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的情绪很不稳定,站在田头抱着比自己高了一头多的郭素,瘦小的手臂如钳子一样夹着郭素的腰,与其说抱,不如说他把自己当成了绳子,恨不得将郭素拴在身上,唯恐她挣脱跑山上去。
郭素静静的站着,望着远处的天林一线,秋季的风吹得林间一片斑黄,难得见一抹绿色,怀里的孩子发着抖,倔强着、执着着自己的坚持。
郭素抬起手,停顿了片刻,叹了口气,放在了孩子的背上,一下一下的拍着,难得温柔的对他说:“我不去了。”
谢清抬起头,紧绷着脸,眼眶发红的问:“真的?”
郭素:“恩,不骗你。”
认真看着郭素好一会儿,谢清才迟疑的松开了郭素,但他终究不放心,小手握着郭素的袖口不放,他的心里还是不放心。
回家的时候,郭素和谢清抱了一捆麦秆回去,谢清这情况,北山暂时是去不了了,郭素要想别的办法弄吃的,如今看来,好像麦秆成了唯一的办法,但是她不会编,坐在院子里盯着麦秆老长时间,郭素突然站起来,去地窖拿了两棵白菜就出门了。
她去的地方是谢石的家里,站在门外,院墙只比她高了半个身子,若是成人站在外面都能望到院子里,看墙土还算新,恐怕这个房子也盖起来没几年,与谢家的房子年份差不多。
郭素在门外敲了几声门,很快就有人将门打开,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长得很魁梧,一脸的英气,正好奇的打量着她。
谢家的基因确实不错,谢石老实憨厚,但长得很是英武,谢木匪气奸猾,却也俊朗,记忆中的谢润因为身体娘胎带出来的病,显得有些文弱,一个庄家汉子,反倒长了一张书生脸,很是温文如玉,斗字不识一个偏偏给人书卷气息,恐怕也是因为从小不能像别的孩子那般跑跳淘气,生生养出了文静的性子。
而且谢润足够白,长得好,性子又文静,就给了人这样的错觉。
谢勇随了他爹的长相,骨架很大,又是窜个子的时候,营养跟不上,就显得很瘦,气色也不是很好。
郭素打量谢勇的时候,谢勇也在打量她,他奇怪是因为他认识的郭素素是一个胆小害羞又怕生的人,不该有此时过于锐利的目光,而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郭素素敢一个人出来活动,她以前除非跟着二叔二婶出来,否则绝对不会出家门半步的。
村里这几天都说郭素素变了,可能人生经历了太大的打击,所以被逼着坚强?
想到娘亲说的那番话,谢勇看着郭素的眼神有了点钦佩的味道。
院子里传来李春花的声音:“勇哥,是谁来了,站门口半天不进来?”
谢勇这才回过神,不好意思的让开挡在门口的身子,对郭素招招手让她进来,边回头喊道:“娘,是二叔家的郭妹子来了。”
郭素进了院,看到从屋里走出来的李春花,笑着点了点头。
李春花的眉头轻轻的皱起又平顺,她首先看到的就是郭素手里拿着的两颗白菜,心里明白这丫头来恐怕是有事。
她让谢勇回屋子端碗水来,自己拎着郭素坐在了院子的纳凉棚里,凉棚顶是麦秆编的,郭素一眼看到就喜欢上了,她坐在里面,将手里的白菜放在了凉席中间的矮桌上。
谢勇这时候也端来了水,放在桌上就退到一边去编筐去了。
郭素盯着他手里的筐,李春花盯着郭素,看了一会儿,心里了然,她开口问:“素素,你今儿个来,是有事找我?”
郭素回过头,对李春花笑道:“确实有事求您,我想让您教教我怎么编麦秆筐。”
李春花看了看她手边的两棵白菜,点头:“好,这个不难,你今天留下?我这就教你。”
交易达成,郭素心情不错,当下决定留下学起来,李春花也是干脆利落的人,事情说完就拿来一把麦秆准备教郭素最基本的编法。
俩人正低头交流的时候,谢清从门外跑了进来,冲进院子里发现大家都看着自己,窘迫的揪着衣角,他看到郭素询问的眼神,抿抿嘴,大声的对李春花说:“大伯母,我……我也要学。”
他从怀里拿出两个地瓜,伸直了手臂递过去,脸蛋羞红一片,说:“我家粮食没有多少,我就学一种编法,可,可不可以。”
他对李春花之前说的话还有余触,这是鼓起好大的勇气才想出来的注意,他想跟着郭素,他不想让郭素一个人承担家里的负担。
这两个地瓜是他想了很久才决定拿出来的,他只学一种编法,两个地瓜应,应该够了……吧?
