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短短的一节电话录音,掐头去尾不到一分钟。

容钦并不知道这封匿名邮件到底是谁发给他的,但这个问题此刻显然已经很不重要。

他反复听着秦泽西的那一段语音安排,alpha的每一个字就像无形的针,蘸了最辣的辣椒水往他的心窝里戳。

秦泽西不是不知道他一直恨着第十三军区的海匪,他想为早夭的弟弟报仇,甚至心里还卑微地浮起一丝希冀,希望那次海难里,他那没有见到尸体的弟弟还能留有一命。他为此做慈善,勤捐款,就是希望大道有情,即便这辈子他弟弟不在人世,也为下辈子的弟弟求一个好去处。

他做的所有都没有瞒着秦泽西。

可是在这个过程中,秦泽西又做了什么?

明明知道他一直想要做的事试什么,却在觉察出秋秋可能是他弟弟的时候,阻止他们见面;真的谋划得当,也难为这个alpha了,居然想出提前让人收养秋秋的点子来,企图让秋秋消失于这个福..利院。

一时之间他真不知道该夸秦泽西聪明,还是骂自己愚蠢。

秦泽西只见了十几年前的秋秋一面,就能判断出秋秋或者是他的弟弟,而他在秋秋成年后,几次三番与之交涉,却丝毫未察觉秋秋就是他的弟弟。

如果他不曾遇到秦泽西,会不会就能避开这样的结局?

纵使他现在已经成功和秋秋相认,但秋秋以往经历过的苦难与不平言论早就已经成为秋秋心里实质化的一道伤疤。

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是他眼盲,心也盲。

他再怎么后悔自己和秦泽西勾搭在一起,也无法弥补现在的后果。

容钦看着光脑前的电话录音,整个人早就就如同冻僵了的死尸,四肢僵劲不能动,直到新的一个邮件弹出,他才翩然回神。

容钦喉结上下滚动。

依旧是匿名的邮件。

但这次是一段录像。

录像封面的主人公是秦泽西。根据秦泽西身上的礼服以及领带模样,容钦甚至还能看得出这是去年八月份他们在第一军区首都星参加晚宴时候的情景。

但是那次晚宴他中途有事先离开,留下秦泽西一人。

而这段视频拍摄的起始点就是他离开以后。

秦泽西和他那些朋友三五成团,相互推杯交盏地交涉,每一个alpha的脖子上都带着信息素阻隔环;而在他们旁边,同样聚集了好些戴着白色信息素阻隔环的oga。

知道秦泽西现在并不会轻易失控,所以oga们靠得很近。甚至秦泽西的一个私交好友把他身边的oga往秦泽西那儿一推;秦泽西没有躲开,只用手遮着唇,面露不耐地看着他的好友,似乎说了什么,因为他身旁那私交好友张大嘴..巴,笑得更大声。

秦泽西的话没听到,但这位好友的话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懂唇语。他轻易读懂了alpha的话。

他说:“泽西,你现在已经好了。你怎么不找oga?早点把那个容钦甩掉,今晚还提前离席,这么不给面子的beta留着还有什么用?”

“还是oga好,以后能为你们秦家诞下长子。”

忍耐着,极力忍耐着。

容钦的额头青筋暴起,这就是他不喜欢秦泽西朋友的原因。这种alpha如果没有家世背景在后面支撑着,他早就打得他皮开肉绽。

尤其是说话的这个。

当初也是这个人,在他和秦泽西结婚前毫不留情面地讽刺他,让他收收心,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能嫁到秦家来,属实是他这个beta三生有幸。

这段视频不像之前的电话录音,容钦只看了一遍就点了关闭键。

明明知道秦泽西已经对oga不具备应激性,但看到秦泽西对oga丝毫不排斥的样子,容钦骨子里依旧立刻泛起一股酸麻,他也有占有欲,但他现在厌恶这群alpha,也恶心自己。

而至此,这两封邮件是谁发的,容钦心里已经有了底。

既能录到秦泽西在办公室的电话录音,又有秦泽西参加宴会时的视频,这个匿名就很没意思了。

因为这个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两封邮件不是秦泽西身边的贴身助手发的,还能是谁。

至于原因。

也不过是因为alpha秘书的嫉妒心。

秦泽西身边的秘书alpha跟了秦泽西十多年,甚至在他还没有认识秦泽西的时候,就已经留在了秦泽西身边;早先他被秦泽西接纳,准许参与秦氏公司的各项事项时,这位alpha助理对他就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就差把排斥两个字打在脑门上了。

