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届的第一是个混血儿诶,是不是真的有金色头发啊?!”
“英语一定说的很好吧......”
“.....快走啦!都跑起来啊!新生报道第一天哪有迟到的!”
四月樱花如云如焰繁密盛开,日光金黄流水倾泻。
枝叶下的道路上欢笑着跑过一群刚刚换上新制服的年轻人,浅蓝的颜色如同苍穹之上清澈邈远的天际。
警察学校入学仪式的牌匾还横在大门口,融化于阳光和温暖的春风之中,落满了细碎的樱,如同一场降临在春日的悠悠的雪。
无人注意到。
一道单薄而透明的身影正站鲜花,祝福,与欢声笑语的天穹下。
遥遥地眺望着那些他曾经熟悉的影子一个个地从他眼前经过,大步向前跑去........
只有他依然伫立在原地,定定地,目送着那些背影跑进盛大的阳光里,宛如不存在一般,逐渐消散在春季的旭日朝阳之中。剔透的金色瞳孔里安静倒映着那些抽条长高的背影,仿佛看见了前方注定崩塌的毁灭道路,可想说话,却丝毫喊不出声音——
别去......别去——
命运无情的风裹挟着火场崩塌的飓风席卷而来,尖利刺耳的嗞啦声如同魔鬼的尖叫。
那些曾经温情美好的过往.......樱花下共同的宣誓......缱绻紧握的手......
都在时光的洪流中被冲击成无数粉尘,向着烈焰燃烧的高塔之下坠落而去。
一切撕心裂肺的哭嚎,和浑身骨头刺穿脏器的剧痛交织在一起,他在火海和废墟之中感受着自己身体里的血宛如破损的水一般向外流失的感觉,模糊听见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最后涣散的视线里只能看见有人满脸是血地拼命想够他的指尖........
火光一涌而上吞没了一切,世界化为漆黑焦土。
然而黑暗中猝然出现了一张白骨的脸。
似乎有灵魂凄厉的惨叫从地狱中升腾,那两只腐烂生蛆的眼洞直勾勾地盯着他,森寒的嘴忽然向两侧咧开,露出了一个极度怪异扭曲的微笑——
——咚!!
成步堂薰猝然撞上了床头,病床架瞬间嘶啦出一声闷响!
“......唔!”
粉身碎骨肝肠破裂的剧痛,混合着此时逐渐回拢的感官铺天盖地而来——
眼皮之上已经逐渐能感觉到阳光温热的触感,消毒水充斥鼻腔,四周似乎有人在迅速起身,喧闹和脚步声匆匆涌过来........
薰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切的噩梦都在此时全然消散。
眼前是病房里雪白的墙,和浅黄如流水淌过的细腻日光。
窗外有早樱舒展枝条逆风生长,柔软纤细的繁花嫩蕊漂浮其上,宁静柔和,随着春季樱花树的浅淡香气缓慢侵袭过来。
........只是梦吗?
那些过去的温度,骨节戳穿胸肺的感觉还那么清晰地倒映在脑海里。
他几乎是无法控制地攥紧了被单,浑身的冷汗打湿了病号服,捂住额头压抑地逼迫自己呼吸。
这不是之前“那边”的事情吗?
自己怎么会又做这种噩梦.......
但日光温暖的触感只如同浸泡在舒适的海水之中,他定定地望着白纱帘外明亮的玻璃,视野里的景物逐渐开始模糊,涣散起来,眼睫也像是悬挂了千斤的重量,一点点垂下来。
最后,终于缓慢地,再次陷入了舒适而香甜的沉睡........
*
成步堂薰在昏迷两年后醒来的消息几乎震动了整个东京。
当然,这个“整个东京”指的是特定圈层内的东京,主要集中于医疗界和司法界。
前者的理由非常简单。
在当年车祸后的病急乱投医里,几乎有无数医生看过这个浑身骨架都被撞裂,被送到医院时已经失血达到30%以上的年轻人。
按照当时的情况来评估,这种半个身子已经入土了的患者居然都能抢救过来,就算是植物人也只能说是医学奇迹;甚至最后竟然还真的能苏醒,就更是只能纯粹用上辈子行善积德太多来解释了.......
