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7月初,s城,石沱县,麻临镇。
周琳琳背着书包,跟在大姐周玫身后走,周玫背了个大背篼,里面装的被单凉席,还有一些杂七杂八比如盆和杯子等东西塞在里面。
一路从镇中学出来,大家都是这副模样,连拿带背的哼哼哧哧,拖着行李放假回家。
只不过他们大多是自己使劲,像周琳琳这种有“家长”来帮忙的极少,住在镇上的,不用费多少功夫,住在乡下的,一个生产队的或者离得近的,一起打打闹闹笑笑,拖着这点行李也不嫌累,几个小时的路程很快就过去了。
走出学校之前,周琳琳回头望了望呆了几年的学校,心里不禁有些怅然和失落。今天一走,以后很大可能都不会踏进这里了。
她的身份也要转变了,不再是学生,而是成为一个能独自担当的大人!
抓了抓挎包的带子,吸了一口气,默默给自己打气,闪避着其他人,加快动作,追赶着前方的周玫。
学校外面的道只有窄窄的一条斜坡,一些人往上走回家,大多人还是顺着坡道慢慢往下走,走到两百米后才有两条岔路,供销社,旧品回收站等等都在这一片。
麻临镇并不是平平坦坦的一片地,以周琳琳学校为例,从学校出来,要下一个长坡和一个长长的梯坎,而梯坎旁边就是供销社,木头屋子,里面空间很大,有好几扇大门。
继续往下,才算是镇中心,有镇政府、邮局、国营饭店等等,四通八达,小路不仅通向十几个公社,也通向隔壁几个镇。
值得说的是,在前些年还允许队员们买卖的时候,镇上最热闹的还属最中心梯坎下的农贸市场了,只不过现在已经沦为孩子们最喜爱玩耍的地盘了。
挤挤攮攮终于到了下面的街道,等走到回生产队的路口时,周玫把背篼放下,让周琳琳在这儿看一会儿,她去去就回来。
周琳琳好奇,但周玫没多说什么就直接跑走了,抿了抿嘴,只能摁住小心思。
她和周玫的关系一般,平常的交往都是淡如水,好在两人在一起话虽不多,却也能稳稳当当安安分分,比和另一人强多了。
百般无聊的低头,就看到布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灰灰的脚印子,她有些懊恼,想擦一擦,可街上人又多,生怕蹲下的时候有人没看见她就径直直抬脚撞上她,那才遭殃了呀!
这事可不是她杞人忧天,是真真发生过的,只不过挨踹的对象不是她,而是她那倒霉弟弟而已。
微不可见的撅了下嘴巴,抬脚跺了两下,似乎能把上面多余的灰印字给跺掉了。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周琳琳来不及抬头,眼前一道黑影突然划过,她捂住额头往后一躲,后脑勺“砰”又撞上什么东西,简直祸不单行。
顾不得心惊眼睛差点被那人肩上扛着的凉席戳到,周琳琳忙不迭转身给人道歉:“不好意思……”
眼睛有些瞪大,又被身后的人惊了一下,这人也太高大了点吧,怕是有一米九了,他们这个地方很罕见有这么高个的人存在,难怪刚刚撞上去跟撞到一堵墙一样,动都不带动弹一下的。
刘国吉的心怦怦乱跳,臂膀上还残留着小姑娘转头时小辫子不小心戳到他的触感,酥麻酥麻的。
周琳琳扎的并不是现下流行的两条大辫子,而是编好后又回旋盘回去,两个揪揪刚好垂到肩头,省了辫子甩开甩去的烦恼,多添了几分利落和娇俏。
“没事,你撞疼没有?”刘国吉反问她。
“啊?”周琳琳挠了挠额头,刚被凉席划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摇头,“我也没事。”
闻言,刘国吉点头,看到她脚边的那些东西,摸了摸鼻梁,轻声问:“你一个人?我替你背一截路?”
顿了顿,加了一句:“反正也是顺路。”
周琳琳脑袋有些迷糊,被男人自来熟的语气有些搞蒙了,以为是哪家不熟亲戚家的,自己把人搞忘了。
心里发虚,面上不动声色,“哦,不用啦,我在等我大姐,谢谢你,你们先回吧。”
说罢,露齿而笑,给男人和他旁边应该是跟她同龄的男生挥了挥手告别,男生的个头也不矮,只比男人一个头,从背篼里装着的被单看得出来,也是和周琳琳一样刚出学校出来。
刘国吉也不失落,盯了两眼她额上的两道红痕,才带着弟弟走了。
看到男人人高马大的背影,在原地站了两分钟的周琳琳哎呀了下,想起了人的来历。
周琳琳家是红星公社丰收二队生产队的,而那男人也是红星公社的,不过是丰收三队,她记得好像姓刘。
三队跟一队二队只同路一段,是两个不同的方向,也难怪周琳琳一时没想得起来,平时要是没什么事,碰面的机会很少,可能赶集的时候在大路上有缘能遇得到。
周琳琳赶集的时候少,她能对男人有印象,全是因为三队的刘家是杀猪匠,过年的时候来过她们队里杀过猪,瞧着面熟,但喊不出名字出来。
还有一次,周琳琳放学回家贪图了快,没走大路,走了小路,结果被别人家的狗拦到了路中间,正好主人家也不在,她僵持在那里,完全不敢动,不敢过去,也不敢往回跑,就怕转身后狗会直接扑上来。
眼泪水都吓出来了,巴巴的等在原地,等主人家回来牵狗,同时也在等其他过路人,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没多久就让她等着了,还是个格外高大威猛,一看就能吓住那黑狗的。
周琳琳懊恼地双手相互捶了捶,她怎么就把救命恩人给忘了啊!太没良心了呀!
这边在兀自悔恨,那边在好奇打量。
刘国兆跟在三哥屁股后头爬着山坡,好奇心爆棚,刚他可瞧得清清楚楚,人姑娘还没转过头时,他三哥早就停下脚步,难得犹犹豫豫磨磨唧唧,在人背后要搭话不搭话的模样。
忍了忍,实在没忍住,他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问道:“三哥,那是我未来三嫂吗?”瞧着比他还要小。
刘国吉脚步不停,嘴上道:“去去去,胡说八道什么,让人听见,人家姑娘的名声怎么办?”
刘国兆缩了缩脖子,“我瞧了的,前后没有人。”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
刘国吉一时没吭声,闷头爬着坡,这路该死的难走,运气不好,草丛里还会钻出一两条爬虫出来,只能拿着棍子提前惊一惊。
没办法,走小路捷径,能比走大路快上一个多小时。
半响,刘国兆才听到前头传来声音:“我争取、争取让她做你三嫂。”
他又叮嘱道:“这事你先甭给他们说。”
这个他们自然指的爹妈和大哥二哥他们了。
刘国兆眼睛一亮,“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