说来的确很好笑。

自己在军区里和秦泽西厮混时,并无人阻止一二。

但等大家知道他和秦泽西领了结婚证,成为合法伴侣后,每个人都露出那样的白眼与不期待。就好像他的确可以和秦泽西在一起,但永远只能是见不得光的那个。

吃一堑长一智。

再见到容秋时,容钦咬牙提醒容秋一定不要和渣渣朋友堆里的人在一起,蛇鼠一窝。

正在煮面条的容秋很是茫然,他穿着围裙,手里提着长长的长柄勺,闻言,扭头看向轮椅上的容钦,清润润的瞳孔里都是惑然与不解。

“可我本来就没几个朋友。”

“……”

啊……这……

容钦在一旁仔细回忆容秋贫瘠的好友栏。

的确如此。

和容秋交好的人,他一只手数都数得过来。

容钦怕引起容秋的紧张,为了避免容秋产生了莫名其妙的警惕心,他很快补充道:“这些都是我的有感而发,秋秋不用放在心上。我们军区还是好人多,秋秋稍稍留心就行。等你去了别的军区才要小心,那些个alpha个个口蜜腹剑,隔着一层皮,秋秋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容钦掏心掏肺,容秋也听得认真。

而且容钦的话他觉得有道理,这让他不由想起之前的秦牧野。

大学的秦牧野也一个垃圾好友苏燃,所以秦牧野完美符合容钦哥所说的和垃圾交友的人。

一直到现在,哪怕五年多没有见到苏燃,苏燃在容秋心里依旧不是个好东西,苏燃是个alpha,招惹oga的本事远比军区做任务的本事强。说来也可笑,当时的他还以为凭借自己的身份,他可以成功劝服秦牧野少和这个alpha打交道。

后来啪..啪啪,打的都是他的脸。

不过现在他已经很少去想之前的事情。

也很少和过去的人相联系。

除却任教授,他逢年过节都给任教授发祝福信息,十三军区的特产他也经常寄过去给任教授,任教授有时候在图书馆里遇到什么难得的机甲设计书,还会问他需不需要。

所以这一日通讯录里多出来个熟悉的好友申请时,他才格外意外。

-

【我是苏燃,加一下。】

这算什么?说什么来什么,容秋心里想着苏燃不是个好东西,这个alpha就过来重新添加自己做好友。自从容秋到达十三军区以后,他就将一切都改头换面,卡换了,联系方式也换了,就连邮箱也和以往不同。

他不知道苏燃是从哪里得来的他的新的联系方式。

苏燃见他没有添加好友,又发来新的一条好友申请,只是这次加了备注。

【有事想对你说,但我被阿野拉黑了好久……】

第一句话就把容秋讲懵了。

有事想和他说,但是这和苏燃被秦牧野拉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让alpha把苏燃拉黑的。

容秋很是莫名。

即便如此,容秋关下了厨房的火,还是同意了苏燃的好友申请。

他对苏燃的印象还停留在五年前,那时候他还没有发现秦牧野对他的冷暴力,联系不上秦牧野就从苏燃这里下手,但苏燃明显和秦牧野是一伙的,帮着秦牧野瞒着他,甚至直到毕业都不告诉他真相。

这么一想,容秋觉得毕业那次揍苏燃的那一顿有些轻。

只黑了两个眼圈,那时候的他的战斗力实在比不得现在的战斗力。

容秋陷入莫名其妙的回忆。

而手机的聊天对话框上面显示苏燃一直在编辑发送的内容,可却迟迟未发送。

容秋等了许久也没等来,索性手机放在一边,继续熬煮自己的面臊子。

容钦推着轮椅进来,明显对他的手机很感兴趣。

但眼里有些心疼。

“这款手机秋秋用了五年多吧,怎么还没换,我看这边都掉了漆,我给秋秋买最新的手机。”

“不用,手机就是个通讯工具,能用就行,平时工作都是光脑用得多。”

熬好面臊子,旁边的面早就已经煮好了,容秋从橱柜里取出两个大海碗,筷子一伸一放,凉面丝毫不粘连地落入碗里,容秋又舀了大大一勺的臊子,再撒上切碎的葱花,这碗面色香味俱全,还是他之前跟着赵南辰学的。

推容钦去吃饭。

兄弟二人坐在餐厅桌前,苏燃的信息终于编辑好了。

即便苏燃抓耳挠腮,十分想了解容秋和阿野的现状,也没有询问得过火,他写了长长三百字的信息,发过来是乌泱泱的一长串。

容秋皱了皱眉。

看完以后才理解苏燃话里的大意。

只是有些莫名其妙。

苏燃说秦牧野为了他的事,差点把他们的苏家都整垮了,甚至还和苏燃绝交,至今苏燃都在秦牧野的黑名单里。

他的事?他有什么事?