小孩的忐忑都写在脸上,郭素很意外,并觉得这孩子买卖做亏了,自己本来就打算学会了回去教他,这孩子自己跑过来白白给人送地瓜。
不过,谢清有这种想法,郭素还是很满意的,也不阻止,毕竟粮食是谢清的,他想要怎么用,都是他的权利。
李春花却是没收:“我已经答应教素素了,礼也收了,你将地瓜拿回去,想帮忙就过来给我们打下手。”
“啊。”谢清眨眨眼,呆呆的将举着地瓜的双手放了下来。
谢勇跑过来拉着小堂弟到自己身边,手把手教他怎么编筐,郭素跟李春花这边也继续。
编制麦秆的方法在村里甚至十里八乡都不是什么秘密,每家的孩子都会四五种以上的编法,郭素不会,是因为手残,哪怕这具身体有记忆,但也跟看视频一样有看没有懂,而谢清不会,也是因为手残。
大半个下午过去,李春花母子俩彻底崩溃了,李春花气的将郭素手里拧的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的麦秆抢过来训道:“我教你多少遍了,这个麦秆要压着这里穿过去,为什么你一穿就成了一坨屎!!”
看着那坨屎,郭素无法反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编法,李春花穿过去就是一片,她穿过去就是一坨,可能是因为手残吧,十根手指头编的都要拧成麻花了,一个像样的都没有,反倒废了不少麦秆。
谢勇那边彻底放弃了,让谢清一边自己捣鼓去,他开始专心干活。
李春花看着一脸无辜的郭素,想骂又骂不出口,郭素足够努力,可她那俩只手简直比鸡爪子还难摆弄,鸡爪子刨两下都比她弄的漂亮。
郭素也有自知之明,她努力过了,更加证明自己不是这块料,看着被自己折磨要疯的李春花,讪讪笑道:“要不然,就算了吧。”她放弃。
李春花瞪她,将俩白菜推到她面前:“把东西拿回去,我没教会你,这礼我不受。”
郭素忙道:“这不行,毕竟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学不会是我的问题,但礼我是不会拿回去的,再说,你已经帮助我们很多了,谢叔谢婶的丧事也是你们掏钱办的,这钱我们还没还上,等来年开春,我会想办法……”
“郭素素。”李春花突然打断郭素,她皱眉看着她,声音沉了下来,在郭素疑惑的目光下,认真道:“你话说的过分了。”
郭素不解,眉头也皱了起来,她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李春花。
李春花深吸口气,厉声道:“我是谢润的长嫂,谢石是谢润的大哥,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他家遭了难,我们掏这笔钱是应该的,我们管这件事也是应该的,这笔钱不用你还。而且,你是二弟二弟媳买回来的童养媳,你应该称呼他们为爹娘,不是叔婶。”
李春花严厉的语气让另一边的谢清站了起来,他不知所措的看着李春花和郭素这边,想要过去,却被谢勇拉住,大堂哥对他摇摇头,让他站在这里不要打扰那边的人。
郭素眯着眼,李春花此时的姿态,就如一家长辈对着家里不知规矩的小辈说:你是我家的媳妇,你应该记住本分。
郭素突然笑了,她仰着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您是在强调,谢清是我的丈夫吗?”
李春花:“他就是你的丈夫。”
郭素扭头看向那边一脸慌张的谢清,对于李春花的强势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对童养媳这个称呼,心里特别的排斥。
人不是货物,没谁有权利买卖谁,也没有人有权利逼迫她承认这个关系。
郭素素是逼不得已,她更不会认同这份关系。
她站起身,没有理会李春花,她对谢清招招手,谢清立刻放下手里的麦秆跑过来站在她身边,看到脸色不好的李春花,谢清更是靠近了郭素,甚至暗暗的拉着郭素的手臂想要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
郭素拉着谢清,对李春花说:“今日谢谢您,可惜我和谢清不是这块料,让您白忙一场,我们呆的时间有些久了,就不打扰您了。”
李春花看着郭素和谢清离开,绷着的脸松了下来,头疼的叹了口气,谢勇跑过来担忧的看着他娘:“娘,你刚才跟郭妹子说的什么意思啊?”
李春花揉着额头,谈声道:“你二叔花的钱,恐怕是打了水漂了。”
那个郭素,不是个安分的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