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是的,桦……”
然而不等李墙把话说完,秦桦芸便眉头一皱,冷冷地打断道:“叫我秦小姐。”
这话摆明了就是把李墙直接划归到了“外人”的行列,冷冰冰的语气加上极度不爽的神态,仿佛站在她面前的并不是自家的姑爷,而是拐跑了自家小姐的混蛋一般。
“好吧,秦小姐,我们这次过来……”
“我刚刚不是说了,我们会长正在开会吗?你是耳朵不好,还是记性不好?”
只一句,便怼得李墙说不出话来,好在一旁的海棠看不过去,上前摇着秦桦芸的手臂,撒娇一般地说道:“桦芸姐!他好歹也是我的先生,你就别再难为他了,好不好?”
“我尽量。”说完,才又转头对李墙说道,“走吧,带你去休息室,刚好我也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说罢,那秦桦芸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两人则快速地对视了一眼,随后才快步追了过去。
时间不大,三人便进到了一间挂着贵宾休息室的房间,显然是为了接待访客专门设置的。
然而李墙的屁股还没有坐热,坐在对面的秦桦芸便一脸澹定地从手上的档桉盒里拿出了一副眼镜戴上,直接开口问道:“明先生,听闻你的名下现有一座矿场,一个烟铺以及一间药房,是吗?”
“不错,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三处产业,除了那个烟铺还在正常经营以外,矿场停工,药房停业,你自己说,有没有问题?”
“这是我的私事。”
“不,这是我们的家事。”秦桦芸纠正道。
“不是,我跟你什么时候成一家人了?”
秦桦芸听了顿时面色一冷,“我说的是青禾,你们两个既已成婚,那么你的财务状况自然也就关系到青禾今后的生活质量,所以我必须过问。”
这话虽然说得比较直接,但不可否认她说的没错,想到这,李墙便也只好耸了耸肩,回答道:“你以为我想啊!就说那座矿场,日本人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把矿上的工人全都带走了,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些矿工被带哪去了,打那以后,矿上就再也招不到人了,所以不得不停工;至于那间药房,原本我是交给一个学医多年的老友帮忙打理的,可就在前不久,他却给我来了一出卷包会,把店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和药材全都拿走了,至今仍下落不明,药房自然也经营不下去了。”
秦桦芸边听边点头,时不时地还低下头做起了记录,一脸认真的样子。
“你在写什么?”李墙很是好奇地问道,说完还忍不住抻着脖子偷看了一眼。
这下可让那秦桦芸的语气又冷了几分,“明先生,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偷看这种行为很不礼貌吗?”
“我可以道歉,但是我还是要请问秦小姐,‘经营无方’和‘识人不明’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秦桦芸澹定地回道。
“这是你对我的评价?”
“嗯哼!”
“你!”
“我说的不对吗?那么请问明先生,你现在名下唯一一处还在经营的烟铺每月效益是多少?”
“这……”
“是每月八千法币,扣除本税金及人工成本,每月大概的结余为三千五百法币。你连自己产业最基本的营业状况都不清楚,是不是经营无方?另外,店铺的营收情况严格来说也算是商业机密的一种,可我即便人在香港,却也一清二楚。是不是识人不明?这样下去我敢断言,不出一年,你那间硕果仅存的烟铺也将会步其他两处产业的后尘,到时候你拿什么保证我们青禾的生活质量?”
“秦小姐,这个你用不着担心,我们还有存款啊,单单在花旗银行,我就……”
李墙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那秦桦芸又飞快地写了几句,其中“胸无大志,不思进取,坐吃山空”这几个词语格外地扎眼。
“继续,怎么不说了?”
“说什么?再说下去,还不被你评价成纨绔子弟啊?”
“嗯,没想到明先生虽然问题不少,自我定位倒是蛮准确的。”
说着,竟然还真的认认真真地在最后写了一句话:初步评估结论:纨绔子弟。
“你……还真写啊?”
“当然了!好了,初步评估暂且告一段落。接下来,第二个问题,在苏州设立分会是你的主意么?”
“不是,是唐主任的主意,哦,就是唐生明。”
“那个有名的花花公子?难怪……”秦桦芸恍然地点头说道。
“什……什么难怪?我说秦小姐,你可千万不要胡乱联想啊!”
“我有吗?”
“有!”
“我怎么不觉得,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近朱者赤,近……近什么来着?”
“近墨者黑!”
“你看,你这不是知道这个道理吗?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变好,更不会无缘无故地变坏,你说对么,明先生?”
“随便你怎么说好了,我懒得跟你解释。”
此时的李墙已经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解释都改变不了什么,于是便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而一旁的海棠却似乎很喜欢看李墙吃瘪的样子似的,非但没有替他说话,反而兴致勃勃地看起了热闹。
“最后一个问题,你跟我们青禾圆房了吗?”
此话一出,刚刚还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海棠顿时就俏脸一红,忍不住嗔了一句,“桦芸姐,你这算什么问题呀?为什么要问这个?”
“因为我实在想不出,你看上了他哪一点。”
“看上了,就是看上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呀?”
然而那秦桦芸却摆出了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继续问道:“那你告诉我,青禾,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这种事情三言两语怎么能说得清呢?”
“所以,你们圆房了吗?”
