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新一怀疑自己撞鬼了。
“你知道吗?门打开的一瞬间,我以为我这辈子已经结束了。”
五分钟后,他正惊魂未定地扒在博士家的吧台边。
远处是孩子们滥捕滥捞赛博野生精灵的欢呼,不远处是正从冰箱里拿出一壶冰水的灰原哀。
看表情她似乎犹豫再三到底是把这水给他的嘴喝,还是干脆直接给他的脸喝,或许能让这家伙整个人稍微镇定一点。
“我在死前产生了幻觉,而格兰利威看到了濒死的我,所以善良地来带我一起踏上通往天堂的道路......”工藤新一明显还处于巨大的冲击中,瞳孔紧缩发灰,整个人都激动得在抖,“喂!灰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灰原!”
灰原哀:“.......”
这人好像要疯掉了。
灰原在回家后的这几个小时里,其实也一直在后悔自己当时在复活的格兰利威面前抓着他的衣领锤他,还抱着他掉眼泪,哭成那种样子是不是有点太丢脸了......
但在见到这家伙以后,她就立刻释然了。
工藤现在的状态属于三分惊喜七分惊吓,抱着他装着冰水的杯子缩在吧台边。
“怎么办,格兰?”
灰原径直向旁边回头:“工藤他精神状态要不正常了,你跟他解释一下?”
“我会负起责任来的。”
成步堂薰从灯光下走出来,双手背在身后,歉意地对着那个惊异的颤抖的小侦探附身:
“我们去
薰微笑:
“不,初次见面,工藤君。”
*
灰原的地下室里。
“......所以,您的意思是您当时并没有真的死去,只是为了躲避组织残党的追捕,所以联合医院伪造了死亡证明,其实一直处在降谷先生他们公安的保护中?”
工藤新一紧皱着眉头,纠结半天,似乎也勉强地说服了自己。
但依然存有疑惑:
“但是,那,那那那......我们当时看见您在解剖台上的遗体......”
什么解剖台?!
成步堂薰心里忽然猛地“咯噔”一下。
怎么还有解剖,这群人在他当年死了之后到底都对他干了些什么啊——
“那,那是因为....我的身体在被从废墟里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掉包了。”成步堂薰只能迅速反应,“之后你们看到的,都是公安早就预先准备好的假身体,所以不用太纠结这个。”
“.......”
这是真的吗?
工藤新一感觉头疼,他其实还有很多很多想不明白的问题。
比如他在当时,其实也紧跟着崩溃的公安们去看过那个人的遗体。
他在那时用自己幼小的双手,颤抖地去触碰那人被毒素侵蚀得已经看不出原貌的皮肤,指节抚过他已经再也不会再睁开的眼睛,仿佛是真的能看见生命的光一寸寸从指尖流逝。
新一其实可以完全确定当时格兰利威的死亡绝对不是虚假的,他触摸到的遗体绝对是真实的!
不过,或许这能被存在的唯一的漏洞所解释呢?
“抱,抱歉.....绫里先生......”
新一艰涩地开口道,垂在膝盖上的双手在此时紧握成拳:“那个时候我的身体还没恢复,而且又因为灰原被抓,警察勒令我必须留在东京待命,所以没有办法去山梨县,到最后也没能帮上你们的忙......”
江户川柯南当时被完全隔绝在战场之外了。
他只记得那个夜晚很冷,很冷,飘着仿佛永远不会休止的纷扬大雪。
当和公安急匆匆赶到的时候,所有战斗都已经完全结束了,雪风刮得人浑身冰冷,脸庞发麻,一路狂奔到最后也只看见坐在救护车担架上的灰原哀,裹着赤井沾满硝烟和血的外套。
那个已经彻底崩溃的女孩经历生死与疲劳逃回营地,可迎接她的只有最绝望的噩耗,双眼通红,拼命抓紧他的衣服如同失去了最后的力气,哭喊着问他在哪里,为什么不早点来。
“......又到底为什么不能救救他?”
