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扇门,小杏听见妈妈房间里隐约传来细碎的人声,还有快速移动的脚步声。
她以为有人要来给她开门了,安静等了一会儿,结果没有。
小杏踮起脚尖,缓慢拧动把手,将门打开一条缝,娇小的身体挤了进去。
室内很暗,窗帘捂着日光,只透进一片朦胧的暖橙色。
盛卉很努力地在装睡,手藏在被子底下,忽然被男人握住,灵活的指尖钻进她掌心,轻轻瘙痒、挑逗。
她听见一串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床边的时候,惊讶地喃了句“爸爸”,然后似乎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好意思打搅他们睡觉。
叶舒城在此时悠悠“醒来”,转头看向床角的小杏,懒声问:
“宝宝怎么自己起来了?”
小杏抱着她的小海豚玩偶凑到爸爸面前:
“爸爸,我刚才做梦梦到你和我一起玩球了!”
叶舒城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余光扫过床头柜旁边角落里堆放的东西。
破碎的连衣裙、内衣裤、计生用品等等,原本散落一地,是他刚才爬起来争分夺秒地收拾到一处,免得吓坏小朋友。
小杏揪着小海豚软绵绵的背鳍,眼巴巴地望着床上的两人。
她从有记忆起,就是自己一个人睡一张床,从妈妈床边的摇篮婴儿床到独立房间的大床,她都快记不起上一次和妈妈一起睡觉是什么情景了。
而现在,爸爸可以光明正大地躺在妈妈床上,她只能抱着小海豚站在旁边看。
不知道他们俩昨天晚上背着她玩了什么游戏,肯定很刺激,要不然今天早上怎么会起得比她还晚。
盛卉缓缓拉下盖在脸上的被子,视线飘向床尾。
一看不要紧,正对上宝贝女儿略显哀怨的目光。
她一下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
“愣着干嘛。”她在被子里踹叶舒城一脚,“抱上来啊。”
不等叶舒城动作,小杏已经把玩偶扔到床上,眼疾手快地自己爬了上来。
她像一只滑不留手的小鱼,目标明确地滑到爸爸妈妈中间,钻进被窝。
今天是周六,早上不用上学,想赖多久的床就可以赖多久。
妈妈身上比较软,所以小杏更喜欢贴着妈妈。
她钻进盛卉怀里,转脸看向叶舒城,奶声奶气地问:
“爸爸妈妈晚上是不是出去玩了?妈妈身上怎么被虫子咬了这么多口。”
盛卉受不了“被虫子咬”这个认知:“不是虫子咬的啦。”
叶舒城:“是爸爸咬的。”
盛卉惊了,被他的直白整得满面通红。
小杏也呆住了,傻乎乎问:“爸爸为什么要咬妈妈?”
叶舒城凑过去,在小杏脸上亲了一下:
“因为爸爸喜欢妈妈。就像爸爸喜欢小杏,所以亲小杏。”
说完,他微微正色,换了严肃一点的口吻对小杏说,
“所有男孩子里面,只有爸爸可以亲小杏,如果有别的男孩子想亲小杏,小杏必须马上拒绝,然后告诉爸爸妈妈,记住了吗?”
小杏听不太明白,只能呆呆点头:“记住了。”
现在时间还很早,小杏窝着不愿意起来,她躺得越久,发现自己可以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像个夹心饼干似的被两边的大人夹了起来。
不久后,她听见妈妈把爸爸往外推,问他“叶老板早上不工作吗”,然后硬把他弄下了床。
动静有点大,差点睡着的小杏清醒过来。
盛卉把她搂紧点,看她躺在自己怀里舒服的样子,忽然想到,其实宝宝一直都很想和妈妈一起睡觉,只是她太乖太听话了,无论怎么安排,都很少提意见。
盛卉心里有些歉疚:
“以后妈妈多陪宝宝睡觉好不好?”
小杏眨巴眼睛:“那爸爸怎么办?”
