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婉被陈曦的发言迷惑住了。
什么叫年级第一从不上课,从不做作业?
这么污蔑她家善善合适吗?
“等等。”卓婉打断他,义正言辞道,“我纠正一下,你口中的年级第一正是我的女儿,她刮风下雨雷打不动去学校,每天伏案学习到深夜,你别污蔑她。”
陈曦:?
他瞬间支棱起来,“我污蔑她干嘛!我巴不得她头悬梁、锥刺股,这样我心里还好受一些。”
卓婉:“……”
她竟无言以对。
“真不上课?”
陈曦伸出三根手指,赌咒发誓,“要是说假话,我把头剁下来给你当球踢。”
隔壁病房的乔善打了个喷嚏。
卓婉已经没心思当说客了,她猛然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经过陈父、陈母时,她脚步微顿,“陈曦的症结想必你们都听见了,我先去教育我家孩子了。”
陈父:“……”
好家伙,乔善为了小曦出生入死,小曦扭头就把人卖了。
忒不地道啊,就离谱。
他补救道,“别发火,好好沟通。”
卓婉睨了他一眼。
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入隔壁病房。
任何一位母亲,得知子女翘课、旷课等行为,都不会高兴得起来。
“妈妈。”
乔善恢复能力极强,一晚的时间,就恢复了精神抖擞的模样。
她八卦道,“陈曦的情况,你探出来了吗?”
卓婉看着穿病号服的善善,火气哪还能撒得出来,她绷着脸,不冷不热地回,“嗯,他觉得他是个废物。”
乔善:?
她惊了,“他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如果陈曦是废物,其他人怎么办?
“要看他和谁比,毕竟年级第一再怎么不上课,都能稳居第一的宝座。”
乔善正要吐槽,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劲。
年级,年级第一,不就是她吗?!
淦!她真是服了陈曦这个老六!这种浑话也可以随便说的吗!!
看来他对自我的认知很清晰,果然是个废物!
乔善一秒变得可怜巴巴的,“妈,我脑袋疼。”
卓婉又好气又好笑。
她坐在床边,让乔善半靠在腿上,动作轻柔地按摩。
“这事儿你爸知道吗?”
乔善毫无骨气地卖了乔山林,“知道。”
以妈妈的聪明才智,就算想瞒也瞒不住。
接下来,不管乔善怎么插科打诨,卓婉都对旷课这一话题避而不谈,直到乔山林提着一袋苹果进门。
他兴高采烈地献宝,“这苹果特别脆,特别甜。”
卓婉佯装若无其事地挑了一个最大的,一边削皮一边问,“山林,刚看了条新闻,一个高一的女生在上学途中被绑架,咱们一定得注意。”
乔善疯狂冲乔山林挤眉弄眼。
一不小心还诞生了几张表情包。
乔山林隐晦地对她比OK的手势,不假思索道,“放心,我都是目送善善进校门的。”
乔善:!
她捂住眼,不忍直视。
卓婉对乔善发不出脾气,但对乔山林那就肆无忌惮了,她右手落在乔山林的腰间,轻轻一拧。
乔山林呲牙咧嘴,“老婆,疼疼疼。”
“疼就对了。”卓婉火冒三丈,“善善还是个孩子,胡闹也就罢了,你这个当爹的,还帮着她一起来瞒我,怎么?这个家不需要我了是不是?”
兴许是陈曦直言陈母的爱太束缚,略微刺激到了卓婉,她面无表情道,“那就如你们所愿。”
站在母亲的立场上,卓婉觉得陈曦就是个白眼狼,她既心寒又无奈。
乔家父女俩表情如出一辙,弱小可怜又无助。
他们迅速交换眼神,决定先哄卓婉。
“妈,你别生气了,这事儿都怪我,下学期我一定好好上学。”
道法大殿传承的时间与进度如今受她控制,踏踏实实学上半年,也是个好主意,“我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乔山林认错就更简单粗暴了,“都怪善善这小兔崽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我!我以后再也不会被她迷惑了!”
乔善:?
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髓算是被爸爸拿捏了。
她冷漠脸。
卓婉看着父女俩一唱一和,表情依然严肃。
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乔善,认真道,“善善,并不是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瞒着爸妈旷课就是不对。”
才起了个头,卓婉又觉得说这些话不合适。
她本意不是逼着乔善上学,而是想让她享受一段轻松的校园时光。
可谁叫陈曦就是前车之鉴呢。
她又忧心乔善也觉得束缚。
这么一想,卓婉难免畏手畏脚,最后,她疲惫地叹了口气,沉默了。
乔善慌了,她更可怜了,“妈妈,胸口疼。”
卓婉:!
她认命地去给乔善倒水,“行了,妈妈不怪你,妈妈一直盼着你快乐。”
乔善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妈妈真好。”
卓婉倒完水,横了乔山林一眼,施施然走出门。
乔山林:!
他欲哭无泪地看了乔善一眼。
这叫什么事儿啊?
主犯无罪,从犯却罪大恶极。
乔善双手合十,冲他投去了自求多福的眼神。
瞅着爸妈一前一后地离开,她唏嘘不已,果然,投机倒把的行为不可有,一定会被拆穿!
