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李星河和这小孩玩过一阵子,有次还带的她差点溺水,被丁慧珊抡圆胳膊揍了一顿。
没过多久,那小孩就消失了。
小朋友的玩伴总是一波一波的,李星河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觉得丢了媳妇儿有点微微失落,但很快就抛到了脑后。
他不由感慨,自己小时候不仅又熊又皮,竟然还是个不要脸的臭流氓。
这会儿面对人家家长,他终于罕见地感到了一丝害臊。
两个女人都看着他,丁慧珊笑骂道:“你整天稀里糊涂的,问的这是什么话,人家尤阿姨家里是两个儿子。”
“!!!”李星河呆了呆。
男孩儿?
谁能想得到,一个叫月月的瓷娃娃居然是男孩儿?
而且长得还那么娇滴滴的,好像一碰就碎似的。
他整个大无语,尬得不知所措。
尤敏笑着说:“不怪星星会误会,小孩子嘛,都分不太清楚性别,我小儿子小时候又长得白。不止星星,很多人都说他清秀的像个姑娘呢。说起来,我儿子最近也该放假了,要是他有空的话……”
她说到一半,突然止住话头,勉强笑了笑:“算了,他估计也不太愿意回家,每次放假都是去他奶奶家,我也叫不动他。”
丁慧珊很会察言观色,注意到尤敏情绪不佳,忙转移了话题。
她挑了些当下流行的时尚圈八卦讲,一会儿说哪个品牌又做幺蛾子被封了,一会儿说哪个新上的秀款适合尤敏,下回可以去试试。很快便把尤敏哄得开开心心,胃口又好了起来。
吃完饭后,尤家的司机来接他们。
她邀请他们去家里坐坐,丁慧珊却说得去公司把车开回家,不然出行不方便,找了个借口带着李星河先走了。
上车后,李星河随口问道:“干嘛非要回来开车,你不是和尤阿姨聊得挺开心吗,你又不是真的不方便。”
丁慧珊边开车边撇了撇嘴道:“我才不去她家,她那个老公,每次我去都冷着张脸,三句话不离人说教,好像谁欠了他百八十万一样。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带你去的那次吗,你应该不记得了,我那顿饭吃的那叫一个难受,真不想看见他那张脸。幸好你在外面打起架来了,正好让我找借口带着你离开。”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虽然话不多,但话里话外都在提他家小儿子。说是三岁就掌握双语,钢琴专业八级,请了美院书法大师来教他,滑雪儿童组冠军……你说这合理吗?我儿子还在玩泥巴,他当我面说这些,这不是在讨我晦气吗!”
丁慧珊现在提起还很愤愤不平,语气很是激动和不甘。
李星河:“……”
“妈,你儿子也没有只会玩泥巴好吗,我也会干点别的。”他尽量委婉地说,“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再去找尤阿姨?”
丁慧珊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找她,是后来他们一家去A省了,业务上也失去了往来。”
“他们都去A省了,那这里的房子还没卖?”
“她老公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在全国很多地方都有房产。”
“……好吧,有钱人。”
“有钱是有钱,但家里运势不怎么样。”丁慧珊扶着方向盘,和他闲聊,“听说她大儿子有先天性疾病,死活治不好,是个药罐子。她老公就把全部希望压在小儿子身上,想培养他接管家族企业,从□□迫他接受各种教育,学不好就拿带刺的藤条抽。你没听她刚才在席上说的么,她小儿子现在都不愿意回家,见都不想见他爸。”
李星河难得听到这等豪门秘辛,津津有味地问:“就是那个月月吗?听起来他还挺叛逆。”
“不是叛逆,是压抑出病来了。”丁慧珊感叹道,“那小孩小时候被查出轻度自闭症,谁都不愿理,小敏那会儿快急哭了,后来治疗了一段时间才有好转。所以我说他们是家门不幸,祖坟没选好。”
难怪他一句话都不说,李星河想道。
听起来怪可怜的。
他想起那时自己拉着“小媳妇儿”画了好多大饼,又是说“长大后我要给你买好多好多棉花糖,买一屋子”,又是说“你这么漂亮,不如跟我回家吧,我家里可多奥特曼玩具了”。
还说了什么,他也记不清了。
棉花糖是他喜欢的,奥特曼也是他喜欢的。
可他觉得,拿自己最喜欢的和小媳妇儿分享,才是对“她”最最最大的爱意。
果然,小媳妇儿的眼神也慢慢松动。
从看一个傻逼,变成看一个傻瓜。
最后他还跟人家拉钩上吊,约定以后一起去游乐场玩,接着丁慧珊就跑出来兴师问罪了。在看见他把人家领结都扯坏了,还把餐巾绑在人家头上之后,她直接当场发飙。
李星河听她八卦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上面弹出一条消息。
赵卿北:【哥哥明天有事吗?】
李星河这才看见他上一条消息,打字道:【你回老家了?你老家是S市的?】
丁慧珊瞄了他一眼,“跟男朋友发消息呢?”
