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我们是兄弟。

是分别二十五载,如今再重逢的亲兄弟。

容钦哭了,哭里夹着泣不成声的笑,大颗大颗的泪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从容钦的眼眶里滚落,但很诡异的是,容钦的嘴角却微微上勾,抽搐着彰显容钦的剧烈情绪。

这是他的弟弟呀。

他以为早就死在了海难之中的弟弟啊。

容钦从来没有幻想过绝望的天空会突然炸裂出一丝指引希望的光,也从来没正视过容秋是他弟弟的可能,他的弟弟已经死了啊,即便容秋再怎么像他,也不会是,所以他只拿容秋当弟弟死后难受心情的慰藉。

就当他弟弟还活在这个世上。

容秋就像是那束光,尽管幽微,却让人心生无限向往。可某一天,这束幽微的光束变成照入深渊的赤阳,他昏暗已久的深渊彻底被照亮。

容钦哭了很长时间。

剧烈且激动的神情动作让容秋忍不住上前,而容钦手中的那张纸页早就掉落在地面上。容秋视力极好,睫毛轻动间,他轻轻地收回了下垂的视线。

只稍那一眼。

第一行的开头以及最后的结论映入眼帘。

容秋的心一悸。

他就明白了什么。

“秋秋……”

容钦再一次低喃了他的名字,容秋回神。

他从来没想过原来有人光是喊他的名字就能让他心里软得不像话,好似无数的热流温热了他的四肢百骸。

容秋低低地回应一声。

却发现这简单的一个“嗯”字里也鼻音浓重。

容钦得到他的回应,眼泪更是不要钱地往下流。但容钦咬着牙,用并未受伤的那只手狠狠地揉着眼睛,他想看清容秋的样子,却发现容秋的容貌在他的泪雾里彻底混乱。因为他的身子早就彻底绷紧起来,如同闲置多年不曾拉紧的弓弦彻底拉紧,稍微再多一份力量,就会使弓弦砰地断裂。

没有人比他会更狂喜。

没有人知道他在找到世上唯一的血亲后,只觉这辈子已经无憾。容钦的眼都揉红了,可他还在笑,笑他以后再有不会经历人生的所有苦涩。

他伸手将容秋招揽过来。

容秋一言不发地停在他面前,随即乖顺地蹲了下来。

容钦明显想说什么,可他不知该说什么,天降之喜瞬间击溃了他所有的语言系统。

可不需要他多言。

容秋对容钦的情绪都了然于心。

容秋也不平静。

维持着半蹲着的动作,容秋任由容钦温热的大掌抚着他的后颈,即便容钦的力气有些大了,他也没有出声阻止。

因为他后颈的那只手狠狠地颤着。

在这样一个瞬间,与他怦怦直跳的心脉步履一致。

容秋在容钦见不到的情况下,扭头轻轻地抽动了鼻子。

原来,他也有亲人。

容钦揉捏着容秋后颈之余,容秋也在不动声色地安抚着容钦的情绪。维持着半蹲着的动作,即便容秋的腿骨已经起了麻意,容秋依旧没有起身。

容钦情绪过大,没过几分钟就已经重新虚疲起来。

感知到后颈的力道逐渐消减,容秋顺势将容钦的身位重新移正,这个姿势容钦最舒服,也最不吃力。

赵南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而原本坠落在地上的黄玫瑰也被赵南辰捡起,轻轻地搁在桌上。

容钦还在努力和容秋聊天。

现在兄弟二人心绪都杂,聊了两句场面就冷了起来。

容秋不是八面玲珑的那类人,容钦则巨喜加身,失控的言语系统到现在还没有恢复。

容钦细细叨叨地说着。

明明是个拽里拽气、仰头上天的beta,此刻却在容秋面前低下了头,言语格外温和,价值千万的别墅豪宅,在他看来就如同玩具一般,全都一股脑地丢给了容秋。

“我在这里还有好多的小别墅,到时候都给你!”

