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台生听到徐淑媛称呼自己三弟窒了窒,没好气瞪了眼眉开眼笑得意洋洋的徐淑媛,咽了口唾沫道:“铁骑营是朝廷精锐,驻防武定里就是为了防备土蕃造反作乱,与土蕃叛逆从来都是不共戴天,绝对不会吃里扒外走私夹带,大哥尽管放心就是。”
抬眼瞟视默不作声精彩纷呈的众人,徐台生笑嘻嘻道:“大哥身为察言司佥事当然要公事公办,想要开箱检查也有道理,既然双方价钱谈不拢,小弟这就代替你检查鹿车,对旁人说起只是铁骑营内部查验,如此一来不失双方脸面,也免得铁骑营无辜遭受诬名,不知是否妥当?”
让徐台生替代自己开箱查验?这倒不失为两全其美的妙策,徐国难心念微动,用询问目光瞧向巴旺。
巴旺表面勃然大怒,心里也自有些发虚,他昨日与阿莲秘密计议,偷运弹药前往生蕃领地黑虎税关是必经之地,特工盘查严密难以越过,决定由妈祖教徒林老七暗中联络贪财的走私商贩柳掌柜,故意往走私车辆私藏铅弹先行闯关,让缉查特工发现异样拿捕审讯,自己趁机偷运弹药前往武定里,料想税吏不敢查验军械可保无虞。
哪料人算不如天算,黑虎税关虽然平安闯过,徐国难竟然骑马追赶上来,莫非竟是无意之中发现了端倪,鹿车虽然另设巧妙机关,偷运弹药不虞被常人发现,察言司特工都是经验老到的侦缉老手,眼睛毒辣得很,万一被发现破绽岂非误了大肚王举义大事。
虽然可以趁着人多势众杀人灭口,把一干人等全都宰杀抛入深谷,可如此许多特工莫名失踪是了不得的大事,万一张扬出去必定引发怀疑,说不定大肚王的秘密身份都会因之泄露。
察言司特工神通广大无所不侦,眼下切莫意气用意坏了大事,反正过些时日土蕃部族就要举义出山,到时再把该死特工全都屠杀干净,瞧是哪个能够笑到最后。
徐台生从来都是大大咧咧,哪有本事发现鹿车上的暗设机关。
想到这里巴旺拿定主意,望向徐国难冷笑道:“徐佥事,台生可是你的亲弟,他替代你检查军械,可有啥子不放心?”
徐国难默然半晌,挥手示意特工后退,拱手道:“一切都依王副将就是。”
众骑兵瞧了瞧巴旺,见他微微点头,慢慢都把雪亮腰刀插回鞘中,拨转战马退到旁边,有意无意堵住了官道两头。
徐淑媛转了转眼珠,忽地插嘴道:“我跟台生一起上车检查,不晓得可不可以。”
巴旺上下打量,见她笑吟吟似有把握,他对徐淑媛不太了解不敢大意,摇头道:“台生是铁骑营护卫官兵,让他上车检查勉强说得过去,若是外人参与铁骑营脸面往哪里搁。”
徐国难暗叹口气,知道让徐台生替代自己检查已是巴旺的最大让步,默不作声朝徐淑媛使了个眼色,瞧着徐台生甩镫下马,钻入鹿车仔细检查。
官兵和特工泾渭分明,默默立在鹿车边等待,山道只听到呼呼风响触体生寒,余外再无其他声息。
巴旺知道徐台生没有侦缉刺探经验,必定瞧不破鹿车机关的巧妙布置,然而终究有些不太放心,瞪大眼睛炯炯注视。
麻里哈神情有些紧张,左手紧握刀柄,万一徐台生发现破绽立即拔刀动手,说不得要将特工全部歼灭,毁尸灭迹。
大肚王举义在即,绝不允许出现意外变故误了大事。
徐台生在鹿车间钻进钻出,热得满头大汗,众人听着拆箱翻检发出的响动,心里都有些七上八下,忽地翻检声音停顿了下来,紧接着听到徐台生呀的一声,似乎发现了异样。
巴旺与麻里哈对视一眼,麻里哈刷地一声拔出腰刀,刚要喝令骑兵动手杀人,却被巴旺暗使眼色止住。
徐淑媛上前一步,叫道:“台生,你发现了啥子?”
徐台生探出半颗脑袋,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干笑道:“二姐,我在车上发现了几箱走私食盐,不知算不算违禁物事。”
走私食盐自然也是违禁,不过徐国难关心的是车上有没有偷运弹药,对走私食盐丝毫不关心,沉着脸道:“台生,你只管车上有没有装载弹药,其余物事不必理会。”
徐台生嗯了声缩回脑袋,麻里哈慢慢插回腰刀,眸光现出钦佩:阿莲护法真是神机妙算,特地在车上装运走私食盐假意走私,如此真真假假鱼目混珠,论谁都瞧不出丝毫破绽。
巴旺却是表情复杂,目光闪动不知想些什么。
徐台生忙了一会把二十辆鹿车全都检查完毕,向徐国难摊手道:“大哥,我细细检查,鹿车装的全都是军械,除了三箱盐巴没有啥子违禁物事。”
麻里哈大咧咧道:“那三箱盐巴是俺偷偷装到车上,想要趁机发笔小财,徐佥事是否也要查扣。”
徐国难哼了一声没有言语,徐淑媛忽地插嘴问道:“车厢各处板壁是否都已仔细检查,可曾发现暗设机关?”
