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连呼吸和空气都静止了。
所有人视线猝然凝固,一股堪称恐怖的阴冷的预感在此时如同利爪一般紧紧刺穿了他们的心脏!一张张面孔煞白发青,从中央到四周,整个室内都被浸入了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去见凶手?!那个混球什么时候又出现了!”
“他虽然还没有正式出现,但是不代表他没有向萩原警视留下暗示!”
对面响起已经明显急促起来的吼声。
然而在威压下,小侦探这时的思路依然清晰,语速依旧镇定而平缓,边整理着桌角的草稿纸,边说道:
“现在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在于,我和佐藤警官以及高木警官破解‘ep盘’的暗号,确认这是在向警视厅中的某一位警官发出的信号以后,直到现在又已经过了好几天。”
“而根据这些草稿内容来看的话......”
他又戴上手套从垃圾桶里捡出一个废纸团来:
“萩原警视意识到‘凶手’的暗号的时间其实还在我们之前,因此,他究竟为什么要等到今天才行动?”
这中间诡异的几天时间差.....很有可能和萩原的目的有关联!
“其实这倒不难想。”
松田阵平只能用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hagi他不是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的人。所以,一定是因为有什么事情需要他推迟计划来进行确认!”
佐藤美和子干脆直接回过身大步走出去。
她猛地一推门,正看见两个偷听的机搜警察鬼鬼祟祟地扒在门外,猝不及防一抬头,瞬间这俩简直如同老鼠见了猫,脚底抹油,当场就准备装作无事发生开溜!
然而佐藤明显比他们更快,一手一个就抓着把人强行拖了回来。
她的心情显然很不好,凶狠地瞪着这两个不请自来的:
“哟,你俩在这儿干嘛呢?”
“这不是看你们调查进度受阻,送情报来了嘛.....一课的各位!”
这两人其中看起来最为吊儿郎当不靠谱的那个扬声道,末了又笑着摸摸鼻子,这动作让他们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个家伙到底是认真的还是来耍他们的。
但他这个姿态看着,倒是好像也有点眼熟.....?
佐藤眯起眼睛,盯着那人的脸。
然而下一秒,松田阵平脑海里似乎猛地闪过一瞬什么:“等等!喂,你.....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哦,当然。”
那人倒是应得很快,笑着:
“之前我帮萩原队长去接警台问情报的时候,你正在和这位漂亮的小姐吵架没看路,所以一起在走廊上撞到过我啊!”
.......
“我的名字是伊吹蓝,机动搜查四队的队员。话说四年前研二酱刚调过来的时候,我还和他做过一小段时间的搭档来着。”
年轻警员正说着。
他此时浑身上下的打扮就像个活泼而且傻逼的男大学生,又忽然伸手,用力一拍自己旁边那个好像恨不得找条缝逃离这里的另一个警员:
“这是我永远的好搭档志摩一未!”
“我们和研二酱关系都很不错,有什么问题的话说不定我们会知道答案!”
那个小个子的警员低着头,看样子是已经尴尬得恨不得把旁边这只社牛大型犬一拳锤进地里!
松田阵平咬牙切齿:“我是他幼驯染!什么事情还需要问你......”
“不,他有些事情其实就是特意瞒着你,不想把你卷进来。”
然而,伊吹仿佛一只得意摇尾巴的小狗:“所以你可能还真不知道哦,阵平酱!”
志摩面无表情:“你能不能说点正事......”
“别学那家伙说话!”
松田阴沉的目光从墨镜后透出来,下颌线似乎绷得很紧:“伊吹.....我想起来你是谁了!对啊,我和佐藤遇到你的那天.......”
他们那次在走廊上的偶遇,其实已经发生在很久之前了。
那时候,高木涉提出的假设刺激了松田对于“雨宫薰”还活着这个假设的怀疑,而且如同下坠的台球一般再次撞击了另一个在他心里堪称可怕的猜测。
于是,他为了寻求验证而自顾自地出门向档案室走,佐藤怕他出事追着跑出来,然后两人争吵着,在路上撞到了另一个也戴着耳机不看路的家伙——
那张欢快的脸,终于和此时面前的人那张放大的面孔逐步重合了起来......
这像是原本迷蒙的白雾被驱散了一角。
对方当时闲聊之中,不小心说出口的话也在被一点点唤醒,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清晰:
——“我是奉我们萩原队长的命令去接警台问个事情......”
——“而且,我们机搜最近的子弹和枪老是算不清楚,总是要莫名其妙少几个,感觉像是有人在私自偷用我们部门的东西一样.....”
