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锡范野心勃勃想要取代郑克塽自立为台湾王,司马昭之心明郑上下可谓无人不知,文武官员私下早就议论纷纷,傅为霖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不少清流官员还在傅为霖面前痛哭流涕,慷慨陈词鼓动他利用亲家关系,秘书刘国轩率兵勤王讨平权女干,对此傅为霖不过付诸一笑,自不会书生意气自找麻烦,在他瞧来无论郑克塽还是冯锡范都没有能力据岛称雄,最好出路便是趁着手头有兵,与满清***招抚议和替子孙谋条富贵出路。
否则故乡情节虽然深重,傅为霖可是学富五车的道德完人,哪能被金银美色引诱自甘坠落成为***间谍,不过如同蜀国大儒谯周一样明白时势大局,不肯做螳螂挡车的历史罪人而已。
想到黄性震秘密交给自己的劝降任务,傅为霖勉强按捺惊惧心神,点头道:「刘亲家说得确是有理,台湾如今内忧外患国事惟艰,不过刘亲家以为凭借区区水师之力,就能挽大厦于将倾么?」
刘国轩想不到傅为霖说出如此泄气话语,目光闪烁没有接腔,眉心皱成一团似在思索什么。
傅为霖本想借机劝说刘国轩顺应历史潮流,率领明郑水师降顺满清保全阖门功名富贵,见到刘国轩若有所思,忽地想起亲家素有忠义名声,姚启圣曾屡次遣人劝降都被严词拒绝,甚至当众斩杀使者也明心迹,话到唇边硬咽回去,决定先用言语暗中试探。
主意拿定傅为霖长叹一声,向刘国轩正色道:「刘亲家,老夫当你是自家人说些肺腑言语,出得我口入得我耳,无论对错与否都不能让别人知晓,刘亲家做得到么?」
刘国轩展颜一笑,道:「傅亲家说甚么话,国轩当你自家人才会上门问计,无论对错与否都不会秋后算帐,傅亲家尽管放心就是。」
顿了一顿道:「咱们可是连筋带皮的要好亲家,抄家灭族也是彼此有份,国轩在此立誓,无论傅亲家说出何等反逆言语,除刘国轩外都不会有第三人知晓,若违此誓就让国轩死于炮火之下,死后回归不得故乡。」
彭德听到誓言不禁轻笑,若是老天爷真地有灵,刘总督必定死于炮火之下,死后肯定回归不得故乡。
苍穹乌云四合霹雳轰隆,霹雳闪电次第出现,远近渐渐被暗淡笼罩,急风骤雨近在眼前。
黑猫似乎也听不得刘国轩当众撒谎,从傅为霖怀里弓起身子,对着刘国轩张牙舞爪喵呜了数声。
彭德在瓦面躺得久了难免僵硬,趁霹雳掩护悄悄转动了下身子,目光斜转无意瞟见石亭上面傅刘两人瞧见远近无人愈发大胆,傅为霖卸下半截罗衫露出雪白肌肤,双手撑着石桌弯腰伏背,刘俊虎站在后面按住娇躯急速抽动,双手前伸探入傅为霖胸怀不知摸索些什么,嘴唇嚅动似在喃喃自语,不问可知必是说些情浓言语。
彭德瞧得眼热心跳,明知夫妻敦伦天公地道,即使孔圣复生也不好出言指摘,然而望见两人白昼宣Y***自不勉情欲难熬,他生怕再被刘国轩察觉动静不敢多瞧,深吸口气偏头转向另一方向,见刘平安与三四名孩童聚在一起大呼小叫,斗蟋蟀玩得不亦乐乎。.
叶落归根是异乡人最大梦想,刘国轩发此誓言傅为霖自是不疑有假,伸手从桌面瓦罐掏出块鱼干喂黑猫吃下,想要取杯喝茶方才发现茶杯已跌成碎片,刘国轩忙另取了只茶杯亲手替傅为霖斟满安吉白茶,笑呵呵静待他开口。
傅为霖喝口茶水定了定心神,眯着眼睛整理了下思路,对刘国轩道:「刘亲家南征北战久历戎机,自然明白当今中原已是满清天下,虽然人人都在倡言反清复明驱除鞑虏,然自吴三桂起兵云南兵败身亡之后,一线复国机会已经全然丧失,若无重大意外变故坐守台湾据地称雄是朝廷最好结局。」
刘国轩闻言黯然点头,面孔阴沉神情沮丧,虽然傅为霖说
话不太中听,然而天下大势确是如此,满清自顺治皇帝入关以来一直宽赋缓刑勤政爱民,天下百姓能够吃饱肚皮哪管君臣大义,吴三桂裹挟三藩之力打出朱三太子名号席卷向北,最终还是兵败身亡抄家灭族,明郑困居台湾弹丸之地,兵孤势弱哪有能力反攻***,不被施琅率领舰队大举攻台就是上上大吉。
傅为霖偷窥刘国轩暗谈面色,心中微喜续道:「台湾是国姓爷千辛万苦开辟的海外基业,四面临海全仗水师抗敌,若能上下齐心共撑危局,想方设法拒满清水师于岛外,同时派遣使者与满清天子议抚谈和,恳请以高丽旧例保全华夏衣冠,说不定就能如同高丽称藩海外,年深日久徐图异变。」
