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清晨一大早,天还未亮,林薇困倦地走进了更衣室。
她原本想着早点来练习系领带的,结果门一开,映入眼帘的是这么一幅画面——
秦浚生正举着一条手臂穿上衣,半个膀子都露在外面,白色衬衫扣子没系,一直敞开到了腹部。
毫无遮挡的男性肉.体,结实的小腹肌肉,两条人鱼线……通通一股脑地撞进她的眼眸。
林薇:“……对不起!”
劈头一顿道歉,再砰!地关上门。
背后靠着门,一手扒住门把,另一只手捂住眼睛,她忍不住面红耳赤,差点都晕了头。
天啊,他怎么来的比自己还早?
不是说好了8点才出发吗?他这么早来换衣服做什么?!
“薇薇,你不进来吗?”
秦浚生倒是不怎么在意。林薇看就看吧。他白血病住院的那段时间,经常脱衣服做检查。林薇也见过他只穿短裤的样子。他都习惯了。
“浚哥,你先把衣服穿好,待会儿我再进去!”
林薇靠着门吼了一嗓子。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浚哥就是这样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
那时的他瘦成了一道排骨精,胸前都能数的清楚根根肋骨,还病的要死要活的,她看他根本没有一点害羞的意思,只有同情怜悯一个绝症病人。
糟糕,现在他病好了,连身材都这么健硕有料,难怪能一只手制服醉酒大汉!
林薇:……上帝考验我定力的时候到了!
秦浚生很快系上白色衬衫,套上了黑色西服:“我穿好了,外面冷,你快进来吧。”
林薇踏进去的第一眼,只见秦浚生笔挺的站在镜子前,面容英俊,五官深邃。有种过目难忘的魅力。
18岁切换到19岁,他真是越来越成熟了。怎么说呢?越来越符合一个“男人”的形象,而不是一个青涩病弱的少年。
“薇薇,过来替我系领带。”
熟悉的磁性嗓音响起,秦浚生选了一条灰色格子的领带。
听到他的声音,林薇瞬间就清醒了,她摇了摇头,移开视线,尽量什么都不去想,从容地走了过去。
她拿起了领带,手轻轻搭到了他的肩颈,先把领结的一端给固定好。右手捏住领带的宽端,左手捏住窄端,交叉叠放打个结,然后……下一步是什么来着?
她略一出神,目光不自觉盯着他的下巴和喉结看。秦浚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她耳边一热,更忘了下一步怎么系?
“薇薇,你很热吗?”
秦浚生宽厚的手覆盖上她的大手,嘴角勾起的笑容中带着一抹狡黠。
他很少见到她害羞的一面,因为他们实在太熟悉彼此了。看她一害羞,他就情不自禁想要逗一逗她。
林薇别过脸去,不说谎都脸红:“我不热的,我就是忘了怎么系了……我不会系领带,你还是自己系吧!”
她有点打退堂鼓的冲动。俗语说男.色无边,食.色性也。左边脑子想着这是浚哥,我又不是没瞧过他不穿衣服的样子,横竖左右都见过的,那我害羞个什么劲?!
右边脑海中浮想联翩,都是某些不纯洁的思想……
“不会系?那我来教你。”
秦浚生不允许她出尔反尔,另一只手也覆盖上她的左手,开始教她怎么系领带。
这是一个最正统的“温莎结”。打出的三角形结扣左右对称,饱满有力,适合各种商务场合。
不一会儿,秦浚生系好了领带,他很满意道:“这样就系好了,下次你自己来系。”
“还有下次?!”林薇脱口而出。
“怎么没有下次?”秦浚生挑了下眉,给他系领带很难吗?
“不是,我是说,你经常参加这种商务聚会吗?”她顾左右而言其他,心虚到实在不敢和他对视。
秦浚生一五一十介绍道:“也不是经常参加。但这种涉及到家族未来投资方向的大动作,我爸肯定会带我去见见世面的,算是提前铺垫社会上的人脉关系。”
他是秦家的大少爷和继承人,爸爸给他铺好了各种路子,目的是将来要把秦家的大摊子交到他手中。
林薇非常羡慕他的家庭资源:“你爸把你当做了事业上的一个合伙人看待,他带你出席这种商务聚会,等同于是和你一起谋划家族的未来。”
“没错,我爸是觉得,我们父子两个在外是平等的关系,”秦浚生解释道:“多年父子成兄弟,他和我爷爷也是这样的平等关系,从来不讲究什么上下尊卑有别。”
林薇点了点头,赞许道:“你家的家庭氛围真好,你妈也是个很好的人。”
“我妈也给你挑选了一件合适的衣服,过来看看。”
秦浚生牵着她走到了女更衣室,打开了柜门,选出了一套小翻领的黑白配色呢子大衣。
“我今天穿这一件去参加商务会议吗?”