他的脑子里完全空了。
寒风吹进骨缝里,双脚仿佛生根般伫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新一揉了揉酸涩的鼻尖:“我也知道组织内部的情报,如果我能组织大家,再合作一些,再团结一些,计划再严密一些,或许我们就能一起解决组织.......”
你也就不用再一个人,去承受那么痛苦的一切了。
“那是我自己的选择,与所有人都无关,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自责。”
成步堂薰的额边渗出了汗,只能尽力放缓了声线去安抚他,轻轻摸过小侦探垂下的脑袋:“好了,没事了,那都只是虚假的而已,以后都不会再有事了.......”
“好......”
工藤新一也不想再去追究这件事了,努力强撑起嘴角的笑容:
“总之,我们现在总归是最好的结局,就已经太好啦!”
“对,以前的都忘记吧,总之,我已经回来了。”
成步堂薰微笑分散着他们的注意力:“话说,其他人现在都是什么情况?我现在一直以别的身份在生活,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一个一个地去好好见见大家。”
“总之,在您离开后,我们这边的话......”
新一食指低着下巴,倒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了解到安室.....降谷先生现在继续在公安工作,萩原警官和伊达警官也维持不变,诸伏警官应该是在一年后从一线调成了文职,至于松田警官......”
工藤新一略微歪了歪头:“我记得,他应该是因为您的事情,所以被警视厅作为英勇模范提拔了,现在已经是搜查一课的管理官了吧?”
“诶,阵平吗?”
成步堂薰有些意外,睁大了了眼睛:“他居然把那群人都镇住了,怎么成长这么多,现在这么厉害啦?”
“是啊,他性格都变了好多。”
灰原哀没好气地嘟囔着:“当然是因为你这家伙擅自去死,那么大的打击,肯定会很讨厌以前那个那么不成熟,又暴躁又冲动的自己啊......”
会觉得,假如自己当时能够不那么任性,能够再成熟一些,稳重一些。
是不是.....
.....就可以,有机会救下你了?
“......”成步堂薰倏然顿住了。
他扶在杯子边缘的手指僵硬,微微颤抖着,这时才忽然彻底注意到了那个人在地下室重逢抱紧自己时那止不住滚落下的眼泪的理由。
......这么难过的吗?
就为了我这种一直在欺骗着你们的人。
成步堂薰沉默地垂下眼睫。
“啊,我们没有在说这是你的错!格兰你已经很努力了——”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压抑,灰原连忙改口安慰,岔开话题:
“就是,就是说的话,莱伊那家伙在被波本暴打一顿后也回了美国,之前跟我写信,说我们可能是表兄妹关系来着,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他。”
“可以的。”薰点点头,又恢复了那副平静的模样,“拜托你了,雪莉。”
“我这边也一切都很好啦,课程也完全跟得上。”工藤新一笑着说,“除了....有某个家伙一直在找我的麻烦,绫里先生现在是律师的话,到时候我们万一真打起来了您可要绝对站在我这边哦!”
薰挑眉:“找你的麻烦?”
“开玩笑的啦,其实是关于侦探方面的。”
新一看他感兴趣,也跟着前倾身体:“是个叫服部平次的家伙,现在可是‘关西第一名侦探’哦,在跟我竞争日本第一名侦探........诶?!”
他看着成步堂薰的动作猛地顿住了,手里的杯子差点直接砸在地上!
“平次?!”
新一发现不对了:“是!怎么,您原来认识他吗?”
“算,算是吧。”薰的手心忽然有点滑,视线躲闪着,“我以前还在当警察的时候,在大阪工作过,像是他哥哥。也和那孩子约好过,等他成为‘关西第一名侦探’的时候就回去看他.......”
但是....自己完全食言了,不是吗?
“没事,东京到大阪新干线三个小时!”
然而没等他反应。
工藤新一直接兴奋地拽住了他的胳膊,露齿一笑:“我跟服部家超级熟,可以陪您一起去的!我真的好想看那个嘴硬的家伙发现我把你带回来了的反应诶——”
灰原冷冷道:“你给我先保证自己在他面前这样骚扰他哥哥,不会被他直接一剑打死!”
“可是......”
