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日一大早,天气预报:今日下午有雨,早晨万里无云。
车子开了一路,中午到达了南京某陵园门口,秦浚生打开了车门,刚要走下去,林薇从背后叫住了他:“浚哥,我能不能一个人去扫墓?”
来之前,她已经想清楚了:既然歹徒把时间掐的这么精准,知道她会在爷爷头七当天过来扫墓,那么这人一定是程家内部人。绝对不会有其他的可能性。
如果凶手看见她的身边有人,可能就不会动手了,那样就无法按照计划进行。
她不想把他带进任何危险中,就如同秦浚生也不会把她扯进任何危险中。
……
秦浚生刚想拒绝她的提议,但看着林薇明显憔悴的脸色,他终究是不忍心,于是摸了摸她的长发:“薇薇,我就跟在你身后,不会打扰你扫墓的。”
林薇顶着他的一只手掌,不着痕迹地撒了个谎:“我哥还在里面等着呢。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如果你和我一起进去的话,我哥问起我们的关系,那就麻烦了……”
顿了顿,她用一种恳求的目光看着他:“浚哥,你就在外面等,好不好?”
秦浚生心头一软,面对林薇可怜巴巴的小眼神,他不假思索答应下来:“好,我在外面等你。”
有程玉琛在里面,那么林薇应该是安全的。
再说程家人都已经离开了陵园,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事。
但没过多久,秦浚生就会后悔自己这么想了。
****
林薇扫完墓,沿着台阶一级级往下走,她走的很慢,身边没有任何人在。
陵园里春暖花开,河畔杨柳依依,眼前草色青青,乍一看,是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好天气。但不远处的乌云黑压压袭来,预告着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这一路上,她不断想起昨天和刘伯伯的谈话。
真要说起来,她也算是个纯粹的赌徒,把所有的筹码都赌在了刘伯伯身上。
……
“你觉得明天你去给爷爷扫墓……会有人半路谋杀你?”
昨天是周末,她给刘司杨上完了辅导课没有走,一直等到了刘伯伯下班回来,才把自己顾虑的事和盘托出。
刘宝平听完了她的诉说,倒吸了一口气,双手抱胸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态度非常严肃。
他是个职业刑警,办案讲究的是证据,不是听信某人的片面之词。
“刘伯伯,我知道这件事很难置信,但我真的没有说谎……程家有人想谋杀我,明天是爷爷的头七,我会出现在爷爷下葬的陵园里,他们肯定会动手的!”
“薇薇,你是不是收到了什么恐吓信?还是你听到了谁的谈话?”刘宝平仔细询问下去,不放过任何细节。
“我只知道他们一定会动手的,时间地点都确定。至于我怎么知道的……刘伯伯,恕我不能透露消息来源。”
林薇:我总不能说,我是做梦梦到的吧?
刘宝平露出为难的神色来,继续问道:“你觉得会是谁想谋杀你?动机和理由是什么?”
“可能是我的继母江淑琴,要不然,就是我的大伯程景洪。至于杀人的动机……继母一直防备我和她的两个孩子争夺爷爷的遗产。而大伯最近丢了工作,这件事和我有关系,他们都有可能怀恨在心。”
还有个怀疑对象是爸爸,但她不想说出来。
刘宝平:遗产分配矛盾导致的杀人动机,说得通是说得通。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一点,怎么能立案侦查?
平心而论,他当然很同情林薇的遭遇。但公事公办,警察有警察的原则:“薇薇,光凭你的这些说辞,伯伯不会派出警力给你做安保工作,请你谅解这一点。”
林薇脸上流露出无比失望的神色,确定了落水地点后,她的第一反应是向刘伯伯求助。在她的心里,刘伯伯一直都是个伟光正的好警察。
实在不行的话,她才会把这件事告诉秦浚生,请求秦家的援手……
看样子,她只能让浚哥来帮忙了?