林薇:这件呢子大衣和他的西装颜色很相称,看上去倒是很保暖的说。
“这是我妈特意给你买的冬季大衣。”秦浚生言简意赅:“英国王妃的同款,她很喜欢这个大衣牌子。”
林薇:“……”
前几天是女王,今天是王妃?!
她小心翼翼地穿上呢子大衣,心想:千万别弄脏了。
因为她实在赔不起啊……英国王妃的同款!
**
早上八点,何盈姿把两个孩子领上了另一辆豪车——限量版的布迪加威龙,这是她出席商业聚会专用座驾。
上车时,何盈姿觉得车厢里闷,就开了一半的车窗。
但车子一启动,冷风窜了进来,林薇原本背后渗出一层冷汗,被风一吹,顿觉小腹一阵钝痛,不禁弯腰捂住了肚子。
左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秦浚生起身帮她把车窗关上,再关切地问道:“你今天不舒服吗?”
林薇闭了闭眼,有些无力道:“没什么,就是例假来了。”
她昨晚就察觉到大姨妈早到了,但不想扫了浚哥和何阿姨的兴,才勉强自己跟着他们一道出发去南京。
何盈姿观察到她的脸色苍白,心疼道:“薇薇,咱们下午签完收购案就早点回来,晚上不留在南京吃饭了。”
“阿姨,真不好意思。”林薇略有些尴尬。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何盈姿觉得她实在太客气了:“你也是我的另一个女儿,照顾你是我和小浚的责任。”
秦浚生看见她的鼻尖冒出虚汗,唇色发白,不由得一阵怜惜——早知道就别让她跟着去开会了。
但他没这方面照顾女生的经验,只能脱下了西装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再让妈妈把空调温度打高点,目光片刻不离她的身上:“薇薇,难受的话,就跟我说。”
“……嗯。”
她干脆闭目养神。但下一秒,身体落进了他的怀抱。
秦浚生一只手揽着她的腰部,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摩挲着,想要传递给她一点力量,温和道:“去南京需要一个多小时,你先睡一会儿吧。”
“……好的。”她靠在他温暖的怀里,身体有些撑不住了,所以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只把身上的外套给他匀了半边,一起盖的说。
前排的何盈姿看到这一幕,不禁心头一甜——我儿子和薇薇,感情真好。
看样子,家族的下一代没有任何感情问题。
她这个当妈的,都很放心把儿子交给林薇这样的女生。
****
这一闭眼,再睁眼就到了目的地。
“薇薇,到了。”
秦浚生稍微挪了下位置,林薇就清醒了过来。眼前的招牌是:南京名流俪人整容医院。
这是一家规模很大的私营整容医院,停车场上停满了各种豪车。看样子,光顾这家医院的富人群体很多。
“你要是还难受的话,就别下车了。”秦浚生担心她的身体。
“没事的,我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我跟你们一起上去开会。”她坚持要下车,绝不掉队扫兴。
秦浚生从左边打开了车门,林薇走了下来。话说,这是她第一次踏进一家整容医院,路过走廊的时候,看见宣传栏上挂着好几位整容大拿的招牌。
其中一位医生的介绍是:
姓名:程景洪
年龄:49
工作经历:毕业于德国亚琛大学医学院整形外科。德国留学回来的名医,拥有20年以上从业经验……
林薇:???
这医生怎么和我大伯同名同姓还同岁呢?
德国亚琛大学?还和我大伯在同一家医学院毕业的说?
她立马停住了脚步,同时拉住了秦浚生的手,有些疑惑道:“浚哥,这是你家要收购的医院吗?”