当时那无法触及的异样古怪的感觉,忽然在此时在他的心底无法抑制地放大起来。
松田阵平僵在原地。
过去和现状,现状又和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窒息的感觉和如同死神阴影一般的森冷沿着他的脊椎窜上来,零散的线索逐渐拼凑.......只在刹那间他整个人的脸色就骤然变成雪一样煞白!
“看来你意识到了,而且应该和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松田警官。”
大型犬旁边那个相对靠谱的志摩揉了一下眉心:
“萩原研二在今天失踪的这个计划绝对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进行了.....我们所有人都被他利用了。”
“......利用?”
高木愣了一下。
志摩一未此时看起来简直非常头疼,说道:“我一件一件说吧。首先,这事得追溯到我们部门和接警台的关系上.......”
警视厅刑事部下属机动搜查队,也是案件在被报案后第一个抵达的刑事部门。
这也就间接导致了,只要坐在他们此时所处的这间队长办公室里,再找到一个在接警台负责接报警电话的线人协助,萩原就能轻而易举地获取全东京所有案件的信息。
“刚刚你们跟地球爆炸了一样冲进来之后,我和伊吹意识到可能要出事,于是就先去找了之前一直和我们对接的那个女接警员。”
“她的名字是‘伊藤加奈’。”
志摩叹了口气,十指交握放在膝盖上:
“这姑娘属于是被萩原那混蛋的美色......啊,不好意思,是萩原队长的花言巧语拐骗了。总之也跟着一起骗我们,把他们俩的情报筛选交易伪装成了正常的案件记录移交。”
佐藤美和子紧皱着眉:“但这和这次的事件有什么具体关系?”
“应该是萩原警视为了锁定当年杀/害雨宫警视的犯人,将主要突破方向转向了日常生活中的蛛丝马迹。”
江户川柯南认真分析道:
“如果我从毛利叔叔的案宗上看来的信息没错的话.....当年的那个凶手非常谨慎,几乎不可能留下大的线索,所以从生活细节来突破的思路是合理的。”
毕竟他们的对手可是那个已经杀了十几个人的穷凶极恶的连环凶/杀罪犯啊!
但是,即使凶手不会留下明显线索,但是只要他还在东京活动,想用雨宫的死来伺机挑衅警方的话,他就免不了在生活中留下痕迹。
所以,任何的斗殴....火灾.....
甚至是交通违章都是有价值的。
志摩顿了一下:“而且有关于你们刚才说的,为什么萩原他在侦破了‘ep盘’的暗号以后,还等了几天才行动的原因我们也找到了。”
松田的手指攥得死紧:“.....什么原因!”
“他在一点从警视厅消失之前,最后一个见的人也是接警台的伊藤加奈。”
志摩的表情沉了下来:
“这是他拿走的那份资料的复印件。”
他手里递出的文件很快被其他人接了过去,唰啦啦翻开,上面的内容赫然是一个跟刑事案件八竿子打不着的车辆刮蹭。案件起因是一辆送孩子上学的私家车为了赶时间,在路上紧急变道,却不小心撞着了后面的车,给人家车头上的漆都刮掉了一层。
虽然这起案件由于没有造成任何严重的财产损失和人员受伤,所以在交警前来简单调解和赔钱以后就散了,在其他重大险情面前几乎没有出现的资格。
然而松田的目光,却在触及到那辆受害车的尾部的时候猝然顿住了。
“松田警官......?”
柯南试探性地开口,却看见对方本来就难看的脸色在此时更加难看到了极点。
那辆车的尾灯形状,和后备箱尾部上翘的弧度居然都是那么熟悉!
就好像,就好像是他看了无数次的那段录像里的......
“.......”
一片死寂中松田的目光森冷。
那双蓝眸中在此时翻涌浮沉的东西,已经带上了些让人通体恶寒的色彩。
佐藤在旁边盯着他的眼神,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此时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感觉这个松田浑身散发的气息让她有些心惊胆战地陌生,下一秒看见他直接将手里的东西猛地一砸——
啪!
文件纸页被四散摔在桌上飞了满地,仿佛飞溅的玻璃片,所有人立刻瑟缩了一瞬!
松田阵平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中站起来,环视周围一圈,开口嗓音只转瞬间就已经嘶哑得几乎不成调:
“.....找这车。”
高木在走神,一抬头:“什么?”
“我说找到这辆车!!”