于是,此时各个大学医学部看他的眼神,已经和在看某种天选的解剖材料没什么区别了。
.......他们的疑惑中似乎又充斥着一丝能冲击诺贝尔医学奖的兴奋,要不是觉得这种时候提这种事实在是太不吉利,估计要被家人狠狠爆揍,各种死后的器官捐献书估计已经得和雪片一样淹没了他的床头。
而至于后面那个简直倒霉透了的司法界.......
这事儿的起因,如果要描述起来可能就要更复杂一些。
毕竟实话说来,全日本律师协会有这么多人,就算偶尔有几个同行被仇家打击报复撞死了,其实也不能算多大个事,象征性哀悼哀悼也就过去了。
然而,这次的车祸坏就坏在这地点简直实在是太会找茬了点!
光天化日之下,法院门口,检察官眼前撞律师,办案的警察一来直接都懵了,拎着一口黑锅拔剑四顾心茫然.....
到最后,被迫接手黑锅的倒霉警视厅手里只能捏了一堆各部门下发的“限时破案”的通告,再定睛一看受害人的名字,忽然心头一紧,热泪盈眶,顿时油然升起了一股“干条子不如种地瓜”,“亲近自然就是守护人类”的至纯至朴念头——
受害人:“成步堂”薰。
成......
成什么???
“那个......”
某个倒霉蛋小警察一号扫了几眼案卷,忽然用力“嘶”了一声,清澈又无辜的大眼睛转向自己那个脸已经黑得跟碳一样的前辈:
“是我记错了吗?我说,日本律协的现任会长姓啥来着......”
倒霉蛋前辈二号:“.......”
“你没记错,律师协会现任会长‘成步堂龙一’,虽然有自己开的‘成步堂法律事务所’,但依然兼任会长职务。”
那小警察眼睛惊得都睁圆了:
“那那那这次出事的是他儿子........”
“.......所以,你现在知道这事儿有多倒霉了吗?!你特么撞死我算了!!”前辈人都要裂开了,“别问了啊!!都给我赶紧干活去啊!”
最后,经过警方加班加点的严密调查。
凶手是成步堂薰曾经见过面的一个不太干净的客户,似乎是因为被冷酷地拒绝了委托,还有当时的一些什么纠纷导致的报复性杀/人,恨得只以一定弄死对方为目的,甚至没考虑自己是否能逃脱法网。
但这事儿导致的低气压,依然在之后非常长的时间里,都一直没有散去。
律协会长成步堂龙一每天早上去医院看看可能要一辈子昏迷的儿子,下午再过来开会,把整个气氛简直都冻得跟北极一样,虽然依然是温和地笑着,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心情已经彻底烂到极点了。
而且,隔壁检察厅也遭了差不多的殃——
由于检察厅长御剑怜侍,和律协会长成步堂龙一是旧识,自然也是亲自陪着老朋友收养的小孩慢慢长大的,结果却看着他最后出了这种事,心情也显然好不到哪儿去。尤其是每次跟隔壁的警视总监谈话的时候,场面更是有种“受害家长和警察对峙”的莫名的尴尬......
.........
“所以,薰律师最后能醒过来真的太好了。”
当年嘴欠的冤种小警察,在这两年工作的风霜摧残里也已经熬成了大叔。
薰醒的那天司法界简直一片敲锣打鼓放炮,歌舞升腾,真就跟特么过年了一样。这货在所有人“熬过来了”的欢呼中,直接祭出了自己最好的烟,放肆地趴在湛蓝湛蓝的窗口边,极其畅快地猛抽了一大口!
太争气了大兄弟!!
苍天有眼,这几年集体团建供奉给神社的香火钱还真没白给.....
所有人简直喜极而泣落泪。
“活着真美好啊.......”
*
两个月后。
东大医学附属病院。
一辆拉风的紫色轿车“嗞啦”一声停进车位里。
车门应声开启,里面下来一个人高腿长的金发男人,脸上架着副黑墨镜,只往人群里一站,就不知不觉地吸引了一大串火热的视线,双手插兜径直迈进了医院的自动门里。
大门在身后缓缓闭合。
“您好,我想请问一下——”
夏日的冷气掠过发丝,医院问询台下方的小护士本来趴着睡得迷迷糊糊地,却在忽然间,听见了一个熟悉,又非常温柔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她抬头一瞥,整个人瞬间雷击般坐直了!