秦浚生回首,很平静很理智道:“我觉得这家整容医院的效益不错,人流量也很大,所以跟我爸推荐了收购这家医院……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
林薇松开了手,她寻思:这可能只是个巧合吧。毕竟南京的整容医院就这么多,这家医院听说是全市生意最好的,大伯的年均收入甚至高达好几百万。
想到这里,她挥了挥手,赶去脑海中某些念头,然后若无其事道:“我们上楼吧。”
……
商务会议,接下来是秦家的专场。
秦秋云比妻子儿子早一步到了,他率领着整个商务团队和律师团队坐在甲方席位,是今天的第一主事人。
几十号人坐在间大会议室里,甲方这边是西装革履的商务精英人士,乙方那边是院方的股东,以及一些参与到医院决策层的科室主任们,也一起参加了本次股东大会。
秦秋云的发言简明扼要,他强调了一下目前整容行业所面临的严峻挑战,明确介绍了秦家参与医院的建设,所能带来的丰厚利益,提出了一套双赢的收购方案。
所有人都相信秦家的雄厚财力和人脉资源。
听完了秦秋云的发言,每个股东都信心满满,大家一致同意转让一部分股权。
这是大人们的话题,无非是各取所需的牟利手段。
至于林薇呢,她是全场唯一一个未成年人,开会全程,她只盯着对面的一个科室主任医师看,怔怔出了神。
十年不见,大伯胖了好多啊……
啤酒肚都鼓起来了,脸上的皱纹多了不少。
但程医生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也根本没有认出她是谁。他津津有味地听着秦秋云的发言,想着这新任股东是个全国前百的大富豪,名下的家产不计其数。
他未来要是能攀附上秦家,那简直是美的不能再美……
开完会后,医院方面的人都和秦家父子两打了个招呼。林薇陪在秦浚生的身边,第一次直面大伯。
程景洪是最后一个跟秦秋云握手合影的医生,他打量了下穿着名牌大衣的小姑娘,以为她是秦家大小姐,笑着道:“秦先生,你开个会把一双儿女都带来观摩了?”
“……”
这话一出,秦家父子和何盈姿的脸色都变了。
纵使相逢应不识——连自己的亲侄女都认不出来了,这就是程景洪。
秦浚生猝然上前了一步,但秦秋云抓住了儿子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别说话——这毕竟是林薇和她大伯的家事。
倒是林薇毫不在意,她离开程家时才8岁,还是个一天到晚只会哭的小丫头。现在她都快18岁了,长相和小时候一比较,简直是天差地别,难怪大伯认不出她。
她保持好微笑:“程医生,我听说您是这家整容医院里的手术大拿,医院里的生意能够兴隆,还得靠您这样的医生妙手回春,给每一位客人带来满意的服务。”
这一段话,简直用尽了她一生所学的虚伪词汇,配合上再虚伪不过的礼貌。
极其客套,极其的疏远。
程景洪心中一动。听听,这秦家大小姐秦珊珊真不愧是名门闺秀,说话的分寸拿捏得真是妥当,令他听了都觉得心里舒坦。还有种说不出来的亲近感。
程景洪自认为诙谐地拍马屁道:“名医大拿不敢当,我的工作就是把东施整容成西施,但像秦小姐这样天生丽质的美人,我是拿不出什么好的整容方案的。”
林薇回了一句:“您可真幽默。”
大伯的幽默感就是乱用典故。堂哥小时候就吐槽说:我爸根本没文化,只会开刀做手术。
“对了,程医生,您的父母身体还好吗?”
林薇忍不住问了句,上次做取钢板手术的时候,听堂哥说爷爷病的很严重,脑中风,都下不了床了。
堂哥当时还问她:想不想回去爷爷家看看,她说:我已经不是程家的孩子了,我根本没有回程家探亲的打算。
所以手术结束后,她没有答应跟堂哥回一趟爷爷家。
所以,上次去南京参加中华诗词大会,路过爷爷家的机关单位楼,她明明可以进去打个招呼,但对江淑琴说了一句:我今天不是来探望他们的。
和程家切割干净——是她未来的头等大事。
但问一问总是可以的,她也不是什么冷血动物,孝字当头,隔空问候一句,相信也不会碍了程家人的眼。
“我的父母?”程景洪愣了下,仍然礼貌地答道:“我家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太利落,犯了点脑中风,多谢您的关心。”
您!
林薇差点笑出声来,大伯居然用了一个“您”字。
这可是十年前,一句让她“跪下!”,让她说跪就跪在祖宗排位前的大伯!
可她没有笑,只是淡淡道:“老年人是经不起什么折腾的,脑中风可大可小。程医生,你还是破点费,请个护工照看着比较好。防止老人家夜里出现什么意外。”
她爷爷今年78岁,奶奶77岁,都是古稀之年的老人。
她有照顾外婆的经验,知道老年人容易夜里犯病,白天反而不容易出事。
“……”
程景洪心头震了震,他从这段话里听出了关心之意,这小姑娘的言谈举止真的令人赏心悦目。
“谢谢您的关心,我会多照顾两个老人家的。”程景洪再次用了您,以表达对她的敬意。
林薇颔首,打发道:“程医生,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她不想喊一声大伯,因为,她已经不是程家人。
永远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