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喑的目光和她短暂的对上后缓缓掠开,脚下微转,绕过偌大的厅,站到了主位的身旁。
她脚下站定的时候,室内响起了一道质问的声音。
“少主,今天坐在主位上的这个人,说是要进家族继承族谱,并且明目张胆的威胁我们这些老骨头,您的人,是怎么带的?”
他们虽为旁支族系,却也不是什么只知道匍匐的愚昧者。
有些事情,该说的,必须说。
君王在的意义是为自己的子民,家族掌权者也同理,但同时的,一个优秀的家族,并不是权利专制。
而是容许族人提出疑问,摊开问题。
但明显,今天并不是适合说这种话的时机。
将位置腾出来的古枳偏头瞧着走过来的人,嘴角依旧勾着笑,仿佛在等着那个人坐到自己的身旁,对除此以外的事情,哪怕是弹劾自己,她都并不在意。
只可惜,古喑并没有坐到她轻拍的地方,而是站在了主位的旁边。
跟随着她的步伐一起走进来的古棋站到了一旁去,手中抱着一堆资料。
垂眼看过她后,抬脸,对上方才质问不已的老者。
她眉梢弧度不明,神情很漠:“是我同意她来的。”
“怎么了,你有意见?”古喑问他的时候,眼底幽邃,没有什么温度。
那人当时脸上就是一僵:“您、您!”
没说出的话却是,你当真如传言所说,出意外失忆了吗?
可显然,这句话即使不问,答案也摆在面前。
老者唇瓣颤抖着,眼神折射出几分悲悯,脱离似的坐回去,唇际喃喃:“完了,完了,我古氏完了,要变天了……”
此刻的会议厅内,空气更加的静。
几乎只能听见人们忽重忽浅的呼吸声。
古枳偏头瞧了一眼那边抱着东西的古棋,视线在上面掠过,眼底划过意味不明的笑。
她望着站在自己身旁的人,漫漫转过头去,扫向在座的各位:
“现在,各位还有什么异议?”
全场一片寂静。
现在站在她身边的,是古之主,不是别人。
若像先前那般情景,他们或许还可以据理力争一下。
轻缓坐直了身体,古枳手肘搭在桌上撑着下巴,神情轻漫:“那就开始吧。”
有人上来,将手中厚重的古籍状书本抱放在桌面上。
古棋看着放到众人视线下去的“族谱”,眼底冷然。
这个古枳,竟然做到这个地步,不惜伪造继承族谱也要坐实自己的身份!
“上族谱举足轻重,自然不可能在这种地方敷衍,必须在祠堂内当着众祖先的灵位虔诚烧香祭拜,寻最合适的时间记名。”
有人出声,旁边便有人点头符合。
“的确是这样的没错……”
老者看向古喑:“喑少主,祠堂历代是我族重地,开祠堂也必须由当任家主亦或是现任继承少主亲自来,今天,恐怕是要麻烦您也与我们走一遭了。”
嗯了一声,古喑没说什么。
她只是垂眼,看着手腕上的银色块表,眼尾很淡。
见着越过自己去与古喑说道的人,古枳也没说话,只是微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有人看她,问:“枳少主?”
基本上都在等她的回答。
视线在几乎与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哥哥不入的少年,她笑了笑,从主位上站起身来。
她勾过站在位旁的人,猝不及防的被拉过来,古喑的眼对上她的,看见了里面流转的点点危险:
“阿喑,不要不听话哦~我可是,一直看着你呢~”
鼻息轻溢,古喑面色不改,依旧平淡,她回:“我知道。”
她知道,她一直看着她。
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是将监控器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过她嗤了一声:“阿枳,你的枷锁,锁住的可不是我。”
短暂的沉默后。
“我记得阿喑没说要来。”
“我说过,没有我,这场宴会,你开不成。”
“从何说起?”
“你瞧瞧,现在
古枳看着她殷红的眸,双眸深邃。
半晌后,缓缓松开了手。
她落在半空的手轻轻一抬,霎时间,会议室内,涌入成排的人。
而他们手中的东西,全都直直的对准了在场的所有人。
“古枳!我们已经顺应你的意思,你还想干什么?!”
本以为要动身去祠堂的人们纷纷都起了身,还有人一左一右搀扶起了被古枳伤过的人。
却抬眼就是密麻杀气的人。
心头均是一惊。
不理解古枳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可这副场面的始作俑者,却只是轻飘飘的一笑:“不好意思,我觉得记名这种小事,在这里,也是可以完成的。”
她重新缓缓坐了下来,手指勾着下颚:“我可以委屈一点,不那么繁琐,方便了在座的各位,也方便了我。”
“荒唐!”有人气急的指着她:“这简直是没有规矩!”
难道到了这一步,她还怕他们骗她不成?
“人到齐了,族谱也在,该差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古枳疑惑:“我是哪里,没有规矩了?”
她靠回去,眼尾泛冷:“我若是不讲规矩,哪里还轮得到你们,在这里逼逼赖赖?”
“你、你你!”
还没见过这样狂妄的小辈!