“你你你你你.......“
“抱歉啊,希望没有吓到您。”
那个男人略微滑下墨镜,可镜片后的脸,居然是一张经常能在电视上见到的熟悉面孔!眉眼格外温和英俊,脾气似乎非常好,他正半只指节卡着镜腿,笑起来:
“我就是想问问.....我来看我朋友的话,需要在这里登记吗?”
“不....不不不,不需要的!”
护士的激动得嗓音都有点抖,可眼前的人仿佛看出了她的紧张,笑得更温和了,惹得女孩脸憋不住地一下涨红了:
“那个,那个!请问你是不是‘garyuwave’乐队的那位主唱......”
男人微笑:“嗯?是的哦。”
“天哪,真的是牙琉先生!我一直都超级超级喜欢你们的歌!!”
护士一没忍住,上翘的尾音瞬间喊过来了一大片围观的视线。
“牙琉....?卧槽那个真是garyuwave的牙琉......”
“他怎么在这里?!”
“啊啊啊我看见明星了妈!!等等,我马上就拍给你看——”
原本空旷的大厅一下子开始隐隐骚动起来,窃窃私语不断,已经有人打开了相机对准了这边。
但那个男人倒是已经习以为常了一样,虽然站在一片闪光灯里,却没有责怪她,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礼貌地道了谢,戴上墨镜就准备转身离开。
直到那道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那个护士才急促转身,忽然冲进办公室里一把抓住了看热闹的同事:
“天哪刚刚牙琉响也怎么来了?!我真的遇到真人了!就是那个唱歌的摇滚王子.....”
“噗,你居然现在才知道啊?”
同事倒是满脸“手握八卦”的神秘又得意:“他之前就已经来过好几次啦!咱们这住院的那个律协会长儿子好像是他认识了十多年的朋友,这人好不容易醒过来肯定得来看看.......”
小护士听得有点错乱地懵:
“可是响也先生难道不是唱歌的吗??到底怎么会认识律师的.......?”
“这个嘛.......我听说他本来好像的确只是个玩音乐的,但是后来又不知道为啥跑去考了个检察官,所以现在其实就变成了白天在检察厅上班,晚上再回家写歌这种。”
同事皱着眉,拼命示意她把声音压低,直到给人薅进办公室里才继续说:
“我跟你讲,这俩估计是在法庭打架认识的——”
“你是不知道,咱这儿那个小薰律师,现在其实才是他家‘成步堂法律事务所’真正的执行所长!一律师一检察官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来二去应该就熟悉了,关系特别好,之前《周刊文春》的人还拍到他俩坐一辆车来着........”
走廊深处听不见议论的动静。
牙琉响也乘着电梯上了楼,又经过几个转弯。
最后抬手推开了某间康复病房的门——
明媚的日光透过玻璃洒进屋里,穿过嘈杂起伏的人声,在墙壁上落下一抹金色的影子。
窗台,旁边的架子,以及电视柜上在此时都堆满了慰问的鲜花和糕点,桌上一摞盖着红色公章的文件摆得密密麻麻,旁边还有不知道谁吃了一半的午饭盒子。
散发着浅淡香气的玫瑰花在床头开得艳丽,衬得原本雪白空荡的病房里似乎都多了几丝活气,温暖又温馨。
“哥你听我说嘛,结果爸爸他真的把证物的包子,就这么当作早饭吃掉了诶!后来美贯提醒他了才发现,当时的表情真的特别搞笑........”
病房里响起清脆的笑声。
午后细腻温暖的阳光泼洒在雪白的被单上,映亮了每一处阴影和灰暗。
发出笑声的那个女孩正坐在床边。
她大概刚刚成年不久,秀丽的轮廓还带着些十分稚嫩的感觉,眼睛颜色是非常清透的滢蓝,身量小巧纤细。
成步堂美贯褐色的长发柔顺地在脑后挽了一个辫子,在这时仿佛忽然听见了什么声音似地回过头,很活泼地一下蹦跶到地上:“诶?”
“牙琉检察官?!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看看你们呀——”响也弯下腰,微笑着对上她的视线,“怎么样,你哥哥那家伙身体好点了没?大概还需要在这里待多久?”
美贯笑眼弯弯:
“谢谢你哦!其实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已经在办出院手续啦!”
