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拜见过皇帝,周敬和齐毓便出宫了。
内务府委派的管家收到消息,说岭南王已经回京,等入宫觐见后便要回岭南王府。
管家算算时间,岭南王也该回来了。
扭头看了一眼王府的大门,大门是新的,用的也是王侯将相府邸才能用的朱红色新漆,然而因为两扇门扉太过狭窄,这亮眼的颜色非但不能增添这宅院的气势,反而显得更加滑稽蹩脚。
屋檐下挂着两只内务府统一御制的大灯笼,风一吹两只灯笼几乎就能碰到一起,此情此景,要不是门前挂着一块竖写的【岭南王府】,管家和门房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一座民宅了。
别说跟其他王府比了,就是二等侯爵三等伯府都比不上。
真是落魄皇子连普通人都不如,每天看着这糟心的宅子,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怎么还不回来?”
管家在门口焦急踱步,他还等着岭南王回来领了房契去内务府复命呢。
“李公公,巷口好像有马车声。”门房的人说。
管家侧耳倾听,这宅子位置很偏,所以周围就很安静,都不用静下心就能听见巷子口的动静。
“是马车声,王爷回来了,都打起精神来。”
管家吩咐下去,在门房里外等候的仆从丫鬟们纷纷应声,内务府知道宅子不行,所以特地给岭南王府多安排了几个伺候的人,但地方太小,人一多就更显得局促尴尬。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果然在岭南王府门前停下。
从马车里走出两个随从打扮的人,是张顺和李寿,管家先笑着冲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马车旁候着。
“干什么呢?”张顺出声问管家。
管家愣了愣,指着马车说:“老奴伺候王爷王妃下车。”
张顺上前把车帘子掀开给管家看了一眼,只见马车里空无一人,管家不解问:
“怎么,王爷王妃没回来?”
李寿扫了一眼这蹩脚的门脸,冷哼一声,连话都没高兴说就直接往里走去。
管家想拦他,被张顺拉住,说道:
“他叫李寿,我叫张顺,是王爷的亲随,王爷和王妃去丞相府拜见了。”
管家了然点头:“原来如此。那你可知王爷王妃什么时候能回来?这内务府还等这王爷交接呢。”
“嗯,我们来时王爷吩咐了,有什么东西交给我就好。”张顺说着,把周敬的印鉴取出。
管家验过之后,便带张顺去了回事处。
李寿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很快就出来,到回事处问:
“还没办好?”
张顺仔细核对了一应文书,确认无误后才在周敬的名字后盖上印鉴。
管家拿着另一份道:“得了,从今往后,这宅子便是王爷的私宅了。”
张顺把契纸收好,对管家吩咐道:
“王爷说,他过些时日还是要回岭南的,这宅子里用不着太多人,留两三个庭院洒扫的就成,其他人都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管家一愣,虽说宅子里伺候的都是内务府从宫里派来临时凑数的,将来大多都会被以各种原因召回去,但那是以后的事,没想到岭南王现在就不要人了。
这么个小宅院,要是连伺候的人都不留,真就跟普通宅院没什么区别了。
“这,成吗?”管家压低了声音对张顺说:“这些都是内务府精心挑选的宫婢,不用白不用,今日若退了回去,明日再想要人可不容易了。”
张顺扫了一眼满院精心挑选的歪瓜裂枣般宫婢,面色不显道:
“王爷这么吩咐,咱们当奴才的照办就是了。”
“是是是。”
管家觉得自己已经尽责劝过,就不再多言。
李寿和张顺交换了个眼神后,张顺对管家道:
“好了,那我们也要向王爷复命去了。”
管家把他们送到门口,看着李、张二人跳上马车后,才冲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白了一眼回身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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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周敬和齐毓从宫里出来后,便直奔相府。
齐仲今日正好休沐在家,正想在书房清清净净清净的写几个字,听闻门房来报说岭南王和三小姐回来了,正在花厅等候。
“他这是直接从宫里过来的?”齐仲把手中狼毫放回笔架,从书案后走出。
书房外,传话门房回道:“看着像是,好几辆拖着行李的马车在相府外候着呢。”
行李都没放回他府里,直接就到相府来拜会他这个老泰山,可见这岭南王还是懂人情世故的。
换了身衣裳,齐仲往花厅去,半路遇见同样赶往花厅的丞相夫人。
两人刚走到花厅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啧啧声:
“哎呀,这花瓶好,看着像是汝窑的。”
“哎呀呀,这架子更好,是紫檀木的吧。”
“啧啧啧,这茶也好喝,明前的,指定是明前的!”
