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害羞

落在他脑袋上的手掌很轻,像是一团棉絮,又像是一片云。

对于贺南楼而言,则更像是一片蜘蛛网,令人作呕。

他偏过脑袋,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小孩儿发亮浓密,又黑又柔,乔安年揉得正舒服,掌心落了空。

大眼瞪小眼。

小团子长得好看,身上虽然没有多少肉,但是脸上肉嘟嘟的,这么瞪着人,奶凶奶凶的。尤其是一想到眼前的小团子竟然就是小说里日后那个杀伐决断的商业巨佬,更加有一种反差萌。

乔安年倒是还挺想再逗一逗小孩儿的,可小孩儿显然很怕原身的样子。

逗弄这件事,至少要在双方都觉得没有恶意的情况下,如果一方排斥,那就不是逗弄,而是欺负。

乔安年多虑了。

贺南楼之前会闭眼,完全是身体的本能记忆,跟他自己的意识无关。六岁的他的确很怕乔安年这个继兄,现在的他是恨不得直接上手掐死乔安年。之所以没有一手掐死,一是他现在力气肯定不够,二来,乔安年又怎么配死在他的手里?弄死乔安年,根本不需要他自己亲自动手。

周妈端着姜茶上楼,来到乔安年的房间门口,看见的就是乔安年抬着手,小少爷则是警惕地瞪着对面少年的场景。

以为乔安年又要动手欺负小少爷,周妈心中一慌,脸上挤出一丝笑来,端着姜茶,连忙走了过去,“乔少,我把姜茶还有披萨给您端过来了,姜茶已经放凉了,刚好喝的。披萨热过了,您尝尝看。”

乔安年只是让周妈准备点吃的,临时煮粥肯定来不及,煮面因为放的时间稍微一场就会坨掉,这才从冰箱里拿了昨晚上厨房还剩下的披萨给热一热。

周妈小心回话的同时,一面给小少爷偷偷地使眼色,让小少爷赶紧跑。

只要跑回房间,再把房门给锁上,乔少没有钥匙,开不了门,就没有办法再欺负小少爷了。

贺南楼收到周妈的眼神,小脸绷直。

论体力,他现在的确不是乔安年的对手。

“逃跑”这样的事情,六岁的贺南楼自然是得心应手,对于已经掌管贺家多年的贺南楼而言,则无疑业务生疏了一些。

他的小腿才从沙发滑下,就被乔安年给发现,并且抱了回去。

是的,抱回去,双手放在小团子腋下,完全是以抱小孩儿的那种姿势给抱了回去。

贺南楼脸都是黑的,一双黑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乔安年。

只是因为他现在还只是个六岁大的小孩儿,就连婴儿肥都还没褪去,远没有日后淡淡地扫人一眼,就能令人心惊胆战的气势,瞧着就是个闹脾气的小孩儿,还是个因为害怕吃药,才闹脾气的小孩儿。

“跑什么?先把姜茶给喝了。”

小时候要是弟弟妹妹吃药时不听话,乔安年也是这么训熊孩子的,一时习惯了。

说出口时才意识到眼前的小团子不是他的弟弟妹妹,而是日后会黑化还很有可能把自己给反杀了的大BOSS。

乔安年轻咳了一声,调整了下自己的语调,试图挽救下自己好不容易刷下的好感,“乖,先把姜茶喝了。”

乔安年从周妈的手中接过姜汤,用手背贴着碗沿试了试姜茶的温度,确实如周妈所说,温度是刚好的,并不会烫手,这才用汤勺舀了一口,递到贺南楼的唇边。

这一下,不仅仅是周妈,就连贺南楼都盯着他看。

要知道,自从乔安年的母亲张倩柔五年前认识贺南楼的父亲贺惟深,母子两人于两年前搬进贺家。这两年的时间,别说是喂水,只要是贺惟深跟张倩柔不在,乔安年连半块蛋糕也没有给贺南楼递过。