她边说着,边略微侧过身——
顺着日光洒落的方向望去。
只见成步堂薰正靠在摇起的病床头,宽松雪白的衬衣松松地套在他单薄的身躯上,在此时衬得整个人异常冷白消瘦。
时间虽然又过了两年,但那张脸倒是看起来依然和他二十三岁昏迷的时候没什么区别,金色的眼瞳漂亮剔透,修长的眼睫略微垂下来,从第一眼就给人一种十分俊秀文雅的感觉,跟旁边的人说话的声音也很清澈:
“心音,别急,你看这里。”
“虽然根据调查,在现场的确发现了两件凶器,但是我们目前任何没有证据可以区分这两把凶器的作案现后顺序。”
“所以,你可以从‘被告刺伤并不致死’的猜测角度,再继续深入调查一下,告知检方在开庭前,我们必须搞清另一把凶器的持有者身份!虽然上面没有指纹和dna,但是因为这种进口刀在日本需求量较小的缘故,如果从型号和品牌开始溯源的话,运气好也并不是没有可能确定购买人信息........”
薰的手里正拿着一份复印案卷。
他旁边的床头柜上陪坐着个穿高跟靴的年轻女生,胸口别着金光闪闪的律师徽章,正似懂非懂地捏着下巴。
“嗯........”
心音思来想去半天简直脸都要皱成苦瓜了:
“救命头好疼!!前辈你跟我一起去开庭前会吧求你了——”
“哎呀,这不成步堂事务所的希月心音律师吗?在聊什么?”
牙琉响也抬手一勾,直接把他俩全部搂在自己臂弯里,扫了眼薰手里那本厚得跟砖头似地凶/杀案卷宗:
“庭前会找你们家的王泥喜法介啊,他每次站律师席跟我吵架可有气势了,简直是随时要冲上来物理制裁我........话说他人怎么不在这里?”
“王泥喜在替我们坐班呢,没人干活我家事务所还开不开了?”
成步堂薰笑着一拐他:“去,离远点,检方不要来刺探军情!”
“我好心好意来看你,怎么也成刺探军情了呀?”
响也的语气听起来委屈又无辜,但实际的脸上,却依然是一个无比灿烂的微笑:“说起来.....我其实以为你会有什么想单独问我的事,阿薰?”
“什么?”
“就是在你昏迷这段时间里的某些事情.......”
牙琉响也第一次在法庭上认识成步堂薰的时候,对方还是个只有十一岁的小崽子,穿个背带短裤和白衬衣,冰封一般的小脸上毫无表情,只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他养父背后当助手。
所以,现在时过境迁十四年,他觉得自己别的不敢说,和这人在“说话”这件事的默契上总归还是应该有的。
“某些事情?”
成步堂薰微微一顿。
随后眼眸闪了闪,在此时明显已经读出了他话里的“含意”,于是开口道:
“心音。”
“哎,在!”
希月心音还在边上研究那个能砸死人的案卷,猛一抬头,差点冒冒失失地撞上顶灯:
“啊啊啊痛......什么事啊前辈?”
“你带着美贯先出去转转,或者回事务所去,找王泥喜给你看案子也可以,总之随便干什么都行。”薰说道,“我跟响也可能要单独聊一下,会需要一点时间,抱歉了。”
成步堂美贯双手环胸,微微皱起眉:“......有什么是美贯不能听的吗?”
“没有说美贯不能听,只是现在还不是让你知道这些的时候。”
响也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轻轻点了点,对小妹妹眨了眨自己那双多情的眼睛:
“这暂时是......我和你哥哥之前的小秘密哦!”
*
“什么还我俩之前的‘小秘密’,你这已经奔三的家伙到底是几岁.......”
病房门被人顺手落了反锁。
明亮温暖的阳光照亮四周,空荡荡的空间里转瞬间只剩下了两个年轻人互相对视的身影。
夏日清新的蝉鸣和摇曳的树影降临下来,落花飘在窗台上,浅淡的香气也就这么飘进了室内,融入这慢慢变得有些许沉默的空气里。
成步堂薰拢着衬衣靠在枕头上,输液针管里的液体还在滴滴答答地淌进他的身体里,看着挚友就这么拉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坐姿倒是还挺放松的。
“怎么不算小秘密了?我都没敢告诉你妹妹,那两年前的车祸其实算是你自己作死.......”
“牙琉响,你觉得我当初‘作死’是因为谁?”
“因为我。”
“........”
