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星诧异。
瞪大了眼看向祭司。
祭司却平静,这是她推演许久,反复进入时间流得出的结果。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蓝星有任何王兽能冒着承受能量乱流,进入的理由。
双生星系和王兽一战持续百年,王兽的群落,率领的星兽大部队,都被双生星系的团结击垮消灭,最后一战里,双方更是两败俱伤,王兽带着零星的高阶星兽逃命,而双生星系内,联盟的首相已于前些时日故去,接下来,会是帝国的两位君主。
双方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隔着血海深仇。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是为了复仇,卷土重来,第一站显然不会是蓝星。
蓝星最著名的,只有医疗能力。
“你知道一只星兽能活多少年吗?”
时星迷茫。
祭司给出答案,“就目前观测到的,有存在跨越千年的星兽。”
“因为它们特有的迁徙、破坏习性,让我们很难追溯一只星兽的一生,继而获得它们自然寿命的数据。”
“不过没关系,就按一千年算吧。”
“如果一只星兽在没有生病受伤,一直还算健康的情况下,能存活一千年。”
“王兽目前不到四百岁,还没活到星兽普遍寿命的一半,我想,该是不甘心就这样死去的。”
“类比我们星系,智慧生命平均寿命有300岁,一百五十岁,相当于政客初具声势,军人最睿智的阶段,要在最好的年华死去,任是谁都难以接受吧。”
高阶星兽也是拥有智慧的生命体,也不能例外。
况且它之前已经集结成了规模如此庞大的群落。
也带领兽群摧毁了不止一个星系。
拥有如此的“丰功伟绩”,怕是更不能轻易屈从命运的安排。
时星张开了嘴,却说不出话。
尤其是往内里想蓝星的历史,结合着祭司的推断,便很快能明白在王兽到来之后,蓝星的决定。
这一场灾难,是蓝星拒绝医治王兽而导致的。
祭司叹了口气,“可惜,百年的抵御战让蓝星也元气大伤,我们没有现存的守护者了。”
如果还有时星这样的存在,以王兽目前的状态,哪怕吃力,也还有搏一搏的机会。
可惜……
叹过气,祭司很快从惆怅的情绪中脱离,转头看向时星,询问,“想进出生地逛一逛吗,母树们看到你都格外热情。”
看着一望无垠的母树,祭司笑道,“母树一直对我也很热情,蓝星上都说祭司和守护者是母树最伟大的两件作品,可能吧。”
时星点头。
走到一棵母树前,时星问道,“我能摸一摸它吗?”
“可以的。”
时星把手放到母树躯干上,感受到了熟悉又陌生的精神力。
熟悉是因为在树巢的每一天,他都感受着相似的波动。
而陌生,时星发现了,每一棵母树都是不一样的,精神力频率也不一样,这些都是母树,却不是他出生的那棵。
他有些想念树巢了。
有树枝垂落,树叶拂过时星脸颊。
第一棵母树这样干了,其余的母树像是比赛似的,时星路过的时候也偷偷这样做,哪怕祭司禁止了,还是抵不住母树们的顽皮,总有叶子趁着祭司不注意往时星身上落。
祭司无奈,“抱歉,她们应该是在你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能量。”
“孕育你的母树刚刚移植,她们应该很想她。”
在一个地方停下,时星看着土地上的坑位,感受到了熟悉的能量波动,是……
“这就是移植帝国的那棵母树,之前栽种的地方。”
时星喃喃,“我感受到了。”
走近,能量在时星指尖打着璇儿,继而没入土地。
“底下应该还有一些根系,移植的时候只留主根,细碎的气根和枝叶都进行了修剪,你感受到的应该是土地里她残留部分的能量。”
祭司:“不过很快,它们会与其他母树同化。”
时星点头,蹲下摸了摸土地,果然感受到了更充沛的熟悉能量,它们也像是打招呼似的,往他的方向涌来。
两个人自然还会聊一些帝国和蓝星的不同。
尤其母树和蓝果在两边的变化,祭司会问,时星也有疑惑。
得知帝国建立了树巢,他们打在帝国皇室精神海中的契约十分有效,祭司终于得到了一丝欣慰。
但当听到离开了蓝星能量充沛的环境,最终度过成熟期的蓝星人只能存活一半的事实,祭司笑容又变得苦涩。
“对不起,这已经是我们在短时间内能做到的最好。”
“要留存本星球的人,为蓝星留存火种,总是会有一些顾及不到的地方,抱歉。”
时星并不怪祭司与蓝星。
这么匆忙的时间内,能完成契约,商讨好一系列养育条件,和蓝星人在帝国的成长问题,已经很不容易了。
如果蓝星不拒绝医治王兽,也不会沦落到消失的地步的吧,时星想。
“你们……没想过向其他星球求助吗?”
