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天色穿透狭窄的窗口,无声地,在角落处洒下微弱的光斑,被铁栏切割成碎片。
光影映照出角落里一道身影。
远处似乎隐隐传来脚步声,路过他身旁又继续向前,丝毫没有停留。而他也没有向对方投去任何眼神,紫灰色的眼瞳只定定地望着虚空。
自己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十天十五天
还是二十天?
“呼”
降谷零蜷缩起膝盖,深深地将脸埋进掌心。
监牢里暗无天日,除了那一扇狭窄的窗能在天气好的时候透进几缕光。
镣铐锁住他的手腕和脚腕,坚硬寒冷的触感压迫着神经,鼻尖全是冬季潮湿的风,混着阴暗角落里生长出的冰冷的霉味。
真的要死了吗?
他下意识地缩紧了身体。
但一动便牵扯出浑身的斑斑血痕,单薄衬衣下的胸腹起伏,丝丝钝痛随着渗出的血传来。
难道真的
就要这么死了吗?
冷,剧痛,压抑。
——“不畏牺牲,誓死完成任务!”
自己当初在警察厅宣誓的誓词还隐隐回荡在耳边,但他却从未想过会面临如今这种场景。
高而灰白的天穹辽阔,时光和思绪似乎要和着高高的风声,回到那个扭曲了一切的天台——
降谷零闭上眼睛。
他听见耳边混乱的惨叫和枪/声一起炸响,看见那个红着眼眶的自己在巨大的恐惧驱使下扣下了扳机!
天空地面震撼摇晃,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轰然四分五裂,他看见远处地面上倒着两道人影,莱伊惊愕的神情还没消退,狼狈不堪地,颤抖着向前伸手,拼命想要去触碰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零的喉口发出痛苦的抽气声。
他看见格兰利威忽然推开了莱伊,但已经没有退路了,早已经没有退路了
出膛的子弹击中了前胸,滚热的血瞬间飞溅出来,泼了满地殷红。那个人的皮肤被他亲手挖开,血被他亲手捅出来,一点点地流失着,一时间耳膜大脑里全部被自己的惨叫充斥,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有没有真的发出声音——
小绫小绫
心口忽然又传来仿佛被攥紧捏碎一般的剧烈绞痛,利爪刺进心脏。
为什么——?!
那时景光震恐的眼神隔空望着他,眼底血丝刹那间涌出来,目眦欲裂,击中他肩膀的枪还散着硝烟。
自己怎么会他做了什么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景光紧急逃回公安的保护内,然而一切的进程也在这一刻被彻底打乱。
命运彻底脱了轨。
他鲁莽的行为直接葬送了所有人,苏格兰还活着的消息传遍组织面临全面追捕,莱伊被审讯,格兰利威重伤昏迷不醒,他自己被关押在这间牢房里不见天日,只能徒劳地等待着最后的处刑
降谷零扣紧自己的双臂,体力和意志都已经在逐渐逼近极限。
可真奇怪啊。
他明明已经快要死了,可脑海里在这时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那些最温暖的场景
好像看见那个有着太阳和月光一般的眼睛的人正站在他身旁。
从背后,用双臂轻轻环抱住他血痕干涸的后背。
冰冷的石砖高墙下,即使薰的身上还有他射伤的弹孔,汩汩地往外带走他的生命,但那个姿态依然无比柔和,轻轻地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不会有事的零。”
他好像听见那个空灵清澈的声音:
“你是最好的警察,你一定会活下来的一定”
哐啷!
“波本!到你了!”
铁门砸在砖墙上的巨响和一声无情的叫喊同时传来。
金发的俊秀青年带着浑身被审讯过后的痕迹,抬起那双狠厉而冰冷的紫灰眼瞳,仿佛是一个真正遭到背叛的恶徒。他被蒙住了眼睛,在那名组织成员的带领下,就着镣铐向外走,似乎上了辆汽油味浓重的车。
慢慢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又被几声吆喝推出了车门,眼前的黑暗逐渐褪去,光明似乎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水晶大灯悬挂在顶端一般。
耳边传来人声议论的嘈杂,混杂着几声耳熟的残忍大笑——
那是基安蒂的声音。
唰啦——
黑布被倏然撤去,刺目的光亮猛地照下来!
降谷零眯着眼睛适应了几秒,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会议厅里。顶部强光灯照得他根本看不清上方到底坐着什么人,只能隐隐地察觉到他们似乎都身穿黑衣。
分辨不出男女的纯黑面具覆盖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如同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无面恶鬼!
“我该感谢你吗,带我见识到组织的听证会。”
一道刻骨铭心的熟悉嗓音忽然从旁边传来。
降谷零猛地抬头,瞳孔骤缩:“莱伊?!你怎么在这里?”
“除了来当目击证人,决定你的罪行以外还会有别的吗?”
莱伊像是在笑,但唇角勾勒出的弧度却锋利而冷酷。
——!
零咬紧牙关,心在这一刻猛地沉了下去!
莱伊在那件事后,应该是休息了一段时间,至少状态看起来比波本要好很多。
他此时也是一身恶鬼一般的黑西装,静静地站在波本的身边,从空旷的下方仰头向上望去,似乎瞥见了一丝女性垂在肩头的柔软的金色长发,优雅从容地微微鞠了个躬。
贝尔摩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指间夹着烟:
“可以开始了吧朗姆,有人好像很闲啊。”
“哼,不过,莱伊能有这个状态我就放心了。”
她身旁一个轮廓矮胖的人影回道,面具后的唇角残忍地翘起,扬声道:
“那就现在开始吧!”
