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巨大的爆炸火光冲天。
穹顶坍塌地基凹陷,剧烈的冲击山呼海啸向前推进,飓风般骇人的气浪席卷了方圆几百米,冲击波震荡整块地面引起强烈的绵延震感。
几公里外的警车全停了。
搜查一课的人僵立在原地,无数张面孔被爆炸映亮,倒映着眼底难以置信的神色。
马自达rx7里。
降谷零猛地抬头看向天边,和身边的诸伏景光交换了一个惊愕的眼神,随后按下了耳麦:
“喂风见,查一下警视厅在搞什么东西——”
红色轿车内。
伊达航和佐藤差点翻进河沟里,两双极度震恐破碎的眼睛,透过玻璃望向窗外的大火。
车厢里一片死寂。
只有那最后的一点声音
随着最后的一点对讲电波,在每个人手里轻轻响起:
“我看见雪了阵平。”
【啊啊啊啊啊啊鲨了我鲨了我让我一起死了吧呜呜呜呜呜】
【哈哈哈哈哈呜呜呜啊啊啊啊啊】
【啊?炸了??怎么就真的炸了这不是都来救人了吗??!】
【救了,但是没赶上】
【我草我看见阵平酱冲出去的时候还以为大家能一起回家了!!!怎么最后还是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哇——(跪下大哭】
【“我会带你回去。”“我看见雪了,阵平。”
你看见了个啥啊你!!!那个时候小薰明明已经彻底失明了吧qaq】
【回光返照吧毕竟雨宫死前的梦里确实是有雪的,大家也还都在他身边】
【啊啊啊啊啊我要疯了没有那个梦我都没有这么痛!!梦里看见了当时在北海道没看见的雪,就连好久不见的景光和零也在身边,阳光很亮,所有人都陪着小薰
但这些不存在的记忆都是他死前的幻觉啊啊啊】
【怎么说呢,警校组毕业分别前,薰酱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要大家一起看雪吧x
现在的确是在临死的冬天里看到了呢】
【别刀了别刀了人都傻了当时以为那个是暗示薰酱还会回来,警校组还会重聚,结果原来是薰死前一起看到了吗我哭出声了】
【人被刀就会死,但是尸/体不会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
【不过薰这样也算是死在最美好的梦里,不用面对这个黑暗痛苦的现实,不用一个人孤单地死在爆/炸里】
【不用你个头啊!!!最后那一幕拉到薰变成那样破破烂烂的身体的时候真的是杀/人的心都有凶手老橘子还有73全部出来跟我拼刺刀——】
【这也太难受了吧!这也太难受了吧!为什么要给我看他们那么美好的青春,再给我看雨宫这么悲惨的死法啊他那么温柔对大家都那么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漫画是刚刚看的,人是现在走的,我就该在第一话这种温柔美人出场的时候立刻跑的,就知道前期越美好后期越虐我的温柔老婆啊啊啊啊啊】
【哭傻了大家明明都那么努力了但是还是没能救回那个最心爱的人,阵平听着他死以后要怎么过啊】
【破防了呜呜呜73你t没有心呜呜呜呜呜呜】
【我要有下雪ptsd了(吸氧jpg)】
他是在做梦吗?
松田阵平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血,一下跌跪在地上。
脑海里空白一片。
他向上仰起头,四散崩塌的砖瓦和火焰燃烧的爆响吞噬了他所有的感知,就连触觉都变得非常地迟钝模糊,只有眼前血一样红的大火深深地铭刻在眼底,刺目得让人看不清其他任何东西。
他像是被浸泡在一个无边的噩梦里。
眼前阵阵眩晕发黑,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摇摇晃晃向前走。
“阿薰?”
他浑身上下都已经完全透支了。
可这时的牙依然咬得那么紧,迟钝的神经像是还不能理解现在发生了什么,声音颤抖着:
“阿薰?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你回答我!!!”