时星蓦然问道,眼中还含着一丝自己也不知道的期待。
祭司低头笑了笑,笑容不达眼底,“最早想过,但是你知道,蓝星条件特殊,就算是求助,援军也来不了蓝星,总不能让他们日复一日守在战舰中围着蓝星吧。”
“其次,我们不知道王兽目前的战斗力,也不知道它是如何抵达蓝星的,我尝试过很多种办法,但都看不到路径,我想这应该是,在时间流中不可改变的命定,不然我不会连探索都找不到。”
“只有不容更改的时间流,才会存在无法侵扰的路径。”
“而我的能力对于时间流,本身就是变量,法则有其固定的运转秩序,也有谁都不能抵达的地方。”
“后面我又做了些尝试,进一步印证了路径唯一性。”
“在我的求助动作之后,时间流仍旧稳定,统一,且唯一。”
“经过商议,我们一致决定将最后的时间,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比如移植母树,比如保留文明,比如,琢磨一些破解困局,让蓝星恢复的方法。”
时星:“你们想到了吗?”
祭司略带歉意道,“具体的还没有。”
祭司:“或许该轮到你和我说说,后世的变化,星兽有哪些改变呢,还是像现在一样,凶残又难以捕杀吗?”
头上一阵能量波动飘过,时星被其吸引,抬起了头来。
他听到了蓝星的语言。
祭司也察觉到了,跟着他一起抬头,看到了两颗交流的蓝果,“哦,他们快成熟降生了,到后期蓝果和蓝果之间会用能量的形式交流,学习语言之后,这种习性才会慢慢改变。”
怪不得蓝星人也有兄弟姐妹的概念,出生前,就知道周围的蓝果是谁吧。
又想到来找自己的一群星兽,时星面露悲伤看着祭司。
祭司感觉到什么,微笑一滞。
“我见到了王兽再次发展的群落,他们最大的变化,大概是……学会了蓝星人独有的能量交流模式。”
故事很长,需要从头说起。
逛完了出生地,祭司带着时星去往附近的聚集地。
因为母树群的缘故,附近没有类似城市的建筑,这一片全然保留了蓝星纯粹的原始生态。
考虑到每次全体聚集会议,所有蓝星人都可以在此以星币购买一套居住房,价格低廉,保证星球会议期间,大家都有舒适的居住体验。
祭司带时星去的,就是自己的房子。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蓝星人,时星看见他们,果如池曜所说,蓝星人有不同的肤色、相貌与特征,并不像是在帝国一样,格外的雷同。
而原因,自然是因为,蓝星上不止一棵母树,相同母树上孕育的生命,才会有相似的相貌特征。
而路过时星的蓝星人,见到时星的状态,微微惊讶之后,只向他身边的祭司点头,对他视若无睹。
“他们知道你是我找回来的,为了不干扰时间流,是不会和你有任何互动的。”
时星这才想起来,那个叫莉莉的小孩,也没有对他说过任何话。
到了祭司的房门口,招呼时星进门,祭司诧异:“变异星兽?”
“你们是怎么定义的?”
时星背了一遍书。
祭司眉头皱紧,“精神力能穿透精神海……”
想通什么,祭司忽然道了句,“抱歉。”
时星诧异,“现在没有变异星兽吗?为什么突然又道歉?”
