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泛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白,像是黑色的幕布开始网上升起时底下衔接处透出的一丝光。
泛着冬季独有的冷冽感扑面而来。
医院急救室的走廊里,江希影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唇里不断的在祈祷什么。
有电话打进来。
响了好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自己兜里的手机在响。
直起身体从兜里掏出手机瞟了一眼,他闭眼又睁开,手指划到了挂断准备塞回去,铃声却很快再次响起。
他压了几分心头的燥又挂了两次,才划开接听键:“我说过,今天我并不想听那些破事儿,能解决的你们就自己解决,不然我养你们是干什么的?!”
电话另一头的人被骂的一怔后,赶在他挂电话之前开了口:“江少,就在刚才,我们的底盘被端了两个……”
原本要挂断的江希影一顿,眼眸眯起的全是危险:“你说什么?”
“上面显示,是古喑动的手。”
“艹!”
缓缓抬起眸,江希影脸上总挂着的痞气此刻消失殆尽,仅剩被什么东西刺激到的难看。
走廊里安静了一瞬。
他偏头看了一眼亮着灯的急救室,鼻息间溢出一道发沉的气息,垂头拇指捏在鼻梁骨上,声音泛冷:
“人先撤掉,把东西留给她就是。”
挂掉电话,他望着手里捏的手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希影在想,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有两幅面孔吗?
之前他见到的那个人,当真的是,宫九喑吗?
夜里的幽静显得整个走廊格外的无声,只是轻微的脚步声,在这里也显得格外明显。
伴随着熟悉的声音传来,裹着像这冬日一样的冷冽。
“人怎么样了,伤得严重吗?”
江希影偏头看过去,江绯站在夜色里,他的身后,老唐提着一个让人眼熟的医药箱。
那一般是江绯出诊的时候才会携带的。
“在里面,还不知道情况,血是流了不少。”他站起来,视线从江绯的医药箱上收回来:“看你这样子,病人的情况很棘手?”
抬脚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江绯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走廊的灯打在他的身上,透着一股冷冽之外的沉默。
江绯看了他一眼:“是有一点。”
空气中安静下来。
换作平时,江希影与自家大哥坐在一起显得沉默,不过是因为不敢擅自打开话题,但今晚,是因为眼下有更让人心感棘手的事情在。
急救室大门上方亮着的灯终于暗了下来。
很快,能看见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穿着手术服的医生映入人的视线。
随着房门的越开越大,有人推着手术车将人松了出来,纯白的被褥中,那张眉眼隽色冠绝的脸,白的透明。
“医生,我兄弟怎么样了?”
摘下口罩,医生捏着口罩的手垂下,扫过站在走廊上的三人一眼,最终落在开口问他的江希影脸上。
“病人已经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因为刀刃距离心脏太近,送来途中又失血过多,可能会导致病人短时间内的昏迷,至于其他的,你们多注意病人这几天的情况,有什么异常立刻通知我就行。”
刀刃距离心脏太近。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江希影内心的诧异和愤恨达到了今天的最大值。
他压着心头的火气,对着医生道了谢:
“谢谢医生,这么晚了还劳烦您加班,有情况我们会立刻联系您的。”
“不客气,这是我该做的。”
说完,医生便越过三人,离开了原地。
紧随其后,几人也跟在君顾的身后,进了病房,整理好一切,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特属于冬季的凉意已经肉眼可见。
“九喑这次可真的是下得去手,若是准头再好点,恐怕阿顾现在躺的,就是太平间了!”
看着病床上气若游丝的人,江希影薄唇泯得紧,他转头去看站在一旁的江绯:“哥,不得不说,我现在其实是有一点后悔的。”
后悔当初什么也没阻止的,就猛子扎进了这权力争夺的深渊中。
他在里面,活的像个迷糊的工具人,即使知道一些所谓的渊源,却也在这层层叠叠之下迷失了对事情的判断。
“我不理解,明明那么要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就是消失了几天,却忽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落在腿上的手五指蜷起皱成拳,唇角升起一缕讽,脸上有明显的怒色:
“我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说这种话的,但阿顾为了她,喜欢做的不喜欢做的都做了个遍,甚至为了所谓的并肩与助,回了他曾经那么厌恶的一个地方,身上的伤才好几天?可她倒好,才一见面就捅冷刀子。”
君顾中刀的那一刻,江希影莫名就觉得,这世界,欠了君顾许多东西。
他知道宫九喑对君顾来说,是何种地位。
江希影还没遇见过所谓的喜欢,可他也知道,人人之间的相处牵扯,每一种感情都是
当君顾拼命抓住的东西忽然反过来咬了他一口肉的时候,他该有多伤心?
