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可是真的?定国公居然还活着!”
腾地一声从椅上站起,徐文宏满眼都是不可思议,伸手紧紧抓住徐国难的胳膊,一叠声追问道:“定国公怎会前往南少林剃度出家,究竟发生了哪些意外变故?”
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三十多年前陪伴定国公徐文达穿梭秦淮河畔鲜衣怒马使性斗气的纨绔岁月电影般一幕幕从眼前闪现,想起临别之际徐文达决意以死殉国的慷慨激昂,饶是徐文宏久历沧桑阅历丰富,也禁不住黯然泪下,唏嘘不已。
午饭过后卢泽见机告辞离去,徐家阖门团聚欢天喜地,俞依偌夫妻团聚不晓得憋了多少情浓话语,虽然卢泽与徐文宏志趣相投,杵在徐家成为电灯泡却也着实有些尴尬。
送走卢泽徐国难持着索萨画像前往各帮会堂口,回来之后想起永信大师的嘱托,顾不得俞依偌情意绵绵脉脉瞟视,拉着徐文宏进入卧室,告诉定国公徐文达尚在人世的消息。
饶是徐文宏心机深沉,听到“死”了三十多年的定国公徐文达竟然出家成为南少林方丈也是面色大变,跌坐椅上捧着茶杯怔怔出神。
徐国难自然明白徐文宏的复杂心情,当下从绕道前往南少林寺送还永仇和尚遗骨讲起,花了半个多时辰才让徐文宏明白前因后果。
“原来如此,定国公能够看开最好,可惜你姆妈——再也听不到这消息。”
徐文宏嘴唇颤抖喃喃自语,忽地想起逃难途中不幸死于鞑子之手的刘雅萍,目光忍不住望向悬挂墙壁的亡妻画像,艰苦困顿的逃难场景从脑海深处浮现,禁不住又是一阵唏嘘,浑浊老泪顺着枯橘面颊流淌下来。..
虽然徐国难刺杀瑞栋替刘雅萍报仇雪恨,然而亡羊补牢于事无补,无论如何亡妻还是不可能重新活转。
往事如同流水,即使已经远逝也很难磨灭昔日印记。
“定国公在南少林出家二十多年,了却尘缘一切安好,爹爹不必过于挂怀。”徐国难察言观色轻声道。
徐文宏听出言外之意,默然良久缓缓点头,长叹口气愣怔不语。
见徐文宏依旧沉浸往事难以自拔,徐国难迟疑片刻,从怀里掏出团凤玉佩递将过去,“定国公临行前特地把祖传团凤玉佩转赠孩儿,说是昔年建文帝赐给魏国公作为见面凭证,要孩儿日后有机会察访建文后裔,驱除鞑虏反清复明。”
听到建文帝徐文宏身躯微震,目光缓缓定在精雕细琢的团凤玉佩上面,伸手接过仔细抚摩,良久点头道:“团凤玉佩确是大内御用珍品,瞧格式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佩戴,一旦被永乐帝朱棣发现立生不可测的大祸,难为魏国公对建文帝忠心耿耿始终不改,不顾危险把团凤玉佩遗传后人,赤胆忠心令人好生敬佩。”
建文帝皇后马恩慧是光禄少卿马全幼女,洪武二十八年被朱元璋册封为皇太孙妃,朱允炆即位后立为皇后,夫妻关系甚是和谐,建文五年朱棣攻入南京篡位为帝,马恩慧为避免连累建文帝自焚而死,临死前把团凤玉佩赠给建文帝,寓夫妻恩爱永不离分之意。
建文帝密令魏国公徐辉祖潜伏待机,临别之际亲手赐予团凤玉佩,给予高度信任。
徐辉祖自是知道团凤玉佩的分量,感恩戴德至死不渝,虽然朱棣重新恢复锦衣卫,动辄瓜蔓抄斩杀建文帝旧臣,京师密探遍布实施恐怖统治,徐辉祖还是不顾危险暗中收藏团凤玉佩,留下遗嘱要子孙后代拥戴建文后裔复国,昭昭之心可鉴日月。
徐文宏不停把玩团凤玉佩,蓦地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变了数变,嘴唇嚅动欲说不说。
徐国难把老爹的表情变化瞧在眼里,知道其中必有故事,不过徐文宏心机深沉,不想说出谁也无法硬行逼迫,想了想接口道:“爹爹说得对极,昔年朱棣野心勃勃篡位登基,建文帝逃脱大难扬帆海外,二百多年锦衣密探到处查找下落始终杳无消息,谁也不晓得建文帝究竟隐居在哪里。据定国公揣测,建文帝极有可能隐居台湾,说不定就躲在中央山脉深处。”
嘴里轻声说话,目光瞬也不瞬观察徐文宏表情变化。
“思明山庄隐居深山从不现世,定国公从何处听到风声?”
徐文宏面色讶然脱口而出,抬头见徐国难笑吟吟望着自己,立即晓得被他阴耍了一把,瞪眼骂道:“好小子竟敢给老子下套,是不是想尝尝竹笋炒肉滋味!”
