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灼懒懒地靠着,左手晃晃汽水罐,深沉色的瞳孔瞥了眼沈诱,再透过她看了眼身后的温辞,没说话。
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不知道是同意还是没同意。
温辞和谈灼好歹做了高二一学年的同学,多少知道他性子冷、不爱搭理人的脾性,不敢招惹他。
于是上前拉了拉沈诱的衣角,怯怯说:“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沈诱站着没动,眨了下眼:“真不让啊?”
那么小气。
见谈灼还是不咸不淡的态度,沈诱心里有点不爽,这不成心让她丢脸么。
她抬起脚尖,又轻踢了下他的球鞋。
谈灼往旁边一退,转身就走,冷淡道:“随便。”
包厢的桌上,已经摆上了烧烤。热意滚滚,食香漫延,白炽灯光下,烧烤表面泛着令人垂涎的油亮,孜然麻辣味牵引着味蕾。
谈灼刚推开门,就见着陈宴和章西寻一手一个烤鱼,吃就吃,还偏要当做武器在那瞎比划。
陈宴含糊着嘴巴:“你干嘛去了,磨磨蹭蹭的。”
章西寻鼓着腮帮子,“就是就是!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看着谈灼身后陆续走进包厢的两人,章西寻哽了一下,“你们也来这吃烧烤啊?正好一起坐啊。”
说完,他欠揍地看向谈灼,挤眉弄眼,“咱灼哥就是不一样哈,出个门带两个漂亮妹子回来!”
陈宴一巴掌糊他后脑勺,“什么漂亮妹子。”
真是个显眼包。
谈灼坐过去,随便拉出一个凳子坐下,把手边的几罐饮料往前推。身子后靠,兴致缺缺地扫了眼桌上的烧烤,没动。
天热,他没什么胃口。
沈诱撑着下巴,看着桌上堪称清汤寡水的烧烤,“就加了点孜然,没加别的?”
口味够独特的。
提到这事儿,陈宴又开始叨逼叨:“是不是觉得清汤寡水,没什么口味?”
沈诱诚恳地点点头。
虽然她不怎么爱吃辣,也不太重口,但烧烤这玩意儿多少得加点辣,才有那味儿。
“呐呐呐,我说吧。”陈宴愤愤咬了口鸡腿,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还不是你旁边那玩意儿,不吃辣不吃葱姜蒜,比皇帝老子还他妈挑。别看他那样,养生呢还!”
谈灼低着头玩手机,闻声掀开眼皮,冷冷扫过去,抬脚踹了下陈宴的凳子,“什么叫旁边那玩意儿。”
过了点时间,沈诱和温辞点的那盘烧烤也上来了,红油孜然小米椒,光是闻着都呛鼻子。
“卧槽。”
章西寻打了个喷嚏,“你们女孩子这么会吃辣的吗?”
温辞茫然地转头看向沈诱,刚刚老板问口味,她忙着找座位没空回答,是沈诱随口点的。
桌上的四个人都看了过来,仿佛在看什么稀奇物种。
就连一直低头玩手机的谈灼,也抬起头,冷淡的眼睛瞥了眼餐盘,而后缓缓抬起,看向沈诱,眼神复杂:这是人吃的?
沈诱:“......”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没办法,最后还是叫来了老板。好在老板人善心好,经过商量后,把这盘烧烤跟另一桌重口的客人换了一下。
等吃完烧烤,已经快八点了,桌上的几瓶饮料歪歪斜斜倒在桌子上。
陈宴和章西寻吃的很撑,趴在桌子上要死不活的。
看着他俩那死样,谈灼左手搭在椅背上,凉凉嘲笑:“八辈子没吃过饭,还走得动吗?”
“再......缓......缓。”陈宴有气无力说。
谈灼微嗤一声,好笑地低下头,继续玩手机,沈诱忽然喊了他一声。
“谈灼。”
他偏头,声音冷淡:“嗯?”
沈诱看向少年那双薄唇,因刚才吃了点辣,现下唇珠泛着点红意。
唇峰有棱,唇瓣偏薄,但有肉感。他微抿着,没有笑,看起来不好招惹,却又若有似无的带了点勾引的味道。
沈诱凑近了点,鬼使神差道:“你的嘴,看起来还挺好亲。”
哐当一声。
章西寻从桌子底下爬起来,惊讶地恨不得从地上捡起俩眼珠子,“......我没听错吧。”
陈宴怀疑人生:“......你应该没听错。”
连温辞都一脸懵,红扑扑的脸颊写满了震惊:“......我也没听错。”
都没听错。
沈诱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说,谈灼的嘴......看起来很好亲???