但薰还是有点犹豫:“我也就带了他两年,现在都又过了六年了,他还记不记得我都是个问题。”
“你别多想,要忘记你这种人不容易。”灰原无奈地扫了一眼他担忧的表情,“而且,他还记不记得你,其实我们只需要很简单地试探一下不就行了。”
“什么?”薰抬起头。
却只看见灰原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顺来了工藤新一的手机。
灰原哀趁着他发呆的时候,直接把他坐着的转椅拖出来,然后再把旁边一脸看热闹坏笑的新一也拖过来,高高举起前置相机——
咔擦。
一张三个人微笑的合影就这么被留在了le的显示框里。
收件人:【远山和叶】。
*
等到成步堂薰最终和大家欢笑闹完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他在走之前还被园子和小兰拽着,说什么非常感谢您在时钟塔的火灾里面救了我们,但是因为之后一直都没有见面,所以不管如何都希望他今天能留宿。
然而薰在最后还是礼貌地回绝了邀请。
理由很简单,他之后有一段日子都将不在自己家里住了,而是要搬去松田的家里。
但是等他到了对方的公寓之后,却发现整个客厅都已经满满当当地堆满了他的东西,应该是其他人趁着他在博士家的时候自顾自地从事务所的人手里拿了钥匙,帮他搬过来的。
“这也太麻烦你们了,我自己来就好。”
成步堂薰把自己的外套挂在门边,一边把自己的行李搬进客房,一边和那个坐在沙发边看电视的人说道:“不过,你们现在有车吗?我明天可能要去一趟大阪,需要先到车站。”
“大阪?”
松田阵平忽然调低了音量,脸上的墨镜阴影显得有些阴沉:“你为什么突然又想去大阪?”
啊.......
成步堂薰突然感觉这个气温似乎一下降了点,联想到早上刚刚才新鲜出炉的“意外”,只能赶紧转过身。
“没事的阵平,新一会和我一起去,那孩子一身装备,你知道的。”他连忙解释道,迎着对方紧盯着他的目光,“我们是去见平次,就是你之前也见过的那个大阪警本部长的儿子.......”
可是,松田还是没有说话,依然只是那样看着他,只有嘴唇似乎微微动了动。
“你生气了吗?”
“.....没有。”松田说着,摘下墨镜。
薰这才发现这东西有多碍事。
墨镜后的男人眼神其实并没有任何的阴沉或愤怒,反而是看起来微微有些紧张地,蓝莹莹地,像海水一样平静而柔和地望着他。
“我其实,只是在想。”松田说道,“我今天,是不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那句话。”
“.......”
薰手里的动作下意识停了一瞬:
“什么?”
他能听见身后的人清了清嗓子。
然后,紧接着又深吸了一口气,搞得无比正式一样的,谁知道到底能说出什么鬼东西——
在三秒后,果不其然听他郑重其事地开口:
“欢迎回来——”松田微笑着,“欢迎第一次到我家来,阿薰!”
“噗.......”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要昭告全天下,松田警视!这句我今天在兰小姐那边听了无数遍了!”
成步堂薰哭笑不得,也懒得理这个突然又开始变成小孩的了,顺手拿起椅背上搭着的衣服:“你家浴室我能用吗?我会打扫干净的。”
“请,薰律师。”松田双手搭在沙发靠背上,漫不经心地,“你自己随意就好。”
只听“砰”地一声脆响,浴室的门被从里面落了锁。
于是,外面的客厅,厨房,和卧室,都在一瞬间恢复了安静。
松田:“........”
他刚刚脸上那副漫不经心,冷冷淡淡的神情忽然瞬间消失了!
仿佛什么被努力压制的东西终于爆开了,借着电视机声音的掩护,他在这时直接向着沙发呼出一口气,拼命地在让自己镇定下来。
冷静.....
松田阵平....冷静......
但是,这整件事情不管如何说,都还是有点太突然了。
他在前几天才得知薰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在今天早上才终于失而复得,将这个自己思念了太多太多年的珍宝拥入怀中。
可还没想好怎么开始下一步,结果又直接就接到了薰要在他家里暂住的指令。
可可可是......
