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这活儿我不想接了。”
李星河蹲在街边的垃圾桶旁,嘴里叼了根棒棒糖,随手扯下糖纸投了进去。
临近傍晚,落日西沉。
地面的余温蒸腾而上,空气中充满闷热躁动的因子。
路边时不时响起车轮碾压而过的杂音,混合着喇叭声、交谈声,一片嘈乱。
明天是A大开学季,周围有不少拖着行李箱的学生和家长,边说话边往学校里走。
李星河在北校门附近,找了个人.流量最少的路口,蹲在路牙边等舍友一起去网吧。
学校通知,大二在五天后返校,但他作为校学生会的宣传部部长,被老师要求提前回来迎新。
“你都舔了赵公子一个暑假了,再坚持两天很难吗?有志者事竟成,铁杵磨成针懂不懂?咱别跟钱过不去。”
电话那头,他那位表哥,现任学生会主席,正在苦口婆心地劝他。
李星河嘬着糖,口齿不清。
“你表弟我不是专业舔狗出身,下不去嘴,你还是换个人吧。”
他右边脸颊包着糖果,圆溜溜地鼓起来一块,看着让人忍不住想戳上去。
路过的两个女生瞅了他一眼,迅速被他吸引了注意。
李星河对他表哥的威逼利诱嗤之以鼻,逐渐失去耐心地往巷口看去。
他出门时比较仓促,身上随便套了件蓝色T恤和白色七分裤。
露出的一截手臂线条瘦削,上面隐约可见鼓起的淡青色血管。
皮肤瓷白干净,鸦翅般的睫毛半压住棕色瞳孔,整个人散发出凌厉又脆弱的少年气。
两个女生看得目不转睛。
突然,那双极好看的眼睛盯着巷口不动了。
她们小声说着话,
“他应该是A大的吧?天哪,长得好帅。”
“真的,转过来更好看了,你你你快去要个微信。”
“哎呀,这一看就嫩得能掐出水来,肯定是个学弟,大四老学姐就算了吧。”
就在她们嬉笑打闹的时候,嫩得能掐出水的学弟忽然骂了句脏话,把手机往旁边一扔,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往巷口冲了过去。
他的身影飞速如闪电,肾上腺素没飙到200跑不出这架势。
两人呆了呆,随后听见一声巨响。
砰——
李星河举起拳头,猛地砸在一个男生的脸上。
这一拳石破天惊,用力之大,愤怒之深,以至于几米开外都能听见骨骼碰撞的动静。
“许之林,我操.你妈!”唇红齿白的学弟爆出一句粗口。
下一秒,铁拳再一次捣在对方的眼睛上。
男生的哀嚎顿时响彻天际。
巷口光线昏暗,很难有人注意到,刚刚有两个人抱在一起接吻,其中一个正是被揍得鼻血横流的这位。
另一个被推开的人爆发出一阵尖叫。
“你干什么打我男朋友?!神经病啊!你住手!”
李星河怒气中烧,气得眼睛充满血丝,红得瘆人。
他紧紧地攥着拳,蹿起的火苗直冲天灵盖,被背叛的愤怒席卷全身。
——这个刚才搂着别人卿卿我我的,是他刚交往一个月的男朋友。
昨天视频通话时,许之林告诉他自己在老家,要辅导堂弟功课,不能提前过来陪他。
当时那位“堂弟”还嗲声嗲气地叫了几嗓子。
现在回味过来,简直让人恶心得想吐。
神他妈给堂弟补课,都补到床上去了吧!
他拎着许之林的衣领,猛地用力把人掼在广告牌上。
又是一声闷响,渣男被揍得头歪向一边,痛苦地喘着气。
“傻逼,你他妈不是在老家吗?”李星河恶狠狠道,“这就是你那刚上小学三门都不及格不让你补课就会死的堂弟?放你妈的屁吧!”
