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2022.7.10
此时的高长松,并不知他的腐乳在遥远的长安成了灵丹妙药,他正在为招工而忧心。
是的,没错,他又要招工了!
盘坐在榻上的高长松手持鸡距笔一笔一画地列家产。
相较无数的穿越先辈,他的搞事能力实在有点弱,穿越至今满一年,他手下只有两间豆腐坊、一间染坊,以及小半个酒坊。
——只有天锅的酒坊连小半个都不算吧。
至于人手,除毛遂自荐来他这帮佣的李铁牛外,高老庄里又来了两人来他这做活,按排行一个是高十郎高力,还有一人是半个小萝卜头,行十六的高志虎。
此二人无一例外都是家中小儿子,未来分不到多少田地,父母一拍脑袋,要给二者寻个正经营生,就送高长松这里来了。
于家也陆续来了几名子弟,加入了高长松的家庭生产作坊,有做豆酱的、有做豆腐的、有帮高长松一块儿烧天锅的。
他是想送俩人去染坊学染布的手艺,王一跟他提了不少次,染坊收益蒸蒸日上,可以收新学徒了。
高长松兴冲冲找了高志虎来,谁知王一却死活不接。
他还严肃地教导高长松:“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传家的本事如何能教给良民?还需捏在自己手里。”
高长松说不过他,给叨叨得垂头丧气了,他虚心问王一:“那该从哪找帮佣?”
王一一锤定音道:“自然是从人牙子那找。”
高长松:好家伙,这是直接养私奴啊!
仔细一想,王一跟染坊的一众人都是贱籍,再细分他们都是私奴婢,是没独立户籍的,现在很多手艺人,都属当地大户,唐律甚至规定,“买奴婢、马、牛、驼、骡、驴等,依令并立市券”,也就是说,这些人跟牲畜是一个等级的。
想到这,高长松心情略有些微妙,只能把染坊这先搁置了。
最近因产量增加,王一他们更忙不过来了,高长松想想,找了个两全的法子,他跟倔老头王一说:“这样成不成,我去招几名长工来,染色方子还捏在咱们手里,杂事一应让他们干了。”
其实这种方法是最好的,可那些经营多年蓄奴的世家都不会这么干,都有奴婢了,还不是当骡子使,他们连人权都是没有的。长工就不行了,若随意打骂难免落个苛待人的名声,这年头人都看重名声,距离举孝廉的时代还没过几年呢。
在经济条件好时,蓄奴显然更划算啊!
高长松到底是现代人,现在又不是魏晋南北朝,要养部曲筑高墙,并不想跟唐太宗硬碰硬的他选择当良民,他自认也干不出什么苛待长工的事,还是招工最方便。
王一想想,也点头了,高长松长舒一口气。
接下来就要考虑如何招工了,在这个到处都信息不通畅的时代,在报纸上登刊招工是不可能的,他们这都没报纸呢!只能靠介绍跟口耳相传。
高长松想了一下,于家村跟高老庄人是饱和了,他到于四娘家走动了好几次,对方面露难色表示,真是一滴都榨不出了。
于四娘问他:“于家村跟其他庄上也有姻亲,可要去打听。”但看于四娘的模样,是不大想做这事的,不是说她不想帮高长松的忙,是不清楚那些庄上人人品如何,于四娘不敢做担保,自然不能引入高长松这。
高长松想想道:“先算了,我去镇上打听一番。”
……
杨晨听完高长松所求,拍着胸脯打包票:“十二郎放心,此等小事,就交给我吧。”
高长松松了口气,确实,论接触三教九流之人,还有谁比开饭馆的杨晨接触得更多?且镇不同于村落,职业多样化,做小买卖的、学手艺的、当官吏的应有尽有。古格镇的求职体系还是很健全的。
高长松还有第二件事要找杨晨,他那酒坊搁置好久了,凭自己实在憋不出来了,只能问杨晨:“镇上有何大匠?”
大匠,跟寻常匠人不同,以现代语言解读,那就是建筑家。
杨晨略作思索道:“有是有的,昌都的九层佛塔你看过没,监制的大匠为阎法德,人就住镇上。”他好奇道,“莫不是十二郎家要修宅邸了?”他真想不出第二个高长松找大匠的缘故。
高长松连连否认道:“自然不是。”随后将酒坊困扰他一事娓娓道来。
杨德听后问:“那你为何不找鲁班门的人。”
鲁班门?
高长松一脑门的问号,啥玩意儿?
杨晨看他摸不着头脑,细细解释道:“你也不是不知,无论是唐还是乌斯藏,匠人的地位都不大高,可若真讲,其中却不乏有技艺高超者。”他砸吧嘴道,“听说墨家后人自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便隐于市中,现在的匠人有不少都是墨家之后。”
高长松听到这还没明白,那跟鲁班有什么关系?
杨晨接着说道:“起初,是匠人们凑在一通交流经验,正如同我们这儿的货郎一样。人多了,便有了组织。都说‘三百六十行,无祖不立行’,泥木石三行共尊鲁班为祖师,这些匠人想哪怕是交流,也要有个名目,鲁班门就应运而生了。”
“鲁班门中尽是匠人,可并非匠人就可入鲁班门,只有有‘路漫漫其修远兮,我将上下而求索’之精神者才能入内。他们似乎自有一番检验标准,可你问细节,我是不知的。”杨晨终于解释完了,“你说有图,有想法,却不知酒坊内一应器械该如何建,我想,找鲁班门的大匠一同探讨是最合适的。”
高长松听完高兴死了,想杨晨说的对啊,有一群古代的建筑家、科学家,他还舍近求远做什么?于是他道:“那你可有认识的鲁班门人?可否介绍给我?”