苏燃远比那些问而不答的alpha好得多。

苏燃:“就是当时第四军区……容秋你机甲失控坠入海里的那次判处。”

“哦。”

“第四军区重新公开你机甲意外事故的原因,发布了声明说当时的意外与你无关,a大也转发了文件。幕后真凶是那个叫周贾的alpha……”

说到这,苏燃停了停,“这个周贾是当时给我拍马屁精的一个alpha,是他穿着我的外套,刷着我的门禁卡,进入了机甲存放室把你那架机甲的零件替换了。但他现在已经被a大开除学籍。”

苏燃的语言有些苍白,但他发过来的官方文件这白纸黑字。

同样的声明,同样的落款,但内容却有天壤之别。

容秋看得心湖微漾。

他以为之前的事就那么过去了。

不想有人还记得,还记得为他的事做平-反。

苏燃:“这都是阿野要求重查的……阿野为了你的事,在军区说了不少话,而我,直到现在还欠你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的都算了,已经过去了。”

容秋有什么说什么,当下再也没有怪罪苏燃的意思。

他只是觉得苏燃太蠢,自始至终都被别的alpha玩弄在鼓掌之中。

苏燃的事不过是一件小插曲。

第十三军区很快就迎来了元旦节。

联邦没有农历的新年节日,元旦就是他们的春节,也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

大中小公司统一放假七天,而学生更是迎来了长达四十天的寒假。

是容秋过得最喜气洋洋的一个年,也是容钦过得最舒服的一个年。赵冬荠又回到了首都星,赵南辰如今已经成为了这家小别墅的常客,更成为了容秋的备用弟弟。所以哥哥一走,寡了下来的赵南辰立刻扑腾着翅膀过来投奔容钦和容秋。

元旦当日,也就是团圆之日,容秋家的小别墅分外热闹。

赵南辰掌厨,容钦装点年用品,容秋则早被容钦按在茶几上写福字。

容秋会写简单的几个毛笔字。

这还是他在福..利院的时候,隔壁的中医老爷爷教他的。

容秋一笔一画写得很是认真。

看着金灿灿的一个“福”字出现在方方正正的红纸上,容钦眼里都是夸奖,甚至早就熟练地掏出手机,拍照记录转发一条龙。

兄弟二人给别墅的所有门窗都贴着对联和福字,就连露台的小窗户也贴上一对漂亮的福。

年饭的时候。

容钦给容秋和赵南辰一人一个红包,赵南辰受宠若惊,容秋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都已经二十六岁的人了,居然还会收到小孩子过年才会收到的红包。但容钦给的乐意,甚至给的骄..傲。容秋见红包不厚,在容钦的再三催促下收下了,他却不知这薄薄的一张红包纸里面是一张价值八位数的支票。

容钦另外多给容秋递了一个大拇指指甲盖儿大小香囊,上面隐约还有香火的气息,里面是他求来的福纸。

容秋把这个小香囊挂在钥匙扣上,贴心地随身携带。

吃完饭,收完红包,桌上的碗筷顾不得收,赵南辰就拉他们出去放烟花。

第十三军区也就在这几天允许燃放烟火。

容秋小的时候就喜欢看烟花,福..利院里小孩多,院长每年也就这一天买上一些仙女棒,分到手上不过三只,每一只他小时候都当作珍宝一样。点燃的时候前面噼里啪啦地释放出圆絮状的小火星,越是漆黑的夜晚越是灿亮。

赵南辰显然并不满足仙女棒。

因为某个alpha童心未泯,两箱子的各种烟花被赵南辰从库房里搬了出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种类很多,从小喷泉到小老鼠,甚至还有桶大礼花。

别墅区不止他们一家天黑放烟花,路过的很多小孩手里都拿着五颜六色的烟花棒,看到赵南辰那两大箱子烟花,羡慕得挪不开脚步。

赵南辰被这样的视线注视着,不由昂首挺胸,他把最喜欢的烟花品种给容秋塞了一手,容钦也可以放,但坐在轮椅上,只能玩那些仙女棒一样的烟花,而他转头抱了最大的那一桶烟花放在大道上,左右没有电线,空旷的环境很适合放这种大型烟花。

打火机一点,赵南辰就像窜天的猴一样,立刻窜到容秋身边,他一个劲儿地提醒他和容钦捂耳朵。

“biu!”——“嘣!”