“我不用,我有地方住。”

“那是我买来留着的,活着时升值,死了以后卖出去,然后把钱以我们兄弟二人的名义一起捐出去做慈善。”容钦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我没想到还会见到秋秋,我以为秋秋已经在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海难,就已经……”

他购入那么多房子,置办那么多资产,并非外人所说的——穷beta一头掉进了钱眼里。

他每年做慈善,每年搞募捐,甚至走到一个星球,就给一个星球的福利院投钱。

这些只有秦泽西知道。

但秦泽西不解他这么做的缘由,有这么多钱自己留着,这辈子享用该有多好。可他用的又不是秦泽西的钱,他把自己的钱都投注在这些看不见的地方,汇款单聚齐,早就高高的一摞儿。

他做了这么,不过是为了修他们兄弟二人下一世的善缘。

只求他弟下辈子福寿绵长,康健一生。

容秋心里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他理解容钦此刻情绪的激动。

因为即便是他,此刻心绪也极为不平。

但他还是拒绝了容钦为他投注豪宅的心愿:“容钦哥的钱留着做自己的大事业,我这边不缺钱的。”

被拒绝,容钦心里有些难受,但他看着光明正大说“不缺钱”的容秋,心里又格外骄傲。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弟弟。

又聪明又好看,优秀到最让人忽视他的第二性别。

他也清楚容秋的确不缺钱,容秋和军区签订的合同曾经给他过了眼,十三军区真心想挽留容秋,开的分成让他这个手下资产无数的从商人士都吃惊讶异。

容秋说不缺钱是真的。

而且容秋只会越来越有钱。

但这样完美的容秋确实经历了无数苦难与悲绝的淬炼。

想起容秋这一路走来的不容易,容钦第三回红了眼眶,他真是个渣滓,如果早在第一眼见到容秋的时候就认出容秋是自己的弟弟,那容秋是不是就不会被秦牧野伤害那么深,至少容秋可以在酒吧那一晚之前就及时脱身。

相认的欣喜若狂渐渐转变成了极致的愧疚。

容秋刚看完亲子鉴定报告书,就看见容钦又红眼眶。

容秋不动声色地拿取了旁边的湿毛巾,熟练地折了两折,随后用最绵软的毛巾部位轻轻擦拭着容钦的眼睛。即便泪水被毛巾吸湿,可容钦的眼尾还是湿红无比,和容秋同出一辙的卷翘睫毛又湿又弯,隐隐展露出几丝疲倦之意。

容秋顺眼看了旁边的钟。

早就过了容钦平时该睡觉的点。

可容钦还极力睁大着眼睛,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容秋看,哪怕容秋起身去洗浴室倒水,他也还在看着那扇门。

容秋被容钦看得有些僵硬。

虽然认了亲哥,容秋也并没办法这么快就接受这个弟弟的身份。

容钦太过热忱了。

他有些招架不住。

在容钦的视线下,容秋做什么都觉得有些僵硬,最后他手插在风衣的兜里,骤然摸到了一面温暖的果皮。

他有些笨拙地掏出了风衣里面的苹果。

很小,不到半个巴掌大,甚至因为长时间地晾着,表面微微失水起皱。

他有些笨拙地把这个苹果放在容钦的枕边。

可看到光下苹果并不光滑鲜红的模样,就有些后悔,想伸手想把苹果掏回来。

探出去的手却扑了个空。

容钦的手早就把这个苹果握住,并放于被褥里,甚至看一下容秋的眼神闪亮出奇。

容秋探出去的手蜷了蜷,他不好意思地别过视线:“哥,平安夜快乐。”

-

一句“哥,平安夜快乐”的威力无比巨大。

以至于容秋次日睁眼,VIP病房里居然满满地都是新鲜的苹果,又大又红又润,每一个都是童话故事里的标准苹果道具。

容秋睁开眼,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于是又合上了眼。

但再次睁开眼,依旧如此。

甚至容钦还杵在他的陪护床旁边,距离格外之近,近到容秋以为自己梦游时候把自己的陪护床搬到了容钦的床边。

可是不是。

容秋坐起身去看,却发现容钦居然已经坐在了轮椅上。容钦手上打着石膏,后背微微使力,和轮椅的后靠保持几公分的距离。

容秋讶异。

“容钦哥能下床了?”

