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山林落座后,竭力装作人畜无害的模样,开门见山地问,“许观主,听说您收养了一个女孩,是吗?”
许观主目光掠过他粗壮有力的花臂和匪气满满的脸庞,嘴角抽抽。
就没听说过老虎装成猫的。
他要是没点心理素质,还真压不住场面。
“没错。”他抬手,声音朗朗,“你们的来意我已知晓,可当务之急,还有一件大事。”
“卓女士,和你有关。”
卓婉在乔山林手背上轻拍了两下,示意他稍安勿躁。十二年都熬过来了,也不急于这最后的两分钟。
她温婉一笑,“观主您说。”
许观主依稀从卓婉的眉眼里看出了乔善的影子,疑虑尽数散去。
此刻,他既钦佩乔善的未卜先知,又忍不住唏嘘。幸好乔善长相随妈,否则当年略微颜控的他还真不一定会把乔善捡回家。
“卓女士,事态紧急,我长话短说。安全起见,不要让你哥哥上飞机。”
他一脸高深莫测。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卓婉只觉得莫名其妙,她礼貌追问,“什么意思?”
许观主含笑不语。
乔善就说了这么一句,他哪能知道什么意思。
卓婉眉心微微蹙笼,不知怎么,她竟有些坐立不安。
抿唇忧思的模样,我见犹怜。
乔·宠妻狂魔·钢铁直男·山林最见不得老婆不开心,他的想法相当简单粗暴。
许观主不让上飞机,那就不上了呗。
多大点事啊,别耽误他找女儿。
他二话不说立刻给大舅子打电话。
卓峰正在柜台办理托运手续,伴随着机场的广播音,他急切地问,“山林啊,是人找着了吗?”
当年,是他一意孤行带着侄女去游乐园,才导致了被拐的悲剧。
侄女一天没找到,他心头就永远梗着一根刺。
一听妹妹说八九不离十,他就心急火燎地买了最近的机票。
乔山林懵了,他把手机挪远了些,压低声音,“我.靠,还真在机场。”
打这通电话只是确认一下,没想到真邪乎了。
卓婉瞳孔骤缩,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她暂且选择相信许观主,平静道,“把电话给我。”
乔山林二话不说立刻给她了。
“哥,是我。山林说你在机场,你准备去哪?”
手机老半天不出声,卓峰险些以为坏了,听到卓婉的声音,他才回,“我来找你们啊。”
卓婉不自觉攥紧手,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哥哥是个犟种,实话实说只会引起他逆反心,所以得另辟蹊径。
“哥,昨晚我和山林连夜赶了回来,太晚了就没告诉你。你先退票,然后到我家来,咱们见面细说。”
卓峰的笑容倏然凝固。
良久,他微不可闻地叹息,忍住哽咽,“行,我马上来。”
卓婉镇定自若地撒完谎,言笑晏晏地看向许观主,“多谢观主提醒。”
犟种不等于傻子,她有这个自信哥哥已经离开机场了。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接下来,咱们可以聊聊你收养的女孩了吗?”
许观主:“……”
这该死的、令人咋舌的、强悍的心理素质啊!
如果可以选择,他更愿意和看上去冷酷残暴的乔山林对线。
花臂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吓人。
许观主迅速改变策略,跳过所有寒暄试探的环节。
他就怕哪句没编好,直接gg了。
“我捡回善善的那一天,正值寒冬腊月,鹅毛大雪盖了满城,她偏偏高烧不退,当时我还以为这孩子活不成了。”
只一句,卓婉就红了眼眶。
乔山林也好不到哪去,他无声安慰卓婉的同时,颤声问,“然后呢?”
“救是救了回来,但落下了病根。一到冬天手脚比冰块还凉,身上没有半点热乎气。”
那会儿他是真怕乔善活不成,衣不解带地在病床前守了一个月。
许观主回忆起往事,难得深情流露,“她很乖,很讨人喜欢。”
三言两语间,病秧子小可怜的形象油然而生。
卓婉听得心都碎了,她不敢想女儿究竟吃了多少苦,“她叫善善是吗?”
“她贴身佩戴的玉佩有姓氏,所以取名叫乔善。”
许观主提起乔善时,满满都是人情味儿,瞬间接地气了不少,“卓女士,你不必难过。善善现在一切都好。”
卓婉这会儿是真的对许观主有好感了。
她泪眼婆娑地问,“我们可不可以见一见善善?”