松田终于嘶声咆哮,像是一切的情绪终于决堤般崩溃。
但无论怎么喊,连接着那个人的耳麦里却都再没传来一点回音。
他像是被一刀捅进心脏,茫然地看向眼前坍塌的剧场。
五感在瞬间被拉长扭曲,仿佛又听见那个人在他耳边说:
——“我看见雪了。”
你看见雪了,可你在哪儿
你在哪啊
我到底到底要怎么样才能
松田绝望的眼神投向火场,没意识到自己浑身都在剧烈地发着抖,忽然扔下外套,不顾一切地抬腿冲了进去!
“按住他!”
然而下一秒!
他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撞翻在地上!
身后几名全副武装的消防员扑上来压住他的身躯,松田瞬间剧烈反抗但依然被早有预料地死死镇住!
“滚开!!”
他失声怒吼,拼命挣扎,却只看见消防同事悲怆的面孔:
“不能进去!没救了,雨宫警视他”
“已经没救了。”
没救了?
怎么可能没救了!
我跟他说了要等我!跟他说了会带他回去,他一定还活着,一定还在等着我
他明明想这样咆哮出声反驳回去。
但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薰他一定还
可那一瞬间清晰的事实猛砸在他头上。
像是最后的希望被撕碎,连整个灵魂都变得虚无而空洞,尖叫着将他一直在逃避的事拖到阳光下——
他死了。
松田俯在地面上,掌心下是爆/炸后残破的地面,细碎的沙砾石子尖锐地划开他的皮肤,留下一道道淋漓的血口子,殷红的血滴答滴答落下来,可他此时却丝毫察觉不到痛。
雨宫死了
雨宫被人杀了
他定定地注视着血液在地上弥漫开来
此时此刻残忍的事实反复敲击着他的心,几乎要将整个灵魂都震碎,浑身上下此时传来的是全身内脏都被搅碎一般的剧痛。
他的牙咬得那么紧,有血渗出来,整个眼眶也火烧一样红。
松田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
消防队和警察正在陆续赶来包围现场,可耳边的一切声音都只显得那么模糊,眼前的一切景物也都成了扭曲的色块,只剩下那一片淋漓的血红还那么清晰,像是雨宫刚刚流逝的生命。
喉口酸楚得痉挛哽咽,染血的手指深深扣进砂石里——
还给我。
所有曾经的记忆四散碎裂,仿佛无数雪花般悄然散去。
他仿佛再次
瞥见了那个依偎着的夜晚,狭窄的车厢内,彼此体温间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指尖,轻轻垂下头就能触碰到那个人发间的柔软,眷恋地彼此拥抱着。
——“第一次有人愿意保护我,谢谢你”
——“没关系,你在我这里就是冠军!是永远的第一名——”
——“太晚了,没有你平常喝的那种了,就将就一下吧嗯?管理官大人?”
——“我不会放弃你的永远,不会!”
——“这个冬天可能会很冷,但我还是相信你们能够熬过去,然后勇敢地走向春天走向未来”
无论发生什么。
无论你发生什么
——“我看见雪了阵平。”
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一滴一滴打在地面上。
还给我
把他还给我啊——
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响彻夜空,带着那个已经永远不会再回来的名字,被横跨生死的烈焰隔绝在外。
寒风与烈火燃烧的动静淹没了一切。
内部无法听见那最后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唤。
成步堂薰站在整个剧院的最高处,双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看着脚下的火浪翻涌。
地面在爆/炸中摇晃,头顶砖瓦带着火焰落下,拖着光芒划过眼前,如同天际之上华丽的流星雨。
世界遍布红色与明黄,仿佛跌入了一片玫瑰的梦境,舞台崩碎,比十二枚太阳更盛的火光奏响终结的乐章,天国星辰失重下降,带着艳丽的火焰将一切推向高潮。
他轻轻仰起脖颈,正听见背后有人说: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贝尔摩德双手环胸,在下行隧道的入口站定:“炸/弹已经安好了,还有十分钟这条密道也要塌了”
“再等一下。”
成步堂薰开口道。
他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将钱夹拿了出来,手指探进去,从夹层里抽出了一张许久未见的照片。
背景里六个年轻人紧贴在一起,即使隔着高糊的像素都能感觉到意气风发。他们有人举起手里的登山棍,有人俯身比耶,星河落进他们的眼睛里,带着极北端的湿润气息,汇成一个永恒不变的誓言——
——。
成步堂薰抬起手,将那张照片扔进火海里。
升腾的火舌很快将相纸蚕食殆尽,曾经所有的笑容,青春与羁绊都在这一刻被风与烈火幻化成灰,星星点点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紧接着他又将雨宫的身份证,他曾经在警校的学生证所有曾经有过他痕迹的东西一样一样抛进火里。
贝尔摩德有些疑惑地看着那个背影。
他明明是可以全部一起抛下去的,永永远远再也不见,但他却用了这种最慢的方式,好像每扔一张,就要再看一眼似地。
下方贪婪的火舌不断吞噬着雨宫的过去。
那三年多的时光落在烈焰里,烧不足一捧灰,几分钟就看不见了。
最后。
他带血的手指捡起最后一张证件,于悬崖边松开。
静静地看着它坠进火里,面容没有一丝波动。
这样,都烧完了吗?