李星河打字的手一顿,有点尴尬:“什么男朋友,是上次和我一起演出的学弟。”
“哦,学弟啊——”丁慧珊笑了起来,“你可别看人家长得好看就脚踏两条船,不然要是被我发现,就算你是我儿子,我也饶不了你。”
李星河吸了一口气,决定向她坦白:“妈,其实我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为什么?”丁慧珊眼睛一瞪,车速顿时慢了下来。
李星河硬着头皮,找了个最烂的借口:“性格不合。”
“放屁,少那这种理由糊弄我。”丁慧珊眼尖地看了看他的屏幕,正好看见赵卿北发来的消息。
B.z:【是的,如果哥哥明天有空的话,要不要出来见个面?】
“李星河,你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和这个学弟勾搭上了?”她声音瞬间拔高了两个度。
李星河手忙脚乱地遮住屏幕,也提高音量:“不是!你在说什么啊?我是分手之后才认识他的,而且他有……”
他觉得“娃娃亲”这个词太难说出口了,便胡扯了一个——“他有喜欢的人了。”
丁慧珊狐疑道:“真的假的?你不要骗我。”
“我要是骗你,我一个礼拜拉不出屎。”李星河发了个毒誓。
“行吧,倒也不用……”丁慧珊讪讪地说。
他松了口气,低头回复赵卿北:【明天我约了宠物店老板,要去看狗。】
B.z::【那一起去?】
李星河:【好啊,我把地址发给你。】
丁慧珊盯着他后脑上的两撮毛,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你明天要出去?”她问。
李星河收起手机,刚才他怕她瞥见,很谨慎地没提拍摄的事情。
关于要怎么让丁慧珊接受他接触摄影的事,还是个难题。
“去和朋友吃饭,晚上别给我留了。”他含糊其辞地说。
回到家后,李星河洗完澡出来,把尼康装进书包里。
他坐在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塞在最里面的墨绿色盒子。
这是李立安送他的十周岁礼物,一台老式中古相机。
他想了想,给备注是“梅姨女儿”的微信发了条消息:【章敏,你有我妈男朋友的联系方式吗?如果没有的话,麻烦帮我问问梅姨有没有。】
过了一会儿,章敏回他:【我正想找你呢,陶叔叔也找我要你微信来着,我还在犹豫要不要问你。】
李星河愣了一下,心里的某个地方动了动。
看起来,这个男人也很关心丁慧珊,否则不会这么积极。
【给我吧。】他果断回道。
章敏很快推了个名片过来,头像是棵迎客松,李星河没怎么犹豫,点击发送了好友申请。
-
第二天早上,他跟丁慧珊打了声招呼,背着书包出门。
跟赵卿北约的地点,是城南的一家宠物店,叫贝塔家。
李星河的外婆养了只杜宾,和店主关系很不错。
因为要触摸狗狗,他今天特地穿了件不易粘毛的纯棉白t,隔着一条马路,看见了赵卿北站在门口。
他顶着烈日跑过去道:“大热天的,你还穿个棒球服,不嫌热啊。”
赵卿北手上拿着一瓶水,喝掉了一半,看着不像不热。
他压了压鸭舌帽的帽檐,简单道:“怕晒。走吧,进去。”
李星河没太在意,带着他进了宠物店。
贝塔家是城南最大的宠物店,刚一进门,四面八方的犬吠声擂鼓般地传入耳中。
笼子里关着各种各样的狗狗,有博美,有约克夏,有泰迪。
其中一只巧克力泰迪叫的最凶。
“汪汪汪,汪汪汪!”它疯狂冲着李星河咆哮。
李星河作势要揍它,“每次都是你声音最大,难怪到现在都卖不出去!你以为就你嗓门儿大?我也会,汪汪汪,汪汪汪!”