盛卉:“爸爸可以找别的地方睡觉。”
小杏想了想,摇摇头:“不行,妈妈应该和爸爸一起睡觉。”
盛卉不解:“为什么”
小杏想到最近一段时间,爸爸妈妈早上晚上经常待在一起。虽然有的时候不带她一起玩,但是她只要看见爸爸和妈妈亲近,心里就会很高兴。
她能感觉出来,爸爸对妈妈的喜欢,远比妈妈对他的喜欢多得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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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再当没有爸爸的小孩了,所以,爸爸必须和妈妈多多相处才行。
小杏:“爸爸和妈妈本来就应该一起睡觉,我喜欢看爸爸和妈妈一起睡觉。”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道理。”
盛卉忍不住刮刮她的鼻尖。
如果放在从前,她一定会认真地和女儿解释一遍,夫妻才应该在一起,爸爸妈妈不需要。
但是现在......
“其实也有点道理?”
她笑着将女儿举起来,抱放在自己胸口,“那就听你的吧。”
-
早餐时间,面对一桌丰盛佳肴,盛卉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每隔两分钟就要拿起手机瞟一眼。
“怎么了?”叶舒城问她,“家里事情还没解决吗?”
盛卉听出他话里的探究意味。
三两句把舅妈的遭遇概括给他,并不避讳。
“舅妈和我说好了,昨天晚上收拾一些重要的东西,今早就从舅舅的别墅搬走。”
盛卉又看一眼时间,“现在应该出发了才对,但她什么都没和我说。”
叶舒城:“别急,再等一会儿看看。”
“嗯。”
过了约莫一刻钟,盛卉收到舅妈发来的消息,果然出事了。
廖枫把儿子女儿从外公外婆家接了回来,沈南枝和孩子们都被他堵在家里,不让离开。
盛卉对此有所准备,没有表现的太紧张。
她从玄关置物架上拎起车钥匙,面前忽地伸过来一只手,宽大,修长,掌心向上,示意她把钥匙交给他。
盛卉只顿了不到一秒,就将钥匙交了出去。
宽阔的柏油马路被阳光照得发亮,盛卉坐在副驾驶,右手轻轻遮挡在额头,望着窗外风景如流沙般飞速退后,她蓦地笑起来,笑意复杂,如苦中作乐:
“你要见我家长了,没想到是这种情形。”
叶舒城知道,盛卉的舅舅舅妈对她有养育之恩,犹如再生父母。
她的父亲是个人渣,而将她接回家去养至成年的舅舅,温和慈爱的表皮下,亦是个对妻子孩子和家庭毫不负责的人渣。
他的心情或许比她还紧张,但他表现得十分从容:
“有我在,你想做什么,说什么,都不用担心后果。”
盛卉想调侃他太自信,但是最终没说出口。
有他在身边,她好像真的更安心一些。
无论发生什么事,总有人坚定地、无条件地守在她身后,而且,那个人的承诺不是说说而已,他确实有能力成为她的后盾。
带着这样的认知,盛卉出现在舅舅家的别墅里,看到面色沉重的两个大人,还有慌张无措的表弟表妹,她非常镇定地开始和舅舅谈判。
廖枫的视线在叶舒城脸上扫过,他感到熟悉,但是眼下的场景太过混乱,一时间分不出心思去回想他是谁。
“小卉,是你怂恿你舅妈和我离婚的?”
廖枫皱眉看着她,“我不可能同意离婚。他们也不能搬走。”
盛卉之前收到舅妈的短信,知道舅舅已经用过服软恳求的法子,掉了几滴眼泪苦苦忏悔求舅妈留下来,想必这个法子不管用,所以现在叫来司机助理堵着门,不让他们娘仨搬走。
沈南枝:“和小卉没关系,是我想离婚,她帮我罢了。”
廖枫:“老婆,我们从长计议吧......”
“从长计议可以,舅舅,你先让舅妈回家住一阵。”
盛卉平静地望着他,“为什么要弄得这么难看?”
廖枫:“他们不可以走......他们离开我之后,怎么过得上像现在这样好的生活?”
盛卉冷眼嗤笑:“舅舅,你要搞清楚,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廖枫斯文俊逸的脸上露出几道崩溃的裂痕:
“我这十几年来兢兢业业,自认为不愧对姐姐和你,盛世走到今天,我付出了多少,你也看在眼里。现在,我只是犯了很多人都会犯的错,小卉,你也不想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影响到公司的运转吧?”