“……”
丞相夫妻听到这浮夸的赞声,不禁对望一眼,忍不住从窗子缝隙往花厅里看了看,只见花厅里一站一坐两个人。
坐着的是齐毓,手捧茶杯走来走去的年轻人不是岭南王又是谁。
齐毓正淡定喝茶,默默听着周敬在那感慨,感觉窗户旁有光影闪动,不动声色干咳了一声。
她一咳嗽,周敬就回头看她,齐毓给他递了个向外看的眼神。
周敬顺着齐毓的目光看去,看不真切,他干脆把茶杯放下,直接到外面去看,片刻后,就听外面传来周敬热情洋溢的招呼声:
“岳父岳母来了怎么也不吱声儿,小婿这厢有礼,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丞相夫妇被岭南王搀扶着走入花厅,齐毓见状,慢条斯理的站起身对二老福身:
“见过父亲母亲。”
而后不等丞相夫妇应声,她便自行起身,径直坐下继续饮茶。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的。”
周敬殷勤备至的把丞相夫妇请到座位上,这一反客为主的举动,着实让丞相夫妇一头雾水。
还是齐仲先反应过来,对周敬道:
“王爷不必如此,你也坐吧。”
周敬应了一声,便乖乖坐回齐毓身边。
齐仲的目光在女儿女婿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齐毓身上,问她:
“这一路可还太平?”
齐毓点头,淡淡‘嗯’了一声,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幺女这熟悉的淡漠感让齐仲有点无力,调整心态后又问:
“你们回京后去见过陛下了吧?”
齐毓再次‘嗯’了一声,依旧没了下文,完全没有继续往下交流的意思。
齐仲:……
丞相夫人也跟着暗叹一声,从小到大这孩子总是不苟言笑,不像她的两个姐姐那般优秀活泼,待人冷冷淡淡,一副怎么都养不熟,捂不热的感觉。
“你们一回京就来看我们,我们很高兴,离陛下生辰还有一段时间,你们有什么打算没有?”
齐仲再接再厉笑呵呵的问,到底是当丞相的人,调整情绪方面很出色。
齐毓看向周敬,表示这个问题他来回答。
“哦,是这样的。我和齐毓打算在相府住个几日,好好陪陪二老,尽一尽孝。”周敬眉开眼笑的说。
丞相夫妇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僵住,丞相夫人干笑着问:
“王爷……说真的?”
“真的真的。”周敬连连点头,在丞相夫妇一言难尽的目光中说:
“夫人不必觉得惊喜,我和齐毓常年在岭南待着,若非今次被召回京,咱们也没有向二老尽孝的机会不是。”
丞相夫人心口仿佛被什么堵着,上不去下不来,有点憋屈,她委婉道:
“倒也还好,我与丞相身子还健朗着。对了,我听说宫中内务府已经为王爷准备好岭南王府了吧?不知在何处……”
丞相从旁干咳一声,提醒丞相夫人不要乱说话。
那岭南王府置办的时候,内务府派人来问过齐仲的意思,齐仲当时只说不管此事。
后来王府建成,齐仲特地派人去看过,实在有点不像样子,也不知岭南王得罪了宫里哪位贵人,竟给置办出那样一处上不得台面的宅院来。
“王府当然置办好了。不过我和齐毓参加完寿宴还是要回岭南的,在那里住不了几日,还是在相府叨扰叨扰,既能尽孝,我也能顺便看看齐毓长大的地方,两全其美不是。”
周敬自说自话间就把事情给确定下来。
丞相夫人纵觉不妥,但总不能把远方归来的女儿女婿赶出门去吧,更别说女婿还是个有封地的王爷。
丞相倒没什么意见,他猜想岭南王定是已经看到了内务府为他准备的宅院,心中不满,却又不能明说,只好以这种方式去拒绝。
算了,反正正如他所言,过了陛下寿宴他们还是要回岭南的,在相府住一阵也不打紧,总归是联了姻,岭南王再怎么不济,在外界看来都是他齐仲的女婿。
就这样,周敬和齐毓在丞相府住了下来,就住在齐毓出嫁前的小院中。
而当天夜里,一场特大暴雨席卷京城。
城西某偏僻小院中响起几声炸裂,伴随着雷声并不突兀,而炸裂声过后,二进主卧的房间竟骤然坍塌。
岭南王府中,管家闻声惊坐而起,外面电闪雷鸣,他松了口气,原来是打雷声……
正想躺下继续睡的时候,房门被急促促的敲响,管家不耐烦的对外问:
“大半夜的干什么,打雷害怕找你妈去。”
门外也不知听见没听见,敲门声继续,还伴有急促的喊声:
“管事的,您快出来看看,出事儿了!”
管家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披上外衣打开门,冲门外两个披着衣服举着烛台的怒问:
“什么事儿,说!”
那俩人指着主卧房的方向:“您自己看呀。”
管家走出房门,顺着那两人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主卧房那边的院子在煌煌雷电中塌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