霎时间——
周遭无数议论声又随着他的喝令而爆发了出来,数不清的视线在此时倏然汇聚在了中央那名被拷在椅子上的金发青年身上,好像有人已经将他认了出来,惊讶的呼声此起彼伏:
“那是波本波本?!波本怎么会是叛徒!!”
“好像听说就是因为波本射伤了格兰利威,才会导致苏格兰那只老鼠逃走”
啧
降谷零浑身被束缚在椅子上,表面上神色依然阴冷。
但无声的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
“都安静点!”
中央的朗姆一掌砸在桌上:“谁来解释一下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格兰怎么可能跑了?!”
弧形的长桌边缘,基安蒂的声音从面具后发出来,冷笑:
“嘁,那当然是因为还有日本警察的老鼠在捣乱啊”
“对吧,波本?”
顷刻间,仿佛是油桶被点燃,整个厅内所有人的脸全都倏然变色!
他们齐刷刷地看向了边缘角落的位置,却只见基安蒂依然悠闲,往下一指:
“都看着老娘干什么?”
“莱伊不是已经被证明清白了吗?那就让他告诉你们吧!”
所有人瞬间向下低头。
“说话!莱伊!”爱尔兰呵斥道,“你还在愣着干什么?!”
“”
赤井秀一沉默了几秒,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悄无声息地扫过基安蒂。
最后,又回到朗姆的身上:“首先,我要说的是,我和苏格兰同在一个行动小组是组织的决定,因此,我对他的行踪习惯也会比较熟悉。”
“十二月七号,当天晚上,我在收到组织对于苏格兰威士忌的追杀令以后,就根据他平时的行动轨迹前往了那栋烂尾楼——因为根据我的观察,他在被组织发现卧底身份之前,总是会抽空前往那栋楼,我合理怀疑他在那边藏了什么东西,如果他暴露的话必然要先去那边取走东西这是我的行为逻辑,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赤井说话滴水不漏。
四周的议论也随着他的开口而逐渐安静了下来,于是他继续说:
“之后,就在我确定苏格兰就在楼内的时候,有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了我的背后,并且让我暂时原地待命——”
科恩问:“是波本?”
“不。”
赤井摇了摇头。
在停顿几秒后,终于静静地开口:
“是格兰利威。”
整座会议厅像是在刹那间陷入了死寂,有人迷惑地轻声问:
“格兰利威?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是那是因为格兰利威好像和朗姆派的人起了点摩擦,所以大哥派他去执行猎/杀苏格兰的任务来将功补过。”
伏特加赶紧说道,视线悄悄瞥了一眼自己身边那个雕塑似的冰冷人影:
“总之,格兰利威应该和这事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去拿苏格兰的人头的。”
去拿苏格兰的人头
降谷零默默地听着议论声,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在此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格兰利威真的是去拿苏格兰的人头的?
如果这个是真的,那他当时冲上天台的时候,看见的为什么会是那样的一副场景
“哦,是这样吗?”
然而莱伊的冷笑很快在耳边响起,带着戏谑的意味:
“我怎么觉得其实是格兰利威背叛了组织,才放跑了苏格兰的呢!”
空气霎时间冰封了,所有人的表情全部僵住。
那短短的几秒像是静止了,紧接着又轰然爆/炸!已经有琴酒势力的人激动地站了起来,如果不是隔得远他们的子弹已经穿过了莱伊的眉心!房顶几乎要被掀翻,砸桌子的,推椅子的乱成一片,吱呀混着人声响彻云霄。
“!!!”
刹那间降谷零猛地抬头看着他,一瞬间似乎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谁是叛徒——?!!
零的瞳孔剧烈颤抖着,看着自己身边那道模糊伫立着的身影,强光灯照射下他的眼眶已经通红,可只感觉世界似乎在此时疯狂扭曲了起来。
耳边全是自己的尖叫——
怎么回事?
莱伊在说什么?他到底在说什么?!
赤井秀一静静地背着手站立着,没人发现他的额边也已经渗出了汗,打湿了黑色的鬓发。
——“救救他”
脑海里的那个声音还在不断地对他说着。
——“救救他”
那样一遍一遍地重复,一遍一遍地刻骨铭心,像是那些滚烫的血液还烙印在他的脸侧
赤井闭上眼睛,用力压制着自己的颤抖。
【草??!发癫了这是???】
【阿卡伊你在说什么你t在说什么鬼话啊啊啊啊啊】
【啥,警察的卧底不是景光和零零吗???你在睁着眼睛说什么鬼话啊我要疯了!!这锅怎么就到薰酱身上了?!】
【不对!!那句‘救救他’是薰最后对赤老师说的?!那是在让赤老师推他自己出去顶锅,然后换零零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妈!!对!而且之前薰酱和赤井做过约定赤井还不能拒绝!!!】
【这这这这这可是那薰薰怎么办!!qaq他拿自己换零零他不就进去了,他自己要怎么活下来?!】
【又是拿自己的命换零活下去的操作?!二十年前复刻???】
【不行了我要窒息了我的小薰啊啊啊啊啊啊】
【ptsd真的要疯狂发了】
但赤井这个动作在外界看来,只像是戏谑地垂下头冷笑。
等到再次抬起来的时候。
赤井秀一那双绿眸里已经染上了前所未有的冷酷,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四周混乱的人群,说:
“如果不是苏格兰的暴露,我也确实没想到格兰利威居然隐藏得那么好。”
他笑道:
“需要我告诉你们格兰利威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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