佯装没有发现一老一小的怪异眼神,乔安年神情自若地给小团子喂了小半碗的姜茶。

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的缘故,整个过程小团子都很配合。

乔安年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句,这位大BOSS的幼年期,是真的好乖啊。

他小时候给他弟灌姜茶,因为他弟不喜欢姜茶的那股怪味,挣扎的时候还不小心咬伤过他的手呢。

要不是原身给小团子的印象太坏,怕自己好不容易刷的好感又给掉没了,乔安年还真想伸手去捏一捏小团子的脸蛋。

小家伙实在太乖,乔安年又拿了披萨喂他。

贺南楼不清楚乔安年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又逃不走,知道得忍着心底涌上的恶心,勉强配合着。

小孩子的胃容量有限,在喝了半碗姜茶跟吃了半个披萨后,贺南楼不肯再吃了,饱了。乔安年就把剩下的那半碗姜茶还有披萨给吃了。

自己碰过的食物,竟然被乔安年给吃进了嘴里,贺南楼胃里一阵翻涌。

或许,这就是乔安年的目的,故意恶心他。

乔安年只是单纯地饿了而已,刷好感度归刷好感度,自己的肚子也是要填饱的嘛。

姜茶喝进去,他的身体也总算是暖和了一些,胃也不再灼烧似地疼。

他一把抱起小团子,“走咯,洗澡去咯~~~”

在周妈错愕目光,乃至贺南楼本人的错愕神情当中,乔安年抱着小团子进了浴室。

“乖啊,坐在这别乱动。”

由于有照顾过家里弟弟的经验,乔安年把小家伙给放在浴缸边上,还是不放心,在卷起两只手的手臂后,一只手虚虚地扶在小家伙肚子的地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弯腰试了试水温,水温刚刚好。

也难怪男主在掌管贺家后依然把周妈留在身边,甚至是在周妈的女儿对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也看在周妈的面上放过了周妈的女儿。这个周妈办事,的确细致。

“乔少,我来给小少爷洗澡吧。您的手,您的手还伤着呢。”

周妈走上前,小心地觑着乔安年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乔安年跟贺南楼之间,用她自己的身子笨拙地护着小主子。

出声提醒乔安年他手臂受伤这件事,周妈不是不害怕的。因为一提到伤口,乔少肯定就会想到自己这伤是怎么来的,周妈生怕乔安年会再次拿小少爷出气。

不出声提醒又不行,万一这位祖宗的伤口泡了水,感染了,最后乔少肯定又会拿她跟小少爷撒气。

如果乔少要动手,就对她动手吧!小少爷在阁楼关了一夜,是再经不起折腾的了!嗯?

他的手受伤吗?

乔安年之前横冲出门去救小团子的时候,一走到门口就觉得太冷,把卷起的衣袖给放下了。刚才为了试水温,才重新卷起的袖子。他顺着周妈的目光,低头看见了他左手手臂上缠着的纱布,表情顿时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在书中,就是因为原主闲得蛋疼又去找男主的麻烦,才会被小狼崽子给咬了一口。

小狼崽子可没客气,一口给咬出了血。原身这才发狠,把人给拖去了阁楼,贺家的佣人,除了周妈,没一个敢拦的。当然,为了保住饭碗,周妈也没敢把原身给得罪得太狠,这才有了书中男主被关一夜,被偷了钥匙的周妈给救出,周妈也因为这件事彻底获得小男主的信任的这一情节。

原身很聪明,又或者应该说是足够阴险。他虐待男主,从来都不会在男主身上留下痕迹。而是通过大力地拍男主的脑袋,把人推倒在沙发上,或者是猛揪住男主的头发,把人闷在沙发里,看着男主垂死挣扎。

都是见不到伤痕,对精神跟□□却都是双重的折磨。

也因此,在他读到小狼崽重重地咬了原身一口,差一点把对方的肉都给撕咬下来时,别提有多解气。

现在……

乔安年死死地盯着自己手臂上的纱布,他手臂上不会真被咬下一块肉了吧?

