抗的……但是惨烈程度可想而知,否则她不会弄得这么狼狈。
衣衫撕裂,脸颊额头上都是被打的青紫印子,身上还有血,还有她现在依然在发抖的手……
她一向那么要强,陆廷言第一次见她被吓成这样。
去医院的路上,医生给谢柠进行了一些简单的检查,说还好,她体内的药物量不多,等药性散去就好了。不过最好在医院呆一下午观察观察,以防有什么不良反应。
陆廷言给她要了个单人间的病房。
谢柠躺在病床里,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明明不想哭的。但是一想到刚才那些人可怕的嘴脸,一想到自己无能为力的抗争,一想到小时候的遭遇,她的眼泪就怎么都止不住。
她以为那些黑暗的回忆已经过去了。其实并没有,今天的事情将那些丑恶的回忆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让她再一次体会到了无能为力的感觉。
为什么她总要遭受这些事情,做人就一定要这么辛苦吗?
恍惚间,有人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泪。
她睁眼,看见了拿着纸巾、一脸认真的陆廷言。
“别哭了。”她竟然觉得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你想让王岩怎么死,你尽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