然而一声咆哮猛地直冲着他过去,松田手指点着文件:“这车的车尾和四年前带走雨宫的车几乎一模一样——别看我,我这几年把那段唯一的录像看了几千遍绝对不会有错,化成灰我也认识!这破事怎么早不来晚不来,萩原研二那个傻逼绝对就是看见了这个车尾!他从这个车尾发现了凶手的真身!就是这个该死的车尾.......”
空气凝住了。
四面八方诧异的视线,在这时全都汇集在了他的身上.....
随后,又看向了那份彻底点爆一切的报告。
交警所拍摄的那辆受害车的高清照片,被清晰地印刷在了报告的页面上。
仔细观察的话,倒确实可以看出那辆车的确有些年份了,车身上即使经过用力清洗,也已经残留了许多抹不去的痕迹,和旁边那个小孩家里的私家车一比简直像具废铁。
如果再一算那个凶手第一次作案的时间的话。
这辆车的使用年份,也正好侧面坐实了松田阵平的猜测。
“我们需要对这个号牌和车型进行紧急搜查!”
佐藤美和子拍案而起:“志摩警官!让交通部把这个案子的资料通过内网发过来,我们需要大规模的人力来进行搜查......”
然而,志摩却摇了摇头。
“没有原始数据了,只能复印。”他静静地开口道,“就连现在这份,其实都是我们刚刚从门口碎纸机里捡出来的,好像是因为机器卡住了所以还没来得及碎......”
“嘛,接警台的加奈小姐说研二他下了死命令,直接全厅删了这个案子存在过的所有数据。”
伊吹推了一下脸上的墨镜:
“不愧是他啊......如果不是我们上楼的时候,运气好紧急抢救出来了,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这条线索呢。”
“可是案件不该由部门集中统筹吗?!”
松田阵平这下彻底震惊了:
“他说删就删,直接完全抹除一件案子的存在?hagi这家伙什么时候权力这么大了?!!”
江户川柯南想了想:“不,可能是因为警视厅的信息上报流程的问题,如果萩原警视从一开始就截断信息源......”
“行了,都快别废话了!”
佐藤急得上火,干脆扬声盖过所有人:“车牌号品川58928-09!”
仿佛一颗石子轰然砸进池塘!
刹那间,乱糟糟的四周终于安静了。
她于是急促地继续说道:“通知交通部动作快点找到萩原的车!我们先上车去找当时的另一个车主,他们那天在交通事故中,很有可能看清过犯人的脸!”
*
嘀——嘀嘀——
东京的车流永远拥挤而繁忙,堆积的铅灰色云层阴沉覆盖城市上空,萩原研二的目光慢慢从窗外转回来,摇起车窗。
缓缓上升的电动车窗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像是被一点点抽空一般,所有的人声,噪音全都在这一刻被排了出去,独自一人的车厢里只剩下了永久的寂静和沉默,就连定位和对讲的设备也已经完全被从这俩车上拆除。
压抑的气氛盘旋着,混合着仪表盘上左转车灯的响声......
滴答。
滴答.....滴答.....
就像是,什么终结的倒计时一般。
萩原给自己点了根烟,随后,轻轻地向后仰,将自己的后脑抵在了头枕上。
他缓慢地呼出一口烟雾。
那些迷蒙的,纱帐一般的白色就这样在他的眼前铺散开来,模糊了视线,将一切短暂地包裹进了白雪一般的飘渺雪雾之中。
他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
“说起来的话.....”
“嗯,怎么了柯南?”
“就是说,高木警官以前也认识过雨宫警官的吗?”
此时,摇晃的警车车厢里,戴眼镜的小男孩将目光从手机里的案宗里抬起来,表情似乎已经凝重了许多。
“算....算是吧?”
高木的微笑有点勉强:“毕,毕竟我们以前也是一个部门的嘛!雨宫警视他人很好,真的超级好的那种,就是非常温柔有耐心,一直教我们各种,各种事情就是.......”
他感觉自己的嘴唇在发颤。
喉咙口弥漫上的苦涩感让他无法顺畅地呼吸,一个明明非常好回答的问题,在他这里却颠三倒四,语言功能和思考能力似乎在这个时候都要丧失了。
雨宫警官......
那位雨宫警官......自己认识吗?
或者,其实应该说是,究竟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呢?
“........”
然而就在他犹豫之时,前排副驾驶的某只大型犬却把头探过来了。
“给我看看。”
伊吹蓝将手机接过去,一下子“哦”了一声!