没等刘国轩开口说话,傅为霖话锋一转,道:「老夫前些日子奉命以使者身份前往漳州与姚总督秘密和谈,暗中窥知满清天子心意必欲灭朝廷而甘心,议抚谈和之路已经断绝。施提督号称海霹雳精通海战,与国姓爷有生死大仇极力主战,以台湾区区一岛之力绝无能力长久抵抗满清水师,老夫在此可下断言,无论刘亲家如何精忠报国,朝廷上下如何齐心共力,日久台湾必定归于满清之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天下大势谁都勉强不来。」
彭德躺在屋顶听得暗自钦佩,心想还是文人嘴巴厉害,硬是能把死的说活黑的说白,换成自己哪能如此长篇大论说得娓娓动听。
刘国轩默然不语,凝神倾听傅为霖说话。
傅为霖见刘国轩面色平静,对自己迹近反逆的悖论毫无异样反应,不由地谈兴大发滔滔不绝,「刘亲家精通海战兵马精锐,朝廷水师实力强横纵横无敌,若是倾力与施提督一战胜负还未可知,无奈冯锡范野心勃勃想要夺位称王,明里暗里对刘亲家百般为难,驻军澎湖形同发配,军饷武器全都不肯如数拨给,如今又要刘亲家派遣水师舰队出海捕鲸,老夫敢断言舰队出海之日就是冯锡范作乱之时,到时施琅虎视在外,冯锡范作乱于内,刘亲家兵弱势寡进退失据,除了自削兵权归降冯锡范再无他路可走,可怜国姓爷辛辛苦苦打下的铁桶江山,就此不明不白落入别姓之手,刘亲家日后再无面目见国姓爷于地下。」
说到最后傅为霖本想直接开口劝刘国轩归降满清,话到唇边硬生生憋住,从袖袋掏出手帕装模作样擦拭眼泪,暗抬眼皮窥探刘国轩反应。
傅老夫子毕竟是清流领袖,直言劝刘国轩归降满清有些羞于出口。
刘国轩面色依旧古井不波,凑近傅为霖道:「傅亲家说得极有道理,下一步国轩该如何行事,恳请傅亲家帮忙指条明路。」
说着笑呵呵向傅为霖拱了拱手,傅为霖摸不透刘国轩心意,想了想觉得还是小心为上,沉吟道:「该如何行事就瞧刘亲家做何打算,若是甘愿附和权女干改天换日,那就自愿把兵权交给冯锡范掌控,想必凭着昔日情份冯锡范也不会赶尽杀绝。」
刘国轩拨浪鼓般摇头道:「冯锡范忌惮国轩已久,昔年陈总制也被他设计暗中害死,国轩即使交出兵权也未必能够平安度日,此计绝不可行,还请傅亲家另外指条明路。」
凛冽杀意在眸底深处微微一闪,只是傅为霖端起茶杯正在喝茶,一时之间哪里感觉得出来。
傅为霖放下茶杯故做为难,蹙眉沉思半晌,咬牙轻声道:「既然如此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刚要说出率领明郑水师降顺***的保身妙计,就听门外有人郎声说道:「剩下一条路莫非是让总督大人归降***保全富贵,此计绝不可行,傅大人提也莫提。」
傅为霖听声音极是熟悉,愕然抬头见刘俊虎满脸怒气站在花厅门口,手握腰刀怒目而视,傅绮韵俏面苍白跟在身后,望向自己的目光全无往日的尊敬依恋。
随着说话空中陡地响起轰隆霹雳,一记电蛇横扫苍穹
,傅为霖心虚胆怯,身子不自禁晃了一晃,枯橘面孔全无血色:两人躲在门外不知偷听到多少,若是张扬出去老夫道貌岸然的君子面目如何保全。
手掌不知不觉用劲揪住颈毛,黑猫被揪得呲牙咧嘴,使劲挣脱纵跃下地,瞬间窜入花丛不见了踪影。
原来刘俊虎傅绮韵躲在石亭上面春风一度好事得谐,男欢女爱彼此都是心满意足,依刘俊虎意思还要继续在石亭卿卿我我恩爱缠绵,傅绮韵毕竟是大家闺秀幼承庭训,觉得白昼宣Y羞人耳目,眼看倾盆大雨即将来临,见刘俊虎还要腆颜纠缠整理罗衫急步下亭,刘俊虎觉得无趣只得跟着下来,哪料刚到花厅门口就听傅为霖高谈阔论恬不知耻,刘俊虎听得勃然大怒,没等傅为霖妙计出口就喝将出来,把猝不及防的傅为霖惊得目瞪口呆,羞得无地自容。
傅绮韵自幼脑海被老爹灌满了忠君言论,想不到满口道德文章的傅为霖居然是腆颜卖国的伪君子,跟在刘俊虎后头也是眩然欲泣伤心不已。
彭德在屋顶上面也料不到会有如此意外变故,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刘国轩却是板起面孔,冲刘俊虎厉声喝斥道:「大人谈话哪有小儿辈插嘴的份,回去后自领二十军棍,若是不服再加二十。」
刘俊虎听而不闻,只用充血目光冷冷瞪视傅为霖,握住刀柄的手掌青筋直冒,瞧模样若不是碍于岳父身份,就要拔刀冲上砍成两截。
傅绮韵又惊又惧,双手紧紧拉住刘俊虎衣袖,眸光现出哀恳神色。
傅为霖枯橘面孔忽青忽白变幻不定,良久伸掌重重一拍桌面,瞪眼怒喝道:「连老夫的话都没有听明白,就冲撞过来胡咧咧,老夫真是懊悔把宝贝闺女嫁给你这个没有脑子的傻大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