“早上医生说可以坐轮椅了,所以让赵南辰去弄了个轮椅来。”

容钦不刺挠人,他端着一副好容貌,说话温声细语,一点都不含枪带刺,而那双眼睛更是清明亮湛,仔细看,还能看见瞳孔里那一抹微微的蓝。

容秋低低地“唔”了一声,他才抓住了某个容钦并不在意的细节点:“医生已经来过了!?”

明明他遇到一点点刺-激就能立刻醒来,现在居然在医生给容钦换完药以及坐上轮椅等一系列事情发生之后他才睁了眼。

容钦心疼地看着容秋的眼底:“昨晚闹得久,所以今天秋秋可能睡眠深了些。”

容秋跟着点点头,他扭头看到床边的催眠香薰。

“秋秋在看这个啊,这个是昨晚赵南辰带来的。”

昨天赵南辰很懂事,等到他们兄弟二人平复了心绪才推门进来,一点也没有平时的吊儿郎当,把香薰什么的放下以后,只认真地和两人说着恭喜,还说能不能让小秋哥认他也做弟弟。

容钦故作生气,问他为什么只想让容秋当他哥。

傻白甜赵南辰嘴巴没把门,直接就说容钦比他哥还要凶,他可不想以后天天挨容钦的骂。虽然现在也是天天挨容钦的骂……

容秋闻言笑笑。

他看着香薰,其实他一向不信这个,捕梦网,催眠香薰,或许都不如一粒安-眠-药来得直接且有效,但他再怎么熬夜失眠,也不会吃安眠药,所有对身体以及神经有危害的东西,他都避之不及。

香烟除外。

但容秋已经很久没抽烟了。

好像恢复记忆以后,他的身边就没有香烟的存在。

容秋从床上起身,身上的睡衣睡得皱皱的,头发也格外凌乱,毛毛躁躁的像个小狮子,但格外具有生活气息。

容秋去洗浴间洗漱,容钦就单手推着轮椅在外面瞧他。

后来跟是容秋走哪儿,容钦跟哪儿。

有了轮椅的存在,容钦还跟着容秋去楼下取了次中午的午餐外卖。

容钦的车轮在楼梯间畅行,连带着洒脱恣意的容钦又回来了,甚至可以说现在的容钦比之前风华更盛,整个人就像有了主心骨,精气神儿倍增。眉眼含笑,言语幽默诙谐,哪怕还僵硬着的容秋在他面前也渐渐恢复了如常姿态,

容钦正和容秋说着等他好了以后和容秋去报个“兄弟旅行团”,滑动着的轮椅就被某个alpha狠狠地抵住。

是秦牧野。

这是车祸以后二人第一次见面。

氛围不算融洽,甚至某种战-火蓄势待发。

容钦坐在轮椅上,气势稍微低了下来,而前面拄着拐杖的alpha面色凶恶,满脸都是不悦和生气了。

明明秦泽西已经带上了信息素组合环,可容秋依旧感知到空气里的压迫感。

容秋皱皱眉,提着手上的食盒上前一步挡在容钦面前。

“秦先生,别挡道。”

秦泽西却看也没看他,那双鹰眼直勾勾地瞪着容秋后面轮椅上的容钦,单薄的唇-瓣上下掀动着,说出来的话明显不好听。

“我和阿钦之间的事,不至于让你一个外人多嘴。”

“你说谁是外人!?”

“阿钦……”

“你马上就是那个外人,秋秋是我的亲弟弟,是可以和我处在一个户口本上的血脉亲属。”

秦泽西瞪大了眼。

他看着容钦,又看着容秋,最后将视线死死地停住在容钦脸上:“什么亲弟弟,什么血脉亲属,阿钦你明明在我的户口本上。”

容钦冷笑一声,看向秦泽西的眼神无比凉薄:“马上就不在了。”

“阿钦!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这个beta!他在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

“请你放尊重点,别一口一个beta,难道你忘了我也是个beta。”

“阿钦,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一直都看不起beta吗?既然如此,秦家家主那高贵的户口本,我小小一个beta可没有留下来的本事和资格。”

“阿钦,你什么意思?你要和我分开?”