“对对对,就是这个人!原来他姓雨宫!志摩你看,是当时老叫我们过去汇报的那个——”
档案相片上的年轻警官还是当年的风貌,眼眸柔和而明亮,身姿挺拔。
“你现在才想起他名字是吧......”
前排开车的志摩恨铁不成钢:
“当时我们俩出任务给机搜的车连续撞烂两辆,被直接提进刑事部长办公室。后来是他正好在那边交接工作,顺口替我们担保了才免了处分,之后就天天被按着头去他那里述职的事情.......你怎么就记得后半截了啊?”
“诶,两位哥哥也和雨宫警官有过交集吗?”
柯南从后排小心地探出头来:“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次的案件明显已经是全部围绕“雨宫薰”在进行了。
无论是“ep盘”的事件前奏,还是蛰伏四年的萩原警视的计划,明显全部都与那个人有关。
为了不出意外,他果然还是稍微了解一下当年的事情比较好。
而且他面前这两位,看起来倒是很愿意说的样子。
“温柔,聪明。”
志摩熟练换挡,目光平视前方:“或者说,他其实很有一种能让人潜移默化地依赖他的本事......”
然而他还没说完,就被旁边伊吹的一阵笑声猛地打断了:
“那个小美人很温柔!其实,我们一开始还想整他来着......就是我每次都会趁着志摩去跟他述职的时候,悄悄躲在他的视线盲区,拼命地给他办公室养的仙人掌浇水!”
柯南忽然有点不想听下去了:
“.....然后呢?”
“然后,经过我们一周的坚持不懈的努力,终于成功浇死了他的一排仙人掌!”
伊吹撅着嘴,回想着当时雨宫薰终于发现自己窗台上一排离奇的死仙人掌的时候,那张难得相当空白且懵逼的表情:
“他好像生气了,但是也只是用文件敲了我们的头,而且不怎么痛诶,总之当时他看起来想发火,但又不会骂人,超级可爱的。如果是队长的话,我们现在大概已经被扔到大街上滚出警视厅.......”
志摩静静地说:“不止滚出警视厅,我们会被她塞进幼儿园大班重新进修的。”
柯南:“......”
原来是温柔的性格......吗?
他于是没再继续听前面那俩的插科打诨。
目光逐渐下移,落在了手机屏幕上那张相貌姣好的年轻照片上。
那个早已死去的人,似乎在跨越时间对他温和地笑着。
即使隔着屏幕,他此时似乎也能感受到这名警官当年的意气风发,和无法令人移开目光的柔和的注视。他不禁开始想象如果真的是被这么一个人注视着,安慰着,一直照顾和保护着,那对方到底会产生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就像和他同期长大的萩原警官一样。
在他被人残忍杀/害以后,在这四年孤寂时光的压抑和折磨里,在无数个夜晚反反复复的他死去的噩梦中,人的思维会越发被推向极端......
一个人坐在窗口,看着日升月落。
然而,这个世界上却再也没有你,再也无法触碰到你熟悉的温度和气息。
萩原警视他,到底是......
到底是已经被迫变成什么样子的人了?
“.....你们在聊什么?”
下一秒。
松田阵平低沉的嗓音忽然从对讲里传出来,打破了车厢里的吵闹。
“是,是!松田警官!”
高木好像这才从梦中清醒过来,连忙抓起对讲应道:“我们这辆车现在还在赶往目击者家中的路上,您和佐藤警官那边怎么样了?”
“我们这边情况不好!”
松田紧紧攥着手里的对讲。
如果仔细看,其实能发现他的掌心已经全是冷汗:
“刚刚警视厅内的搜查组发回信息,鉴识课说在hagi办公室的地板角落里,检验出了微量的火药残留......”
*
咔哒——
萩原研二将车停在路边,打开后备箱。
这一片地势偏僻,他轻轻偏过头,听着萧瑟的风裹挟着远处尖锐的警笛响成一片,无数闪烁着的明红警灯从树丛间掠过,似乎在广泛搜寻着什么,片区内的隐约车影仿佛已经几十上百。
“警视厅呼叫各分局!警视厅呼叫各分局!目标已拆除车辆定位,主要特征为——”
“目标持有枪/支!警告!目标持有枪/支!”
紧接着像是有什么“嗞啦”“嗞啦”的杂音闪过,通讯频道中突然爆发出一个他相当熟悉的怒吼,整个音调已经完全尖利到了破音!
“hagi我知道你在听!”