“阿星!你听我解释,我和他真的没什么,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许之林的鼻血糊了满脸,鼻孔处咕嘟咕嘟溢着血沫,还要身残志坚地说出渣男的经典台词。
他追了李星河三年,两人交往加起来不超过一个月。
别说接吻上床,连小手都没牵过几回。
许之林曾信誓旦旦地保证,他是自己的初恋,这辈子只爱他一个人。
敢情这杂种对每个人都这么说!
操!操.他妈的!
李星河喘着气,愤怒地一拳接一拳,把他揍得面目全非,还不解气地踹了两脚。
许之林知道自己理亏,只抱着头叫唤让他冷静,丝毫不敢还手。
“阿星,我和他只是玩玩!我只喜欢你!”他奋声喊出第二句经典台词。
“我玩你妈,你也配说喜欢?再敢叫老子名字,老子把你头摁进垃圾桶里!”李星河狠狠啐了一口。
小三哭爹喊娘地想拦住他:“别打我男朋友的脸,要毁容了!你到底是谁呀,你快放开他!”
拉扯中,他美甲上的挂饰刮到了李星河的嘴角。
李星河也是没想到,一个男的也能做美甲,当即动作一顿。
许之林本来正在和他纠缠,没想到他突然撤力,猝不及防地松了手。
李星河当即没站稳,咣当一声巨响,脑袋撞在了旁边的广告牌上。
旁边两个女生看得一哆嗦。
小三:“……”
许之林吓坏了,赶紧上前扶他:“你、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滚!滚蛋!”李星河捂着头上的包,咬牙切齿地挥开他的手,“离我远点,别他妈假惺惺,以后老子见你一次打一次!”
小三害怕极了,拉扯他的衣角哽咽道:“我们快去医院吧,你流了好多血。”
许之林这才觉得站立不稳,却仍不死心地望着李星河,似乎还想说什么。
李星河理都不想理他,这人跟垃圾没什么两样,再听他解释一句,他就是傻逼。
他甩了甩打人打的生疼的指骨,沉着脸从地上捡起手机。
“星……星河!”渣男嚎了一嗓子。
一个塑料瓶砸在他头上,李星河掂了掂手里的玻璃瓶,冷漠地看着他:“再喊一声试试。”
渣男马上闭嘴了。
真没种,自己是眼睛瞎了才会被他骗。
李星河冷哼了一声,扔了瓶子,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走得过于潇洒利落,以至于剩下的二人都显得很手足无措。
那两个女生看得呆若木鸡。
“……你还敢要微信吗?”
“不、不敢,我怕他一拳把我揍飞。”
“可他揍得是渣男哎,揍得真爽!”
两人唾弃地看着许之林和小三,同时道:“呸!死渣男,不要脸!”
许之林:“……”
-
一个小时后。
李星河坐在了郁格路的酒吧里。
音乐声震耳欲聋,周围的人都嗨到不行,挥着手群魔乱舞。
吧台的调酒师推给他一杯威士忌,笑着说:“帅哥,这已经是第五杯了,就算失恋也不能这么喝啊,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刚才他听见李星河打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一个女声。
李星河醉醺醺地嚷嚷:“没心情,玩什么大富翁,我失恋了!失恋你懂吗?你个母胎solo,懂什么叫失恋吗?这还是我初恋,妈的,一想起他骗老子这么久,我就想把他的脸踩在地上当皮球踢!”
最后,他晕乎乎地说:“夏绮,你别给我打电话了,好好玩你的大富翁吧,我去蹦迪了。”
夏绮是他发小,今天晚上打了十几通电话过来。
他随手挂了电话,一头扎进舞池。
事实证明,忘掉情伤最好的方法,就是喝醉加蹦迪。
气氛一到位,什么烦恼都能暂时抛却脑后。
当他大汗淋漓地从舞池里出来时,已经完全找不到方向了,更别提记起许之林是谁。
酒精在血管中冲荡,逐渐将他的理智灼烧的一干二净。
又晕,又热。
还找不到座位。
他精疲力尽,烦躁地拒绝了几个上来搭讪的,随便找了个人少的卡,一屁股坐在一个陌生男生旁边。
为什么会选这个位置呢,因为这个卡的其他人,身边或多或少都有美女陪着。
只有这个男生,两侧都是空的。
当他坐下的那一秒,周围一群人静了静。
要是放在平时,李星河肯定不会这么蹭卡。
但蹦完之后体力消耗过大,脑袋又晕头转向,实在是撑不住了。
他呼出一口酒气,大着舌头,自认为礼貌地说了句:“抱、抱歉……兄弟,借个座歇会儿。”
音乐声实在太大,这句解释淹没在洪流当中。
汗水顺着发缝流下来,他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很顺手拿起那人面前的酒杯,一口气灌了下去。
呼,真爽。
整个卡座陷入诡异的安静,在周遭躁动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
终于有人开口道:“小帅哥,你是不是走错卡了?”
