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第一百七二章

第一百七二章/20221227

高长松:啊吧啊吧啊吧啊吧。

席地而坐的剑修仰角45度看他,他眨巴眼睛,一张静态画活了起来。

这名剑修高长松认识,他叫白寒霜,在唐时与庄月明形影不离,高长松先前没见着他,还以为他滞留在唐国呢。

白寒霜人如其名,轻灵俊秀,像根屹立在风中的寒竹,有君子之风。

他端坐着的疏朗模样,让高长松明人洪应明的对联。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他告诉自己,这是疏朗,是洒脱,不仅仅是穷与不修边幅。

穷什么穷,看他们腰间的剑,富着呢!

高长松忍不住道:“你就这么卖?”

昂贵的白酒摆地摊,这是明珠蒙尘啊!

白寒霜讲究实际,他没动高长松的意思。这么卖?怎么卖了?他卖得不对?哪不对?

此时,一名如鲁智深般高大肥壮的僧人在摊前驻足,他打着酒嗝,酒水沾满络腮胡。

他身长八尺,腰阔十围,高长松悄悄远离他,只怕此人喝醉撒酒疯,把自己当镇关西给打了。

白寒霜看客人来了,也不可劲推销,他与此僧熟稔道:“惠明大师,今日要几坛?”

这里的坛是精巧的小坛。

惠明大师,烧朱院那一天五斤肉的和尚?

高长松立马联想才吸收的新知识,认为此僧与猪肉很搭。

惠明说:“你这一共就五小坛,洒家都要了。”

高长松倒吸一口冷气:自称洒家,更梁山好汉了!

白寒霜先说价钱:“一坛十灵石,一共五十。”

惠明酒喝多了,人却清醒,他说:“十灵石与合芳斋卖得也差不多,既如此我何必来买你的?给你四十五个石头,不还价。”

换作古龙中有格调的剑客,是绝不会讲价的,剑修却不同,他们一个子儿都不会让。

白寒霜又坐下,庄严若磐石:“此言差矣,合芳斋的价格我知晓,一坛不多不少正是十一灵石,哪怕买多了有折,不过买十赠一斗,价格远不若我,你在我这买五坛,到合芳斋最多买四。”

他还说:“大师还请回吧,我这不讲价。”

反正卖得出,他就一口咬死。

惠明大师也不恼,他摸摸肉乎乎的脑袋道:“你们这群剑修,当真精明,买这么多次,就没哪次便宜些的。”换个数术不好的摊贩,早给他胡搅蛮缠压下去了。

他说:“罢了罢了,都给我罢。”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不要坛子,酒全灌进葫芦中,白寒霜生意做成了,随他怎么倒腾,他想这些坛子能二次利用,更高兴了。

这笔生意做完了,白寒霜也收摊了,他把草席一卷向高长松虚心求教:“十二郎,可有何不妥?”

高长松:“……不,并无不妥。”

管他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同理,管他剑修多不修边幅,能卖出去就是管用。

……

逛完大相国寺的市集后,高长松对东华国的商业发展有了新体会。

哎,别说,没重农抑商就是好啊,瞧这商品多样化的。且有了精怪的加入,东华国的审美也多元化起来,别的不说,高长松竟在卖小黄书的摊上看见了工笔画的花鸟图。

他听见那商家贼眉鼠眼地推销道:“这本好,听说是从隋宫廷流出的,其中有一副《雪竹文禽图》,文禽娇小,细羽微带绒,鸟喙在地上一点一点,煞是可爱,我就给您看一眼。”说着,翻开一条缝,让那桀骜不驯的鸟精瞄了一眼。

就这一眼,年少的鸟精给击溃了,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哼哧哼哧道:“给我来一本。”惹得商家眉开眼笑。

露过的高长松心情只能用六个点来形容。

他想,在妖族眼中,这些花鸟图、野兽图,是不是就跟他们眼中的美女图一样,值得细细品鉴,如果是双兔傍地走之流,就是小黄图?