他问自己。
成步堂薰有些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迟疑着,顺着自己的耳廓,慢慢往下划
他摸到一颗坚硬的耳钉。
薰侧着头将它们一一拆下来,平放在手心里。
明亮的外壳折射出光,像是能透过它水晶般的
质地,看见那一晚沉静的月色,青年脸上有些羞涩的倔强表情又像是还能再听见里面传出绝望的呼唤。
不可能留的。
毕竟无论如何雨宫都已经死了。
不是吗?
成步堂薰的眼眸中倒映着跃动的火光。
他站在断裂的平台边,等风起将耳钉扔下去。
下方燃烧烈火如同涨潮时的海水一般吞噬了座椅,舞台巨大的红色幕布燃烧着,又如花瓣似凋零,和着那两颗坚硬的红点,坠入了无边无际的火海之中。
这样就结束了。
他将雨宫彻底埋在了这里,火焰是他的葬礼。
成步堂薰转过身,正看见贝尔摩德站在他面前,唇角扬起一个有些戏谑的弧度:
“欢迎回来,格兰利威?”
他没有回答。
只是大步从她身侧走过去。
燃烧的风掀起他的几缕额发,但却丝毫无法阻挡那阵前行的脚步。
隧道深处的黑暗笼罩下来,仿佛面具一般覆盖在他脸上,阻隔了之后的一切情绪。
最后一阵爆/炸响起来。
漆黑的浓烟滚滚直冲云霄,遮天蔽日看不见一丝晨光。
建筑外嘈杂响起无数咆哮,可却都无能为力。悲伤的氛围弥漫,所有救援只能僵立在原地,在低泣和呜咽中看着鲜红的烈火,崩塌和硝烟逐渐吞噬了视野中的一切。
带着那个曾经星辰般闪耀的人的生命。
永远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从那天起,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月的abc连环袭警杀/人事件仿佛落下了帷幕。
凶手如同游鱼入海般彻底消失了踪影,而那个年轻的专案组长还尸/骨未寒,几乎是当着全社会的面给了警视厅极其响亮的一耳光!
整个公安系统上上下下集体震怒,连内阁都听说了这个消息。
连续几天内警视副总监的电话被一大堆人轮流打爆了,纷纷质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东京都公安委员会甚至扬言要派人下来彻查。
然而没等任何人反应,隔壁检察厅的特搜部已经全体出动了。这群人倒是没管犯人,先未卜先知地把半个警视厅拉去查了一遍,结果还真的查出了东西。
雨宫薰死亡当天的指令下达明显被故意拖延,案件前期侦办也明显配合不力,当天救援组参与开会和计划制定的负责人被处理了整整一批。
只是这个措手不及的调查已经搞得一群人焦头烂额,又打电话跑去质问御剑怜侍这个检察厅长在搞什么鬼东西。
然而这次御剑比他们还凶,第一次有人听见他气得骂人,咆哮震得一层楼都能听见。
他在看见那张死去的警察管理官的照片的时候,失控砸了一台电脑,但是别人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只说自己也不清楚。
然后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静静地坐了一下午。
好像这次被杀/害的,不是那个素未谋面的陌生警视
而是他的孩子一样。
然而,所有人也知道。
雨宫死亡事件里牵扯到的利益相关人还远不止这么点,这些被处理的也只不过是能动的部分,冰山一角罢了。
其余还有无数隐藏在暗处的手在阻碍着调查的推进,使得查着查着就又没了声息。
不过。
这些目前都还不是正常警员能接触到的部分。
松田阵平在当天的爆/炸现场陷入了昏迷,等到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三天后了。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恋人死了过度悲伤和体力虚脱。
结果一摸到他身上,才惊觉这人的制服上全都是血!