“不是分开,是离婚。”

“阿钦你在说什么胡话。”alpha张大了唇,黝黑的眼珠子都快要瞪了出来,“什么离婚,我不允许!阿钦,我们不是说好要过一辈子的吗?你怎么能说离婚!”

“你对oga的应激反应不是已经消失了,那刚好,我给那些S级的oga挪位置。”

秦泽西的脸彻底黑了起来,alpha腋下夹着两个拐杖,拐杖从上而下开始轻颤,就如同秦泽西现在波动的情绪一样,好像下一瞬就会从中段开始失控,彻底断裂。

容钦不看他,只轻轻牵动着身前容秋的衣摆,示意他们回去。

而秦泽西如同一具僵硬的尸骨,没有思想,没有念力,倔强地堵在他们面前,并不放行。

“阿钦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应激已经好了的……为什么你知道却一直没和我说。”

“你不是也没跟我说么。”

容钦的轮椅擦过秦泽西的拐杖,明明说低坐的姿态,容钦的气势却远比站着的秦泽西更为盛烈。容钦红唇轻启,明明是平平无奇的语调,却轻而易举就让秦泽西彻骨深寒——

“泽西,结婚的时候我说过,你可以一直保持你的高傲。

但你,永远不能骗我。”

-

容钦的好心情一洗而尽。

回到病房的容钦沉沉地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容秋也不敢打扰他,只在一旁安静地打开了餐厅外卖的各个餐盒,心里想着秦泽西和容钦刚才之间的对话。

原来秦泽西和容钦哥之间还出了这样的事,秦泽西对oga已经没有应激的反应,甚至还一直瞒着容钦哥这件事。

难怪容钦哥反应这么大。

beta和alpha的婚姻本就不如AO的婚姻坚固,没有信息素的连接,beta和alpha之间只有纯粹的情谊,尤其对于alpha而言,alpha还要忍受着beta并不能给他们做安抚的易感期。

所以,这就是一段脆弱的AB婚姻。

而容钦哥和秦泽西已经维持了近七年。

人不是在某一瞬间崩溃的,就像瓶子里的水不是一下子就能装满的,失落的情绪在一日日的猜忌与怀疑中发酵,终于在某天彻底迸发。

所以现在容钦哥对秦泽西提出了离婚。

因为爱过所以才会痛,容秋怕容钦即便是提出离婚的那一方,也逃不出这个定律。

容秋不敢多说话,怕刺-激到容钦。

容钦感受到容秋的用心,长叹一口气,他不应该在容秋面前表露这些负面情绪,所以他再接过容秋递过来的筷子时,面容已经恢复了平静。

“这家餐厅的饭也挺好吃,秋秋真会挑。”

“嗯,容钦哥多吃点,压压惊。”

“压压惊?”

“……”

容钦笑了笑,接受了容秋的好意。

吃完饭,容钦再次爬到病床上趴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容秋在一旁一边画图,一边看着容钦吹着头顶长长的额发。

“容钦哥要剪头发了。”

“的确要剪头发了,都戳眼了。”

“明天我找个理发师过来帮容钦哥剪。”容钦的身体尚未恢复,现在医院的医疗资源还充足,容秋就没急着带容钦回去。

容钦敛了敛前面长长的额发:“不用理发师剪,小秋会剪吗?”

“啊?”