“biu!”——“嘣!”

小孩子吓得四慌而散,发现是大烟花以后,一个个又兴奋了起来,边捂耳朵,边回头看天上绽放的一个又一个巨大礼花。

一个大的放完,随后就是些零零散散的小烟花。

容秋也点起一个仙女棒。

银色的铁皮签夹在他纤细的手指间,一个不过拳头大的雪花状烟火从尽头开始燃烧,最终到达距离容秋手指二十公分的位置戛然而止。铁签由银色变为红色,但很快又变成了沉默的黑色。

容秋却莫名轻松了起来。

就像小时候那样。

一年来积攒的所有烦恼与不快,都随着这小小的一根仙女棒的灼烧而离散。

这天晚上,在赵南辰的带动下,容秋试玩了很多他曾经不曾点燃过的烟花,而容钦则化身最专业的弟控摄像师,刚开始只是拍照,后来觉得拍照都不够,索性放开了内存录像。

拍完又是照例的秀弟日常。

精选一段十五秒的视频。

配文,发送。

完美。

-

元旦佳节。

秦牧野难得有了三天的假,但他和秦泽西勉强吃完年夜饭就各自散去,他哥现在脾气很暴躁,整天不知道鼓捣着什么,好歹还记得要开秦家总部的线上会议。

他哥能好好养伤并且不做妖,秦牧野已经很满意了。

像上次那样一声不吭找到容秋家里的事,秦牧野也不希望发生第二次,所以他重新替换了他哥身边的保镖。

这段时间公事私事交叉在一起,秦牧野很是疲倦。

但他却睡不着。

眼睛木木地睁着,不知道在看什么,桌上摆放着的军区来年的规划书许久都不曾翻动一页,手里的钢笔更是积聚了一滴芝麻大小的墨。

在新一轮烟花的燃放声之下,秦牧野终于回神。

秦牧野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合上了军区文件。

他如今唯一的慰藉就是容钦的朋友圈。

因为容钦会时不时发出些有关容秋的近况,有时是一碗羹汤,有时是一道剪影,不会露出容秋的全脸。

即便这样,秦牧野也心满意足。

但今天格外不同。

以往的独照被一段十五秒的视频所替代,一点开刚好是喷泉烟花冲天的场景,刚开始并不能看见容秋,因为出境的只有一支长长的点火机,火芯被引燃,在烟花桶喷出第一冲火花的时候,点火人机灵地往后旁了几步,刚好出现在镜头里的好看眉眼瞬间被金色的火光照料,蓝珀色的瞳仁在喷洒的金雨映照下,清明如包来漫天星子的海。

这个视频反复在他的手机里播放,随后又出现在他的光脑屏幕上。

他下载了下来。

不知看了多少遍,刚想评论容钦,很快他又看到了容钦动态上的新动态。

是容秋新发的朋友圈,是一张喷泉烟花的照片,烟花不是很大,甚至喷得高度还不及旁边的赵南辰。

明明这张照片不如容钦的视频来得清晰且鲜活,而秦牧野尤其欣怡,他能看到容秋的动态,就说明容秋已经把他从黑名单里面拉了出来。

再次下载照片。

但容秋的这条动态他想评论,又不敢评论。

说到底是怕自己的文字出现在容秋的朋友圈里,被容秋嫌弃,从而再次进入小黑屋。

最终还是忍住了。

秦牧野用他那还带着冻疮的手指滑动着手机页面。

反复观看了容秋这几日的朋友圈动态,被容秋拉黑的这一段时间里,容秋一共发了五条动态,都很有生活信息,大部分内容都是精心照顾秦泽西,唯独有一张比较特别,是容秋别墅外花圃幼苗的特写。