可是这样一来,秦浚生一定会问她:薇薇,程家人要杀你,这个消息源来自哪里?
按照他严谨的性格,他一定会刨根问底问出个所以然来,她可以敷衍搪塞任何人,却唯独无法敷衍得了他。
那样的话,她要么掉马甲要么自爆……
总之就是没法应付过去。
这时候,书房的门忽然被推开,刘司杨冒冒失失闯了进来,劈头盖脸一顿乱吼:“爸,你为什么不相信林薇的话?!她说有危险就肯定有危险!如果你不去保护她的话,那我明天请个假给她做保安!”
刘宝平刚想教训儿子一顿,但转眼一看,林薇的眼眶红了,她真挚感谢道:“刘司杨,谢谢你相信我的话。”
刘宝平心中一动,凭借他当警察的直觉就知道:林薇的表情,很像是一个快要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刘宝平再次询问道:“扫墓会遇到危险这件事,你还告诉了谁?那个秦浚生他知道吗?”
林薇摇了摇头:“浚哥他目前还不知道。”
刘宝平好奇道:“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他?是你不信任他,还是怎么说?”
“刘伯伯,浚哥他是我在这世界上最信任的人。但问题是,如果他知道我想以身涉险,引出这个杀手来,那他会阻止我去给爷爷扫墓。这样杀手根本不会出现。”
其次,她根本无法解释自己的消息源来自哪里,浚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会耽误了计划。
“刘伯伯,我说的都是真的,请您帮一帮我!”
她的计划不能把浚哥给牵扯进去。
再说了,他还是一个重度晕血症患者,一见血就会晕厥。
带他去——搞不好会出什么差池。
……
刘宝平最后选择相信了她的话。
作为一名老道的刑警,他有对一个人说真话最基本的直觉。就算退一步讲,林薇只是担心一个人去上坟遇到危险,他也愿意保护她这一遭。
这个小姑娘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有父有母却过得跟孤儿没什么区别,他真的很心疼她的遭遇。
刘宝平坦诚道:“薇薇,没有证据证明有人要谋杀你的话,那就无法给你立案。但伯伯可以明天向公安局请个假,给你当一天的保镖还是没问题的。”
顿了顿,他还打趣道:“你放心,伯伯虽然年纪大了,但身子骨还没老……如果遇到坏人,我还是挺能打的。”
“谢谢刘伯伯!”
她喜极而泣,立马站了起来,郑重向他鞠了一躬。
再一想,她还不放心道:“伯伯,那个歹徒可能会因地制宜,把我推进长江里……您会游泳吗?”
刘宝平点了点头,只当是小姑娘多虑了,于是安慰道:“伯伯一个人游过长江都没问题,你放心好了,伯伯每年夏天都救过不少溺水的人。”
“爸,我也跟你一起去给她当保镖!”刘司杨非常有小男子汉气概:“林薇你别怕,不就是给你爷爷上个坟吗?!我看谁敢在路上害你,老子一拳一个送他进监狱!”
……
时间回到眼前,林薇一步步朝着陵园的出口走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上的乌云越来越浓密。她尽量摁捺着心跳声,装作不经意间看周围的风景。
林荫小道走到尽头,往下一看,前方是长长一排白色栅栏,一直延伸到江畔的近水平台之上。
林薇记得自己就是在这附近落水的,再次提高了警惕。
啪嗒!——
身后传来一个人脚踩水潭的声响。
突然间,林薇感觉自己的头皮重重地疼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了她的马尾辫,把她硬生生往后一拽。她下意识尖叫了一声,一股蛮力把她往江畔拖去,同时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刘宝平和刘司杨躲在树丛后看见了这一幕,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冲了出来,一个用手指,一个用警棍指着歹徒:“不许动!放开她!”