“你他妈给我冷静点!你给我住手听见了吗!不然我揍死你,你个混蛋啊——”
“松田阵平你也给我冷静点——你回来!!”
唉。
萩原像是叹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将监听耳麦摘下来,直接扔在脚下踩碎!
咔啪!
无数黑色的碎片中,他的皮鞋踩着碎片向前,慢慢走回后备箱边,垂眸俯视着里面的几个黑色的大型手提箱。
后备箱很宽阔,在他将那三个黑色手提箱拎出来以后,里面剩下的就只有三桶汽油。
萩原直接把汽油也拎了出来,直接揭开瓶盖——
对着自己开来的汽车就是一泼!
一股极其浓郁的汽油味儿瞬间弥漫开来,沿着车顶就往下渗,有不少已经落进了刚刚放箱子的后备箱里,很快在平面上积起来一片油光发亮的水洼。
哗啦啦——
那一整箱的汽油瞬间就被泼了三分之二在这辆车上。
随后,他将剩下三分之一又沿着附近洒了个赶紧,再将沾满油的空箱子向汽车旁边一扔,提着剩下的两箱向前走。
视线往前能看见的是一座已经非常破败了的废弃工厂。
铁锈,死亡的老鼠和各类虫子,还有绿植和蜘蛛网已经布满了工厂的整个地上区域,昏黑发臭的厂房内里还放着不少腐烂的木材,四处都是可燃材料。
他于是将汽油沿着地面泼洒,甚至还在墙角又找到了几桶以前废弃的石油,用支点撬翻货架后直接一起踹倒,看着那些黑乎乎的液体如同腐烂的蛆一般向前蜿蜒爬行。
而那些黑色手提箱的位置,则是被分散放置在每个区域油最多的地方。
在做完这一切以后。
萩原研二将手伸向了自己的后腰。
那柄已经从警/枪保管库里悄然消失许久了的左/轮手/枪,在此时赫然出现在了他的掌心里!
【卧槽,怎么彻底坏掉了啊研二酱?!不要啊啊啊啊啊】
【真是来给薰酱复仇的???hagi你彻底黑掉了啊救命,又是汽油又是枪的,我没猜错的话那些箱子是炸/弹吧?是炸/弹吧!!你干这种事不能这么熟练啊真的救命啊】
【草,前面黑萩听见小阵平耳麦那里真的吓到我了.......刚刚听见幼驯染声音还比较温和,下一秒直接黑化踩爆耳机!我呃啊啊啊呜呜呜】
【完了,小柯不会真说对了吧,他真的给薰酱报仇就没打算要活着回去啊!!】
【可是黑,黑化强三倍是真的....黑萩好飒qaq你好爱薰猫猫.....】
【hagi你这个能力真的是.....白萩善解人意风流倜傥玩弄人心于股掌之中,黑萩不择手段伪装一流突然发现这个人真的好可怕好可怕qaq】
【我突然磕到不择手段偏执黑萩x清冷病弱薰了怎么办,好阴间的cp.....】
【但问题是薰酱没死啊???啊?!他这么给自己整进去你才是真的永远见不到薰了啊冷静点啊哥们儿!!(爆哭】
左/轮里面填着满满的黄铜子弹,在他的腰侧还有一把匕首。
虽然相对来说,枪的杀伤力会更大。
但是他边往厂房深处走,此时眼前的景物已经变得昏暗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便又下意识地选择了将手放在了匕首上。
一层的痕迹都不像是有人活动的样子。
那可能性应该是......
地上堆积得厚厚一层的灰尘在此时也减缓了一些脚步的动静,放眼望去,地下阶梯延伸得毫无尽头,远处漆黑如最深沉的浓墨,好像就此要踏入地/狱一般。
安静得听不见一丝响动。
萩原研二于是将腰间的匕首贴着掌心攥紧了,沿着楼梯缓慢向下,踏上负一层的时候几乎没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可于此相对的。
也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上楼的时候,一阵宛如鬼魅袭来的阴风却忽然沿着他的背脊往上窜,黑暗里似乎传来什么声音——
锵锒!!!
电光火石之间,一股森冷的劲风就贴着他的脸侧刮了过去!
萩原只来得及本能地抬手抵挡,匕首似乎在黑暗中猛地碰撞上了什么东西,直接碰撞出巨大的一声脆响!对面堪称恐怖的力道震得他手腕到小臂都在发麻,一时间下意识地侧身闪躲,避过了第二道劲风,与此同时感觉有什么湿润的液体渗了出来......
“嘶!”