当天晚上,容秋就被赶鸭子上架。

容钦坐在轮椅上,身上披着一条极大的毛巾,白色的浴巾围着他的身子转悠了一圈,最后容秋把多余的褶子轻轻塞进了容钦的衣领子里,还轻轻地拍了拍使它服帖下去。

看着一点不担心的容钦,容秋反而有些踌躇。

他看着手上的工具,觉得哪里不对劲。

剪头发的剪子好像和这个不一样吧……

这一剪子减下去,极有可能全剪没了。

容钦却很淡定,手上盘着那个昨晚刚得的小苹果,就像盘着什么珍贵的古玩核桃球,他积极鼓励容秋给他剪头发。

“就剪个前面的发帘儿,不戳眼就行,不要怕,你哥我人长得俊,什么发型都好看。”

容钦的这句玩笑话让容秋稍稍放松了心。

容秋仔细寻找着合适的角度,不敢一下子给剪没了,想着慢工出细活,刚撩起容钦的一绺儿头发,VIP病房的门被人骤然打开。

来人气势汹汹,不是白天刚争吵完的秦泽西又是谁?

秦泽西单手拄着拐,另外一只手维持着推门的姿势,看到容秋和容钦表情很是严肃,甚至隐隐还有觑视他们的意味。这样的姿态,这样的神色,好似容钦和容秋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一般。

但紧跟着他的,是秦牧野。

秦牧野明显刚结束军区的工作,军装在身,露出来的白色衬衣的袖口还有几滴墨水的痕迹,本来也只有芝麻大的点儿,不算明显,但随着秦牧野拦住秦泽西的动作,这些墨迹就和男人手上的冻疮一样,晃现于容秋面前。

秦牧野拦着秦泽西,轻轻摇头。

容钦长长地哼了一声,任由秦牧野走在他前面。

这是秦牧野第一次过来却没带任何吃食,他本事物繁忙,要不是保镖说医院这边的事情失去了控制,他也不会刚结束公务就转头过来。

秦泽西以为秦牧野会站在他那边。

没想到秦牧野顷刻间就转变了阵营。

“容钦,你要和我哥分开吗?”

“不是分开,是离婚,怎么,秦牧野你是过来劝和的?”

“我……”

“阿钦,我的确做错了事,我可以道歉,但离婚两个字是可以随便就说出口的吗?”“离婚”两个字简直触中了秦泽西的逆鳞,“阿钦,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可以和我提离婚。”

秦泽西话音刚落,容秋就微微往前站一步。

但他没有看着秦泽西,而是看着秦牧野,显然知道秦泽西现在情绪已经失控,能控制住秦泽西的只有秦牧野:“我觉得……你还是先解决好你哥那边的事才好。”

秦牧野闷闷地点点头。

秦泽西却挑衅着看向容秋:“我有什么可以解决的,倒是你和我弟之间的事不清不楚,不干不净。自己都还乱着,居然还插手别人的事。”

秦泽西失去控制以后简直无差别攻击。

“哥!”

“秦泽西你给我滚出去!”

容秋并没有因为秦泽西的话生气,反而是秦牧野和容钦地一前一后地护着他。

容钦说话很直接:“你最好不要再和我说话,你拦着我组建志愿军的事,我还没给你算账。况且什么叫别人的事,我的事就是秋秋的事,我们是亲兄弟,亲血脉。”

容钦的话音刚落,秦牧野眉头飞挑。

他讶异地看着容秋。

秋秋和容钦居然是亲兄弟?

虽然秦牧野没说话,但容秋懂了他问询的意思,他轻轻地点点头。

“我和容钦哥做了亲子鉴定,是兄弟。”

秦泽西同样震惊,不过他震惊到声音都发起抖来:“阿钦,你和这个beta做的亲子鉴定?”

“对,做了,秋秋是我如假包换的亲弟弟。”容钦从嘴里溢出了气笑之声,“你不是一直阻止我建立志愿军吗?我告诉你,志愿军我建了,弟弟我也找到了,我人生唯就这两件事一定要做,而你,秦泽西,在我心里不过占据了芝麻点大的位置,别把自己当盘菜。”

容钦痛恨自己对这个男人了解至深,也恨这个男人居然在oga应激性这个事情上欺瞒了他。如今的话七分带着演,三分真情流露。

“秦泽西,我们离婚。”

“我不同意。”alpha咬牙,脸已经涨红。

“不要逼我看不起你。我不爱你,我现在只觉得你恶心”

