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戎族联军的谈判,一时间便陷入了僵局。
魏平光等人将谈判条件带回朝中,也让一干大臣愤怒不已。
那些作风强硬的热血派甚至建议直接开打,却被嘉佑帝强力弹压下来。
私底下,嘉佑帝却焦灼不安。
人的心境真的变化很快,先前他还一心防备着不想让李洵驰援,如今却开始担忧,李洵不能快速动身。
戎族联军比想象中更加难缠,不确认李洵真的跟大启一条心,就不会妥协。
而大军的发动,本就需要比较长的准备时间,但凡李洵稍微拖延,都很容易将京城陷入难以排解的危局之中。
三日的期限在不安的等待中一晃而过,戎族联军如期兵临城下。
而李洵亲笔回复的折子,也被五百里加急的驿站骑兵送到了京城。
这折子原本是由禁军传送,可连续赶路那么多天,禁军们实在无法继续支撑如此高强度的赶路,又怕耽误了朝廷的军情传递,便只得临时启用了驿站系统。
看到那回信的折子,嘉佑帝狠狠地松了口气。
“快!将这折子送到前线去!”
李洵在折子里说,准备五日,便会率两万五千大军从肃城出发赶往京城。他的队伍里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兵都会骑马,不出意外,二十天左右就能抵达京城,让他们再勉力坚持一阵子。
另外还提到,肃城等地土地贫瘠,物资短缺,士兵与百姓生活非常不易,希望朝廷能解除对肃城等地的贸易封锁,允许人员物资自由流通。
这其实让嘉佑帝有些意外,他以为李洵会拿别的什么苛刻条件为难他,或者刻意拖延时间,却没想到,李洵的要求竟然只有简简单单的解除贸易封锁。
粮食和铁,李洵都能自给自足,盐他也限制不住,其实封锁已经没有太大意义,解除了也无关紧要。
李洵折子里所谓的没有意外,不就是要让朝廷拿出诚意么。
事关京城安危,嘉佑帝这次没有耍花样,立刻让人发了明旨,快马加鞭送往肃城周边的各郡城,允许肃城的人员物资自由进出。
而北门城楼上,右相魏平光也带着折子出现,询问敌军到底是开战还是继续和谈。
奏折通过吊篮送到了城下,看到了上头所写的意思,戎族将领们顿时有些犹豫了。
京城的城墙那么厚,兵力与军需都十分充足,二十五天内是肯定攻不下的,而到时候慎郡王却来了,出其不意地给他们来一次突袭屠杀,岂不是损失十分惨重……
能和平地得到好处,没有谁想折损兵力。
“乌力罕,你看看,这奏折是否确实是慎郡王所写?”
乌力罕作为对慎郡王了解最多的人,自然也认得李洵的笔迹和印信,拿过折子一看,皱着眉道:
“笔记和印信似乎都是真的,但这些也未必不能伪造。只能再等等肃城那边探子的消息。”
虽说肃城那边要探听机密消息是不容易,可调动兵马这种大事,却是怎么都瞒不住的。
慎郡王这一助力到底是否倒向朝廷,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必须确认清楚再行动。
于是,已经准备再次进攻的戎族联军,又撤回了营地,等待探子传来更确切的消息。
同时关注着李洵这边兵力调动的,还有远在北戎王庭的北戎汗阿古达木。
比起前线,他这边是一直有人在密切注意着慎郡王领地范围内动向的,因此比京城前线提前了好几天收到消息。
自从上次病倒后,阿古达木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拖着不再精干强健的老弱之躯,他召来了贵族大臣们进行商议。
“本汗刚收到消息,慎郡王发兵两万五千人,亲自驰援大启京城,你们怎么看?”
“必须立刻向京城联军示警,以免他们毫无防备,中了那慎郡王的算计!”纳古斯家的大臣立刻建议道。
他们家族是在慎郡王的偷袭中吃了大亏的,从家族领地到奴仆牧民,全都被慎郡王抢走。
“没错,虽然只有两万五千人,却不容小觑。”
要知道,上次慎郡王麾下八千人驰援鼎德,却也是直接导致哈单□□损失了两万多人,还丢了天沙城。
长子苏德却道:
“父汗,儿子以为,慎郡王的目标未必是大启京城,我们最应该警惕的,是他声东击西。”
他是在慎郡王这狡猾的狐狸手里吃了大亏的,上次慎郡王就是表面上说要直取王庭,实际上却半道分兵在路上设伏偷袭他,直接导致他损失了五万多精兵,几乎是断送了自己的全部前程。
若非哈丹在鼎德城也损失惨重,他甚至连前来议事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话算是说到了阿古达木的心坎上。
他收到消息的第一反应,也是慎郡王那狡猾狐狸绝对又是在耍花招。
哪怕大启皇帝许以太子之位,以慎郡王的奸猾狡诈,也断不至于乖乖去京城给皇帝当马前卒。
他们与慎郡王也算是交手过许多次了,也渐渐总结出了规律,慎郡王那震天雷虽说威力惊人,却也并非真的神力巫术,而是切切实实的武器。
那东西看起来很重,每次行军能带的个数是有限的,一旦用完,他麾下军队的战斗力便会大打折扣。
虽然目前他们还没找到完全消耗掉慎郡王麾下军队所带震天雷的办法,但这次慎郡王长途跋涉赶往京城,带的震天雷绝不至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若真与联军交战,是很容易消耗掉绝大部分震天雷的。
没有足够的震天雷,又深陷京城,完全就是拔牙的老虎。他想不出大启皇帝不趁机铲除慎郡王的理由。
他能想到这点,慎郡王必然也能想到。
所以,他绝不相信慎郡王这次发兵真的是为了驰援京城。
“河陵,王庭,清河战线……你们觉得,慎郡王的目标是哪个?”
