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张放远又赶着马车去城里卖肉,许禾也要去城里买一点玉米种子,去年留的玉米种子有些坏了,得去城里买一些填补上。张放远可算是等着了许禾要上城的机会,喜滋滋的把人喊来跟自己一起。
板车后头放着猪肉,前头就并肩坐着张放远和许禾两个人,遇见想要搭车的村民,就是给钱张放远都不拉,平日里倒是能顺捎带,今日许禾上城里,就只要他一个人坐自己的牛车。
“家里给没给你买种子的钱?”
“给了的。”
“那就好。”张放远赶着马,道:“那待会儿去了城里,我带你去看看我的铺子,以后你就知道路了,在城里能直接去那边找我。”
许禾没有拒绝。
“我这肉没剩下多少了,今日能卖完,你在城里稍稍多待一会儿,我中午带你去城里的馆子吃饭。”
许禾连忙道:“乱花这个钱做什么!下馆子多贵。”
张放远笑露出了八大颗白牙:“这都还没成亲就要管我了啊?”
许禾耳尖一热:“谁要管你。”
“要管,要管。”张放远又用手背碰了碰许禾的手背,讨好道:“我就服你管。”
许禾没应答他的话。
张放远吸了口气,张开手哈了哈气,又道:“这天儿是有些倒春寒哈,清早上吹的风怪冷的,手也有些僵。”
许禾抬眸扫了人一眼,又略微垂了下去,且不说马上三月的天已经不算冷了,今天又是天晴,哪里有那么冷:“往后上城里就多穿两件。”
张放远下巴往下了些,皱起眉,显然是不满意许禾的回答。
他扭来扭去,觉着对许禾是用不了怀柔战术的,干脆没皮没脸:“你再拉拉哥的手呗。”
许禾挑了个白眼,可算还是说了实诚话,不过他没应他的要求,男人就不能给惯着:“好好赶车。”
“我一只手也能赶车,小黑很稳。另一只手空着还不是给空着。”
“到了城里,我给你□□卷儿,成不?”
“肉市对面还有一间饰坊,我又带你去买发带行吗?”
任由张放远如何缠许禾也不动如山,眼睛只看着前头,不听他好言好语的哄,好一会儿后才道:“你以前也是这样哄别的姑娘小哥儿?”
张放远瞳孔扩张,拉着缰绳的动作明显变得笨拙了许多:“我以前可就没哄过人!”
许禾似笑非笑的斜扫了他一眼,看得张放远浑身发毛。
“我是说真的!”
“快到了。”
许禾复又看着前头,已经能见城门了。
张放远还想争辩一会儿,许禾却径直道:“懒得听你混说。”
张放远只好闭了嘴,一路将马车赶到了肉市。
今天稍稍比往时来的晚一些城里的车马人流就多了许多,进城都慢了好多,走一会儿就得停一会儿。
到了肉市时里头都已经开始热闹了,许禾还是第一次来肉市,他们家甚少买用鲜肉来吃,吃的肉大抵都是年底的时候宰猪才能吃上,平日吃的猪肉都是腊肉,再者就算是吃一回鲜肉也轮不上他来买。
他左右看了看,跟在张放远身边,跟个没有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孩儿一样。
瞧张放远要搬肉到摊子上,他正准备帮忙搭把手,张放远却将大半边猪肉直接甩到了肩头上,一个人就扛走了。
许禾抿了抿嘴,这屠户!
“哟!张屠户今日带了小弟过来一起?”
张放远在肉市也干了快两个月,也算是熟面孔,摊子旁边的屠户正蹲在石墩儿上吸着面条,看着平时总是一个人出摊的张放远颇天荒的领着个小哥儿,招呼了一声。
“不是。”张放远把猪肉放在案板上,回头看了一眼许禾:“这是我媳妇儿。”
“噢~还是头一次看见你带夫郎出来。”
许禾被张放远的直白臊的耳朵发红,却又为他不加遮掩的认可心中一暖,他知道自己的样貌领出去是不多登得上台面的,可是张放远似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一样,反倒是觉得自己跟在他身旁给他增光了一般。
他没再去听两人的谈话,到张放远摊子前帮着整理出工具菜板,又用帕子给擦了擦摊子。
“我先去买种子了。”
张放远擦了擦刀:“去吧。”
末了,他又怕人跑了,放下刀拽住许禾的手腕:“买完回来这边,我们一起回去。”
许禾点了点头。
周遭摊子上的人瞧着两人配合的十分默契,还以为两人都成亲好久了,妇人目光中隐隐透露出些羡慕,张放远对外不如何,但是瞧来对媳妇儿还挺不错的。
“你们两口子的感情还真好。”一旁的屠户见许禾走了,笑着同张放远说道。
张放远很乐意别人这样吹捧他,厚着脸皮:“那可不。”
这阵子春耕,城里各个粮行都大开铺子,一则是方便雇农上东家来领取种子,二来也是为了售卖种子。城里热闹的很,到处都是附近村庄前来卖野菜的村户,像是什么春芽啊、刺包芽啊、嫩艾草、蕨菜、春笋........