他连忙拉开距离,抬手一摸。
自己脸侧的皮肤赫然已经被刮破了一道几厘米长的口子,血珠正从里面翻涌出来,沿着他的脸庞线条向下流淌。
地狱般的漆黑中。
一阵令人心底发寒的笑声却在此时响了起来,伴随着男人向前的脚步声。
他说:
“我还以为是当时在外面哭得很惨的那个卷毛呢.....怎么来的是你?”
“你还记得我?”
萩原研二盯着那片漆黑的墨色,逐渐适应的感官已经让他可以慢慢分辨出那里的一个人形。
“那我还真是荣幸啊。”
他的瞳仁在此时几乎已经紧缩成了一道直线,唇角扬起一个极度讥讽而诡异的笑容,死死锁住自己眼前的人:
“矢,花,朔巡警!”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秒。
然而萩原的话音却没有因为这种凝固而停下:
“不,这个名字并不确切。因为真正的矢花巡警早就已经死了,现在出现的你只是顶替了他的身份而已!”
“我在这四年里,曾经派人详细调查过你所在的派出所的指纹,但是那都是残缺的,是你一直在破坏你自己的痕迹——包括当时为什么要将你自己的车陷进泥地里,也是为了借着清洗的机会抹去可能被存档的指纹和皮屑.......”
就在这时。
黑暗中那一直窃窃的笑声忽然转变成了大笑!
那个一直隐藏在阴影中的身影忽然向前走了一大步,微弱的光逐渐映亮他的轮廓,暴露在视野中的笑容说不出的古怪,几乎让人一阵恶寒。
因为,那是一张很扭曲的笑脸。
那张脸看起来像是老了几十岁的矢花朔,但是却又不那么像他。
眼前的人似乎在用某种特殊手段改变着自己的外貌,而在四年后的他,似乎已经无法完全修复这张“脸”了。
“怎么怀疑到我的?”
矢花问道,却听见对面的警官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因为你其实才是一切的开端!”
萩原冷冷地说:“abc连环袭警案.....逐渐升级的作案手法....装神弄鬼的逃逸......还有泄露的警察名册......”
“这个思路太过于理所当然了,以至于到最后,我们所有人都在忙着应付袭击,全都忘记了到底是哪一起案件在最开始将我们引向这个思路方向的!”
“所以是我,对吗?这也一来警察名单泄露也可以被解释了。”
矢花的笑容愈发大了起来:
“第一次将那张字母表带到你们的眼前,还看着你们那两个看起来感情很好的警察队长和小警视,居然在我面前认真地推理着一个我随手放进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突然意识到还可以给他们再加点料,这起案件真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好玩的案件啊......”
“加点料.....好玩?”
萩原忽然意识到了他这句话背后的含义,霎时间心脏剧痛:“所以你就把阿薰放在了最后一个?!”
“阿薰?”
矢花想了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哦,你说那个小警视吗......”
“......那对啊!当然啊!因为你们看起来都那么喜欢他,所以杀/了他真的很有意思啊!”
萩原霎时间愣住了。
一阵狂笑猛地撕裂了他的耳膜!
那笑声简直震耳欲聋,其中扭曲而诡异的喜悦听得人汗毛倒竖。
萩原完全是愣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大脑如同完全停摆一般空白。
“他在哪?!”
萩原感到自己的声带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他的耳钉最后留在了爆/炸现场!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犯人戏谑地盯着他,“你什么意思,萩原警官,你是觉得他有可能还活着?”
——!
萩原研二死死地咬紧了牙:“如果,如果你带走了他......”
“啊,问题原来出在这里。”
犯人这时候忽然顿了一下,表情若有所思。
难道......?
萩原研二在这时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动作,原本按在口袋里的手也静止了下来,只目不转睛地盯住自己面前的人。
阿薰的耳钉最后确实是被那个姓服部的孩子捡到了。
难道....难道他们的猜测真的是.....
然而,下一秒:“那当然....真的是错的啊!”
男人的笑声再次爆发在黑暗的空间里。
“不行,太好笑了,警官先生.....”他几乎笑弯了腰,整个人在萩原怔愣的眼神里弓得像只虾米,“不是...到底是什么让你们产生了这种错觉啊......”
萩原研二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什么?”
“我是说你们为什么会觉得,如果他被我带走了,就能活下来?”
犯人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神甚至带着一丝看天真傻子的怜悯:“我提醒你一下,人体器官是很有价值的东西,尤其是年轻人的.....而且就算不提这个,你们也知道的,他又长得那么好看,那张脸也很有价值吧......”