河陵,就在樊城以北,明明离的很近,不知道为什么慎郡王却只有防守没有攻打的意思。
但若说这次路上声东击西偷袭河陵绝对有可能。
河陵有大片沃土,又紧邻肃城,他完全想不出慎郡王一直不对河陵出手的理由。
王庭,作为北戎汗国最重要的存在,有着整个汗国五成左右的财富,还有汗国几乎所有的重要人物。
拿下王庭,不仅是对他们士气人心的打击,也会让汗国损失最重要的基石,成为一盘散沙。
慎郡王沿着边城走,走到中途的蒙焕城,北上五百里,再往西一百多里,便可以直取王庭。
要知道,这一路上都是草原,根本没没有可以埋伏袭击之处,慎郡王的军队一路前来几乎是没有阻碍的。而清河战线,有着汗国最多的兵力聚集,虽然慎郡王他们未必知道,可那确实是汗国最后的主力所在了。
若彻底消灭了汗国的这部分兵力,他们便再没有实力与大启和慎郡王作对,要么俯首称臣,要么就只能抛下北戎草原流亡他国。
若慎郡王的军队行进至天沙城,想南下偷袭清河战线的北戎大军也很容易。
而且,慎郡王的军队里,士兵们都是中原人,不耐寒,相比北上必然是南下作战更容易。
贵族大臣们各抒己见,似乎哪个都有道理,竟是一时间没个头绪。
阿古达木被他们吵得头疼,捏了捏已经捏红了的眉心,呵斥道:
“好了,本汗不是要听你们吵架的,而是要一个更有用的主意!”
苏德在心中想了半晌,道:
“父汗,儿子有一个办法。既然以我们如今的兵力,无法四处防范慎郡王,那么不如干脆冒险一些,转守为攻。”
立刻有人跳出来反对:
“我们如今就剩下二万二千人,还不如慎郡王兵多,怎么攻?草原上一马平川,就算想偷袭也很难掩藏行踪。”
“更何况,你敢保证这不是慎郡王的诱敌之策,我们倾巢而动偷袭他,他留在后方的兵力说不定正好来攻打王庭!”
苏德急切想立功来挽回自己的地位,这次也是绞尽脑汁,且确实想到个不错的办法:
“后方兵力?慎郡王为驰援京城,调走了克乌湖城的七千驻军,你不会连三千人都怕吧?”
克乌湖城,是目前慎郡王势力范围内离王城最近的地方。
可近也没用,路上的地形便于设伏,上次慎郡王根本不敢带病过来。
由于克乌湖城里什么都没有,还物产贫瘠,慎郡王似乎也不太重视,这次出兵直接调走了一大半驻军。
他剩下的两万二千兵力,大多集中在樊城,肃城,以及纳古斯城。
“而且,谁说我们只能用自己的兵,西戎不是还有四万五千的兵马吗?”苏德高深莫测地道。
这倒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办法。
慎郡王的军队,可怕之处就在于用震天雷偷袭。若不给他们偷袭的机会,其杀伤力就没那么吓人了。两方五万多大军,围追堵截,就算不全歼了慎郡王的军队,也足以让他们元气大伤。
到时候,哪怕不能在此战中杀死慎郡王,也将极大地消除慎郡王势力对北戎草原的威胁。
阿古达木大喜:
“苏德,你可真是本汗的好儿子!好!你立刻亲自去追西戎大军,劝说他们与我们一同偷袭慎郡王!”
西戎的后援大军,前些天已经过境了。但大部队行军都很慢,若是快马加鞭去追,应该是很快能追上的。
“是!”
苏德精神大振,立即领命而去。
所有人都对苏德此行寄以厚望。
他也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戴罪立功的好机会,可谁也没想到,仅仅三天后,他便无功而返。
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阿古达木心头顿时涌上了不好的预感。
“他们不同意?”
“……都是些没种的懦夫!”
苏德咬牙切齿地骂道。
他好不容易想到那么好的计策,却怎么也没想到,那西戎的领兵将军是个缩头乌龟。
说什么他们与慎郡王历来就没有冲突,并不想与慎郡王为敌。
就连他们与大启开战,大汗也特意交待了,从离肃城最远的长宁郡入手,以免引起慎郡王误会。
所以,他绝不可能自作主张去招惹慎郡王。
听完苏德的话,阿古达木长长地叹了口气。
怪只怪慎郡王威名太盛,而西戎汗又太奸猾,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完全不愿意与慎郡王作对。
这样一来,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慎郡王此行,到底会做什么?
纳古斯部落的守军被歼灭后,他们本就只剩下三万七千人的兵力,前些日子又调走一万五千人去攻打大启京城,如今兵力严重匮乏。
河陵城只剩下一万守军,王庭只有三千重骑,三千轻骑,其余人手则零星分布在其他部落。
每一个环节其实都很脆弱,防守的重点到底该放在哪里?
因为慎郡王这次扑朔迷离的出兵行动,北戎汗阿古达木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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