这是他偷偷替换的植株,长势大好。

但还是不如他屋里的这一株,他屋里的这一株是他从a星出发前播的种,经历了要七个月的时间,长势远比容秋新种的苗要旺盛得多,甚至因为他的几次刻意打枝,新生的许多侧芽都长成了即将开花的新笋。

看着玫瑰苗上零星的几个花苞。

秦牧野从抽屉里取出一款老旧的手机。

旧手机当时和钢笔一起被他扔进垃圾桶,而星舰的垃圾被投到定点的垃圾场,好在有人翻出了这支笔和这个手机。

秦牧野之前花了大价钱才换回了钢笔和手机。

那只蓝色钢笔的笔头已经歪了,诡异的扭转弧度让钢笔出墨很不流畅,他小心地修了修,确定了使用无误,这才送回到容秋那里。

而留下的这部手机却早就变成了废铜烂铁。

里面的电话卡不去踪影。以至于他目前还查不出手机里的容秋在那段时间发了多少短信,不过他已经找了专攻这类问题的技术侦查,那边给出来的回答是,调查五六年前的聊天记录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夜晚的时间过得慢。

听着外面噼里啪啦,一阵又一阵响起的烟花声,他现在有的,也仅仅是时间而已……

-

这是容秋过得最热闹的一个年。

之前还没察觉元旦晚上的烟花居然会响一整夜,甚至睡在没拉窗帘的屋子里,他躺在床上都能看到或远或近的巨大烟花,一个顶着一个窜出,又亮堂,又热闹。

直到东方破晓,天明之际,这股烟花热才慢慢地降了下去。

容秋却觉得现实和梦里都萦绕着烟花的响声,他却罕见地不厌烦,甚至还做了个好梦。

起床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到了九点。

昨晚除了编辑了几条短信,定时零点发送,他没熬夜,昨晚的短信都已经成功发了出去,如今起来看到三五好友与恩师的回贺,容秋心里也舒服。

一一寒暄回去,很快他就回到了某人发来的信息。

昨晚他没给这人发短信,可零点的时候依旧收到了他的祝福。

——秋秋,新年快乐。

-

元旦过后,容钦的肩膀去医院做了最后一次的复查,伤口已经大好,除了留下了结痂的疤外,并未伤及重要的神经与肌肉。

而容钦骨折的手臂依旧吊着石膏。

但现在的容钦已经可以去上班了。

容钦很高兴,哪怕容秋每天晚上按时给他抹不好闻的祛疤药膏,他也乐意。

日子慢悠悠地过。

没有某人的打扰,容钦差点都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已婚的身份,以至于他掉以轻心,下班途中就被人劫持。

-

第一个发现容钦失联了的人是容秋。

晚上七点半,容秋做好一桌的饭,在这个点早就应该回来了的容钦还不见踪影;电话打不通,容秋联系容钦的助理,容钦的助理却说容钦已经下班两个小时,还是赵司机负责接送的。

可是两个小时前下班,现在早就应该到了家。

即便心里担忧,容秋首先想着容钦是不是有事需要处理,而手机恰巧没电;可这样的理论讲不通,容秋等到十点半,容钦的电话还是像死机了一样。

容秋不知道平时容钦可能去的地方,在他的印象里,容钦就是工作狂魔,不住在他的别墅,就住在公司的休息室,容钦哪里还有别的去处,就连beta酒吧那儿他都问了一声,容钦也不在。

难道是回了他和秦泽西的家?

死马当活马医。

没有秦泽西电话的容秋拨通了秦牧野的电话。

秦牧野刚开完晚会,接到容秋电话,所有的疲倦烟消云散,但等他知道容秋找他的原因后,本就浓重的眉毛略略吊起,凸起的眉峰向内收缩,宛若两座相互靠近的山峰。

他迅速地将羽绒服套在军装外面,顾不上换鞋,带着光脑就往外走。

“秋秋你别急,现在我回家看看。”

秦牧野一边安抚容秋,一边用光脑联系秦泽西。

可是一点信号都没有。

就和容秋形容的那样,他哥和容钦一样,怎么打电话都没人接。

这时他联系安排在他哥身边的保镖,同样打不通电话。

就像这些人统一被隔离了起来,他怎么联系都联系不上。

打不通电话,心里也明显着急的秦牧野开车就往秦泽西家赶,他家里装了监控,通过监控他知道的他哥不在他家,如果他哥也不在自己家,那还剩下公司,在等红灯的功夫他收到秦家公司的回应,全公司的职工都已经下班。