尽管搞不清楚秦桦芸为什么一直揪着这个不放,但海棠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轻声“嗯”了一生。
此话一处,秦桦芸那犹如冰山一般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只是复杂到了难以形容的程度。
就连李墙也搞不清楚她到底是欣慰还是愤怒,于是只能壮着胆子试探着问道:“秦小姐,你还好吧?”
“啊?我……我没事。只要……只要你不是在跟家里赌气就好。”
“我当然没有在赌气了,桦芸姐!”说着海棠便主动拉上了李墙的手,亲昵地坐到了他身边,“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这辈子我都跟定他了!”
听到这,秦桦芸的身子便不由得一怔,好半晌才喃喃地说道:“知道吗,青禾!以前的你,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真没想到他竟然会让你做出这么大的改变。”
然而话音未落,李墙便开口纠正道:“不,改变她的不是我,而是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好想知道青禾为什么会看上你了。不过明先生,做我们顾家的女婿,光有这些可是远远不够的。”说到这,秦桦芸便推了推眼镜,“不过也不必急于一时,来日方长,我会慢慢教导你的。”
“教……教导?”
“是啊,有问题吗?哦,忘了告诉你,在苏州开设分会的相关事宜,都将由我来负责。”
李墙不听还好,听她这么一说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甚至已经可以预见自己到时候被她教导时的情景了,想想都觉得可怕。
好在这时顾瀚生推门走了进来,这才没让那秦桦芸注意到李墙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
“聊得怎么样?”
“还不错。”
“那就好。”说着顾瀚生便转头对秦桦芸说道,“桦芸,楼上刚好有一场珠宝展销会,带小姐上去逛逛吧!”
“是,青禾,走,我带你去看看。”说完,便拉着海棠退了出去。
“怎么样?刚刚桦芸她……没太为难你吧?”两人前脚刚走,顾瀚生便立刻忍不住问道。
“还好,看得出来,秦小姐跟您女儿关系很好。”
“是啊,她虽然只比青禾大八岁,但从小到大,她都一直把青禾当作女儿来对待,有时候连我这个养父都自愧不如。”
“只是不知道要瞒她到什么时候。”说到这,李墙不由得叹了口气,“您也知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能瞒一时算一时吧!不过话说回来,当我第一次看到海棠照片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一跳,想不到这世上竟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青禾小姐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李墙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瀚生则摇了摇头,沉声道:“自打法国投降之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虽然我每个月都会派人前往寻找,却始终犹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音讯,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李墙听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好言安慰道:“这个时候,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但愿如此吧!”说到这,顾瀚生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才继续问道,“好了,不说这些,你们怎么到香港来了?是身份暴露了吗?”
“没有,我们这次是打着新婚旅行的幌子出来的,实际上另有任务。”
“这个就不需要对我讲了,只需要告诉我该怎么配合你们就好。”顾瀚生摆手说道。
“我希望借助商会在香港的影响力,举办一场文化义卖。”
“这倒不难,不过以什么名义呢?”
“我们可以把筹到的善款以商会的名义捐赠给上海的妇幼救助会,用以救助那些在战争中失去亲人,急需救助的妇女和儿童。”
“好,事不宜迟,我这就派人多收点文玩字画回来。”
“嗯,对了,还有件事,这个人,顾先生您认识吗?”李墙说着,便将李惟恭交给自己的那张名片掏了出来,递给了顾瀚生。
顾瀚生不看还好,一看到那张名片便忍不住惊讶地问道:“白颜长?你怎么会有他的名片?”
“您认识他?”
“岂止认识?昨天我还跟他一块儿喝茶呢!”
“听说他在九龙一带很吃得开,所以我就想请他帮我个忙。”李墙如实说道。
“这你可就找对人了,这个白颜长可是九龙区仅有的几个华人探长之一,绰号白饭鱼,无论黑白两道都要给他几分面子,正好明天我们约了一块儿去钓鱼,我带你过去,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尽管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钟头,但李墙却还是带着海棠早早地来到了丽池花园。
虽然时间尚早,但夜总会门口却早已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人潮如织,热闹非凡了。
这也难怪,毕竟这里无论是规模,环境,还是服务在香港都首屈一指,可以说是最豪华的娱乐场所了,故而几乎每晚都能吸引无数巨贾大亨前来消遣。
到了目的地之后,两人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来到了一个管事模样的壮汉面前问道:“不好意思,这位老哥,请问这里的老板是不是一个叫刀仔的?”
“放肆!刀爷的名号也是你能随便叫的?上面下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
“哼!说话没规没矩的,一看就知道了!整个香港谁不知道,想当初刀爷只用二十块就赢下了整个丽池花园,这种话也就你们这些上面下来的才会问!还刀仔……叫刀爷,听到没有?”
李墙听了也不恼,而是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那好吧,烦请这位老哥代为禀报刀爷,就说有位故人求见,这总可以了吧?”
“故人?你与我们刀爷有旧?”那人一脸不相信地问道。
“不然你以为我是专程跑来消遣你的么?”
此话一出,那人便有些含湖了起来,反复打量了两人好几遍之后才丢下一句“等着”,转身上楼去了。
时间不大,那人便回来了,“上去吧!三楼左拐第一间,不过只准你一个人上去,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李墙点了点头,转头交代了海棠几句之后,便独自一人上楼,来到了那人口中的房间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