成步堂薰略微偏头看了他一眼,睫羽垂下来的弧度有些疲惫:“把这件事从头梳理一遍吧,我记得,那应该得是两年前的.......某个和黑//道背景有联系的刑事杀/人案吧。”
“你记得还挺清楚嘛,宝贝。”
牙琉响也下意识地去抚自己的额发,手肘撑在膝盖上:
“是两年前三月份的刑事杀/人案,那个被告是某个从赌小企业社长,幕后身份其实还兼职那片地区的□□的头子,当年的发家积蓄就是从高利贷,大额柏青哥这些违法勾当赚来的。这种就属于是在当地横行霸道惯了,在东京杀/了人也觉得请个律师了事,所以就盯上了你的律协会长爹,和检察厅长叔叔的后台,希望你能帮他把这事儿摆平了.........”
成步堂薰的嘴角勾起一丝讥讽:“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嘛,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直接把人给当场扫地出门了。那个混球被我们抓到的时候,最开始的供述也是说你很冷酷地拒绝了他,那个时候虽然气得要死但是也还没想到一定要杀了你........”
响也说道:“直到他在开庭那天,发现你提交了一堆幕后调查资料给检方,直接锤死了他所有罪行,还站在我旁边开完了整场定罪庭审......就是从这里的纠纷开始,就彻底变成恨不得你死了。”
时间倒退回两年多以前。
在这场“黑//道社长杀/人案”终审的法庭里,检控席的助手位上坐了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从肩膀,脖颈到侧腰的线条挺拔,墨镜下露出的小半张脸白皙冷硬,可在弯腰和前面的检察官耳语的时候,侧面的弧度却在那一刹那间简直熟悉的可怕——
被定罪之时一切的线索终于串起......
就这么,倒映在了被告席上那双血红恶毒的眼眸里。
成步堂薰的语气淡淡地,仿佛并不是在描述自己的遭遇:
“我当时并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动手杀我这件事,或者说,我高估了他对于自己性命的重视程度和有脑子的程度。毕竟如果我死了,这个搜查力度肯定是很大的,所以我想着他要报复也总归得是暗地里谋杀,谁知道会让小弟直接在法院门口撞过来.......”
“——这事儿怪我,其实我感觉当时他应该是想杀我们两个。”
牙琉响也下意识地攥紧了手,脸色逐渐沉了下来:“法院是唯一的,我们两个绝对会同时出现的地方,也是我们潜意识里最放松警惕的地方。所以如果那天我没有离开你那两分钟,我们的尸/体应该会一起出现在对街的墙里。”
“而且,在当时审判前,主动问阿薰你要那些定罪证据的人其实也是我,是我把你卷进来.......”
“算了,都过去了,你们都没事就好。”
薰轻轻地呼了口气,用没连着管子那只手揉了揉眉心:“你知道吗,响也?”
“我这段时间最担心的就是我不在了,然后你们又出了什么事。毕竟我亲生母亲就是死于仇杀,亲生父亲又死于复仇,所以只有这一点我绝对是无论如何也没法接受,我不能再看着你们中的任何人出事.......”
牙琉响也沉吟了片刻,没有说话。
只是手攥得非常紧,几乎已经掐紧了自己的掌心里,带着不可压抑的细微颤抖,瞳底的光在这一刻似乎闪过了许多复杂伤感的情绪,但又在绝佳的表情管理中被强行压了下来。
但是成步堂薰依然看见了。
“没事的,别去想了。”他摇摇头,“能看见你们联手抓住了凶手,所有人都安然无恙,我已经非常高兴了。”
“对不起,阿薰。”
“什么?”
“真的很抱歉把你卷进来........”
“怎么又开始了?”薰一挑眉,看着他压抑晦涩的神情,忽然想起了什么,“等等,你当时不会真哭了吧?”
“.....嗯。”
“怎么会真哭了?!响也,你可是堂堂大明星啊......”
“那你要我怎么办啊,我看着你在我眼前被碾碎,我认识你十四年了诶!”
响也完全是在纯粹地苦笑:“我那天的视频被传得全网都是,经纪公司删了好久都没删干净,我都真的在想要不顺势把整个garyuwave乐队解散掉算了,反正这么多年下来我也累了.........”
“没事,都会没事的。”
成步堂薰皱起眉,替他挽起一绺落下的金色发丝:
“然后呢?”