.....萩原的呼吸几乎停了。
——“研二。”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出现了那个人以前站在阳光下,柔和的日光映着他柔软的发丝,柔软纤细的樱花瓣如雨从天而降,望着他笑的眉眼中透着这个世界最绚丽的光彩。
——“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研二......没事啊.....”
——“我还有很多想去做的事情。”
——“只要有这么一朵樱花,我就可以想象整个春天了呀。”
——“研二,我......”
“嗯,我想想,确实该把他那颗头砍下来做纪念的,那张脸就这么炸掉可惜了。”
犯人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忽然一抬眼。
“怎么了?”
他微笑看着眼前的警察渗着血红的眼眶,血丝已经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眼底,湿润的泪珠打湿了睫毛,却没有落下来,只紧紧地咬着牙死盯着他。
像是一只穷途末路的发狂的野兽。
“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吗?”
“.......”
萩原研二没说话。
“难道你还想杀了我不成?”犯人嚣张地笑着,“你可是警察啊,萩原警视!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有个姐姐吧?你是想也废掉她的警察身份?”
“如果我直接杀了你,那确实会如你所想......”
然而,一道嘶哑低沉的嗓音这时却响了起来。
可是,那道嗓音中却根本没有带有任何犯人所预想的恐惧,或是担忧。
他原本癫狂的大笑猛地停了。
“我既然敢来见你,那肯定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的。”
萩原过长额发的阴影在此时遮住了他的一半脸颊,整个人身边的气息从未有过的低沉阴冷。
他那只一直在口袋里藏着的手,在此时终于拿了出来。
只见一个黑色的,闪着红点的东西出现在了他的手心!
“这......”
在那个东西出现的第一秒,犯人的脸色瞬间剧变:
“这是.....炸弹?!你疯了吗?!!这地方已经几十年了,会直接全部坍塌的——”
他的声音在此时骤然变高!
然而,与他完全不同的是。
萩原在这时却微笑了起来,用他那双已经完全赤红湿润的眼睛笑着望向对方,静静地站立着:
“我当然知道啊。你这么了解我,肯定知道我以前是排爆警吧?”
犯人好像这才猛地想起了还有这么一茬,迅速转头往楼上望去!
他这才彻底意识到那些已经弥漫在空气中的,混合着地下室内浓烈的密闭和腐烂气味的气息里,居然出现了一丝汽油的味道。
“你用你的警察身份制造爆/炸!”
他的脑子转的倒是还快,立刻吼道,同时身躯已经在那把左/轮的瞄准下借着黑暗悄悄向楼梯移动:
“你以为你这么做了还能回去吗?你会变得和我一样!你以后就是你那些同事的敌人,他们会恨你,你永远不可能再.......”
然而。
打断他的是萩原的笑声。
高挑的年轻警视微笑着,身影似乎站在了黑暗与光明之间,一手举着左/轮,另一手的拇指却已经在对方颤抖的注视着按在了引/爆按钮上。
“我根本没打算要回去,先生。”
“我是警察,我比你更懂搜查和法院审判的流程。”
萩原的眼睛已经完全灰暗了下去,他略微抬起下巴,就那么居高临下地望着那道第一次产生了“恐惧”的身影:“我在走之前,故意弄坏碎纸机,在警视厅里留下了应该如何追踪你的证物。”
地下室安静得可怕。
这里的气温似乎已经在那个年轻人异常的,轻轻的笑声里达到了从未有过的冰点,那些令人胆寒的寒气缭绕着,随着他肩头的颤动飘散着。
犯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死死地望着他手里的东西。
“因此,我手上有可以给你定罪的证物,但是你却不可能有可以给我定罪的证物。”
萩原继续笑着:“说起来,这还是阿薰教给我的呢,法院审判只看证据,单纯的逻辑推演不可能被真正采用。所以,只要我们两个一起死无全尸,再炸毁所有证物......”
“你疯了!!!”
犯人彻底明白了,竭嘶底里地大吼起来。
他换那么多身份就是为了让自己躲避警察的追捕一直活下去!他那么聪明那么谨慎的人,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这样的话,没人知道这里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两个最后到底是谁杀的谁就永远不可能确定了,我姐姐和小阵平他们的工作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反倒是你还背着阿薰的命,更有可能被指控。”
萩原微笑着,拇指抵着起/爆按钮:“对吧?”