见老爹居然晓得建文帝隐居地点,徐国难颇为诧异,笑着捧起茶壶替徐文宏续满,好奇问道:“思明山庄座落在哪里,是不是建文帝亲手建造?”
他执掌军务处多年见过无数机密情报,然而从来没有听过思明山庄,不由地有些好奇。
锦衣密探跨洋过海到处搜寻建文帝,想不到建文后裔居然隐居近在咫尺的中央山脉深处,自己身为军务处佥事毫无察觉,徐国难羞愧之下不自禁有些汗颜。
他曾想象建文帝逃亡到南洋,甚至前往万里之遥的美洲大陆,从没想过竟然隐居在咫尺之遥的中央山脉。
老爹口风好紧,若不是自己瞧出端倪故意出言试探,说不定还是不肯说出真情。
徐文宏眸光现出缅怀,沉默半晌道:“思明山庄到底座落何处爹爹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思明山庄确是建文帝亲手建造,寓思念大明之意,建文后裔隐居中央山脉已有二百多年,谨守祖训从不现世,因此江湖上极少有人听闻。”
面对徐国难的好奇目光,徐文宏顿了顿,道:“十多年前爹爹奉命潜入生蕃领地刺探军情,无意之中方才蕃人口中听闻,然而思明山庄座落深山从不与外人接触,即使蕃人也极少有人见过,因此爹爹虽然有意前往一探,却也只能废然而返。”
饶是徐国难早有预料也不禁啊了一声,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双手紧紧握住永信大师赠送的团凤玉佩。
思明山庄座落中央山脉深处,往来都要穿越生蕃领地,生蕃素来视汉人如仇敌,一旦发现必定群起围攻,想要偷越生蕃领地前往思明山庄大为不易,只能日后觅到机会再说。
永信大师既把团凤玉佩赠送自己,无论如何总要设法见建文后裔一面,最好能够齐心协力驱除鞑虏,尽了炎黄子孙的本份。
徐文宏没有理会徐国难异样心思,呷了口茶续道:“洪武皇爷传帝位给皇太孙朱允炆,四叔朱棣不服借口靖难夺了皇位,建文帝悲愤之下烧毁皇宫假死脱身,由忠心侍卫和亲信大臣护卫出逃,企图号召军队勤王重夺皇位。朱棣当然要斩草除根,公开宣称建文帝已死稳定人心,暗中派遣精锐蹑踪追杀,建文帝手下护卫死伤殆尽,在大明疆域再也安身不得,万般无奈只得从漳州秘密乘船出海,逃到台湾方才躲过追杀。”
“建文帝本意觅地安身徐图复辟,后来见台湾土地肥沃民风朴厚,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他生性仁厚不喜争斗,隐居日久慢慢也就淡了重夺皇位的心思,在中央山脉深处觅得风水胜地建造思明山庄,与忠心臣子逍遥度日,直到九十多岁方才老死,遗训子孙后裔不得随意行走江湖,更不准重返中原与朱棣后人争夺天下,免得害苦了天下百姓。”
听到这里徐国难对建文帝的宅心仁厚大感佩服,建文帝生性平和,即位之后轻傜薄赋生养安息,甚得江南百姓归心,若非被四叔朱棣悍然起兵夺去君位,建文帝必定修文偃武开创盛世,说不定大明帝国演变成为另一副模样。
“建文后裔遵照祖训隐居深山自给自足,平日从不出山行走,因此外界极少有人晓得思明山庄座落所在,锦衣密探虽然神通广大也是搜寻不着,再也无人前去滋扰。”
听老爹侃侃而谈如数家珍,徐国难忽地有些疑虑,问道:“爹爹怎么对思明山庄如此熟悉,是谁告诉您老人家?”
他只是随口一问,徐文宏神情却微现尴尬,沉默良久道:“这些都是从蕃人口中无意听说,与你无关不必多问。”
他遮遮掩掩欲盖弥彰,徐国难眼光毒辣自然瞧出言语不尽不实,只是不好多问,尴尬一笑从怀里掏出白皮簿册递将过去。
徐文宏伸手接过,刚欲打开细看就听徐国难道:“这是南少林寺永嗔大师赠送孩儿的修习心得,永嗔大师与爹爹一样都已进入神道境界,修习心得想必有独到之处,请爹爹观摩之后多加指点。”
永嗔进入神道境界多年,对神道境界的感悟远在神道新丁徐文宏之上,徐国难如此说不过给老爹脸面避免难堪。
徐文宏原本云淡风轻漫不在意,听到永嗔是神道中人不由地面色大变,嘴唇颤抖神情有些激动。
进入神道境界就是曲高和寡,单凭自己修习感悟宛若盲人摸马想要寸进也是难事,徐文宏晓得居然可以观摩神道高手修习心得,自然也是兴奋异常。
迫不及待打开白皮簿册,徐文宏目光扫过永嗔亲手撰写的修习心得,脑海中突地轰地一声大响,仿佛瞧见一名中年僧人兀立山崖仰观星空感悟天道,面带微笑若有所悟。
原本静止不动的文字似乎都活转过来,萤火虫般漫天飞舞组成玄妙图案,瞧得徐文宏身心俱醉如痴似狂,不知不觉进入无法解释的神奇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