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深夜凌晨。
“你说什么?阿薰他身上出现皮肤发紫的痕迹......?!”
降谷零将手里的情报扔进副驾驶,四周荒郊野外空无一人,只有他用力开关车门的声音在夜色中爆响。
他坐进驾驶室里,将通讯换了个方向用肩膀夹着:
“抱歉hiro,我之前一直没机会单独出来行动,你们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这边......”
诸伏景光正站在病房门口。
深沉的目光在此时,轻轻向身后一瞥。
之前原本安静的病房里此刻全被西装和白大褂挤满了。
医生护士和公安的专员来来往往,脚步声和注射器碰撞托盘的声音此起彼伏,无数根触目惊心的管子接在那具单薄身躯上,颜色暗沉的血被从内部导出来,存进试管里作为采样,刺激得他几乎没有回头的勇气。
景光闭了闭眼,逼迫自己强压下惶乱的心绪:“不清楚,公安找不出具体的原因。”
“目前得出的结论只能是组织以前给阿薰注射过什么东西,他体内的毒素长年累月积累过多,现在彻底进入副作用爆发的阶段了,所以才会终于表现出来了。”
“表现出来?”
降谷零紧皱着眉:“你是说,毒素积累严重渗入内脏....”
“不是,不是。”
景光尽力稳着声线:“......医疗组说是毒素已经把脏器和内部给全都浸透了,所以才终于外渗出来,表现在外在的表皮上了!”
什么?!
降谷零猛地怔住了,霎时间全身冷汗“唰”地下来,几乎下意识踩下刹车,整辆马自达rx7差点从高速桥上直接翻出去!
哔哔——哔——
他赶紧让位让后面几辆车先走。
一动方向盘,才发现自己整个掌心已经在一秒内就完全湿透了。
“外渗.....外渗?”
零冷静下来,但尾音依然无法抑制地扬了起来:
“hiro你说那是毒素的外渗?!都主要集中在哪些区域?你让风见赶紧带人联系各大医院看有没有匹配的器官,阿薰他不能——”
“不是区域的问题......是全身!”
诸伏景光明显在抖:“这已经不是换血换器官能解决的问题了!他身上所有功能器官现在全部都在衰竭,再这样下去他活不过两年.......”
零的后牙死死咬着。
听见对面幼驯染焦急的嗓音:
“最后的办法是组织!只有他们有当年做人/体/实/验的数据,警察厅说如果有所有造成现在情况的剧毒试剂的配方和阿薰的身体监测数据,就有可能解析出相应的解毒剂!”
降谷零攥紧了拳头:“......”
“所以,zero你那边现在有没有办法联系上雪莉?”
景光还在继续说着,脊背贴着冰冷的墙面:“阿薰是aptx计划中的一部分,雪莉又说她的母亲是最早参与这个计划的骨干研究员之一,那她母亲遗留下来的有关于阿薰的资料,就很有可能还在她的手上......”
“抱歉,hiro。”
然而,那个一直沉默许久的嗓音忽然打断了他。
景光一愣,像是没理解他什么意思,脑海里陷入了一瞬间的空白。
“zero.....?”
“不,也不应该这么跟你说.....”
降谷零开口显得很艰难,几乎是在一丝丝撬开自己的牙关:
“其实就是发生在你们把阿薰带走之后的事情,这段时间组织简直是大动荡——”
“什....发生什么事情了?”
“莱伊和fbi设计抓捕琴酒失败,叛逃了。”
空气好像静默了一瞬。
旁边共同使用着通话耳麦的风见和公安极其诧异的眼神猛地望过来,只看见诸伏景光简直在一刹那,就铁青难看到极致的脸色!
他简直在咆哮:“你说什么.....莱伊叛逃了??!”
“对,那个傻缺......”
