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自然是谁都没有睡好。
池曜拨通许今通讯,接着主舱里住人的房间门都开了。
池曜房间里也有医药箱,让时星坐沙发上,用温度枪打了几次,池曜看着枪上面的数字再度深呼吸,时星瞥了眼,瞧见比他来的时候小数点后似乎又上了两位,讷讷拿起一个抱枕抱满怀,不敢说话。
“精神海是怎么不舒服?”
池曜问时星。
时星以为他又想探视,第一反应避开了身体,“别……”
池曜会意,“不看。”
池曜:“放松,别紧张。”
时星果然不再动了,下巴搁在抱枕上,缓了缓,又有些愧疚找补道,“也,不是不能看,就是不太舒服,如果您要看,我准备一下。”
池曜:“不看。”
池曜:“不舒服从外面又看不出来。”
哦,也是。
时星放松了下来,组织语言道,“没什么波动,精神海其他的都还好,不舒服的感觉……就,觉得很累,不想调动精神海。”
顿了顿,意识到什么,时星补充道,“好像它没什么活力,自身的波动降低了。”
精神海除了调用的时候,自身本来就有能量流动的一个循环波动。
看着时星脸颊上绯色愈重,池曜放轻了声音,“你感受下呢,确定吗?”
时星跟着他的话道,“嗯,我再感受下。”
声音没什么力气,说了几句,瞧着脑子也是晕晕乎乎,不太清醒。
“确定,比平时低了,循环减慢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池曜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手放在时星头上,用手背贴着他额际,感受了下温度。
皮肤接触带来精神力的传递,轻柔动作中,时星并不讨厌,甚至还有些眷恋。
“殿下,您生气了吗?”
看不到人脸,时星小声问道。
池曜一言不发。
时星:“我觉得应该和今天使用精神力没什么关系,毕竟……”
被池曜打断,“你再说我就会很生气了。”
时星:“……”
时星:“……哦。”
医护来的很快,跟随的还有许今严长岳和符青。
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都甚是严肃,时星想开个玩笑,发现压根没有人这个时候能笑得出来,默默又将话语咽了下去。
细致地检查过,结果看似好,实际上很坏。
看起来好是,除了发热,精神海波动降低,身体没什么问题。
实际上坏是,成熟期里生病死掉的蓝星人,也都出现,且只出现这两个症状。
医生在一旁小声对池曜道,“您今天窥探了他的精神海是吗,说不定也有一点影响,不能确定发热是无症状还是身体不适带来的,只有再看看。”
“如果明天能降温,那就是普通的高烧,问题不大。”
池曜眼睫微垂,“如果不能呢?”
医生顿了下,声音再度放低道,“那恐怕得用一些办法,比如大量吸收晶石和兽核能量之类的,看会不会有所缓解。”
池曜:“精神海的数据出来了吗?”
话刚落,护士拿着报告过来,递给了医生。
医生看了眼,有了片刻的沉默,这点反应被池曜捕捉,问道:“情况不好吗?”
