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赢了!”
小鱼儿挂着两道鼻血,开心地站起来,笑得那叫一个猖狂。
“……”
在最初的惊怒之后,燕南天也恢复了冷静。
小鱼儿的性格他还算了解,今天这小子的表现与平日大相径庭,想必是有什么蹊跷。
邀月火速掠到身边,去查看花无缺的情况。
花无缺被打得鼻青脸肿。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已经没了呼吸。
“咯咯咯,哈哈哈哈……”
邀月忍不住欢笑出声,越笑越开心,连腰都笑弯了。
燕南天吃惊道:“这人是不是疯子,战死的是你的徒儿,你如何还能笑出来!”
邀月慢慢止住笑意:“我为什么不能笑,你可知死去的究竟是谁?”
燕南天道:“废话!”
邀月的眼睛中闪过残酷,悠然道:“告诉你,他其实不姓花,姓江,也是江枫的儿子,跟小鱼儿乃是一对孪生兄弟。”
燕南天怔住,接着冷冷道:“你果真疯了。”
邀月大笑道:“我等了十八年,也忍了十八年,今日终于说出秘密,这是何等的痛快!亲兄弟像狗一样彼此残杀,江枫若是泉下有灵,也不知会做何感想。啧啧。”
燕南天道:“你的话燕某连半个字都不信。”
邀月道:“那好,我马上便让你死心。同样的十八岁,相似的身高与体型,你再看看他们的鼻子,像不像江枫?”
燕南天嘴上否认,其实早就在看了。
他忽然汗如雨下,浑身都已湿透。
恐惧和悲痛一点点席卷而来,像烈火一样焚烧着灵魂,这个铁打的男人也一点点开始崩溃。
邀月道:“江枫虽然死了,我的恨意却远没有消除,若要说报复的方式,天底下哪还有比这更解恨,更痛快的?咯咯咯……”
很冷。
很冷。
现场鸦雀无声。
大家对人心的恶毒又有了新的认知,全都遍体生寒。
邀月好想看看小鱼儿的脸色,谁知小鱼儿咧着嘴巴,竟似比她更开心。
邀月愕然道:“你,小鬼,你杀了自己的兄弟,居然无动于衷?”
小鱼儿道:“谁说他死了?”
邀月道:“我亲手检查过花无缺,他死没死我难道不清楚?”
“未必。”
小鱼儿转过脸,喊了声:“万伯伯。”
“嗯。”
万春流从大树下走出来,走到花无缺的身边,蹲下去细细查验。
邀月道:“你是何人?”
万春流澹然道:“大宫主好,不才万春流。”
早在十八年前,神医万春流便已名动四方,他因为治死了病患躲进恶人谷,早就销声匿迹了。
邀月点点头,眼睛中掠过狐疑。
这二人搞什么鬼名堂?
万春流的手指好似蜻蜓点水,在花无缺的身上掠过:“再有一刻钟左右,他差不多就能醒了,情况很平稳。”
邀月变色道:“不可能,死人怎么会醒?”
小鱼儿笑嘻嘻的:“大宫主,花无缺可没被我打死,只是中了毒。”
邀月道:“他一直跟在我身边,何时中的毒?”
“就刚刚。”
小鱼儿举起自己的左手,冲着邀月张开五指。
邀月定睛看去,发现他的中指上戴着一枚戒指,上面有个小小的凸起。
小鱼儿道:“我故意丢掉兵刃,就是想迫使花无缺拼拳,然后再伺机用毒针刺伤他,而在打斗中我还说了些难听的,花无缺很生气,他这么一生气,毒药便会发作得更快。”
邀月隐隐有些信了。
她颤声道:“花无缺既是中毒死的,又怎能起死回生?”
万春流道:“按照医理来说,毒药不全是坏的,只要你运用得当,照样可以救人性命。我曾用几类毒药做过配比,无意间得到一种‘麻醉剂’,这种麻醉剂能够让人进入假死状态,就像某些动物畏惧寒冷,会在冬季里长眠一样,看着好像是死了,其实还活着,而且作用比冬眠更深刻,甚至连脉搏与呼吸都能停止,有以假乱真的功效。”
燕南天激动起来,不由狂喜道:“万神医,你和小鱼儿是商量好的?”