降谷零浑身的怒火仿佛在一瞬间被点炸了。
他整个手臂上因为过于用力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
“他们fbi和公安合作的条件就是琴酒的归属权。我们负责带走格兰利威并给琴酒施压,fbi负责给我们扫尾,以及利用琴酒调人出去搜索格兰利威的下落的空隙,将他一个人引到废弃仓库实施逮捕——”
但结果呢?
但结果呢,一群饭桶fbi!!
零不清楚当时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莱伊最终行动失败。
但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一个卧底连带着一堆他的同事,去拿不一起暴露在了琴酒的视线中。随后不仅没能带走琴酒,还导致自己的身份暴露,现在正在被全组织通缉,估计已经被总部紧急抓回美/国避风头了。
然而,在仅仅半年时间内。
两个代号级的卧底接连暴露也简直堪比核/弹爆/炸!
组织上上下下全被震动了,boss和朗姆气得当晚就把地牢里几个本来还有用的卧底全部处决了,还让所有代号成员亲眼看着鲜血飞溅,以示杀鸡儆猴。
琴酒在格兰利威失踪后本就糟糕到了极点的状态更是持续恶化,已经变成了三米之内生人勿近,前几天好像刚刚单枪匹马屠了一整个敌对组织。
组织内部正在面临大清洗,所有代号成员都要接受新一轮审查。
“.......”
气氛一时间安静得像被冰封了,所有人的脸色都愕然且煞白。
景光沉默了许久,额角大颗大颗汗珠渗出来,唇上血色尽褪,深吸一口气:“那你现在怎么样?”
当时他暴露的那个天台上一共四个人。
......现在就已经出事了三个。
“我肯定是审查的重中之重,但是现在其实情况还好。”
降谷零冰冷地说,紫灰的眼眸阴暗:“我预料到了莱伊他们失败的可能性,所以在他们行动之前特意申请了和朗姆一起行动的任务——出事那段时间我都陪着他在欧洲,没有做小动作的可能性。”
“.....那就好。”
景光像是勉强舒了一口气,轻声问:“那雪莉呢?”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
降谷零指节死死攥着方向盘边缘:“因为格兰利威的定位是连接到研究所的,所以莱伊在追捕琴酒的时候借用了雪莉那边的情报作为踏板.....现在雪莉已经被扔进毒气室了!”
诸伏景光猝然起身,整个脸色猛地变了:
“雪莉她.....”
降谷零咬牙:“总之还不知道毒气有没有启动!”
“我正在想办法,你让公安那边尽快配药撑住!”
呲——
马自达rx7如同一道白刃破开夜色,一个甩尾猛地刹停在一栋不起眼的旧楼附近。
然而,他忽然发现原本应该无人靠近的组织刑房外今天却出现了不少人,行动组的黑车停在门外,一道纤细的金发身影静静地伫立在楼下,零连忙下车几步跑过去:
“贝尔摩德!”
那个金发女人戴着墨镜,以一种极其冷酷的神色转过脸来:“你也接到命令了,波本?”
命令.....?
什么命令?
作为被审查成员的波本自然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再接到和可能的组织叛徒相关的命令的。
但在这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他立刻反应了过来:
“不,我只是看见你了。”
贝尔摩德立刻回之以极其嘲讽的冷笑。
零只恍若未闻,糊弄过去以后,就连忙转移了话题:“这是怎么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组织的人聚集在一起。”
他的视线向上望,却没有在刑房楼上看见有任何破坏和着灼烧的痕迹。
雪莉应该就是被关押在里面......
贝尔摩德瞥了几眼他好奇迷茫的眼神。
她于是唇边缓缓喷吐出一口烟雾,冷笑着轻轻一拍他肩膀,转过身。
“跟我来吧。”
“.......”
要去吗?