“你的确是没资格说这话的,你不是他,怎么知道他不喜欢?”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你不能觉得谁的选择不符合你对他的预期,就断定说他是不喜欢的,是被迫的。
江绯的话让江希影沉默了一阵:“可是哥,现在的情况你是看得见的,阿顾这一刀的伤害,是切切实实在的。”
流的那些血,也做不得假,人,更是气息奄奄的躺在了这里。
“君顾对阿喑的看重,我并不是不知情。”
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江绯垂眼对上他,神情很浅:“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你纠结这些并没有任何用处。”
君顾受伤躺在这里,的确是一个既定的事实,这是没有办法否认的。
但除此之外,不是没有其他的东西。
其他的,掩藏在这后面的东西。
他脚下调转了一个方向,面朝着病床:“眼下,你还有许多事要做。”
比如,怎么拿回自己被人趁热打铁,收走的东西。
缄默片刻,江希影啧了一声:“说起来,我也的确是说不得什么,是我冲动了。”
他不过是个这场感情的看客,没有参与其中的人是没有发言权的。
再者,君顾这个人向来活得清醒,而宫九喑,大抵就是他那份稀有的冲动了吧?
“今晚上丢掉的东西,我自然是要拿回来的,”微暗的光线里,江希影英气的眉宇间,满是冷意。
真以为这把闷亏,就倒给他们接着了吗?
他垂眼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咬了咬后槽牙。
“抱歉,你让我带的人,可能,带不回来了。”
至少目前的局势,人,他是不可能带回来的,若真的那么做,可能这又是另一桩麻烦事。
他唇间溢了口气息,额发下的狭长黑眸,露出几缕沉色:“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不算大的病房里,鼻息间是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浓郁飘散着。
安静了好一会儿,只能听见床头医疗器械清脆的滴滴声。
君顾已经确定安全。
在江绯的浅视下,他呼吸深了又浅,胡乱的抓了把头发,将心头的情绪压下去。
江希影将被褥角理了理,站起身来,与江绯面对面:“哥,可能比起你,我对九喑严格意义上来说算不得了解透彻,但我觉得今晚的她,很奇怪。”
大脑里的焦急担忧拉住怨恨褪下去,江希影的大脑里不断浮出的,是君顾被扎的那一幕。
有什么东西在理智的回归,清朗起来。
不只是对待君顾那般狠手的反常,还有,平日里的宫九喑看人,身上是没有那么冰冷的。
那个印象里的宫九喑,是嚣张的,她浑身的傲骨染着的都是令人眩晕的张狂。
哪怕只是一个浅浅的眼神,里面含着的也是不好招惹的味道,但其实她这个人,最有原则。
当时的他并不是没有察觉,但因为君顾的受伤,让他有了几分恼恨气愤,便也自动略去了这抹一场。
眉梢轻扬,江绯插手进兜,眼底幽深一片:“是吗?”
“不错,”江希影眉间皱着:“当时我见阿顾受伤一生气就打了她一拳,但她给我的反应很奇怪。”
那双闪烁着殷红血色点点的眸里,除了漠,还有迷茫。
一闪而过的迷茫。
他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存在,知道自己捅的是谁按照九喑与君顾的关系,难道不应该是悔恨的吗?
手插进兜里,江绯唇瓣碰了碰:“那大概,这背后,是有什么的东西,我们不知道的。”
他偏头看了老唐一眼,老唐颔首示意:“我马上去查。”
从出去的人身上收回视线,江希影问江绯:“哥,我其实很奇怪,为什么本家沦陷,这个唐叔,却能够全身而退,到了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