可摆摊的街市夹道两旁尽数是一片春日菜色,前来买询的百姓如织,早市当真是热闹。
许禾瞧的心痒痒,他也想弄些野菜来卖的,村里有很多野葱,包饺子做包子都很香,往年他还可能挖些春笋和野菜来卖,但是今年却不能了。他爹养在床上,许韶春照顾他爹,他娘则要去茶厂采茶.......家里的十八亩地几乎得他一个人操持,全然是腾不出一点时间来上山去挖春笋和野菜卖。
等春耕结束后,山里的野菜也差不多没有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不过他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到时候都已经出嫁,肯定得操持夫家的事情,便是离娘家再近,那也没一直给娘家料理庄稼的道理。
记得张放远跟他说过,他们家的地都是他四伯家在管理,今年的已经开始耕种了,种子都是他自己出钱买的,又给了些钱给四伯家里,他过去的时候不必继续忙碌春耕。
如此一来,说不定还能赶上一茬春。
他如是想到,进了以前去卖过粮食的粮行里去买了些粮种,出来时时间还早。
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他又折身去了一趟布行里,挑了一点针线和小块布料,没花多少钱,但是自己也确实没什么富余的钱来花。
“出了。”
“一早就好多人团在书院外头咧。”
“今年你家二郎也下场了吧?”
“科考的人越发多,往年能过的成绩今年都不一定能过。”
许禾偏头,见几个妇人在议论,声音不小,他就听了一耳朵,这才想起院考结束,今日布榜了。
他下意识想到费廉,也不晓得他有没有考中,虽说跟自己关系不大,但好歹以后也是自己的姐夫,疏忽想起昨儿他娘还交待了他一声,让他去看看榜来着。他眉心一动,当真是一见张放远就误事儿,差点把他娘的交待都给忘记了,得亏是听到议论。
买好东西他就直奔松竹书院,院试榜单就布在书院外头。
许禾这阵子过去已经算不得看榜的早时间了,为此着急看榜的人也把榜单看了,这当儿书院外头已经没有多少人,大抵是好奇之人上前瞧两眼。
他走进榜栏,扫了两眼上头密密麻麻的名字,略微有些尴尬,自己压根儿就不识得费廉的名字,于是只得求助于旁边认识字的人。
倒是也有好心人,愿意帮他找找看。
“费廉......费廉.......别着急哈,我仔细找找看,今年录用了六十多名秀才,可得慢慢找。”
许禾站在旁头,耐心等着:“费廉.......”
才从书院里出来的人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唤自己,下意识循声而望:“禾哥儿,你怎么在此处!”
许禾没想到看个榜单结果看到了正主身上,他点头同费廉示意打招呼。
费廉见着人显然有些高兴,四下看了一眼屡从书院出来的同窗,见同窗频频将目光投向这头,又似在窃窃私语,他微微垂头,将许禾叫去了一边:“你是来看榜的吗?”
许禾实诚的点了点头:“我娘.......”
“我中了!”费廉打断了许禾的话,眼中神采奕奕,没有什么比自己春风得意时恰巧碰见中意之人也来关切自己更好了:“正要回村给我娘报好消息。”
许禾想这下他娘和二姐可就放心了,念着费廉也曾教自己写过两个字,他祝贺道:“恭喜费童......不对,时下是费秀才了。”
费廉清隽一笑,可想着家里的安排,再见眼前之人,他笑中又生出一股苦涩。
“方才我听说此次科考人数多,录用的人又比往年的少,费秀才当真文采了得,往后前途不可限量。”
“是啊,今年不好考。侥幸中了,名次也算不得多好。”
“能中便是极好了。”
费廉展开眉,许禾平时话少,见他多说几句,反而比任何人的吹捧都要让人觉得心中舒畅。
他疏忽想着,既自己已经是秀才,每月有月银可拿,朝廷又赏赐土地,他也有了养家的能力,一夕之间,他们费家在村里也是极好的人家了,如此.......作何不为自己争取一次?
同窗之中也诸多是不止正妻之人,禾哥儿朴实无华,说不准他也会答应呢:“禾哥儿,倘若……”
“半天不见回,跑这边来了!”
他难以启齿的话还未说出,先行被一道粗犷又响亮的声音径直给打断了,举头,竟然是村里张牙舞爪的屠户张放远。费廉微有错愕,两人从未交集,他怎的会出现于此处?
许禾见着张放远竟然过来找自己了,不由得发问:“肉这么快卖完了?”
张放远看着许禾,眼睛里写着早卖完了,等你半天不回来。但是嘴硬,就是不回答,闭着嘴表示自己心里很不爽。
许禾知道这人个头比谁都高,心眼子却又比谁都小。
虽说他和费廉什么都没有,但张放远对费廉有敌意,为了不徒增是非,他伸手去拉住了张放远的大手掌,摇了摇:“我问你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