“你拿公司威胁我?”盛卉突然也激动起来,“舅舅,我就是拿你和舅妈当亲生父母看待,所以才更加忍受不了你这样的行为。你当出轨是小事?你有一秒钟反省过自己的行为吗?”
她说话的音量抬高,余光不由自主瞥向所在沙发上的甜豆和土豆。
他们已经十四岁了,土豆都快长得比她还高,现在却仿佛一下子变回幼童时期的模样,那样无助、弱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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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亲和母亲的婚姻战争中,孩子永远是最无辜、最受伤的那个。
盛卉缓了缓气息,来到表弟表妹面前,拉着他们的手往外走,停在叶舒城面前。
“舒城。”
这是她第一次只喊他名字,“帮我把他俩带到车上。”
叶舒城:“好。”
廖枫直到这时才仔细打量起与盛卉同行的年轻男人的样貌。
那是一张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俊颜,廖枫很快想起来,眉宇闪过诧然:
“你是......叶舒城?”
叶舒城转眼看向廖枫:
“廖总,久仰。”
这一句“久仰”,带着十足的讽刺意味。
廖枫尽力掩盖震惊的神色,下一秒就听到盛卉冷静介绍道:
“正好认识一下,舅舅舅妈,他是我男朋友,叶舒城。”
这是一个怎样滑稽的场合,两位长辈,一个悲戚,一个呆怔,茫然地望着他们的外甥女和外甥女带回家的男朋友,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廖枫感觉胸口发闷,忍不住扯了扯上衣领口,看见叶舒城将要带着他的两个孩子离开,那背影英气迫人,守在门外的下属并不敢拦他,廖枫忽然制止道:
“叶总,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
“他不是外人。”
不等叶舒城答复,盛卉已经挡在廖枫面前,淡淡启口,“他是我孩子的爸爸。”
室内四下静了一刹。
就连沈南枝也难以置信地从沙发起身,眸光晃动:“他是......小杏的爸爸?”
叶舒城人已经走到玄关。
眼下的场合,他或许不应该高兴。
但是,能亲口听见盛卉在她的家人面前承认他的身份,尽管其中掺杂了冲动、恼怒等等的情绪,他依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将两个弟弟妹妹安排进车里,抚慰了一会儿他们的情绪,叶舒城折返回别墅,在廖枫和沈南枝面前牢牢地握住了盛卉的手。
“叔叔阿姨,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和你们见面。”
他用极为淡定的声音对廖枫说,“叔叔,阿姨和孩子我们都要带走,违反他人意志限制人身自由是犯法的。”
盛卉的视线落到沈南枝脸上:
“舅妈,走不走?”
沈南枝咬了咬唇,抬眸看向那个她深爱了十几年,一次又一次为他让步,直至失去自我的男人。
她看到廖枫脸上流露出颓唐、痛苦和不舍,那副失意的模样,以前她哪有机会撞见?
再望向站在小卉身边的男人,他们旗鼓相当,并肩而立,犹如一对天成佳偶。
沈南枝突然就想开了,透彻了,带着眼泪笑起来:
“老公,或者说,前夫?官司场上再见吧,祝你在另一个家里幸福、美满。”
盛卉和叶舒城一路护送舅妈和表弟表妹回到他们的娘家,安顿好,返程时,日光愈发炽烈,已经将近正午。
“别皱着眉了。”
叶舒城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打量身旁软瘫在座椅上的女人,
“一切都在向好发展,不是吗?我猜测,你舅舅不会因私废公的,公司的事情,也不用太担心。”
盛卉转头睨他,眼神仿佛在说——你们男人倒是很会理解男人?
叶舒城解释:“仅仅以企业负责人的角度。”
盛卉“哼”了声,身体重新软下来。
男人真是可怕的生物。她的舅舅温和儒雅,学识渊博,工作认真负责,如果没有今天这件事,盛卉可能永远见不到他这副荒唐、尖刻、口不择言的模样。
“你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瞒着我?”盛卉突然问叶舒城。
男人搭在方向盘上的修长食指轻轻抬起,向下敲了两下:
“我说没有,你信吗?”
盛卉:“不信。”
“那就等你发现,让我看看,那是什么。”
他轻笑说。
盛卉怼了句“乔张做致”,心底长舒一口气,渐渐松弛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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