说这话时,容钦心里也是痛的,这么多年来的相处和情爱不作假。曾经是那么喜欢秦泽西,他无法欺骗自己现在已经不爱了。

只是爱里掺着不可忽视的失望。

之前了解得少,才会把秦泽西当做什么了不得的宝。

现在烟云过后,他看懂了,秦泽西也不过如此。

但这么难听的话他一定要说。

不说得秦泽西恨他入骨髓,秦泽西是不会放他走的。

秦泽西就是这样。

不能让秦泽西还念着他,所以恨最好。

倨傲的alpha何曾被人用言语这么侮辱过,秦泽西只觉一股热流上头,耳膜鼓-胀着什么都听不清了。容钦原来只会说爱他,现在却会说这样的话。可即便耳蜗鸣叫着千百只蝉,容钦的这些言语依旧句句如尖利的刀刃,狠狠地扎透了他的心。

看着眼前这个冰冷无情的容钦,秦泽西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

他和容钦居然会走到这一步。

秦泽西绞尽脑汁也找不出原因,难道只是因为他阻止容钦组建志愿军,可他明明是为容钦好,志愿军多么危险,一不小心就被海匪全部歼灭。

容钦安生得过日子不好吗?

他们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难道不好吗?

他不理解容钦的想法。

秦泽西再次走了死胡同。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恨容钦,他只觉容钦周围的人影响了容钦,才会把原来只爱他的阿钦变成了这样。

所以容秋才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早就怀疑容秋和容钦有血缘关系。

所以当初在他和容钦第一次去A星的那家福利院,意外见到容秋之后,并不想二人相认。阿钦只要心里有他一个就好,alpha的占有欲很极端,所以他才会背着容钦联系有需求的人家赶快把容秋领养走。

不想这么大的联邦,容秋和容钦还是重圆了。

可不管容钦怎么说,秦泽西都死死地咬着牙不做回复。纵使容钦的言语已经把他扎成了刺猬,他也不同意离婚。

这场谈话终究以容钦的剧烈咳嗽以及秦泽西的轰然倒地而终结。

秦泽西本来拄着拐,后来不知道哪一口气没顺上来,拄着拐的手一抖,整个人直板板的、地往地上砸去。这一砸,生生把所有的焦灼气氛都砸了一干二净。

容秋还在给容钦顺着气,见状赶紧给秦牧野使眼色。

秦牧野颔首点头。

外面候着的保镖熟练地抬着担架进来,不一会,自己把自己砸晕过去的alpha就消失在他们面前。

但秦牧野没急着走。

他就像秦泽西的代言人,却远比秦泽西语言温和舒缓。

“我哥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一定会和他好好聊聊。”

容钦乏力地叹了一口气:“如果这么简单就能说通,我今天就无需说出这么刺耳的话。你哥的性子你知道,如果我不让他彻底死心,我这辈子都要被他抓在手里。”

之前是容钦心甘情愿,他乐意被秦泽西管着,也乐意哄着秦泽西。他孤零零的一个人,难得有人愿意管着他,即便方式有些强硬,他也愿意接受。

他的确做到了。

“或许你也知道你哥的那些alpha好友的样子,我可以接受你哥是因为我那个时候心里有他。但那些倨傲的alpha我实在受够了。”

说到alpha好友,秦牧野也汗颜。

因为他也有一个alpha好友,叫苏燃。

是他的死党,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分化成alpha。

只是现在,他们已经断交了。

所以他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

所以他也能理解容钦容忍他哥这么久的不易,毕竟他哥只是隔三差五来砸一下他的家,他就受不了,更别提容钦和他哥处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年。

其实这是他哥和容钦之间的私事,即便他作为他哥的亲弟弟也不该如此插手越界,只是他知道他哥的性子。不想放手的东西,到死也会攥在手里。

所以,他觉得容钦做得对。

“我帮你劝劝我哥。”

