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空亮是个天然就很难受到情绪影响的人,他的情感阈值一直都很高。让他感觉到轻松而愉悦很简单,让他感受到难过反而很不容易。
他不会对他人的死亡感到悲伤,看了这么多书,也不理解书上那些令人难过、共情的剧情走向为什么会让人落泪。
但是他又的确很容易受到特定的那几个人的影响。就像是妈妈会因为电视剧的走向而或喜或悲,诸伏空亮不理解电视剧的发展为什么会让人产生这样的情绪,但是他会随着妈妈的态度而产生相应反应。
妈妈高兴的时候,他就会安安静静待在一边,可是妈妈不开心了,诸伏空亮就会试着贴近对方,脸上会流露出小心翼翼的微表情,用行动表现出安慰的意思。
诸伏家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但是他们选择牵着这样的诸伏空亮,去慢慢地接触这个世界。
就算被同学霸凌关进仓库里,诸伏空亮也没有感觉到害怕或生气,找到了手电筒之后,他甚至还觉得这样的环境很安静。
他几乎是从出生起,就被家里人保护在了绝对安全的象牙塔之中。
甚至遇到的第一、第二个朋友,也是非常善于照顾别人的两个人。
所以在这一刻,他无法去说明心脏闷闷的难受到底是因为为什么,只能求助地看向一直以来都善于这些的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总是吐槽他的两个好友是笨蛋,但是在这种时候,他又是最可靠的那个人。
萩原研二接过那份报纸,将其放在桌子上,对上了诸伏空亮的眼睛,轻声回应道:“因为我们是人类。”
“我们天然会为同类的死亡感到遗憾同情,甚至是恐惧。”半长发的少年说道:“但是,到这一程度,只是我们对陌生人的态度。”
“如果是亲友、是更重要的关系,就像是如果空亮你出事,我和松田也会觉得很难过。”
“因为我们不仅会同情和遗憾,更会去共情。我们会悲伤于对方的离去,意识到对方再也无法和自己产生联系。想念对方的时候,对方也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这代表着……共情。”
“空亮会因为哥哥受伤而难受,因为空亮喜欢哥哥。”
“就像空亮如果受伤的话,哥哥也会觉得很难受。”】
【“哥哥把枪对准自己的时候,我……感觉很难受。”
“我不太明白这种感觉,就是很难受。”
“那是虚假的,我不应该感受到难受,不是吗。”】
相似的关键词让过往的记忆充斥到了脑海之中,天台上的那个成熟的诸伏景光将枪口对准自己的记忆再度涌上来——
诸伏空亮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同一个人,也很努力的去分隔开了几个人对于自己的影响。可是在这一刻,那些记忆都不再受到控制一样,一股脑的、毫无道理地涌了上来。
有关的,无关的,难受的,愉快的——甚至还有那些枯燥而重复性的记忆。
诸伏空亮的额角泌出一点冷汗,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他捏着桌角,手指有些用力到发白。
“空亮?”萩原研二扶住了有些站不稳的诸伏空亮,对他的担心溢于言表。
松田阵平也问道:“没事吧?是哪里不舒服,要去医院吗!”
诸伏空亮摇了摇头。
这家图书馆本身就很晚下班,但是也并非是24小时营业的。图书馆的管理人员在下班时间到达的时候,坐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打了个哈欠,然后懒洋洋地按下了闭馆的广播通知。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话语被广播打断,两人也没有犹豫,把报纸什么的放回原位,一起离开了这边的位置。
这个点肯定是没办法回家了,也就幸好周末是两天,他们不用担心第二天会变成逃课什么的。
他们就近找了一家旅馆,选了个双人间还有一件单人间——因为这家店没有三人间,而诸伏空亮又拒绝和他们一起。
“我想自己一个人休息。”诸伏空亮这么说着,也似乎是第一次这么强硬地拒绝了两个好友。
这种时候根本没有人能拒绝诸伏空亮,看着诸伏空亮离开自己的视野,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对视一眼,也打开了隔壁的双人间。
等一进去,松田阵平就开口道:“怎么办?”
萩原研二也有点头疼:“还能怎么办?空亮想要自己一个人,我们总不能逼着他吧?”