万春流点头道:“对。”
燕南天道:“那你们怎么没有告诉我?”
小鱼儿道:“燕伯伯莫怪,因为担心你不会演戏,我就没透露……若想骗出邀月的秘密,我和花无缺必须得‘死’一个,舍此别无它法。”
燕南天夸赞道:“好,好孩子,好聪明!”
说话之间,花无缺的手指忽然动了动。
他的脸色由青转白,果真慢慢苏醒。
小鱼儿连忙跳过去,伸手抱住花无缺:“二弟,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
有怎样的师父,就有怎样的徒弟,小鱼儿并不知道究竟谁的年纪更大,反正先占便宜再说。
“谁是你二弟?滚!”花无缺挥动拳头,一拳打在脸上,把小鱼儿揍得眼冒金星。
“哎幼……”
燕南天按住他的肩膀,微笑道:“孩子,小鱼儿说的没错,你的确是他的亲兄弟,邀月故意逼迫你们决战,就是为了挑动残杀,从而报复你们的生父。”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惊人。
然而以燕南天的身份和品行,又怎会说谎?
而且在花无缺的心里,早就有不好的感觉了。
他转眼看向邀月,邀月此时满面挫败,表情已说明一切。
花无缺呆呆的,既感到欣喜,又感到悲凉,悲凉其实比欣喜更深刻。
——被母亲一样的人肆意利用,十八年来全部生活在谎言中,这种打击究竟有多么残酷?
花无缺的嘴里泛着苦水,根本没力气说话。
邀月突然开口道:“小鱼儿,真相何等隐秘,你到底是怎么猜出来的?”
小鱼儿道:“我原本还没往这上面想,是我师父提醒的,他告诉了我一句诗。”
“什么诗?”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七步诗》究竟写了什么,她当然清楚。
又是该死的恶赌鬼?
邀月的胸口起伏着,转头看了一眼。
只见陈盛坐在怜星的背后,正忙着给她疗伤呢,压根就没死。当日在山洞里的时候,这人号称自己“不会”治伤,如今怎么如此熟练?
“……”
十八年一梦终成泡影。
亲妹妹也背叛了自己。
愤满、憋屈、懊恼、灰败、仇怨。
种种情绪不断冲击着脑海,邀月头痛欲裂,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
“你们,你们该死,全部都得死!啊……”
在人们的注视之下,邀月的长发居然一寸寸褪去黑色,变得比雪更白,随着微风轻轻舞动。
她形如鬼魅,双目赤红,浑身的骨节噼啪作响。
“呼呼呼呼呼……”
与此同时,邀月的红裙开始鼓动,就像下面藏了千万条蛇,鼓动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剧烈,竟有一丝丝的白雾从体内向外喷发,持续喷发!
这是何等诡异的场面。
所有人仿佛都被施了魔法,眼睛里只有一种色彩。
——震怖!
怜星正好恢复过来,她看到姐姐的样子,不由惊道:“我姐姐在最近两年武功大进,已经突破到明玉神功第九重,她难道又一次突破了?九重之上还有第十重?”
陈盛举目望去,摇头道:“这样子可不像突破。”
怜星道:“那像什么?”
陈盛道:“她是走火入魔,真疯了。”
……
邀月纵身飞起,带着满目的癫狂,一掌就噼了下去。
她第一个要杀的人,是小鱼儿。
小鱼儿完全没有反应。
以邀月此时的速度,他连看都看不清,更别说躲开了。
燕南天立刻挺身而出,用一记冲拳截住邀月。
碗大的拳头,雷霆般的力量。
“砰!”
