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声叫喊,现场的人全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大家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关冀的探方上坍了一个洞,足足有一米宽。
众人纷纷围过来救人,下绳索的下绳索,打灯的打灯。
因为发现得及时,几分钟后关冀就被救出来了。他被拉上来的时候都没了个人样,全身上下糊满了泥,连鼻子眼睛都看不出来了。
幸好人还是活的,手脚不停扑腾着,上来之后就在脸上不停扒拉着抠出了五官的孔,这才没被憋死。
他躺在地上,像一只上了岸的鱼,嘴巴张到了极限才吸到了一点氧气,中间还掺杂着大半口腥臭的泥土。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现场停止了挖掘。
康省博物院的人把关冀送去了医院,其他博物馆的人则是小心翼翼地围着坍塌出来的孔洞观察了起来。
当天关冀就从医院出来了,受伤不严重,人没什么大碍。只是,沾在他身上的那些泥土又腥又臭,难闻到能让人作呕的地步。
回到宾馆,关冀将浴撒开到最大,洗了一个多小时,用掉了整整一瓶沐浴露。
当天晚上,几个博物馆里的专家准备就白天发生的意外情况开一个讨论会。
一直到讨论会开始前,关冀才从浴室走出来。
还没进会议室,他就远远看到了一个让他讨厌的身影——唐邯青。
唐邯青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白色汗衫的人,这人关冀认识,发掘现场的工人都是他带来的,是这里的包工头。
这是个专家讨论会,包工头不用参加,他像是来这里专门等唐邯青的。
关冀先是看到包工头给人递烟,凑近了又听见包工头在道谢。
唐邯青没接烟,包工头却并不介意。
包工头听手下的工人说,塌方之前唐邯青就提醒过一句。因为这句提醒,工人们留了个心眼,下手小心了不少,这才没让坍塌扩大,他手下的工人没一个受伤的。
关冀斜着眼睛路过两人。
是没一个工人受伤,但他这个技术人员却受伤了。他气得不轻,却又觉得丢脸,只能沉默着向前走。
偏偏这时候,包工头喊住了他,说:“欸,关冀,你以后小心着点,要真出点什么意外,我们两个人都得担责。”
关冀的脚步卡在了门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是专业的技术人员,向来都是他说什么工人们听什么。这下,出了意外,翻了车,就连包工头都能来训他了。
他没好气得瞪了两人一眼,快步走进了会议室。
包工头看着关冀的背影“啧”了一声:“这小伙子怎么毛毛躁躁的,难怪会出事。”
说了两句,他转头重新看向唐邯青,立马换上了一张笑脸,伸着手说:“小唐专家,您赶快进去开会,我就不打扰您了。”
关冀在会议室里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
他刚坐下,两边的人就捂住了鼻子。
那个坑洞里的泥土太臭,虽然他都快把身上的一层皮给搓掉了,但还是留有难闻的味道。
有个人没忍住,委婉地说:“夏天蚊虫多,我这有花露水,你要不要喷点?”
关冀想到自己刚扔的那瓶被用到空瓶的沐浴露,脸色漆黑。
好在会议很快就开始了,没人再关心关冀身上难闻的味道。
经过一下午的研究,他们终于弄清楚了造成塌房的坑洞究竟是什么。
PPT上放着下午才拍的照片,主持会议的老专家脸色沉重地说:“这是一个盗洞。”
话一落音,整个会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全都凉了。
盗洞,就是盗墓者留下的坑洞。出现盗洞也就意味着这个墓葬里面的东西很有可能已经被盗墓者偷走了。
盗洞的发现让这次考古活动的价值瞬间降低了90%。很有可能他们花了大力气,辛辛苦苦发掘了一通,结果
昝歙村还要不要继续发掘成了新的问题。
接下来连续几个专家的意见都是及时止损,暂停发掘。
关冀也是到这时才明白,他之前判断哪块探方有回填行为并没有错,只是进行泥土回填的不是造墓者,而是掩盖盗洞的盗墓贼。
他的运气就差了这么一点点。
关冀拧着眉,在几个专家中间抢了个发言机会:“我主张停止这次发掘活动。据我估计,这个盗洞至少有20米深。”
20米深!