“给他一点缓冲时间,我明天再看看怎么办。”
“所以,你觉得……怎么回事?”松田阵平又开口。
“……你自己也有想法了吧?”萩原研二瘫在了双人间的其中一张床上,“虽然猜到了肯定有关系……但是这个关系大概比我们想象得更近一点。”
“啧,我问一下景……算了,我还是问一下零吧。”萩原研二拿起手机,刚好他们交换了通讯方式。
现在也顾不上话费去用短信邮件联系了,萩原研二直接打电话给了降谷零。
对面没有及时接电话,一直到萩原研二打了个第二个,对面才接通。
在接通之后,萩原研二没有任何缓冲,直接问了重点:“你知道景光的家庭情况吗?”
也就幸好今天他们几个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否则降谷零在听到这样的台词之后,绝对会直接当成骚丨扰电话挂断。
降谷零也算是认同了萩原研二朋友的身份,所以没有立刻生气,而是用着略显冷淡的口吻问萩原研二为什么要问这个。
萩原研二实话实说:“空亮现在状态不太对,和景光分开后,他现在头疼,而且很不舒服,并且为诸伏夫妇……景光的父母死亡这件事感到难过。”
降谷零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纠结。松田阵平啧了一声,抢过手机:“别婆婆妈妈了,能说就说,不能说就算了,实在不行我直接去问景光!”
如果说明情况的话,诸伏景光肯定会给出一定回答的。
偏偏,降谷零给了个出乎意料的回答,【就算你们去问hiro,也不一定会得到答案的。】
松田阵平:“为什么?”
【……关于他父母的事情,hiro他的记忆并不完全。】降谷零的声音依旧很冷淡,【对,就是你们想的那样,hiro他患有轻微的失忆症。】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暂时没有了,谢谢,以及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了。”萩原研二深呼吸了一下,回复道。
这个回答出乎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意料,两个少年对视一眼,这次都感觉到了头疼。
降谷零那边的语气也总算好了一点:【没关系。不过非必要的话,请你们不要拿这些问题打扰hiro。】
“嗯,我们知道。”说完,他们挂断了电话。
松田阵平:“……你说现在去薅一把raki的头发,和景光那边测试一下血缘关系,怎么样?”
“好想法,你现在就可以敲门去问空亮拔一根头发。”
“……啧。”松田阵平抓了抓头发:“到底都什么事啊?”
“完全变得复杂起来了。”萩原研二也是类似的反应:“所以为什么会和失忆症扯上关系啊!加上空亮的暧丨昧态度,我真的要怀疑这两个人是亲兄弟,还是双生子了!”
“明天直接问?”松田阵平提议。
萩原研二:“……你认真的?”
“认真的——好吧,也没有那么认真。”松田阵平开口道:“等明天吧,看一下那家伙的反应。”
“如果能问出来最好,不能问出来还能怎么办?那家伙有多麻烦你又不是不知道。”
“睡觉吧睡觉吧,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再说!”
说完这句话,房间里在关灯后安静了几分钟。
松田阵平:“……你睡着了吗?”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坏了,我该不会要失眠了吧?”
松田阵平:“好巧,我也这么觉得。”
在他们这边绞尽脑汁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完全想象不到,在诸伏空亮进入隔壁的单人间之后,他就直接凭空消失在了房间里。
诸伏空亮在房间的床上醒来后,依旧没有控制住头疼的反应,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么难受。
他甚至分辨不出来这是身体上的不舒服,还是单纯精神上的。
撑着这份难受,诸伏空亮却没有和平时一样赖床、或者闭着眼睛去缓冲。而是第一反应就拉开了大门,顶着一头没有梳理过的乱发往着一楼走去。
妈妈一直都是家里起床最早的那个人,景光哥因为上班的关系,绝大多数都是住在警察宿舍之中,只有在休息的时候会回来。
但是景光哥在家的话,他也是醒的很早的。
当前往一楼的时候,诸伏空亮一眼就找到了站在厨房准备着早饭的妈妈,他毫不犹豫走进去,直接弯下腰抱住了自己的妈妈,甚至影响到了诸伏妈妈的动作。
诸伏妈妈明显愣了一下,却注意到了自家小儿子眼角略微的红色、还有脸上明显的不舒服,立刻担心地放下了手边的所有工作:“空亮,你哪里不舒服吗?”
诸伏空亮闷闷地点点头,诸伏妈妈立刻换下了身上的围裙,带着小儿子离开了厨房。
等诸伏景光推开门走下来的时候,第一眼没有看到自家母亲,还没有来得及疑惑,就嗅到了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诸伏景光瞳孔地震,冲向了厨房关火,并且本能地喊了一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