所以他哥也不在公司。

秦牧野驱车来到他哥家,无需下车,他已经确定他哥家空无一人,这栋漂亮的小别墅掩映在昏黄的路灯之下,可每一个房间都黑漆漆的。

容秋一直没挂断电话,他还在等秦牧野的回应。

二人的呼吸声顺着电流彼此相连。

“怎么样?找到了吗?”电话那边的容秋急切试问。

秦牧野却兀自抓紧了方向盘。

他哥不在自家别墅,也不在他家别墅,现在还和容钦一样失去联系。秦牧野的心里迅速浮起一个极不可能的念头,那种念头却迅速在秦牧野面前膨胀。

秦牧野回道:“他可能被我哥带走了。”

-

秦牧野不曾想象过他再次见到容秋居然是在这样的场景,容秋穿着家居装,外面套着羽绒服,连饭都没吃上一口,立刻开车按照秦牧野给的地址赶到了秦牧野的住处。

还没进门,容秋开门见山:“容钦哥不会一声不吭就跟着你哥走,所以他是被你哥绑走的,是不是?”

这一路,容秋的思维转得极快,就像加了润滑油而高速运转的齿轮机器。

他可以确定的是。

容钦哥一定不是自愿走的,因为容钦哥哪怕因为加班超过十分钟,都会给他打电话说明,像这样几个小时不回家还不联系他的情况,绝对不可能发生。

秦牧野没有否认容秋的话。

他为容秋拿了一双一次性棉拖鞋:“我哥绝对不会伤害容钦。”

“可这是犯法!”

容秋实在不敢相信秦泽西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更不敢去想象容钦现在的处境如何?

即便秦牧野再三和他承诺,秦泽西一定不会伤害容钦,他心里已经对秦泽西这个s级alpha失去了仅剩不多的信任。

“你别担心,我还在继续联系我哥。”

容秋烦得焦头烂额,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在十三军区原来一点势力和朋友都没有;他远远比不上秦牧野,手下有无数条路子可以尝试着查找容钦的去处。

他们先调看的,是容钦公司外的监控。

监控显示容钦坐在轮椅上,由两个衣着普通的高大alpha推着上了车。

随后车子驶离了摄像头的拍摄记录范围,秦牧野又托人调来了沿街的监控录像,却发现容钦的车驶入了一处监控死角,然后就久久不曾出来。

从头到尾没有被绑架的迹象,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秦牧野的人找到那处监控死角的街巷时,那里的确停着容钦的车,车里的司机、随行的护工和保镖也都在,但唯独少了容钦。

容秋心急如焚,即便到达现场已经凌晨两点半,他却丝毫睡意都没有。

陪他一起来的秦牧野同样如此。

容秋想问车里人的话,却发现车里人还在死死地昏睡着,久喊不醒。

“中了药。”

秦牧野熟练地翻看这些人的后颈,容秋打着手机的灯凑过去看,果然每个人的后颈都有一点红迹。

这下容秋的脸色可以用黑墨来形容。

容秋狠狠地抓紧手上正放着光的手机,原本还有血色的指腹早就苍白无比:“如果容钦哥真出了意外……”

“绝对不会。”

他了解他哥,对容钦一直是爱着的,只是骨子里的骄..傲本性促使他做出这一系列的荒唐事。

如果有朝一日真遇到两者只能活其一的情况。

他哥哪怕自己死,都会让容钦好好活。

容秋极为缓慢地眨眨眼,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电话联系人“容钦哥”,单薄的唇..瓣上下来抬阖:“你怎么这么确定?”

秦牧野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秋秋,你知道s级alpha的易感期是什么样的吗?”

秦泽西的易感期就是最传统的哭包alpha的体现。

正常时候不会说的话,易感期全然揭露出来,他不仅一次正视过他哥的易感期,搜集容钦的衣服筑巢,抱着容钦的照片,一口一个“老婆永远不要离开他”,卑微懦弱到毫无s级alpha的倨傲本性。这个时候的alpha才是脱去所有光鲜亮丽外衣的alpha。

所以秦牧野从来没怀疑过他哥对容钦的爱。

即便已经偏执到畸形。

-

不知道容秋有没有接受秦牧野的说法,焦躁已久的beta终于慢慢被安抚了下来,容秋一遍又一遍转弄着钥匙扣上的小香囊。

两人居然在车里,枯枯坐了一..夜。

但是容钦第二天没有回来。

第三天也没有回来。

第六天,容秋整个人都熬等得像枯黄的草枝,可秦牧野那边一直让他切勿着急。

“已经六天了,六天时间容钦哥音讯全无。”

“我哥不会伤害他的。”秦牧野还是那样一句话。

“可你让我怎么信你?你让我怎么信你没有和你哥勾结!”