谁知杨晨却诧异道:“我自然是不知的。”
高长松:“……”
笑容逐渐消失。
杨晨说:“哎,鲁班门人尽皆知不假,可究竟何人入此门,我们却不知,十二郎你想想,儒墨不对付那也不是一天的事,鲁班门身上又有墨家的烙印,若让儒生知道了,那还不抄着君子剑上?墨家人又习惯隐于市,寻常人是找不着的。”
他话锋一转拍起彩虹屁来:“可若是十二郎,定是能找着的,你们,你们都是高人,能不吸引彼此?”
高长松:“……”
谢谢啊,你是不是对我太自信了。
他略有些无语,高长松想,这鲁班门我还是从你这才知道的呢!
……
不管怎么说,杨晨都给高长松开辟了新路,他回家后就奔至陈子航那。
陈子航正在开设教学小班,高香兰、高玉兰、高翠兰一字排开。
高香兰正在打拳,也不知她学得什么功法,年纪虽小,一套拳使的虎虎生威。
高玉兰在看书,高长松瞄了一眼,竟然是《孙膑兵法》?!
陈子航注意到高长松的视线,温言解释道:“兵法书讲排兵布阵之学,眼下阵法多托于兵书之中。”
高长松点头,长“哦”一声。
陈子航露出“孺子可教”的满意脸,接着讲经。
高长松这才发现,经是讲给高翠兰听的,可他的听众又不仅只有高翠兰,驩头跟乌云竟然排排坐,以充满求知欲的眼神盯着陈子航看。
高长松:“……”
竟然有点萌!
高玉兰还是很在意大兄评价的,她从《孙膑兵法》后探头,对高长松说:“我跟大姊都学过啦,三娘才开蒙,讲经慢,故子航师傅会多讲几遍。”不是她不认真听课!
高长松当然是很信任高玉兰的,她跟高香兰都是好学生。
他家不爱学习的,目前只有高翠兰一个。
也不是不爱学习,贪玩是小孩子的天性,高翠兰才五岁,能坐得住练字画符已经很好了,让她理解经文,真有点难。
陈子航给这章经收尾,同三名学生道:“先讲到这,去休息吧。”高翠兰欢呼一声,撒腿就跑没了,驩头跟乌云不甘示弱,他俩分明后发制人,却跑的比高翠兰还快。
有耐心的幼师陈子航这才回头问高长松:“十二郎,可有什么事儿?”
高长松摸后脑勺问:“二师叔可听说过鲁班门?”
陈子航一口道:“听说过。”
高长松将杨晨说的跟陈子航讲了一遍,后者道:“他说的没错,可鲁班门的人不见得很好寻。”
高长松问:“怎么说?”
陈子航道:“鲁班门之人多数不愿在外暴露身份,生怕惹上祸事,此外其中一小部分人喜欢闭门造物,不常在外行走,他们跟道门人交际不多。”
说到底鲁班门是民间派别,很多修道的都认为他们只弄些奇技淫巧,搬不上台面。
陈子航又说:“若十二郎你想找,我也能帮你寻,只是范围不大,最多覆盖古格。”
只要有一线希望,高长松都要试试,他说:“那就拜托了。”他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句,“鲁班门如此神秘,二师叔如何认得?”
陈子航羞涩道:“我与鲁班门中人颇为共感。”
高长松:懂了,都是社恐吗。
高长松又问如何联络鲁班门的人,陈子航说要等夜深人静之时,高长松听后脑补了一番特务接头的画面,他虽心下疑惑陈子航莫不是要出门,却也没多说,只等夜深人静时。
……
月上柳梢头,高翠兰等人皆被哄回屋中,高长松悄咪咪地溜出来,见陈子航已在院落中。
他带来的法器颇多,眼下手持一根青竹,在地上写写画画。
高长松以慧眼观之,见灵力汇聚于此,那些灵力碎像萤火虫,自四面八方飘来,凝成一道光柱。
陈子航道:“这样就可以了,此阵只维持一夜,次日晨曦便会消退。”
高长松问:“常人看不见灵力,如何分辨?”
陈子航难得卖了个关子道:“鲁班门人自由办法。”
*
高长松等了一天,没有客人上门,他还有点失望,想果然古格镇上没有。
哎,谁叫他们只是个普通小镇呢?
谁知第二日晚,几乎是前日同样时间,他家门外却传来嘻嘻索索的声响。
机敏的乌云第一个蹿出去,他站在墙头上,看着门外的人不断哈气,虎视眈眈。
高长松赶忙出去,只见一铁塔般的人伫立在自己面前。
他不住抬头,心说好家伙,这得有两米高了吧!
别看高长松正在抽条,他在古代已经算长得高的了,眼下已经有一米七五,想来最后突破一米八不成问题,可他在此人面前,就像是大人与小孩。
高长松想,这人的模样特别像以前语文课本中逐日的夸父,浑身上下都透着野性感。
谁知这两米的彪形大汉却很彬彬有礼,高长松这才见他手持罗盘似的法器,对高长松拱手道:“在下鲁班门阎法德,特来拜访同门。”
高长松:咦,阎法德,不是那建九层佛塔的人吗?
谁知身后却传来陈子航的惊呼声:“阎大匠,你可是造那青州水帘洞天福地的阎大匠?!”
阎法德谦虚道:“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高长松吞咽一口口水。
等等,他只是想搭好普通一酒坊,怎么连这种大神都召来了?
他好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