四周环境明显异样,所有人全都警惕得像是位于战场之上。
零的眸光在此时闪烁一瞬,最后还是快步跟上了女人的步伐,跟着她一起没入楼道之中的黑暗阴影里。
整个楼层内部和外部的景观截然不同。
无数监//禁一般的精钢铁门封闭住了每一间囚/室,狭窄窗口洒进月光,在密闭的钢铁上反射出寒冷的幽蓝光线,隐约似乎能听见人的嘶吼和尖叫。
而毒气室位于中层的楼道深处。
越往上走,氛围似乎就越诡异冰冷。
这层楼的人像是已经禁止入内了,在楼梯口他瞥见了几道熟悉的身影,但是所有人却也只用怪异的眼神的看着他和贝尔摩德,静静地让出一条路,没有说话。
最后,高跟鞋的脚步声停了。
贝尔摩德在昏暗的白炽灯下站定,向某个方向一抬下巴:
“到了。”
降谷零顺着她指引的方向望去——
只见原本应该和楼下一样密闭的毒气室门竟然在此时被插上钥匙打开了,而里面根本空无一人!
那个束缚雪莉的镣铐依然晃晃悠悠地悬挂在铁杆上,锁扣没有打开,也明明没有任何挣扎的血迹和肌体残留.....但那个少女却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了!
零的面色惨白,僵硬着躯体:
“雪莉呢?!”
“鬼知道。”
贝尔摩德笑容残酷冰冷,盯着他僵硬的背影:“门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毒气室内除了通风口以外也完全封闭,但大小根本不能容纳她的体型通过......”
“这还真是‘伟大的魔术’啊,雪莉。”
雪莉怎么突然不见了?
降谷零僵在原地,表面上面容冷硬,但内心的惊涛骇浪几乎铺天盖地打下来!
顷刻间整个人如坠冰窖————
雪莉也叛逃了.....
那阿薰的命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
闪电划破天际,留下隆隆的暴雨降至的前兆。
密布的乌云笼罩在东京上空,水汽裹挟着今年毫无温度的春季风吹来,新叶颤颤巍巍着生长,却始终见不到阳光。
警视厅的会客室里。
一名大和抚子气质的女性优雅而恭敬地向前微微欠身,随后在丈夫的陪伴下慢慢走了出去。
紧接着。
那间原本气氛还算和蔼的会客室里刹那间沉默了。
佐藤美和子收起手里的笔录,整张脸上几乎是惊异,疑惑,恨铁不成钢交织出的颜色,彩灯似地五彩斑斓闪烁一会儿。
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轰然拍在桌子上:
“松田阵平!你当时见到的难道是鬼魂吗?!”
旁边高木涉吓得抖了一下,没敢动,小小声地说:
“那个,佐,佐藤警官.....成步堂寿沙都女士和龙之介先生还在门口.....”
“他们早走了!”
佐藤怒目而视:“我们等了几个月才终于把这两个人从中东等回来,大使馆那边也还在等他俩去汇报为啥会跑到那种鬼地方去!哪有时间在这里听我们墙角!”
高木:“......”
“好了,现在到你解释一下了!”
佐藤一把将松田手上还在劈里啪啦按着的手机抢下来,额角青筋隐隐有点抽:
“‘成步堂龙司’这身份就是彻头彻尾地被盗用了而已!而且原主完全不知道有什么人会盗用这个身份,所以当时和你接触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
男人低沉危险的声音缓慢响起。
佐藤顿了一下:“因为你不是老说他和雨宫前辈很像.....”
“我是说过。”
松田阵平终于慢慢抬起脸,墨镜后的眼眸极其阴沉:“但是雨宫他没有同辈兄弟姐妹,佐藤,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
佐藤垂着头没说话。
“那个家伙不对劲......哪都不对劲......”
松田喃喃着,语气有些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被欺骗的隐隐的恼怒:
“我之前也跟你们说了,他还有一个很不正常的疑点是——他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二十年前的悬案的事情?他一个律师,掌握的资料竟然比警方和检方加起来都多,他到底是什么人?!”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许久后,高木才小心地思考出声:“掌握的资料会比我们都多......”