不是他们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谈灼喉结微动,他转过头,一把从椅子上站起来,冷淡的眼神里透露出几分无语。
他两指捏瘪汽水罐,半晌才吐出一句:“......不关你的事。”
陈宴和章西寻两个人在旁边笑疯了。
“......”好像是不关她的事,她也就这么随口一说,沈诱悻悻地收回目光。
周一,清晨。
窗外绿桠疯长,蝉鸣聒噪。
数学老师是个两鬓花白的男人,年纪看上去有些大了。黑眼镜,络腮胡,秃顶秃的极有智慧,班上人都管他叫老毕。别看长得有特色,打扮特立独行,人可是港城数学界的名师。
前几周去了外地参加教学研讨会,一班的课请的其他老师代课,这星期才回来。
老毕评析了两节课的月考卷子,歇会儿喝口水,操着一口港城南区的口音:“深又啊。”
“谁是深又啊?”
全班先是死寂了几秒,之后爆发出稀稀拉拉的笑声。
学委张让兼职数学课代表,和数学老师处的时间最长。回回听到老毕那口南区腔,他就忍不住犯贱。
张让立起卷子,在下面拿腔带调地学:“深又啊,谁是深又啊.....”
章西寻憋笑憋的肚子痛,一脚踹过去:“你他妈行了,就知道学老毕,想笑死我。”
温辞好心戳了一下,提醒:“沈诱,老师喊你呢。”
沈诱:“......”
谢谢啊。
不说,她还真没听出来,比张阎王那嘴里的卷毛还难听。
沈诱站起身,神色恹恹:“是我。”
老毕眯着眼睛,打量这个从转来就一直处于风言风语的学生。
女孩儿一头长卷发,随便拿了个发圈绑起来,冷艳的长相在衬托之下,更显得那么几分不近人情味儿。
性子有点冷,不太乖,不怎么服管教。
但不是个坏孩子。
这是老毕心里冒出来的第一想法。
他是个粗人,除了教书那一套,没什么大的本事,唯独看人这一点通透。他教书几十年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上流社会的富家公子哥、家境贫寒的上进学生、辍学混社会的青年......太多了数不清。
但这一眼,他就能确定这个叫沈诱的学生,不是个坏孩子。
因为她的那双眼睛,透过漠然的表面往里看,会发现很澄澈,如同淤泥面上的一汪清泉。
其实这世上,又哪来那么多好孩子坏孩子呢。不过是有人妄图给别人贴上标签,以此来彰显他那所谓的见识罢了。
老毕操着一口南区腔,问:“温辞数学有点进步,听她说是你教的?”
温辞缺了高二下学期的课,虽说在家里有自学,但落下的还是落下了,突然跟着大家学高三的东西,难免吃力。
没想到平时的作业完成度还挺高,老毕把她喊道办公室问了才知道,原许多题目是沈诱教的。
老毕感慨:果然传闻不可信,就冲教人数学题这点,就不是坏孩子。
沈诱没什么反应,神情淡漠:“嗯。”
她那一副做好事不留名、与世无争的样子,看得老毕连连欣慰点头,长吁一口气。
他感慨:“你人还怪好嘞。”
噗呲一声,不知道谁忍不住笑了出来,稀稀拉拉的笑声演变成哄堂大笑。
沈诱怔了又怔,半天不知道怎么接话,憋了老半晌才说一句:“......谢谢。”
谈灼一手搭在桌沿,右手握笔打着草稿,淡漠的眼睛注视着数学题。听到前面两个人毫无营养的对话,他抬眼,又缓缓垂下。
半晌,嗤笑一声。
这都什么奇葩对话。
......
教室空调开的足,长时间待着容易缺氧。沈诱和温辞一起去了外面,透透气。
南方城市的教学楼,露天走廊四通八达,别说散步,跑步都行。
一中学校教学楼面积大,沈诱和温辞提着水杯去了水房,刚接完水回来,路上听到几个女生探头探脑的说八卦。
“真的假的,真有一个转学生要来?还是从华清市那边?”
“嗯,听说是在华清附属中学的体育生,有人在教务处送资料的时候看到照片了,听说是个大帅哥呢!”
“华清附中啊?这么厉害的学校......”
温辞提着水杯,走了好几步才发现旁边没人,她转头看着身后发呆的人。
“沈诱?”