这一声如同打开了某种开关,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小哥哥,到我这里来呀,别坐在那儿。”
“既然走错了,把你朋友也叫来,大家一起玩呗。”
“长得这么勾人,来陪姐姐玩玩嘛。”
“哈哈哈,他看起来根本听不进去。”
李星河的头嗡嗡的,确实,除了第一句,压根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他条件反射地以为是离他最近的人在说话,于是强撑着抬起沉重的脑袋看向他。
最先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只手,那只手搁在黑色长裤上,薄薄的布料勾勒出修长的腿型。手指懒散地垂落下来,骨节在暧昧的灯光下依然明显突出。
手腕处,戴着一只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以及缠绕了三圈的沉香手串。
李星河见过这只表,似乎是在某位收藏家的拍卖会上。
随着视线往上,他看见了黑丝绸衬衫的衣角。
再上一点,是刀刻般的下颌线,以及略微抿起、显示出主人有点不爽的嘴角。
李星河望上去的时候,刚好撞上他冷冰冰的视线。
操,好绝的一张脸,他心想。
面前的男生染着烟灰色短发,神情冷淡,五官棱角分明,鼻梁的高挺程度堪称得天独厚。和他对视的眼睛有点偏向丹凤眼,却丝毫不显多情;双眼皮狭窄细长,瞳孔晦涩幽深。
明明看着很年轻,但当他面无表情注视一个人的时候,不知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李星河愣愣地看着他。
然后没心没肺地咧嘴一笑,做了个再度让周围陷入死寂的举动——
他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脸,醉醺醺地笑着解释:“嘿嘿,帅弟弟,我……我不是走错卡了,只是,嗝,只是,想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那脸颊看着没什么温度,摸起来也凉凉的。
李星河咂了咂嘴,似乎嫌弃太冰手似的拿开了。
那人的眼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沉了下来,周身气压瞬间低到吓人。
旁边的人赶紧道:“北哥,咱先别掀桌子,深呼吸冷静一下。”
“是啊北哥,别跟醉鬼计较,他肯定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看这小身板儿,估计不抗揍。”
李星河此时倒是耳朵尖。
他眉毛一竖,不满道:“什么小身板儿?谁是小身板儿?”
“……”
那人动了动,看样子是打算把他从座位上掀下去。
就在这时,李星河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也没看来电显示,迷迷糊糊地接通,不小心按到了免提。
夏绮在电话那头怒吼:“李星河你个王八蛋!你死哪去了?那样的狗男人也值得你为他买醉?不准再挂我电话!把地址发给我,我过去接你。”
那人正要推开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李星河:“我靠,催命的又来了。”
他有气无力地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到一边。
这种地方他来也就算了,怎么能让女孩子来。
他满脸悲伤,把手伸向桌面,想端起别人面前的酒杯,继续痛饮一场。
突然,一只手按在了他微凸的腕骨上。
在如此燥热的地方,他的指尖居然透着一股温凉,五指虚虚地扣住李星河的手腕,指腹贴着跳动的脉搏。
滴答,滴答——
秒针转动的声音。
李星河醉眼朦胧地看过去,看见了那块镶钻手表。
头顶响起略显低沉的男声。
这大概是他听过最好听的声音了,探究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你是李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