赵卿北忍俊不禁地用拳头抵住嘴唇。
“球球,别叫了。”前台传来一个声音,店主走了过来,“星河,你来了啊。”
随着他而来的,还有一只体型肥硕的金毛,身高快到李星河大腿的高度。
金毛上来熟练地拱他的手,让他摸自己,又围着他转来转去,最后发现了赵卿北。
李星河笑眯眯地介绍,“这是王老板,老熟人了,这是他养的狗,叫赛罗,它超级粘人的。”
赛罗佝着大脑袋,伸出舌头舔赵卿北垂在身侧的手。
赵卿北皱了皱眉,避开了它的触碰。
“你怕狗吗?”李星河一愣,来之前他没听赵卿北说过。
赵卿北摇了摇头。
哦,那可能有点洁癖,李星河心想。
他转身和王老板聊了起来,和他沟通拍摄要注意的地方。
经过一番讨论,他决定先拍一组给狗狗洗澡的照片,然后再去户外拍摄。
王老板给他们拿来了围裙,介绍道:“你们也可以体验一下,不然光拍工作人员拍不出效果来,我给你们找只脾气好的狗。”
“谢啦,你还挺细心。”李星河夸道。
王老板笑着说,“难得有人来我店里拍照,我这不得用心服务嘛。”
李星河看了看赵卿北,问老板:“有橡胶手套吗?”
王老板说:“我们洗狗一般不戴手套,那样洗不干净,放心,我会在旁边帮你们按着狗的。”
“不是,给我哥们儿来一副吧,他比较爱干净。”李星河压低声音。
王老板了然:“好的,我去拿。”
从进门开始,赵卿北脸上就没什么表情。
看着不像是害怕,李星河觉得他应该是嫌这里脏,毕竟养小动物的地方都有股味道。
“坚持一下,我们拍完就出去,这里面味儿是挺大的。”他对赵卿北说道。
赵卿北怔了怔,“嗯”了一声。
他们要洗的是一只年迈的边牧,是老板自己养的。
别说,这只边牧还真的挺乖,老板让它坐在池子里,它就一动不动地坐好,丝毫不挣扎。
赵卿北把外套放在了外面,戴上手套按照老板的指示给沐浴露打泡泡。
李星河端起相机,对着池子迅速拍了几张。
那些泡泡绵密而丰富,噗嗤噗嗤地在空中爆开来,边牧安详地坐在池子里,整体画面给人一种很治愈的感觉。
这时,外面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我的手机。”赵卿北抬起头,“哥哥,麻烦你帮我拿一下,在外套的口袋里。”
李星河应了一声,放下相机去拿外套。
他先摸到了左边的口袋,里面有个硬硬的盒子,明显不是手机。
他正准备换一边摸,却不小心把那玩意儿掉了出来。
手机铃声渐渐安静下去。
他拿起蓝色盒子,看见上面写着:氯雷他定。
因为丁慧珊有季节性过敏,所以他很熟悉这种治疗过敏的药,他忍不住皱紧眉头——赵卿北过敏了?他对什么东西过敏,为什么不说?
他拿着手机走进洗浴室,张口要问赵卿北时,视线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露出的皮肤粘了几根毛,赵卿北的肤色是那种接近失血的苍白,但此时那片皮肤却微微泛红。
李星河大脑转的飞快,瞬间明白过来。
他二话不说,冲上去摘了赵卿北的手套,拉着他远离了池子。
“别洗了,你对狗毛过敏,怎么不早说?”他赶紧检查赵卿北的手,幸好,手臂上没事。
赵卿北被他一系列的动作弄得反应不及,低下头看向他,只见他急得眼角都红了,抓着他的胳膊翻来覆去地仔细看。
王老板也赶紧道,“兄弟,你过敏的话就别洗了,让他洗吧。你要不要出去透透气?这里面狗毛乱飞的。”
“我没事。”赵卿北翻过手掌,拍了拍李星河的手背。
“我的过敏比较轻微,而且我其实是对狗的唾液过敏,提前吃了药不会有事的。”他认真解释道。
李星河仍然沉着脸,盯着他的脖子道:“少瞎扯,你脖子都红了。”
要是提前知道的话,他绝对不会让赵卿北走进这家店。
他拽住赵卿北的手,准备把他拉出去。
门外,赛罗迈着小碎步,一颠一颠地跑了过来。
赵卿北感到手腕一紧,一股拉力将他猛地后扯。
李星河上前一步,挡在了他和赛罗面前,凶神恶煞地说:“走开,不准靠近他,不然我让你爸断你粮!”
赛罗被他凶的呜咽了一声,王老板无奈地笑了起来。
他留给赵卿北一个后备,略显单薄的肩骨撑起薄薄的纯棉T恤,领口处的碎发半遮半蜷,露出一小片瓷白细腻的后颈。
赵卿北望着他头顶那个小小的旋,感到胸口被轻轻地撞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