沈诱站在原地,水杯被她握在手心,另一只手上还拿着要盖上的杯盖,愣愣出神间,倾斜的水杯溢出了不少水液,滴落到露出的腰线上。
她却浑然不觉,发着呆。
温辞走近,轻声问:“你怎么了?”
沈诱抬眸,乍一眼看到温辞那双过于相似的眼睛时,心脏微滞,整个人往后退了好几步。
杯子里的水洒出来大半。
温辞被她吓了一跳,手顿住不敢动,“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
沈诱低睫:“没事,我没事。”
华清市的转校生,学体育的,不会是他吧。
整个下午的时间,除了上课认真听讲,其余的时候沈诱都浑浑噩噩。
晚上的两节晚自习,是刘大华的语文课,他布置下来一套阅读选择题,做好后按照从后往前传的顺序,下课前交齐。
铃声响起,开始从后往前传卷子。
温辞无意中看到沈诱的试卷,大片空白,她惊讶说:“沈诱,你......你的卷子怎么没写啊。”
沈诱心不定,此时窗外的知了声在她听来都是烦的,更别提什么卷子不卷子的了。
“你要抄吗?”温辞有些替她着急。
“你写了吗?”
“我没,老师让我这两节课补齐上学期的休学资料,不用写卷子。”
温辞担心道:“我给你向别人借一份吧。”
沈诱笑着捏了下她软软的脸蛋,“不用。”
这会儿大家都忙着上交卷子,谁有那闲功夫给她抄,要是耽搁了没交上去,会被认为没完成。
再说了,她现在也没那个心思抄作业。
“传一下。”
身后的声音懒颓,带着点没睡醒的低哑,夹着试卷一角的冷白指节,都透出一股子懒劲儿。
沈诱接过,脑子里边想华清转校生的事情,边把卷子往前传。
谈灼:“这回不抄了?”
沈诱心思全放在别的事情上,随便点了下头,眼神冷淡,“嗯。”
谈灼微眯眼,下颚线绷起,盯了沈诱一会儿,拎起书包就走,“随你。”
气温不断降低,海风时起时歇。天气预报估计未来几天可能会有降雨,提醒市民注意保暖。
“沈诱?沈诱?”温辞喊了几声,见旁边人没反应,拿笔戳了戳。
沈诱回神:“怎么了。”
温辞把掉下来的外套递给她,抿唇担心说:“你这几天是不是有事情啊,怎么老是走神。”
沈诱垂睫:“.......没什么,就没睡好。”
这已经是沈诱这几天第无数次走神了,上课也是,下课也是,趴在桌上不玩手机就纯发呆。
温辞见她眼底淡漠,不太愿意开口的模样,只好缓缓闭上嘴巴,没有再问。
下午的体育课,天灰蒙蒙的,连潮湿的空气都变得有些憋闷。
体育课其实也就做做样子,站个队答个到,就各回各地儿,各玩各的。体育老师吹了声哨子,说跑完几圈后直接解散,班上人一听抬脚就跑,那速度飚起来,比干饭还快。
沈诱一手拢起头发,扎了个高马尾,系紧鞋带,热身完毕准备跑步。刚抬脚,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几声。
她没管,朝着操场跑去。
跑了不到一圈的功夫,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个不停,手机贴着腰身震动,滋味儿不好受。
沈诱颦眉,停下,从兜里拿出手机。除了一两个未接来电之外,还有一条请求添加好友的消息。
号码归属地是华清市,不久前有过一次通话记录,至于请求添加好友的那条微信——
不巧,半年前她才删掉。
“诶,沈诱。”章西寻老远就从后面喊,等到距离近了喘着粗气问,“你站跑道上干嘛,怎么不跑了?”
沈诱盯着手机屏幕,切换到微信,随口回:“有事儿。”
章西寻“哦”了一声,点点头。
沈诱心思飘忽不定,没注意章西寻跑没跑开,她看着那条请求好友的通知,顿了顿,还是点了“同意”。
刚按下的瞬间,对方立即发开一条语音消息,似是因为她三番两次的不接电话,被气得不轻。
周迟那性子,拽起来的时候,骂人是基操。
沈诱转了下手机,她倒要看看他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手指一滑,长达十秒的绿色语音条开始播放。
先是几声杂音,之后话筒里飙出一句脏话:“操。沈诱你个没良心的,至于生老子气生到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可以猜猜迟哥跟小诱是啥关系呢?
谈灼:别乱猜,没忘记谁是官配吧......(不屑+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