草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会儿精神松弛下来了的缘故还是心理作用。

嘶——

他怎么觉得这会儿手臂疼得厉害?

乔安年的手受了伤,自然没有办法碰水,也就没有办法给小团子洗澡。

小团子是到初中才开始寄宿,之后一个月才回家一次。也是自从脱离原身之后,小团子在学校除了学习之外,课余时间玩命地运动、锻炼,等到初一暑假回来,原身就已经不是小团子的对手。后面的剧情原身基本就一直被打脸。

也就是说,至少在小团子上初中之前,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刷好感,也不差这一件。

“那就麻烦周妈了。”

乔安年这人打小就乐观,他也没纠结,跟周妈说了一声之后,就走出了浴室。

浴室的门被轻声带上。

周妈愣愣地看着被关上的浴室的门,一时走了神。

乔少竟然,竟然既没有对小少爷发火,也没有拿她出气?

而且刚刚乔少离开的时候是不是还说了“麻烦她”了这样客气的话?

“小少爷,您有没有觉得……乔少今天好像变得跟以前……不大一样?”

周妈收回了神,她把小少爷从浴缸沿边抱下,一面动手替小少爷把穿在他外头的那件偏大的衣服给脱了,一面压低音量对着小少爷悄声道。

这件外套上都是烟味,在扣子被解开后,贺南楼便嫌弃地将它给丢在了地上。

他仰起头,看着周妈额头上的伤,“您额头怎么了?”

他记得上辈子,周妈将他从阁楼救出时身上并没有受伤。

周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眼睛微红,对小少爷勉强笑道:“噢,没事,没事。我自己摔的。”

贺南楼沉了脸色,“他用东西砸你了?”

“没有。不是……是我自己磕的。哎,我的小少爷。您就什么都别问了。您都冻了一夜了,咱们先赶紧泡个热水澡。您说,您何必惹他呢?您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以后咱们再躲着他点。啊。”

周妈说着,下意识地朝门的方向张望了一眼,生怕一门之外的乔安年会忽然进来。

“自己磕的?你没事自己磕着脑袋玩么?”

周妈苦笑。

她就知道,瞒不过小少爷。

“真是我磕的。是我给乔少下跪,磕头,求他救您……幸好,幸好这头没白磕。真的,小少爷,只要您平安无事就好,周妈没什么要紧的。来,您把手给抬一抬,我替您先把衣服给脱了……”

周妈絮絮叨叨地说着,抬起贺南楼的手,动手替他脱衣服。

贺南楼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

周妈这一番话,分明是有意无意地灌输他,她对他好,对他忠心耿耿此类的意思。如此一来,日久天长,他对她自然会生出敬意跟感激。

六岁的他听不出,要是这一回再听不出,岂不是白活了这一遭?

周妈的确对他忠心,可这份忠心里头,俨然有她自己的小算盘。

乔安年那样的人,根本不可能会因为周妈给他磕头就心软。乔安年会改变主意,前去阁楼救他,其中定然还有别的隐情。

他会自己想办法,找出那个隐情。周妈的片面之词,不能全信。

贺南楼放下手臂,阻止了周妈给自己脱衣服的动作,“周妈,你先出去。”

周妈一愣,“小少爷?”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今日的小少爷好像也有哪里怪怪的。就好像是,好像是一下离自己远了。

贺南楼淡声道:“我自己洗。”

周妈毕竟是“哎”了一声。

周妈出了浴室,脸上的神情有些失落。

小少爷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在今天之前,都是她给动手洗澡的。

这房间也太乱了!乔安年把跟垃圾场都有得一拼的桌面,以及到处都堆着衣服的床给收拾了一下。

听见脚步声,他惊讶地转过头,“这么快就洗完了?”

周妈摇摇头,见这位大少爷破天荒地自己动手收拾房间,很是愣了愣。听见乔安年的问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有。小少爷说……他自己洗。”

乔安年在把原主扔在的几件外套给捡起。

闻言,顿时了乐了,笑出了声,“行啊。半大的孩子,也知道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