能掌握比公安机构还多的资料的是什么人呢?
记者?去深挖悬案新闻?
还是被相关亲属委托了的律师?
但是松田警官说自己也和悬案的亲属接触了啊,那他怎么就什么情报都没有拿到呢?
难道是.....
“我知道了!”
高木灵光一闪,忽然笑着说:“既然是悬案,那有没有可能他其实就是案发时的某位当事人啊!只要对警方隐瞒不报,就完全有可能掌握更多的——呜呜!”
哐啷!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
就忽然被松田扯住领子狠狠掼在了墙上!
佐藤瞬间起身怒吼:“松田!放开他你在干什么——”
“什么.....你再说一遍......”
松田阵平忽然中邪了似地呢喃着,整个蓝色的瞳孔紧缩如针!
“当事人.....知道线索的是当事....人.....”
那个案子的当事人....
绫里千寻已经死了,她丈夫神乃木庄龙也已经死在监/狱里了尸/体都火化了!降谷正晃夫妇也已经死了,降谷零没必要用假身份来接近他也不可能不认识他——
那剩下人的只有....
只有.....
一个模糊而飘渺的轮廓逐渐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带着一身潜藏在春风在的樱花气息,与冬季湿润柔软的雪。
“松,松田警官......咳!”
高木傻傻地睁着眼睛,恍惚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苍白的脸:“你脸色好难看,到底怎么了——哇痛!”
然而他这次又没说完就被甩了出去!
那张美丽的脸瞬间从他面前消失,紧随其后的是后脑勺磕上椅子的剧痛。
松田阵平简单收了东西,径直推开门冲出去。
“你等等!”
佐藤美和子把高木拉起来,随后连忙跑着追上他的步伐,语气焦急:“突然又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松田?!”
但松田阵平的唇抿得非常紧,此时似乎根本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松田你!”
他们只一前一后紧追着,在周围人惊诧的眼神里,大步穿过走廊。
佐藤明显已经被他这么久的隐瞒和哑巴弄得有点火气上来了:
“你之前已经惹出那么大的危险,怎么还什么都不告诉我们!你再这样我真的——”
咚!
突然间她似乎在走廊拐角撞上了什么,对面的警员差点摔一跤,但是扶着墙站稳了。
“啊,真巧!”
警员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单耳挂着耳机,墨镜后面的眼眸几乎愉快得要弯成一条线:“这不是我们松田警官吗!好久不见,怎么在这儿撞上了?”
谁啊你?
走廊上的人来来往往,时不时好奇地向他们投来视线,但是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尴尬的沉默气氛里。
松田阵平眯着眼睛盯了他一会儿,好像才终于有点想起来了这货是谁:
“你是hagi他们机搜队里的......?”
那人很活泼:“是!我奉我们队长命令去接警台问个事情!”
“问事情?”松田静了片刻,“hagi他让你去问什么?”
“啊,这我就不能告诉你啦。”
警员眨了眨眼睛,废话一股脑倾泄出来:
“我们机搜最近子弹和枪老是算不清楚,总是好像要少几个,估计是有人在故意私自偷用我们部门的东西!所以,现在一切具体的情报和信息都是机密。”
“.....hagi他跟你说的机密?”
松田冷笑。
他的目光似乎在这时也更加阴沉了一些,只是紧紧盯着那个警员远去的背影,心里似乎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在浮沉,但却抓不住那丝异样具体出现的原因。
“走吧。”佐藤轻轻推了下他肩膀。
两个人于是再次向档案室走去。
而没有注意到,一个人正在背后一直注视着他们。
萩原研二站在拐角墙壁的遮掩后,脸上没什么表情,收回自己的目光,静静地向着接警台的方向转身离开了。
滚滚雷鸣终于从天际边缘炸响,闪电的白光撕裂阴沉的天空。
紧接着哗啦啦的倾盆大雨坠落下来,整个东京被笼罩进水汽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