不知想到什么,卓婉又着急忙慌补了一句,“如果她不愿意也没关系,别吓着她。”
许观主暗自腹诽。
吓着她?不存在的。
乔善背地里早就爸爸妈妈叫上了,那亲热劲儿巴不得认亲的进度更快一点。
想到这儿,他莫名有些心酸。
“你们别吓着。”
卓婉没听懂,“许观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观主遥遥一指,“诺,搁窗户那儿趴着呢。”
乔山林和卓婉不约而同回头。
窗户上果然有个小脑袋趴着,乌黑的眼睛里满是纯粹,玉雪可爱,不是乔善又是谁?
只一眼,卓婉就确认了乔善的身份。
十二年的煎熬、十二年的等待,终于在此刻开花结果。
她嚎啕大哭起来。
乔山林看了乔善好几眼,怎么看都看不够,他蹲下身替卓婉擦泪,“快别哭了,我怪心疼的。善善看着呢,别让她误会咱们讨厌她。”
卓婉哭声戛然而止。
乔山林:“……”
卓婉伸手捂住嘴,以最快的速度止住泪意,然后在乔山林衣服上擦干净,这才忐忑地走向外边。
动作一气呵成,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乔山林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沦为了工具人,他屁颠屁颠地跟上。
“善善。”
乔善穿着白色的棉麻道士服,绑了个丸子头,灼灼地盯着卓婉。
看似淡定,实则有些慌乱。
“你们是我的爸爸妈妈吗?”
梦里,乔善见过他们许多次,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零距离交流。
卓婉又惊又喜,“善善知道我们?”
“嗯,师父告诉我的。”乔善忸怩地垂头,低声喊了一句,“妈妈。”
这一句妈妈,三天里已经排练过无数次了。
卓婉心口又酸又胀,她把乔善紧紧抱在怀里,一边哭一边道歉,“对不起啊善善,妈妈把你弄丢了,是妈妈不好。以后妈妈一定会加倍补偿你。”
乔善身体骤僵,她鼻子一酸。
原来不是所有的妈妈都重男轻女的,原来她也是可以得到善待的。
“原谅妈妈好不好?”
乔善用脑袋蹭了蹭她,“妈妈。”
哪怕她只是对照文里的女配,哪怕结局凄凉,她也甘之如饴。
一旁的乔山林眼巴巴地盼着,可母女俩谁也没给他一个眼神。
他握拳抵唇,重重地咳嗽一声。
没反应。
他索性放开了咳。
跟随而来的许观主:“……”
他贴心地问,“需要枇杷糖浆吗?”
“不需要,谢谢。”
卓婉终于松开了乔善,她牵着乔善的手,走到乔山林面前。
乔善非常上道,“爸爸。”
乔山林怕吓坏女儿,下意识想藏起花臂,但对上那双亮晶晶的、满是孺慕的眼,他鼓起勇气抬手,rua了一把小脑袋。
满足感真是难以言喻。
他摘下大金链子给乔善戴上,壕气冲天,“爸爸的见面礼。”
许观主:“……”
他忽然明白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道理。
一家子全是奇葩。
乔善只觉得脖子一沉,她下意识低头看,粗金链在阳光的折射下,金光闪闪。
这么重少说也有一斤,现在金价可不便宜,这么大方的见面礼立刻把她感动到了,“谢谢爸爸,你对我真好。”
乔善不仅没收过来自爸妈的礼物,甚至她挣的每一分钱都不属于自己。
她手指摩挲着粗金链,越看越喜欢。
乔山林骄傲脸,不愧是他的种,连审美都一模一样。
他就说嘛,除了老婆以外,还有谁会不喜欢金子呢?
卓婉表情有瞬间的扭曲。
道士服、丸子头、大金链子,离谱的组合搭配,要多辣眼睛就有多辣眼睛。
直接刷新了她的下限。
她深呼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做了决定。
趁着善善还小,一定要尽快把她的审美掰正常!
一定!
“善善,跟爸妈回家好不好?”
感受到乔善的亲近,卓婉的忐忑消散了不少,但还有一个最残酷的问题,如果善善不愿意跟他们回家怎么办?
乔山林同样有些紧张,“爸爸给你准备了一间特别梦幻、特别童话的房间,里面有许许多多漂亮的小裙子。你还有两个哥哥,他们都盼着你呢。”
乔善听到两个哥哥时,眼神稍稍黯淡。
被吸血鬼弟弟剥削多了,已经形成了本能的条件反射。
“善善,咱们一家团聚不好吗?”
乔善被卓婉的温柔安抚了,她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师父去哪我去哪。”
许观主心里虽大骂小滑头,但实际上,他的心情却好了许多。
他们相依为命十二年,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咱们进大殿说吧。”
乔善趁人不备,给他做了个鬼脸。
许观主唇角勾了勾。
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当然也希望乔善能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