秦牧野的态度让一旁旁听的容秋都不由挑眉。

而容钦即便知道劝了也劝不出什么结果来,也言语道谢。随后容秋扶着容钦趴回了床上,容钦面色疲倦,额前的头发重新搭回了眉眼间,在容钦的鼻梁前,形成了浓浓的一道阴影。

即便如此,那个小苹果自始至终都被容钦攥着。

就连现在容钦快要入睡了,也不曾放手。

秦牧野就这么静静看着容秋照顾容钦。

容秋也曾这么照顾过生病的他,他还记得自己那次在城西酒吧喝醉了酒,是容秋过来接他的,还送到酒店细细照顾。现在看容秋轻柔的动作,秦牧野心觉人还是那个人,什么都没变,只是他过去做错了事,才会使二人渐行渐远。

容秋熄了两盏灯,这才顾得上把一时没走的秦牧野送出去。

隔壁的VIP病房并不如各个VIP病房这么安静,来的医生护士很多,脚步略显凌乱,容秋吃惊地看着隔壁秦泽西病房的热闹景象,停下脚步:“你不去看看你哥?”

“不用。”

“?”

“alpha都很皮实。”

“……”

“我和容钦哥打算后天出院。”

容钦后背上的伤开始结痂,都能坐轮椅的容钦顺势提出回家。主床医生也同意了,只是叮嘱他们回去以后要小心这些伤口以及手臂的伤痕。

必须得回家,要不然秦泽西在隔壁,隔三差五就会闹出点事来。

二人走在VIP病房的长廊。

容秋眉目精致,如雕如琢,即便穿着简单的白衫黑裤,脚踩着一双棉拖鞋,气质也随意且清爽。而他旁边的alpha则不同,一身军装格外板正,领口被打理得很整齐,前身门襟毫无搅豁,肩挺背拔,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还透出如雪融深潭般,波澜不惊。

一个随意洒脱,一个凛然肃正。

却意外的和恰。

在亮白干净的长廊,二人步履不徐不急。

原本走廊只放着几盆绿色盆栽,现在被布置得红红火火。每隔几间病房外面就有一棵一米高的圣诞树,树是苍翠的松柏,上面环着一圈又一圈红色的彩带、各色的小彩灯,还有两个指节宽的小礼品装饰。虽然不贵其重,但胜在用心,让人很有圣诞节的感觉。

容秋小时候就很喜欢看这些小东西。

现在他人长大了,还是忍不住在这些东西上面注目。

以往的圣诞节容秋都在家里一个人看电视抽烟,有时容钦会带上几道饭菜找他,平安夜不送苹果,圣诞节也没有特殊的,两人就这样寥寥地度过圣诞节。

但别人显然不是。

同病区的病友不乏十三军区的高门大户,有些长辈在这里疗养许久,家中小辈喜气洋洋地陪伴过节,一个个穿得就跟小型的红色圣诞树一样。

三五个本陌生的小孩聚集在一起,没过多久,就因炫耀圣诞节礼物而迅速熟络。

甚至还有个小男孩走得急了,一头撞到容秋大腿上。

小孩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兜里的一颗小糖果掉了出来都没注意,小孩儿只顾着瘪了瘪嘴,状似要哭。容秋还没开始哄,就见他身旁的秦牧野蹲下了身,高大的alpha即便蹲下去也如同一座大山,无需说话,只一个冷脸就吓得小孩连哭都忘了。

小孩儿撒腿就跑,一溜烟就没了影。

徒留捡起地上糖果的秦牧野眼波微动。

秦牧野直起了腰,alpha张开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的黑色手套上,正静静卧着一枚炫彩的小糖果。

容秋看着秦牧野的黑色手套。

很单薄,很服帖,一点都看不出alpha的手指有红肿的迹象。

冻伤一点没好,戴上手套好么。

容秋这么想,却没有问。

秦牧野将小糖果再次放在圣诞树下,就像一个漂亮的小礼物。

而男人再起身时,掌心却替换出了一个新的小礼物。

一支分外古旧且留有数道划痕的钢笔,在红绿配色的圣诞树背景下,熟悉的金属外衣正晃着蓝珀色的幽光。

容秋:“嗯?”

alpha往前递了递,声音低到弱不可闻。

他说——

秋秋,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