“然后,万幸是我忽然发现社会舆论其实好像并没有被影响得太负面。”响也说,“我说可能要解散的那天晚上,真是感觉全世界的少女都在深夜痛哭呢!私信和评论完全被淹没了,连服务器都在几分钟内被冲击得直接崩溃掉了........”
薰愣了一秒,忽然惊觉自己的同情可能喂了狗:
“然后你就这么草率地又决定不解散了?!”
可是,这个金毛花蝴蝶已经彻底来精神了:“当然啦,这种事情肯定没办法嘛!所以,我最后还是决定定住一切压力,继续为了全世界的美少女歌唱!”
“........”
成步堂薰只静静盯着他,剔透的金眸冰冷森寒。
整个人已经彻底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他好像有那么几秒.......
真的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枕头砸在对方那张上了保险的脸上!
“那宝贝儿你呢,就还是继续好好休息。”
牙琉响也笑着说,在这时忽然站起身,活动了几下自己坐累的筋骨:“这段时间的案卷没事就别看了,我真怕你出去几天又重新进来.......其实你们家小希月,在之前自己干的那几个案子也打得挺好的,别让她太依赖你们。”
“希月心音她不是依赖我,她只是喜欢问,总想着能有个‘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成步堂薰倚在柔软的床头,神情有些怔松。
像是整个人身上锋锐的气场,忽然又缓慢地淡去了,领口蔓延出的修长的脖颈显得格外清瘦:
“但是,这世界上又哪有那么多‘绝对完美’的事情呢.......”
牙琉响也离开的身形忽然微微一顿。
“啊,居然是你这种‘绝对完美主义者’说出了这种话吗?”
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在此时慢慢回过身。
脸上的墨镜虽然已经挡住了绝大部分的神色,但仍然看见他的嘴角噙着柔和的笑,似乎有些深意:
“我感觉,你好像有点变了,阿薰。”
“我吗?”薰的语气淡淡地,“没有,只是你的错觉而已。”
“不,这不是我的错觉,你这家伙是真的突然温柔了很多啊,要相信大明星的情商。”
响也俯身弯腰,微笑意味不明:“你看,就我来的这么一小会儿,你就已经会安抚焦躁的希月,还会在我难过的时候给我顺头发了,说话也明显更坦率了.......”
“我不觉得单纯的车祸会有这么大的改变。所以,你身上应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在某种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
他的墨镜轻轻滑下鼻梁,露出了后面敏锐但温柔的眼眸:
“.......你愿意告诉我吗?”
“.......”
响也的语气已经足够柔软无害了,几乎是在担心惊扰了雪花一般,小心翼翼地询问这件事。
然而,他却依然能感觉到自己的努力其实根本是徒劳——
因为就在他问出前半句的时候,整个病房里的温度就猝然降到了冰点!
那真的是在一刹那的骤降!
根本没给他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他熟悉的成步堂薰还是那样安然坐在那里,仿佛什么也没变地望着他,但周身冷厉而抗拒的气场又仿佛是什么都已经变了。那张向来漂亮得过分的脸上忽然扬起微笑,带着一股隐隐的疲惫,伤感和讥讽:
“真的没什么,是你想多了,响也。”
但不知道为什么。
牙琉响也忽然在此时就是有一种感觉........
他的“讥讽”,似乎是在针对他自己。
“到此为止。”
只在片刻间,成步堂薰眼底里的所有伤感和讥讽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只用了几秒就把自己调整回了那座高岭雪山,又是这座城市最荣耀的年轻律师了,聪慧又骄傲,有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镇定,直接切断了他之后任何可能出口的话。
就在这时,外面似乎也响起了一连串女孩的脚步声,好像是刚刚出去逛街的两个人又溜达回来了。
“美贯和心音回来了。”成步堂薰听着那阵声音,嗓音倒是非常平静,“我们换个话题吧,响也。”
牙琉响也:“.......”
可没等他来得及有任何反应,门板就忽然被人“砰”地一声撞开了,手捧两个大冰淇淋的女孩子直接冲了进来,成步堂美贯脸上还挂着大大的笑容——
“哥!!你快看我们买了超级好吃的........”
美贯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们两个猝不及防摔进了这片几乎要冻死人的空气里。
然后傻愣愣地杵在原地,手里的冰淇淋晃了两晃,“啪嗒”一声掉进了收剩饭的垃圾桶里。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