“不——”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青年抵着按钮的拇指猝然下压,闪烁着的红点倒映在那双极其恐惧的眼瞳中,瞬间拉成了一道红线——
哔。
下一瞬间!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席卷了整个工厂!自上而下开始传来一股几乎堪比大地震般的剧烈震荡,直接将跑在楼梯半中的凶手整个掀了下去,哐当又摔回了地下室中。
紧接着他看见一个人飞扑过来死死地抱住了他,那双眼睛已经完全被仇恨和血红吞噬,上方汽油“唰啦”一声点燃,火焰瞬间腾升起几米高,呼啸着就沿着墙向下方扑来!
慌乱间,他只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晕头转向间拼命挣扎着想拜托束缚,然而那个年轻人的格斗技巧在最后的生死一线中却似乎猛然飞涨。萩原的匕首擦着他的脖颈过去,趁机拼命一把拧住凶手腕骨发出“咔嘣”的折断声响,与此同时再次闪避开对方的攻击,两人再次互相裹挟着跌倒在地上。
“放开我!”
男人在惨叫,但是那个死死压制住他的人却仿佛是在燃烧生命最后的力气,不顾一切地用着力。
“啊——!!”
“一起死......”萩原的额角已经被砸破了,殷红的血顺着他的脸侧流下来。
“我要让你.....感受到他当时的痛......”
轰隆!!!
爆炸不知道是碰到了石油还是什么东西,第二波炸裂的震荡直接远超第一次,滚烫的气浪几乎掀飞了房顶,强烈的共振砸裂了地下的地面,所有的一切开始如同干涸的土地一般“咔咔”四分五裂,冲天火光晃得人看不见路。
头顶之上,身躯之下,再也承受不住任何力度的天花板和地板彻底崩碎,无数碎石,钢筋,混杂着滚烫的火焰和底下爆裂的蓄水池,铺天盖地向他们砸下来!
萩原研二只感觉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他一直紧紧攥着杀/人犯的身躯将他硬生生拖进了那如同暴风雨一般的地下水中,氧气一瞬间被隔绝,视野模糊,数不清的随时擦过他的身边将他持续向下砸着,似乎要砸进深海,眼前腾升起血雾,但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分辨那是谁的了。
或者说。
他其实根本就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萩原原本攥着人的手已经空空如也,他看见眼前的景物被血色糊满,而自己浑身冰冷。
就这么被水流裹挟着,向下沉去。
眼前已经完全看不见岸了,自己是要死了吗?
萩原忽然想起自己算上这次,其实一共经历了两次“死亡”。第一次在那个20层的高楼上,阿薰阴差阳错地救了他。他现在其实都还能清晰地想起自己劫后余生的感觉,想起自己跑下楼,紧紧拥抱住那具他刻骨铭心的身躯时候那跃动着的心跳,和几乎将他冲碎的喜悦。
他将鼻尖深深埋进对方的肩头。
似乎只要在他的身边,一切就会好,任何事都会有办法解决。
只要你....还在身边.....
但是......
他怎么可能还会回来呢?
他感到水正在逐渐灌进肺里,挤压出他残余的空气,窒息的感觉让人神智混沌。
萩原下意识地伸出手去。
然而,身边除了冰冷的深水以外什么也没有。
没事,反正这个深度了,上面都是火和坍塌的石块,凶手也不可能跑得出去.......
是他赢了。
接下来,他可以去见薰了.....太好了。
真的.....很想你.....很想你......
青年感到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他尝到喉咙里漫上来的血腥气,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
就是有点对不起小阵平,还有姐姐,爸妈......
但是,你们可以活下去的吧?
要坚强一点,活下......
咕噜噜——
气泡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遗言。
萩原研二恍惚着,感觉自己大概已经离死不远了。
他在一片混沌的深水中,看见一只白皙细瘦的手忽然从身前拥来,紧紧抱住了他。
黑暗中隐约闪过一片同样素白晃眼的皮肤,和一双已经早已只存在他梦中的浅金剔透的眼瞳,仿佛是从天堂降临的天使,承载着他曾经的那个最美好的梦境,即将带领他去往只有云彩与幸福的天穹之上......
然而紧接着,他感到的是一阵猛烈变化的水压!
他听见耳边嗡鸣一片,随后是猛地一阵哗啦啦的水声爆响!
空气迅速灌进喉咙里,肺里的水引发剧烈呛咳,紧接着——
一记暴怒的手刀骤然狠狠敲在了他的后颈上!
萩原研二只感觉自己脊椎都要被敲断了,猝不及防呛出一大口水:
“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