祭司:“你先往下说,说完我再说我的。”
时星迟疑着点了点头。
一聊就到了下午,时星是能量体不需要进食,中途祭司简单地用过了餐,后续有人来找她,被她以有重要客人为由,拒绝了。
等时星说到自己来之前,第一次使用自己的第二天赋吞噬,祭司不由并二指揉了揉眉心,再次道,“实在是抱歉。”
“我以为不治疗王兽就不会有后续的事情,哪知道,还是给大家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
时星不解。
祭司这才给他解惑,并且是陈述句,肯定道。
“变异星兽,应当出自蓝星。”
“是王兽在蓝星上孕育的后代。”
“星兽的精神力破坏性极强,是不可能有往治愈方向的任何转变的,但蓝星环境肯定会影响星兽后代,一百五十多年的时间,以星兽的繁殖能力,初代变异应当是发生在蓝星,受蓝星环境影响的后果。”
“至于你们见到的其他变异星兽,很可能是从蓝星上离开的王兽后代,和其他星兽杂交的结果。”
祭司歉意道,“很难杀死吧,不好意思。”
时星:“不用道歉,你也料不到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祭司:“我以为,只要……就能延缓王兽的恢复,谁知道,它还是恢复了。”
时星愣了,“它恢复了吗?”
祭司:“我不知道它如何办到的,或许蓝星上存在什么解决的办法,但总而言之,如果它兽核还是碎裂的状态,不可能活到让后代找到你。”
时星迟疑,“所以,它找我不是为了治疗?”
这和池曜还有时星的讨论也不谋而合了。
时星又道,“如果不是为了治疗,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祭司:“你让我想想。”
听了一整个一百年后的时代故事,祭司脑子还需要整合一下。
时星点头。
一室寂静。
祭司双手握拳撑着桌面,额头轻靠自己手指。
时星则安静等待,默默给予祭司思考的时间。
“我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祭司抬头道。
“它需要蓝星人,强大的蓝星人。”
这话……和找到时星的几只星兽所说的,如出一辙。
想通了什么,祭司拿了纸笔,给时星画出了蓝星周围的环境。
“蓝星外部都是能量乱流,但这并不能说明蓝星上没有能量流窜,相反的,蓝星上全是能量裹覆,大气、物质、乃至蓝星的所有,都离不开能量的滋养。”
“所以哪怕蓝星移位了,星球的特点在短时间内也是不会改变的。”
“换言之,蓝星哪怕移位,也是从一片能量带,移动到了另一片能量带上,如此多的能量冲撞才能提供超大型虫洞开启的条件,也才能支撑着蓝星一整个星球的空间穿越。”
“蓝星正常人进不来,正常的星兽也不能。”
“王兽哪怕靠着星兽身体的强悍勉强进入了大气层,那在和我们的一战中,也决计不会再有力量离开蓝星了。”
祭司看向时星,双眼放光道,“它需要你带它离开蓝星。”
时星想不通,“但是为什么变异星兽能离开蓝星?”
祭司给出答案,“变异类应当是一个原因,还有个原因,它们是在蓝星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星兽。”
时星:“那它们不能带王兽离开吗?”
祭司意识到自己讲漏了知识点。
祭司:“我之前说过,我们的身体对能量乱流是‘柔’性的,反之,体质越好的生命体,能量乱流对它们是‘刚’性的吧?”
时星点头。
祭司:“能量乱流存在于蓝星之外,然后在大气层外也有很厚的裹覆,它有一个特性,就是碰到我们的身体时,不会有能量方向的改变,但是一旦碰到不能穿透的物体,就会快速聚集能量,形成破坏性极强的,针对性攻击。”
“或许它并不是没试过,但是后代星兽毕竟不是蓝星人,屏障支撑不了能量乱流的冲击,从帝国找到的低阶的我族人,因为从小就生长在帝国,能量体相对来说会更脆弱,在过程中,或许会因为不适应而造成能量体的破坏,进而死亡,所以……”
祭司这一刻,终于知道了时星作为火种保留的根本。
她将时星看着,在这困局中豁然开朗。
“只有我族强大的,拥有吞噬能力的守护者,能带着它穿越能量乱流。”
“解除蓝星对它的囚禁。”
察觉到什么,时星反而严肃,“但是我不能放它离开吧?如果军队进不去,我该怎么杀死它呢?”
造成了双生星系如此动荡,害得池曜父母亡故的星兽,时星也不可能放过。
正如蓝星人不可能答应它所求的一样,时星也不可能答应它的请求,带它离开蓝星。
祭司:“你等等,我问问我自己。”
时星:“?”