雨衣男一看有人来了,他没有放开林薇,反而伸手把她揽在了怀里,同时右手往腰间一抹。
刘宝平忽然瞪大眼睛,他太熟悉这个动作了,电光火石之间,明晃晃的刀子从腰间抽了出来,架在了林薇的脖子上,刀刃一面的触感异乎寻常的寒冷。
林薇甚至从刀身反光里看见了自己惊恐的脸色,还有刘宝平刘司杨父子二人忽然停住的脚步。
“不许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男子的发音有些蹩脚,不像是一个纯粹的中国人。他穿着一件褐色雨衣,全身都罩得结结实实。
刀锋紧逼,生死只在几毫米之间,林薇被他牢牢桎梏在怀里,一步步往台阶下的近水平台退去。
刘宝平和刘司杨都屏住了呼吸,雨衣男子劫持着林薇,他退一步,刘宝平就前进一步。同时,刘宝平用眼神示意儿子别跟上来,赶紧去叫支援。
刘司杨犹豫了下:今天不是出门执勤,爸爸身上根本没枪,只带了一个防身用的伸缩警棍。他不想让老父亲一个人面对带刀歹徒,那样实在太危险了。
“快滚,你想留下来添乱吗?!”
刘宝平大喝一声,用眼神命令儿子快去报警!
刘司杨这才咬了咬牙,一蹬脚,火速跑到了另一条小路上去打110。
雨衣男看跑了一个人,呼吸声更加粗重,他劫持林薇来到了陵园墓地下方的近水平台上。此时此刻,两人距离长江江面只有一个栅栏的隔挡。
林薇脑子转得很快。看这架势,歹徒想从这里把她给推下去淹死。但和梦中不一样的是,歹徒居然腰间还藏了一把匕首。
看样子,他非取她性命不可……究竟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但雨衣男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没把她给推下去,而是把她扣在怀里,当做人质和挡箭牌。
“我要一辆车。”雨衣男察觉到情况不妙,他提出了一个要求:“加满油的车。”
刘宝平一边稳住歹徒的情绪,一边双手举着走近:“我可以满足你的条件,千万别伤害她!”
林薇咬了咬牙,想想一旦歹徒把自己劫持上了车……那么她的命运可能比淹死还悲惨。
还不如像上辈子那样落进水里,反正她会水中悬浮的自救方法,怎么说也淹不死!
她很快下定了决心,生死关头,求人不如求己,随时准备跳进江水里去。
……
这时候,雨衣男似乎踩到了一片湿滑的苔藓,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把刀给割进她的喉咙里。
林薇抓准这个机会,脖子一缩,身体一弯,从他的臂弯里饶了出去,然后扑通!一声,纵身跳进了长江。
江水滔滔,一个大浪打来,瞬间把她给吞没。
一切都发生在两三秒内,雨衣暴徒根本来不及反应,手里的人质就落了水。
刘宝平的反应相当快,林薇落水的一瞬间,他突然发足飞奔,不等歹徒再次举起刀子,他凌空一脚踹向了歹徒的手臂,匕首哐当一声落了地。
但这名雨衣歹徒的身手也非常敏捷,他退后了几步,避开了刘宝平的一个反手擒拿,迅速弯腰,从靴子里抽出第二把匕首,扎向了刘宝平的肩膀……
“刘伯伯小心!”
正在水里扑腾的林薇看见了这一幕,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一张嘴,她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江水,不小心呛着了气管,却隔着一道水帘,看见鲜血染红了刘伯伯的衬衫。
她一下子懵了,死亡的恐惧笼罩了周身,导致大脑里一片空白,身体像石头一样往下沉去。
溺水之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脚踩不到底,头看不见天,肺部几乎都要爆炸了,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一股脑袭来。
原来真正溺水的时候,一个人是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的,她一个不会游泳的旱鸭子,都忘了怎么去做悬浮姿势。
直到失去知觉的最后一秒,她听到水面上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薇薇!”
她知道浚哥来了,第一反应是: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提醒他:我在这里。
第二反应是:他不是不能见血吗?可刘伯伯流了那么多血……
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