拳与掌轰然相撞,邀月硬生生被击退,后退了三步,而燕南天的双脚也蓦然下沉,深深陷入地面。
一个双眉颤动,一个暗自心惊。
燕南天不仅剑术冠绝天下,拳法也具有同样的威力,神拳与神剑,这两种绝学几乎是对等的。
数十年来,还没人能够承受他的全力一击。
但今天,他遇上了。
更惊人的是:随着体内的寒气持续外溢,邀月竟变得“模湖”起来。
确切地说,是那些寒气不断在氤氲、升腾、聚拢,把邀月包裹在其中,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球!
白茫茫的圆球。
而且还会旋转。
圆球在旋转,附近的沙土和落叶也慢慢腾起,随之循环飘动。
燕南天从未见过这样的功夫,童孔急剧收缩。
今日若不能将其斩杀,所有人可能真的会死。
燕南天抽出长剑,大踏步冲进了圆球里。
“嘶!”
邀月早就等候多时,挥挥手,从发髻上摘下了那根月牙形的簪子,迎头便斩。
这才是她真正的兵器。
——银月刀。
燕南天挥剑格挡,紧接着用了个“缠头”的动作,一剑砍向邀月的颈部大血管,邀月顺势旋转起来,轻飘飘,疾如电,一刀横扫他的咽喉。
燕南天格挡,出剑,邀月旋转,挥刀。
剑、剑、剑,刀、刀、刀。
剑剑剑!刀刀刀!
燕南天当然对付过短兵器,可邀月的刀法何等辛辣,每每都能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切过来,而且她的速度形同幻影,实在是一位可怕的劲敌。
另外燕南天还有两种感觉。
第一点:圆球里的温度就像冰窖一般,冷得深入骨髓,他的长剑甚至都结霜了。
第二点:与邀月作战,他的内力竟然在流失,被对方尽数吸收。
也就是说,明玉神功不但可以冻死人,还可以抽取内力!
燕南天大喝一声,迅速关闭毛孔,运起了嫁衣神功。
神功对神功。
神剑对神刀。
这是两种层面的巅峰对决,江湖上从未出现过,说“绝后”可能显得夸张,但无疑是空前的。
燕南天的身子陡然拔高两寸,体态变得更加雄壮,剑锋上竟发出了雷动之声!
邀月挥刀硬接,整个人完全透明如冰,小小的银月刀化作厉电,处处针锋相对。
“叮叮叮叮叮……”
长河泻浪风雷走,冷电横空落九州。
忽而雷声更激荡。
忽而电光更夺目。
一时雄浑包裹轻灵。
一时轻灵刺破雄浑。
兜兜转转。
分分合合。
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不仅只是技巧的对决,更是功力的碰撞。
两大高手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甚至连“疯癫”的邀月都清醒过来,他们无悲无喜,物我两忘,在交错间尽情起舞。
“咦?”
陈盛看得目不转睛,神色却突然一变。
怜星问道:“怎么,有哪里不对么?”
陈盛道:“你姐姐她好像要……”
邀月和燕南天原本是在空旷之处决斗的,但邀月越走越偏,居然打到了人群里。
话刚落音,那颗白茫茫的圆球剧烈转动,竟将多位观战的高手吸附过去,粘在了上面。
白球变成了黑球。
圆球变成了人球。
“啊!
!”
大家纷纷发出惨呼声,拼命地挣扎着,有些人的目光变得呆滞,而有些人更为恐怖,竟然生出了皱纹,在慢慢变老。
怜星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我姐姐她在夺取内力?”
陈盛道:“嗯,按照这么发展下去,燕南天只会原地踏步,你姐姐反而会越打越强。”
“咳咳。”
陈盛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了燕南天的咳嗽声。
不好。
休养了一年时间,他的身体还没康复?
“轰隆”一声,所有人都被震飞出去,包括燕南天,燕南天掉到外面,口吐鲜血,重重地摔出很远。
吸收过内力之后,那颗白球好像更“密实”了,体积也扩大不少。
下一秒,白球盘旋而来,竟向陈盛飞速逼近。
近!
近!
近!
只听邀月狂笑道:“恶赌鬼,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