容秋有些后悔自己对秦牧野的信任,万一这个alpha联合秦泽西一起骗他,万一就因为这六天的耽搁,他错失了什么重大机会呢?!

容秋的烦躁与不信任彰显得明明白白,正是这样不加掩饰的怀疑猜忌让秦牧野心尖顿痛,他就像被人闷头一棒子敲击了脑袋,头晕目眩,四肢生寒;alpha的嘴唇一抖,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

容秋已经怀疑他了。

容秋居然怀疑了他。

忍着那彻骨的寒,秦牧野早已失落地垂下了脑袋,此刻的alpha宛若战败了的雄狮。他只说了最后一遍。

“你哥很安全。”

容秋疯狂跌宕着的情绪没有那么快就缓和下来,容秋已经整整六日没有去机甲研究所。他硬生生逼着自己坐下绘图,强..迫着自己信任秦牧野的话,相信按照秦牧野对秦泽西的了解,容钦一定不会出什么事。

可这都徒劳。

骨子里对alpha的不信任终于在第六天的这通电话里彻底爆发。

秦牧野只会让他等,等等,等等等……

他从第一天等到了第六天,却什么结果都没有等出来。

容钦是他这个世上唯一一个亲人,可他唯一一个亲人被人拐跑了六天。

挂了这通电话,容秋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或许是因为久等不来的烦躁,又或许是因为秦牧野是秦泽西的弟弟,这样的连坐效应让容秋对秦牧野竖满了刺。他明明知道秦牧野不是那样的人,可嘴上依旧没有轻易放过;

他烦闷地揉着自己的脑袋,将干枯的头发揉动得爆炸了起来。

挂断电话的前一瞬,他甚至还能感知到alpha的极端低落;可都晚了,他狠狠地刺痛了秦牧野,所以这个alpha以后或许都不会再来找他了。

明明是件好事。

容秋却觉察不出喜悦。

-

终于。

第七天的时候,容秋等回了心念已久的容钦。

回来的容钦并无异常,身上套着极为厚实的羽绒服,里面也是温暖的羊绒毛衣,到了家容钦脱了羽绒服,容秋才发现容钦似乎过得极好,原本骨折的手骨也并无大碍,甚至连纱布都是新换的白纱。

可容钦外在表现得越好,就越显得容钦神采全无。

这是一种精气神不断消散的体现。

容秋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似乎知道容秋在担心他,容钦顶着眼眶下的偌大..阴影,扯着嘴角笑笑,还在安慰他:“我没事。我还有个好消息。”

这个时候容秋哪里还顾及什么好消息。

容钦却伸..出另外一只手揉揉容秋因为焦急揉头而显得毛糙的头发:“他愿意和我离婚了。”

“……”容秋愣愣,“恭喜容钦哥。”

容秋没敢多说话刺-激容钦,好好照顾容钦睡了,他才发信息给秦牧野,说人回来了。

秦牧野这边已经知道了。

因为他哥回来了。

高大壮硕的alpha大..腿还绑着固定骨折的石膏,他哥回来的时候浑身是伤,从脸到手再到脚踝,所有外露的地方都有抓痕和淤青,甚至没有贴信息素阻隔贴的后颈也有一个格外深刻的咬痕。

咬痕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而很巧合的是,回来的秦泽西正处于易感期。

这次没有人为他安抚腺体,秦泽西直接变成了哭包,但上次容钦离开时,所有的衣物全都已经带走,秦泽西没有容钦的衣服可以用来筑巢,他只有一节莫名的发黄绷带,正是容钦换纱布时换下来的沙带,气味很淡,让一只干渴至极的巨兽只得到一两滴嘬不出味道的水滴,自然不够。

但秦牧野再也没有任何理由让容钦过来安抚他哥。

因为秦牧野很快从秦泽西敞开的衣服里发现了一份文书。

一封签字的离婚协议书。

签字人:秦泽西,容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