哪怕是古喑,在他们这群德高望重的长辈面前,那也绝对不会说这种令人心寒的话。
然而,这个想法才刚猫过,就听那站得散漫的人开了口。
她眼尾幽幽,语气很淡:“坐下吧。”
古喑越过众人,眼睛穿过大门,在外面湛蓝的天上看了看,唇瓣噏合:“天气很不错,瞧着,也该正午了。”
正午,族谱登记的一般时辰。
若没有提前仆算过最佳时辰的话。
人们窸窸窣窣的,便又只能忍气吞声的坐下来。
现在的天,变了。
对人们的动作感到很满意的古枳,嘴角噙着笑,轻轻挥手,便有人将她准备好的一切东西拿了上来。
基本上都是上族谱需要用到的东西。
“那,我们就开始吧。”
然而,就在她话音刚落下的时候,大门处却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等等。”
她抬眼看去,门处不断的涌入人来,中间站着的少女一身明艳的贵气感,她混血的五官上,眼尾轻轻勾着笑意。
“我欧阳娜最喜欢凑热闹了,这种事情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梢渐渐缩紧,古枳看着对方的脸,眸底一片沉色。
她侧眸眼角余光落给自己身后的人,声线很冷:
“我怎么不记得,我古氏本家这么轻易就能让外人进来,且不用通报的?”
在欧阳娜等人进来的时候,男子便感血液倒流,浑身发冷。
他今天,完了。
“少、少主,各个出入口我都有好好的把守,属下实在不知道……不知道……”
急忙上前低首,男子额间的汗水不断的冒出来,他的话没说完,但古枳基本上是知道了怎么回事。
欧阳娜,不是从主出入口进来的。
只能是本家老宅内,还有其他她并不知道的入口,毕竟,欧阳娜也曾在本家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她缓缓转眸,将视线重新放在看去一身嚣张气焰的人,漫漫的拢起眼:“尤安娜。”
古枳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哦,我想我现在,应该称呼您一声,女爵。”
英国皇室历代来的,第一位实权女爵。
视线移开,转头落在站在身旁的古喑身上,她笑,却不达眼底,:“不知道什么风,让这尊贵的女爵来了我古氏?”
“什么你的古氏?枳少主做人还是要些脸的好。”
却在这时,大门处再次插进另一道声音。
她猛地转头寻着声源处看去,视线里,慢慢的映出一张俊朗的脸,一眼望去,上面全是吊儿郎当的贵公子痞气。
眼底危险再次聚加,古枳脸上的沉色,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难看。
她有些咬牙切齿:“江希影!”
没想到这个在她眼皮子底下回了京城的人,会突然以这样的一个嚣张姿态杀入了自己的阵营!
古枳看向古喑,脸色很看,却还是被她死死的压制着。
她嘴角想要扬起,却发现有些困难:“阿喑,这就是你说得,为我出气吗?”
为什么,人竟然好生生的,站到了她的面前?
一直站在主位旁的人,在长久的垂眼漠然中才慢慢的掀起眼皮,在她的面上扫过。
不咸不淡的。
古喑充斥着少年匪气的眉眼间,是肉眼可见的薄凉。
她轻轻的哦了一声,撇开眼,遥遥的落在不远处来势汹汹的人群身上。
“人是我请来的。”
主位上的人腾的站了起来。
古喑眼皮微动,是浅浅的弧度,她对上古枳的眼,眼波平淡。
“怎么,很意外?”
空气中是短暂的沉默,在座的人对面前的这一幕有些莫名,实在是不明白本该一个阵营的人,为什么相互间的气氛就变了。
现在这个情况,不应该是一致对外吗?
已经让外族闯进家门了呀?
但他们啥也不敢说没啥也不敢做。
江希影在欧阳娜的身旁站定,挥着手和在座的人们友好的打着招呼,垂手后瞧着主座上的人,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
“枳少主,这才几天不见,就认不得我了?”
轻抚着自己新染的豆蔻指甲,欧阳娜呵了一声:“你谁啊人家就要认得你?说不定人家都不记得你这人打哪儿疙瘩角来的了呢。”
江希影认同死似的点点头:“说的也是,毕竟我这号人物在书中也就是个打酱油的。”
两人一唱一和,桌前的人们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随后又转头看看另一头。
好似这场离谱大戏的看客,不经意间踏足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领地一般。
视线定定的在碎发少女的脸上凝落许久,古枳忽然垂脸,从唇间溢出一声低低的笑来。
然后,渐渐的变大。.
最后变成畅笑。
在人们惊惧的目光中,笑声的主人便忽然间收了声。
她走下主位,朝着站在旁边的人一步一步的贴近。
古喑垂眼看着她。
“阿喑,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我本来以为,我们已经不用分出你我了……”
她倾身,勾起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像是喃喃自语。
“但你好像,挺让我失望的……”
“都没有了以前的你,为什么还要想着,逃离我呢?”她抬眼对上那双眸,像是不解:“可是,为什么要逃离我呢?难道我对你不好吗?”
“还是说,你不喜欢我总看着你?”
“那我改好不好?”说着说着,人好像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我以后,不看着你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