他这话一出,几个专家都惊到了。这么深,了不少,几乎可以说是99%吧。
所有人都盯着关冀,希望他能说说盗洞里的具体情况。
关冀挺了挺胸,有些得意。虽然今天的意外让他十分狼狈,但好歹他是这里唯一一个下了盗洞的人。现在,他比谁都更有发言权。
他扫了一眼众人,继续开口,说了一个更为重磅的消息:“
对于墓葬考古来说“水”是一个灾难性的东西。有水就意味着地下墓葬很有可能已经被淹、被冲了,里面的木制品、丝织品、纸张肯定都已经泡烂了。
会场不知道是谁叹了一口气,低落的情绪传染了每一个人。
这样一个又被盗过又被水淹过的墓葬,考古价值极低。
“我怀疑是有了盗洞之后雨水在里面积成了小水潭,水挺深,我的脚都没有触到底……”关冀继续说着盗洞里的情况。
听关冀的叙述,这个墓穴埋葬得很深,里面又有不少水。那不仅得挖,后期还得抽水,典型的一个吃力不讨好的项目。
接下来发言的几个专家立场大差不差,全都是赞成暂停发掘。至少其他地方的人可以各回各家了,留一个当地的考古队在这保护现场,缓慢发掘就行了。
最后一个发言的是来昝歙村最晚的H市博物馆。
H市博物馆这次来的人里面,白齐栋的辈分是最高的,照理说应该由白齐栋来发言,但大家却看到白齐栋推了推身边的唐邯青,将发言机会给了这位小徒弟。
看到这场面,关冀气得冷哼了一声。
H市博物馆这么多人,怎么轮也轮不到唐邯青吧?洪安说得果然没错,唐邯青可真是个会搞关系的人。
他想,白齐栋作为师父偏心到这种地步,洪安每天呆在这样的环境里不知道得有多伤心。
关冀盯着唐邯青,表情阴郁。
角落里坐着的H市博物馆众人却全都表情轻松。
白齐栋笑呵呵地推着唐邯青,路峰朝着唐邯青挤眉弄眼,其他办公室的人还笑嘻嘻地说白齐栋收了个好徒弟。
唐邯青淡定地起身,用清越的声音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我主张继续发掘。”
听到这个与大家截然不同的意见,立马有专家摇起了头。
“继续发掘?发掘啥?
“年轻人就是有精力哈,我们老一辈可没时间耗在这。”
……
洪安紧跟着讥讽道:“你愿意挖就呆在这继续挖呗,最好能发挥愚公移山的精神,挖个十年、二十年。”
这个唐邯青一看就是为了出风头标新立异,这么多专家都将墓葬
还有人看唐邯青年轻,追问道:“这是你的意见还是H市博物馆的意见?”
唐邯青平静地开口:“是我的意见也是我们博物馆所有人的意见。”
问话的人有些不相信地看了看白齐栋,没想到白齐栋居然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唐邯青继续说:“第一,既然已经发现了盗洞,墓葬内部很有可能被破坏,我们更应该进行抢救性发掘。”
专家们对这一点毫无兴趣,他们之前已经讨论过了,是可以发掘,但留一个当地考古队就够了。
主持会议的人有些不耐烦,目前地下的情况已经很明确了,如果这个年轻人说不出什么新的东西来,他要强行散会了。
唐邯青:“第二,我取了一部分盗洞里的泥土去化验,里面包含有白膏泥。”
原本已经准备收起纸笔的专家们突然停下来了动作。
他们下午光顾着研究那个意外出现的坑洞是不是盗洞这件事了,还没来得及取土化验,这位年轻人倒是动作快。
白膏泥是古代用来封墓葬的土,并且是达官贵人才能用的泥土。
光这一点就可以证明昝歙村地下不仅有墓葬,而且埋葬的人非富即贵。
唐邯青:“第三,我利用雷达设备对昝歙村的地下进行了探测。我们现有的保护区域和周围的地下全都是中空的。”
紧接着就看到唐邯青在投影仪上投放了一张图片。
一张建筑平面图,一个个方形的小空间组成了“中”字的形状,典型的古代墓葬结构。
唐邯青:“根据图纸,我们计算昝歙村地下墓葬的总面积达……”
唐邯青看向众人,报了一个数字:“一万平方米。”
这话一说,现场的专家们全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一万平方米,这么大规模的墓葬,可不仅仅是非富即贵了,那得是极富极贵,少说也得是诸侯王级别以上的人。
原来这些天唐邯青并不是在考古现场闲逛,而是在探测地下墓葬的图纸。
这张图纸一出,专家们立马明白了唐邯青为什么要坚持发掘。
虽然这个墓很有可能已经被盗过了,但这样大型的墓葬埋葬的绝对是一位在历史上留下了姓名的人物,即使里面的东西都被偷了,但只要
而……
关冀盯着那张图纸,眼神里的恨意却更浓了。
难怪当时唐邯青会说“小心塌方”,原来他早就用雷达探测过,他根本就知道那块探方鸽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