这缺德事她再也不干了。
*
自从知道陈曦的症结后,陈父、陈母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病房内冷冷清清。
就在陈曦愣神之际,病房门再度被推开。
陈阳和陈晨先后走入。
“哥,姐。”
他莫名有些心慌,也有些难堪,“我想休息。”
陈阳俯身,把手中的日记本递给陈曦,“小曦,这是我这些年的心路历程,我只能说,在压力这方面,我真的特别理解你。”
陈曦错愕了。
捧着日记本的他就像捧了个烫手山芋。
就听大哥继续道,“从小到大,我听的最多的一句就是要给弟弟妹妹当榜样。为了这句话,我付出的一点也不比你少。”
陈曦缓缓打开陈旧的日记本。
一目十行地浏览。
内容果然如大哥所言,一天比一天沉重、一天比一天压抑。
上到考试失利崩溃,下到丢失保送名额绝望。
“其实我也失败过很多次,挣扎过很多次,哪怕到现在,我也依然会失败,但人不就是这样,跌倒了就重新爬起来,等你成功了,根本没人去管你的过去。”
“咱们一家,都在互相体谅,互相内卷,爸爸拼了命挣钱为咱们攒家业,妈妈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们,我们则是各种努力学习,都不想让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失望,压力固然是一方面,但换个角度想,也是一种幸福啊。”
陈曦嘴唇抿到泛白。
一旁的陈晨也做了最后的补充,“你对成绩患得患失,非常不自信,总觉得下一次就考差了,可高中三年,并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对不对?”
“小曦,你要多肯定自己,你真的真的非常优秀。哥哥姐姐不是你的阴影,而是你的依靠。”
陈曦眼眶一酸,无声落泪。
这些话,不是没有人跟他说过,可没有任何一次有现在这样的心情。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陈阳和陈晨对视一眼,决定言尽于此。
有些事情还是得小曦自己想通。
“小曦,妈妈才是最难过的那个人。”
说完,他们直接离开了病房,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陈曦。
陈曦反反复复翻阅日记,倏然,他把头埋在被子里,无声地嚎哭。
当陈父、陈母带着曾国栋来做笔录时,陈曦已然恢复了平静的情绪。
陈母情绪始终低落,她把陈曦自杀的原因都归咎在自己头上,所以根本不敢按正眼看陈曦。
陈曦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愧疚和懊恼,“妈。”
陈母浑身一僵,眼里泪花闪烁。
她在陈曦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母亲的,从来不会责怪自己的孩子。
“曾警官有话问你,你知道什么,据实说就行。”
陈曦听话地点头,“我知道了。”
旋即陈父、陈母离开病房。
第一次面对警察,陈曦难免有些紧张,就听曾国栋问,“听说你认识邵秋云。”
陈曦:?
这年头警察办案这么开放的吗?他还以为不能明说哩。
而且关邵姨什么事?!
“嗯。”
昨天接到乔山林报案后,曾国栋便调出了二十年前的卷宗。
邵秋云失踪案的确不了了之。
二十年前,并不像现在这么发达,监控也不全,警察有心而无力。
而现在就不同了。
所以他在第一时间赶往情人湖打捞尸体。
“时间过去太久,很多证据都没了,案件不好展开。听乔善说,你和邵秋云关系甚笃?”
自从曾国栋认识乔善后,他感觉自己的生活都变得魔幻起来。
去找死者询问线索,真是离大谱。
陈曦:?
“这是破案的关键。陈曦同学,你也不希望杀害邵秋云的凶手逍遥法外吧?”
陈曦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我去。”
心如死灰的邵秋云并没有理睬陈曦,独自舐舔伤口。
陈曦在情人湖足足待了三天,讲得口干舌燥,才等到邵秋云现身。
他松了口气,高兴道,“邵姨,你来了。”
邵秋云面露复杂之色。
“我差点杀死你爸爸,你不恨我?”
人在枯燥无聊的时候很容易去寻找心里寄托,陈曦就像是照进她黑暗生活里的一束光。
起初,她只是默默地关注着这孩子的心理状态,到后来,主动现身宽慰他。
这两年多,她早就把陈曦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陈曦当然心有余悸。
但他不是木头,能体会到邵秋云对他的关心,他犹豫了一下回道,“一码归一码。”
“邵姨,你把当年还记得的细节告诉我好不好?”
邵秋云已经无所谓真相了,“不用。”
多年的认知忽然崩塌,她的心早已分崩离析。
“怎么能不用呢?”陈曦不遗余力地规劝,“就当是还我爸爸一个清白,就当是为了死去的你找个公道。”
“求你了,邵姨。”
邵秋云看着岸边满眼执着的男孩,忽然苦笑一声,“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她的身影逐渐消散,“当年虽然我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但一定瞒不过我的闺蜜。”
这才是她心如死灰的缘由。
至于司机,她早就手刃了那渣滓。
“陈曦,你爸妈真的很好,你也真的很优秀,祝你前程似锦。”
“以后别来来情人湖了,再见。”
她真的太累太累了,就让她永远消失吧。
她再也不想当人了。
“邵姨。”
陈曦呼唤了好几声,但都没有回应,他只能怅然若失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