虽然剩下的人在今天一下午跟他严肃约法三章,并且将薰生活的衣食住行都进行了详细划分,誓要保证竞争公平。但是,即使是他这个看起来已经占了最大的便宜的,在此时的压力却也分外地大。
因为,那是阿薰.......
那是他喜欢了快十年的人,曾经无数次失去,又终于在此时奇迹一般终于重新复得的恋人。
在重新看到那张熟悉带泪的脸的一刹那。
他彻底意识到自己还喜欢着他,像二十二岁的时候那样喜欢着他,不管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又变成了谁。
而将那个人带到警车上,包扎手上的伤口的时候,他其实也一瞬间没有想太多。只是单纯地,再也不想看到那些伤痕累累的血迹和泪珠出现在对方的脸上。
而几乎超乎他想象的是,薰也啜泣着抱住了他。
那一刻,像是月亮重新落在了怀里,这在那最艰难最痛苦的两年里是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
他感觉到自己不清醒。
在错过薰两次之后,还要再继续错过他第三次,是他绝对没法接受的事情。
但是......
实际上,他其实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
松田阵平多年的职业素养强迫自己在这时安静了下来。
可四周声音一消失。
却反而衬得此时浴室里,那属于“第二个人”的轻微的动静,在深夜宁静的空气里愈发明显了起来。那间在此前从未有其他人进入过的浴室里温热,水汽弥漫,在此时不住地散发着哗啦啦的水声轻响。
夏夜安静平和,他坐在客厅的地板上,薰在距离他一墙之隔的浴室中,仿佛只要呼吸,就能和那些接触过他细腻皮肤的水汽交织在一起。透过毛玻璃和水雾,甚至能隐约看见那人将那件布料柔软的白衬衫脱/下,挂在了门背后,沾染上炙热的温度。
细微的声音像羽毛挠过心口,不住地带出令人心烦意乱的麻痒。
心脏跳得很快,一下一下地,一下又一下地——
——咔哒。
三十秒后,松田阵平一咬牙果断夺门而出,直接冲向了冰冷的阳台!
成步堂薰洗掉身上的灰尘,带着浑身水汽出来的时候,一抬眼就正看见那个本来还在看电视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阳台上。
松田正一手插在口袋里,另一手抽着烟,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倒是假装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看风景。
这家伙又在抽什么风??
薰于是叫他:“阵平?”
深夜阳台上寒风大作,吹得树和花都在漂移。
只有那个神经病跟根柱子一样非要杵在那里,在边上抽烟,含含糊糊地:
“嗯。”
“你在干什么?外面不冷吗?”
“冷.....”
松田无意识地回过头。
看见他正只裹着件柔软的浴袍,浑身带着湿润温暖的水汽,浸得纤长睫毛也湿漉漉地,领口敞开,里面白皙的锁骨上还挂着水珠,伸手就要过来拽他的门——
他连忙一咬牙喊:
“不.....不冷!一点都不冷!”
成步堂薰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空气一瞬间有点安静,气氛好像有点奇怪。
借着客厅里的灯光,薰忽然发现那个人的脸从侧颊到鼻尖似乎都有些带着绯红色,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蓝眼睛睁大望着他,仿佛被他的动作吓到了。
成步堂薰:???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双湿漉漉的蓝眼睛那样看着他的时候。
成步堂薰一下好像也感觉脑子里有点乱,下意识地攥紧了门把,语气莫名有点生涩:“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习惯有人在家里,我马上就回房间去......”
松田也干巴巴地:“没......其实没关系....”
薰又礼貌地鞠了一躬:“你早点休息......”
松田下意识跟着鞠躬:“你也早点休息......”
系统“啪”地一声,完全惨不忍睹地捂住了脸:
【.......】
松田于是看着薰有些局促地慢慢朝后退,转身朝自己的次卧走去。
直到那扇木门被严严实实地关上了,锁也被落好了之后,他才终于以奥林匹克两百米世界冠军的速度“唰”地冲了出去——又“唰”地关上门!
直接一头栽进了温暖的浴室里!
“啊嚏!”
“好冷......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