医生有一说一,“循环波动降低得有点多。”
“正常数值在3往上,刚烧起来,已经降到2.7了……”
不用医生再说,池曜也知道不是什么好征兆了。
点了点头,让医生去准备稍后降温输液用的药,池曜远远看着时星,一口气积在胸腔里,久久吐不出来。
池曜的缄默似乎传递到了每一个人身上,大家都默默低头做手上的事,不怎么说话。
药调配好,医生请示过池曜,池曜问了时星情况,把烧得迷迷糊糊的人抱回了他自己的床上,让时星在熟悉的环境里打点滴。
开始时星还想让大家不用陪着他,但说不听,后续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床边已经有人在走动了,时星模模糊糊睁开眼,一只手搭在了额头上,不用看清楚,时星就知道是池曜,精神力是这样告诉他的。
“殿下。”时星出声,喉咙不知怎么哑了。
“今天感觉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时星摇了摇头。
降温的药用下去,第二天时星的体温没有继续上升,但也没有下降,像是被什么封印住,维持在了一个稳定的区间。
“再用一天的药看看吧。”医生这样道。
池曜点了点头。
因为时星的突然生病,两艘飞船都没有再前行,停了下来原地休整。
许今和严长岳一直轮换守着时星,符青画风比较奇特,在主舱客厅抄军规,抄累了写不动了就去时星房间看看人。
烧了一夜,时星第二天抬手都费劲,精神不济,大家来了说两句话感觉会好些,人走了又是如常的疲惫。
时星总觉得自己对这种感觉熟悉……
但脑子昏昏呼呼的,一回想,只记得树巢的那次发烧,更多的总是想不起来。
尝试了两次,时星想得脑子更不清醒,放弃了。
下午池曜带了兽核和晶石来看时星,严侍官把一侧沙发布置得格外舒适,时星就窝在上面遵医嘱吸收能量,另一侧沙发上坐着池曜,身前布满了投影屏在办公。
时星:“殿下,如果忙您去书房吧,许侍官和严侍官都看着我的。”
池曜给了时星无从劝说的答复,“不忙。”
“陪你会儿,你吸收你的。”
无话可说,时星搭着一床薄毯乖乖吸收晶石。
池曜余光瞧着,发现时星吸收晶石能量的速度降低了,以前放手上大概是两到三分钟一个就碎成粉了,现在时间拉长到了五六分钟,都还没有换下一个。
知道不是什么好兆头,池曜垂了垂眼睫,也不指出。
这晚上时星的情况再次变化。
高烧持续,温度攀升了。
医生确认正常的药没什么效果,换成了蓝星人专用的降温药物,折腾到半夜,新药物用完,能做的治疗措施都做了,医护才离开。
时星的状态直线下降,白天还能动一动说一说话,晚上的时候,人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状态,池曜叫了两次,时星都没醒,他便不再唤。
这晚上许今和严长岳守了夜。
第三天将近中午,时星才彻底地醒了过来。
时星人不舒服还想睡,池曜没让,让侍官扶着他坐起身,强迫他吃些东西。
时星皱着眼眉,“殿下,我不想吃。”
池曜:“听话。”
时星拿着勺子的手搅着清粥,恹恹的。
池曜心下叹息,面上却强硬不减,“还是你要我来喂你?”
时星手一滞,想象了一下那个更不下饭的场面,到底硬着头皮把粥一口一口喝完了。
午睡前听到书房里闹出了些动静,他的房间开了隔音都还能听到,显见动静不小,时星疑惑地看着才进门的许侍官。
许今压低声音道,“和你无关,殿下在和长老会通讯。”
其实还是有点关系的,但时星这个样子,许今就没把始末讲出来。
等时星午休再醒,刚动了下,感觉有什么拽着他手。
时星睁开眼,看清楚床边坐的人,愣愣道:“殿下?”
“是我。”
是池曜抓着时星的手,时星掌中有晶石放置。
他看过去正见着一块晶石崩碎,池曜不等他吸干所有能量造成不好处理的粉芥,将碎石丢到废弃框里,熟门熟路地换了块完好的再放入他掌心。
池曜握着时星的手,长指收拢,带着时星的五指紧扣晶石,吸收能量。
感受着潺潺的能量细流汇入精神海,时星后知后觉,应该是到了时间他没醒,池曜就这样拉着他的手,一块一块地带着他吸收晶石能量。
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只觉得心头有些酸涩,又有些动容的饱胀。
再换一块晶石,时星才回了神,出声道,“殿下,我自己来吧。”
说完池曜烟灰色的眸子扫了他一眼,驳回,“就这样。”
“您不是还在忙公务吗,这样太麻烦您了。”
时星说的是池曜面前的一小块投影屏。
上面确实是今天参议院发来的文件。
池曜这次头都没动,“不麻烦,这个早就定好了的,我只是最后过一次。”
时星轻声:“不行的话,还有许侍官和严侍官,让他们来一样的。”
话落,池曜终于从投影屏上侧过了脸来将时星觑着。
池曜脸上看不出个情绪,时间久一点,直看得时星发慌。
察觉到时星的不自在,池曜才再度开口,声音也不高,却格外坚定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你的负责人到底是我。”
而非许今和严长岳。
时星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垂下了眼睫。
池曜问他,“醒了想起来吗?”