高长松猛地摇头,将这些腐朽的思想从脑海中甩出去。

跟高长松有关的,有两样卖得好,其一不用说,就是白酒。

其二倒是他没想到的,摊上竟有那么多盗版书。

这盗版,不仅仅是教辅的盗版,还有先前经过润色的倩女幽魂的盗版。

高长松撅着屁股蹲在小摊前翻盗版书,不由忆起初中时在盗版书摊看《盗x笔记》,表情更囧。

既然是盗版书,印刷肯定不如正版,高长松本以为他们字已够紧凑,纸质量够差,哪想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盗版书的纸张真连草纸都不如。

版歪歪扭扭且不提,墨迹时轻时重,还有错别字。

且为节省纸张,那字雕得密密麻麻,跟字典比起来不遑多让。

高长松:。

有那味了!

这摊是个小老头支的,也不像那卖花鸟画的黄书贩子,眯眼睛晒太阳假寐,高长松笑着试探道:“你这书印得太糙,不如正书堂。”

正书堂是魃宥书局的名字。

小老儿眼皮都不抬一下:“你在他那只能买一本,在我这可买一套。”这句话实在。

高长松又诈道:“你卖这仿本,不怕老祖宗找你麻烦?”

小老儿悠悠道:“天下那么多仿本,那也得老祖宗抓得过来。”

高长松像这话说的没错,看来盗版书事业在东华国已经成规模化、体系化了,甚至有专门的盗版书印刷厂,他们深谙节省成本之理。

不过,这也证明有市场才会有产品,要不是正本销量够高,哪能养活盗版市场?

回去后高长松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琢磨。

要说他在东华国也混出点文坛名声,要不一鼓作气,名声再扩大些,哪怕卖货都方便?

要不他憋憋,再写点?还是搞点活动?

哎,还是麻烦,要搞活动得在本地有势力,可他就像无根的浮萍一样,在本地是一点号召力也无啊!

也不然还是多整点漂亮文字,去魃宥那吹吹枕边风,他认识的醉心文艺事业的老祖就只这一位!

……

魃宥日子过得很舒心。

如果将他一天的生活写作小传,定是《我在大安吃喝玩乐的一天》。

清晨,当小商贩挑着花架一边唱小曲一边在街坊内兜兜转转时,魃宥才迎着稍显刺目的阳光睁开眼。

他的卧室风雅而精致,很有文人韵味。

大唐好明艳,色彩饱和度高,东华国这流行莫兰迪色系,他的卧室也如此,善用朱砂、花青、藤黄、赭石、石绿等传统色,沉静典雅、平淡含蓄。

他才坐起身,蜘蛛化成的婢女就迎上来,这都是他书局的员工,啄木鸟雕版,蜘蛛负责装帧。

蜘蛛精们的工作压力小,所以还得去他家兼职婢女,她们像是盘丝洞的蜘蛛,天生自带妖媚之气,可魃宥要求高,他是文人,红袖添香的婢女必须端庄,于是他看见妖娆的蜘蛛精就不高兴,就要训斥,就要扣她们工资。

蜘蛛精:……

蜘蛛们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服从了!他们中的一部分化身清俊小厮,宁愿在外做粗使工作,都不愿意贴身侍候魃宥,另一部分只能违背天性,换上低调的裙衫,额间贴温润的珍珠,一举一动收敛妖邪之气,力图看上去温柔而端庄,有点书香气。

于是,大清早,魃宥被包裹在充斥着书香气的氛围中睁开眼,婢女服侍他洗脸、穿衣。

魃宥说:“早食我要用蜜麻酥炒团。”

蜘蛛精哪敢不从,赶紧去买,于是当魃宥换好衣服,束冠坐高桌前时,面前摆着碗热腾腾冒着香气的炒团。

他漫不经心地想:哎,今天是去梨园听曲,还是勾栏看戏,还是去大相国寺买古玩呢?