下一刻,时星就知道了祭司的意思。
因为祭司在他面前,能量体和身体分割,径直进入了时间流。
这一问,就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直到祭司的能量体再回归,外面的天色都暗了下来。
祭司看了眼时间,第一反应道,“糟糕,没控制好时间。”
“不好意思,在时间流中自己与自己对话是最基本也最轻松容易的。”
“现在的我想不出来,等你离开了,针对你留下的信息,我肯定会想到更多。”
“所以我需要问一下未来的自己。”
时星惊叹:“祭司对时间法则的应用,这么厉害吗?”
祭司微笑着摇了摇头,“只有与自己沟通方便,带你回来,我费了很大力气。”
又看了眼时间,祭司,“时间不多了,我直接说结果吧。”
“王兽强大,现在的你绝不是它和它新生群落的对手。”
“我找了好几个时间点的自己,在……蓝星上的生命要灭亡的时刻,我想到了,她说……”
祭司话一顿,时星愣了愣,发现自己身上开始绽放出能量的华彩。
祭司无奈却笃定道,“你的时间到了。”
祭司:“她没来得及和我说是什么,大概要到我死亡的那刻才会真正知晓。”
“但是信息留了下来。”
时星身边的世界开始崩塌,周围的一切都在高速流动。
祭司最后道,“不要硬来,等你回到蓝星后,所有的答案自然会昭示在你眼前。”
又快速补充,“对了,吞噬天赋的极限,是守护者身体承受能力的极限,只要保证身体不被天赋反噬,造成全部身体崩解,你就能继续使用能力。”
祭司对时星微笑,释然道。
“文明的火种我们已经留下,在蓝星回到它诞生的星系后,一切繁荣,将会重启。”
“再见。”
时星眼前的祭司容颜模糊,继而被梦幻的流彩侵蚀,消逝。
*
或许是他没有经历过这些时间,又或许,这次是祭司的能力,而非时星的。
总之,时星没有再见到走马灯一般的情景。
不过一个眨眼,又回到了山顶之上。
所有的朝着时星奔涌而来的能量都不见了。
只有少许存在于空气中的零星的能量,还在向他奔赴。
时星抬起了手,他的指尖已经崩解了,露出了白骨。
但是随着大部分能量被时间法则消耗,他看见了神奇的一幕,能量体之上,他被破坏的皮肤借着充足的精神力,短时间内完成了再生。
过程异常奇妙,时星能感觉到皮肤之下,骨骼之上,血肉的跟进再生……
“星星!”蓦然,一只手抓住了时星的手腕。
*
这一切在池曜与费楚眼中,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能量造成的风暴席卷时星,不断朝着他奔涌而去,池曜想让时星停止,却压根靠近不了时星。
于是他们就看着能量风暴的中心,将时星的身影淹没。
有那么一刻,两刻,被能量扭曲的空间中,池曜恍惚看见时星消失了。
心脏骤缩。
但等风暴的强度降低,时星的身影又凸显了出来。
或许是被上一个场景吓到,又或许是因为心中说不出的恐惧,池曜这次没有等风暴停止,径直朝着时星冲去。
风暴已经在收尾,开始几步艰难,后几步池曜越走越快,直到他抓到时星。
“星星!”池曜叫道。
真实触碰到时星的那刻,池曜懂得了什么叫劫后余生。
心情宛如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导致池曜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固执地死死盯着时星。
盯着他并不听话,但是为了保护所有人,而推开他们的伴侣。
酸涩和欣喜两相叠加,池曜品尝不出来各中滋味。
“殿下?”
时星愣愣。
继而脸上露出个笑容来,高兴道,“殿下!”
然而刚一动,能量穿梭的后遗症袭来,太多的能量流经过他的身体,时星晃了晃,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直挺挺倒了下去。
“时星!”
“星星!”
“哎,怎么倒了?!”
背后所有刚爬上来的人都在喊。
池曜接住了时星,让尔雅来看。
尔雅也是紧张,几乎是跑到了时星面前,便用精神力探查。
手摸到时星那刻,尔雅“咦”了一声。
池曜:“?”
所有人:“?”
费楚紧张跺脚:“你说话呀!”
尔雅:“状态没什么问题,精神海和身体也好得很,他……”
“好像没发烧了?”
又摸了摸时星额头,手在时星皮肤上放了好久。
没感受到能量的流逝,尔雅确定道,“他度过成熟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