时星摇头,他烧得晕乎乎的,就想摊着。
池曜:“那喝水吗,许今之前给你准备了的。”
时星点头。
许侍官心思细,连吸管都放好了,时星喝了好几大口,觉得嗓子舒服了些。
池曜的手又伸了过来,轻触他额头,一片滚烫。
短暂的视线隔绝,让时星生出了几分勇气,“殿下您还在生气吗?”
池曜四两拨千斤,“你觉得呢?”
时星:“。”
手刚挪开,时星便动了动,池曜以为他想坐起来,刚要去帮忙,感觉到什么,手顿在半空中。
时星并不是想坐起来。
他只是在床上扭了扭身体,把头挪到池曜膝盖外侧,耍赖地将脸整个儿贴了上去。
池曜坐在床沿,腿外侧时星靠上来,隔着一层薄薄的织物,池曜能感觉到时星带着潮气的呼吸喷洒。
接触亲昵,池曜的背脊略微僵硬。
时星闭着眼睛裹了裹被子,靠着池曜道:“殿下,您不要生气了。”
池曜:“理由?”
时星:“我觉得我不会有事的。”
“发热也跟治疗您没有关系,下午都还好好的。”
池曜低头,看着蓝星人高热绯红的脸颊,神色复杂,“那你说和什么有关?”
时星嘀咕,“反正不是治疗的问题。”
把池曜听笑了,“你说没事就没有吗?”
这次时星默了一瞬,才又出声,轻轻地道,“我觉得没有。”
“我都还没有正式治疗过您呢。”
“也没有见过您的精神海全貌。”
“前天治愈力渗透的精神海外层,感知到的遗留问题也非常的多。”
顿了顿,笃定道。
“上天不会对殿下这么不公平的。”
也不会对重来的他这么不公平。
这真是,小孩子才会说的话,池曜想反驳,看着蜷靠在自己膝侧的时星,有那么一瞬,心又柔软了下来。
本欲要把耍赖的人推开的手,高高抬起,真落了下去,只轻轻揉了揉那脑袋。
池曜:“睡好。”
时星用被子把脸埋了起来,闷声讨价还价,“想靠您一会儿,就一会儿。”
“……”
池曜怕时星闷死自己,拽下被子让人把头露了出来。
沉默着拉过时星的手,继续不厌其烦的带着他吸收晶石能量。
时星big胆,“殿下,您气消了吗?”
几秒内没听见回答,时星从善如流转移话题,“许侍官说今天您发火了,长老会惹您了吗?”
提起这茬,池曜倒是有话想对时星说,“你知道,帝国直系皇室的伴侣,是要参政的。”
时星:“嗯。”许今讲过。
池曜:“长老会以你是蓝星人为由,说你成熟期内脆弱,保险起见想将这个应有权利,推迟到你成熟期之后再赋予,换言之,帝国的一些大事,你得三年后才有权干预。”
池曜:“这件事你怎么看?”
时星用自己的浆糊脑子想了想,“他们是怕我熬不过成熟期吗?”
池曜轻哂,“或许吧。”
时星:“那……也不无道理?”
池曜:“……”
池曜:“…………”
感觉到空气的沉默,时星不安,“殿下?”
池曜摇头,轻出了口气,语声近乎无奈道,“我看你还是把我气死算了。”
时星:“!”
深入的池曜却并不打算多说,扭头看公文了。
据时星观察,池曜没有很明显地生气,但也不能说没有生气。
结合着最后一句,时星竟然咂摸出了点秋后问斩的味道。
惊了两秒,身体的难受又让时星躺平了,秋后问斩就秋后吧,不是现在就行。
后续也很有逼数的不再问池曜消气与否了。
傍晚又检查过一次,体温还在小幅度地上升,医生离开后,主舱的四个人脸色都异常难看。
时星吃过晚饭就困倦地睡了。
睡得早,故而再有变故惊醒来,也还没到所有人睡觉的点。
时星觉得自己要热化了,精神力一波一波的不受控释放出去,他大口吸气。
精神力的外泄让池曜他们极快到来。
门被打开的动静,几乎和池曜焦急的声音同时响起,“时星,你怎么了?”
时星半跪在床上,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水滴落,感觉要炸了。
“你精神海……”
“殿下,”时星紧皱着眉,一字一句道,“我精神海,好像,在扩张。”
不是普通的成长扩张,是,极速地扩张。
“殿下,我……”
“好难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