最后他决定先去买古玩,最近书局大大地挣钱了,手头很松快。

大相国寺前殿到处是地摊,圣殿阁门口的文化浓度则拔高好几个等级,这里是文人最爱逛的古玩市场,连《春秋繁露》、王维《雪霁图》这种古古古物都能翻出来。

魃宥自认是“评古师”,意为品鉴古玩之人。他这么自视也没错,毕竟跟那些纸上谈兵的人不同,魃宥是从那些时代过来的,看过原版。

哎,有些作品,当时看不觉有甚精妙之处,可就像酒,越酿越香醇,现在拉出来品鉴,又觉得香。

当然,也有可能是跟风导致的。

魃宥正在鉴赏一副《蝴蝶图》,他认为此画很有意境。

耳边却传来一串俏皮的顺口溜,只听那人言道:“好来好去又好收,多财多宝亦多忧,门前沙灯高高照,户内空囊度春秋。我观郎君印堂发红,福星高照,可要算上一卦?”

大相国寺这还有个特点,分明是和尚的地儿,算卦的道人却很多,炼器师拿他们的作品跟古玩放一块卖。

从这角度来说,算是和尚给他们借地了。

道士在这里做两门营生,一是卖丹药,二是算卦。

魃宥放下蝴蝶图,对摆摊的小道说:“我买了。”

摆摊的也是小道。

随后扭头问张仁祖道:“你又是什么路数?”

张仁祖所在的门派主修丹道,可道士丹卜符箓不分家,什么都会一点。且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不像和尚,富得流油,所以什么都会点,也能出来“招摇撞骗”。

魃宥认为,像张仁祖这样钻心丹道的非要给人算卦,就是撞骗。

张仁祖跟他私交不错,他人也是个灵活的,嬉笑道:“想给你算一卦。”

魃宥不吃这套,直接说:“不中!”随即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从小道手里接过他最新的《蝴蝶图》,转身大步流星向前走。

张仁祖看他如此冷酷无情,连忙跟上道:“哎哎哎,别急着走啊,咱们聊聊。”一路小跑地跟上去。

他说:“不算卦咱们也谈谈,前面有间茶楼,可能让我请你吃一盏茶?”

魃宥用下巴看人,慢悠悠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张仁祖哭笑不得说:“好好好,是我献殷勤,有盗心。”他说,“现在咱能去谈谈吗?”

魃宥这才哼了一声,勉强答应。

等到茶楼,魃宥才发现,何止是张仁祖,有不少老朋友都等着他呢,其中有道门的,有妖族的,就是没和尚。

人也不是很多,也是,他压根没那么多知交好友,修为低于他的又不怎么敢出现在他面前。

魃宥也摸不着头脑了,这些老家伙齐聚一堂,到底有什么事,可随着张仁祖一句话,他的疑惑便迎刃而解。

张仁祖嘿嘿笑道:“听说你最近挣了很多灵石。”还做了个苍蝇搓手的动作,略有些猥琐,在这一众人、妖中就属他最不修边幅。

魃宥明白了。

他先呵呵笑道:“这灵石既是我挣的,又不是我挣的。”随后又表示道,“尔等意下如何?”

还有什么意下的,看看大相国寺的商业发展,再看看默默无闻的道修,以及吃老本的妖修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跟做大做强,不仅拥有占地面积超大皇家园林,还挣的盆满钵满的和尚比起来,道士,都在贫困线上蹦跶。

说个最简单的,和尚除了寻常念经驱魔外,业务十分广泛,别的不说,光是手工业,就衍生出了众多分支,目前东华国出口内销中卖得最好的苏绣,就是尼姑们带头绣的,她们的绣品在山门外挂了两条街,有无数人上门求买。