巴旺闻言勃然大怒,瞪起三角眼喝道:“你这小娘皮怀疑俺们暗设机关偷运违禁物事?”
徐淑媛撇嘴冷笑,一言不发来了个默认。
麻里哈虽对徐淑媛垂涎不已,事关重大收起邪念,帮腔道:“姑娘说话要有证据,胡言乱语只能惹人笑话。”
徐淑媛扬起秀眉刚要说话,徐国难阻止道:“淑媛不得无礼,台生既已细细检查,还有啥子不放心。”
冲巴旺拱手道:“大家都是为了公事,王副将得罪莫怪。”
见此模样巴旺心里石头扑通落地,冷哼一声拨马赶路,瞧也不瞧徐国难一眼。
众骑兵对着特工横眉怒目,前后护卫车队扬长而去。
徐台生神情尴尬,勉强冲徐国难点头微笑,催马紧跟在麻里哈身后。
徐国难勒马立在原地,望着车队渐渐消失在远处,脸上忽地现出诡笑,对蔡剑雄道:“你马上派人抄小道赶往永丰里关卡,吩咐细细检查不许放过任何漏洞。”
蔡剑雄愕了愕,急忙点头答应。
徐淑媛翻了翻娇俏白眼,忍不住道:“大哥不相信台生,担心他殉情私放?”
徐国难摇头道:“那倒不是,刚才我只说拦截盘查,他们却自行说出土蕃叛逆偷运弹药,若非事先知晓哪能讲得如此明白。”
听到这话徐淑媛恍然大悟,拍手赞道:“大哥说得不错,若不是他们暗中偷运弹药,哪能说出如此言语——”
俏面忽地微微变色,道:“铁骑营可是官兵,如果帮着土蕃叛逆偷运弹药,岂不是暗中勾结故意通敌,这个罪名可是着实不轻。”
徐国难面色沉重嗯了一声,铁骑营是明郑陆师精锐,倘若故意通敌那可是惊天罪名。
蔡剑雄却是面皮抽动欲言又止,表情有些古怪。
徐国难瞧在眼里,道:“剑雄有话就直说,莫要因为忌讳放过侦缉疑点。”
蔡剑雄缩了缩头颈,尴尬道:“昨日上午铁骑营官兵经过黑虎税关,我见都是军中弟兄,台生兄弟也在其中,多嘴泄露察言司正在盘查土蕃叛逆偷运弹药——”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字轻如蚊蚋细不可语。
徐国难怒瞪蔡剑雄一眼,厉喝道:“察言司侦缉纪律第三条,蔡探长不曾记得?”
蔡剑雄心头砰的一跳,挺直腰杆应声道:“保守行动机密,即使家人都不得告知!卑职违反保密条例,自请处分!”
徐国难冷哼道:“等会回去自己领罚,日后时刻牢记侦缉纪律。”
徐淑媛笑嘻嘻瞧着,问徐国难道:“大哥,要不要妹子赶去永丰里拦截检查?”
徐国难沉吟不语,他只是从麻里哈言语听出破绽,怀疑铁骑营官兵私通土蕃叛逆偷运弹药,听蔡剑雄话语显是无意泄露,运送军械的车队不一定存在问题。
检查?还是不检查?
徐国难眉头紧皱,目视北方一时难以决断。
经过拦截盘查插曲一闹,铁骑营护卫官兵都是垂头瘪脑,骑在马上闷头赶路,谁也无心再说笑话。
徐台生自知不受巴旺待见,催马远远落在后面,缩着脑袋不敢与弟兄们碰面。
巴旺目光闪烁若有所思,低声问麻里哈道:“前面还要经过永丰里关卡,你说察言司会不会布置特工绕道拦检?”
麻里哈心头砰地一跳,迟疑道:“他们既已当场拦截盘查,应该不会多此一举。”
他嘴里说是不会,目光闪烁分明毫无把握。
巴旺沉思良久,冷声道:“小心行得了夜路,大意捉不得斑鹿,大肚王时常叮嘱务必事事谨慎,未虑胜先虑败,运送弹药关系土蕃举义,绝对容不得出现半点差错。”
扬起马鞭向山林深处一指,“前面不远有处山洞,是大肚王秘密用来储藏武器,你带人先过去把弹药暗中卸下,禀告大肚王再行处理。”
麻里哈想了想也觉得有理,扭头望向徐台生努了努嘴,“只是徐小子着实碍眼,乍办?”
眯眼瞧着徐台生,巴旺嘴角现出狞笑,“徐小子晓得经如此一闹必定不受老子待见,干脆打发他与小关一起先行赶回军营,咱们再前往山洞动手卸货。”
两人计议已定,巴旺叫过小关低低嘱咐一阵,吩咐他与徐台生先行赶回铁骑营报信,瞧着两人纵马顺着官道离开,巴旺嘴角笑意愈发浓郁,冰冷目光却是充满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