消防队于是赶紧一边把人送上救护车,一边骂骂咧咧地往前回溯。
一大队人顶着浓烟找了半天,最后才发现他的车撞在两公里外,整个车头都已经扭曲变形了,安全气囊上也沾着血。
回想一下,简直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带着伤跑出这么远的。
三天后,松田在医院里缓缓睁开眼睛。
他依稀听见病房外面队员们的哭叫,但却又听不真切。只是很快感觉有一双熟悉的手贴在了他的脸上:
“再睡一会儿好不好,小阵平”
萩原研二轻轻抵着他的额头,紫色的眼眸中有着什么被强烈压抑克制的感情,但在这时依然水光闪烁:
“没事的,再睡一会儿啊你再休息一会儿”
而松田也确实已经彻底透支了。
他迷茫地看了萩原一会儿,被剧痛麻痹的神经已经无法再详细理解眼前的情况。
他只觉得四周很暖和,像是小时候周末的早上,有暖暖的阳光透过家里的窗户照下来,他准备找萩原出去开赛车,而对方却想再多睡一会儿。
反正等醒来的时候,也正好是下午
也还会有阳光
松田的眼神混沌起来,长长的睫毛颤着,仿佛是非常信任似地,一点点合拢了下去。
房间里一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萩原坐在病床边,紧紧握着自己受伤的幼驯染的手。
他只感到自己也像是被麻痹了,失去的绞痛几乎将颅脑都撕裂,让他快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只是所有的血和泪依然那么刺眼,那么真实得可怕,让人根本不知道该逃向哪里或者说根本无处可逃。
但他依然得在这时候撑住,他必须撑住,不管如何——
至少在阵平醒来之前
收拾好这一地破碎残酷的现实。
东京这几天都没有日出。
冬季铅灰色的云带着巨型爆/炸后淡淡的硝烟味沉重地覆盖在城市上空。雨雪欲坠不坠,沉默地面对着依然车水马龙的街道,只有气温一天比一天低,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萩原研二艰难地将自己挪到医院门口。
身后的警员几次想上来扶他,却都被拒绝了。
他独自一人在门口站定,雪风猎猎刮进他的领子里,寒冷混合着一股说不出的酸涩和难过渗进骨髓里。
眼前的街道依然熟悉。
但他却只感觉心里空落落的,空得让人感到恐惧,几乎有些落泪的冲动。
那个本应该有东西鲜活跃动的胸腔里。
早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萩原的眼睛眨着向上看了看,注视着没有一丝光的天空,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依然强撑着站稳。
随后他听见手机铃的声音,接起来:
“喂班长?”
“啊,萩原,我想拜托你们点事情。”
那头的伊达航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全是憔悴,吸气的时候鼻音非常重,词句都有点模糊:
“我们本来应该联系雨宫的亲属的,但是曾经登记过的直系亲属已经全都去世了,剩下的人电话一个也打不通。”
“但是,我还是不是很想让别人来碰他的东西”
萩原研二静静地听着,寒风吹过他几缕发丝,露出
“他已经没有亲人了萩原。”
伊达抽了抽鼻子,说话的声音已经越来越模糊:“所以,雨宫的遗物
,我能不能拜托你”
“好。”
萩原研二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声音有些沙哑:
“知道了,我会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