这是手工业,此外还有酿酒的、烧肉的、表演俗讲的、传统借贷的,可以说,和尚们将第二春事业发展得如火如荼,又赚了灵石,还弘扬了佛法,又得到了名声,堪称是一举三得。

比起他们,走高层次路线的道士就不行了,按理来说,现在东华国的国主扶植道法,佛道在国内打得势均力敌。

可道友们除了卖点符箓,卖点丹丸,做法事外就没有别的营生了,而且举国上下那么多修士,这些活谁不能做?就导致他们行业内卷得也很厉害。

道观更不用说,除了香火钱与正常的耕田所得外,他们基本没什么钱了。

妖族更不用说,有翼一族都发展至养鸡鸭了,他们中除了狐族外,基本都混得不好,没什么钱,在吃老本。

魃宥呢,原来与他们差不多,有些积蓄,供养了庞大的书局,却不见得挣了多少钱,他又爱淘珍奇古玩,总的说来,挣得永远没花的多。

这样一个妖,在认识高长松后交了好运,看那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勾栏瓦肆,与他书局印书的盛况。

总有人推断,勾栏瓦肆背后需要填补大量钱财,或许他已经被掏空了,但更多人相信,他在投身工商业后,变得比大相国寺的僧人还要富庶。

这样的富裕可不是他一人能挣来的,如果他受到了高人的提点,剩下这些也想通过魃宥的路子,跟会挣钱的高人一起玩,他们的门派、家族需要源源不断的灵石供养,可在这些年间,他们的灵石已耗费了大半。

魃宥略有些不屑,在他看来,这些人求分一杯羹的样子太难看了,挣钱的路子,为何自己不用,要让给他们呢?

可这想想也是想想,他知道高长松的难处,外来商贾想在本地站稳脚跟,得依靠人情网络,他不像粟特人有族群,有整个民族打下的善经营名声,想要一鸣惊人,就得做大事。

先前乞巧节他是展露过头角,可那还不够大,不够让人印象深刻,最主要的是,没一些大佬参与。

眼下这群人找上自己,他何不牵线搭桥,操作好了,高十二郎也能广结善缘。

魃宥本来就喜欢高长松,又承了他的情,听他吹过耳边风,他心觉这是个好机会,却为不让高长松压力大,跟这群脸皮厚的打了几来回太极,对他们冷嘲热讽一番。

说他们这是做梦想屁吃,哪有这么好的机会,人家何必给他们送钱云云。

敲打过一番后,张仁祖他们的姿态就更低了。

再说高长松,听过魃宥的话后大喜,他连忙给魃宥作揖道:“这回还是老祖宗帮我。”

他先前只说希望能在东胜神洲做点事,穿出点名声,后头好施展,谁知道他给自己拉一个队联盟出来,而且听来都是有本事的门派与群族。

魃宥推拒道:“这哪里是我帮你,分明是高十二郎聪慧,有法子,所以人自己送上门来。”

他感叹道:“若无你的提点,我又怎么能想到开勾栏瓦肆,书局又怎么能大兴呢?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他还为高长松可惜:“你若是土生土长的,开局便不会如此艰难了,这些本该是你的!”

他的“这些”省略了很多,有“灵石”也有“名声”。

高长松却道:“有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倘若没有老祖宗施展,我哪怕有点子,也做不开。”他又谢过一番后,说起这回事。

对道教人与妖族人的心态,高长松很可以理解,他先前看大相国寺兴盛,就感到很奇怪,这瓶是儒释道三家打得凶,这里儒教式微,怎么道教也不显,在民间没什么存在感。

总不至于他们视金钱如粪土吧?

现在看来,是道门的人自己太闭塞,不灵活,姿态太高,反而挣不到钱了。

高长松甚至怀疑,剑修们是假贫穷,道修们是假富贵。

目前高长松有两个想法,他先问魃宥:“若为搵灵石,道友们可愿抛头露面?”

魃宥漫不经心道:“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花大闺女,有什么愿不愿意的,他们平时还要出去讲道、讲经、呢,肯定是愿意的。”

高长松心说:这不简单,想挣钱,搞个门派大比、天下第一武道会就是了,修仙能没这个?

到时候卖卖门票,开几个赌盘,能不挣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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