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刮过地面的砰啪声在房间内不断响起。
女佣正用扫帚打扫着一地的狼藉,时不时发出的清脆声在略显安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腾出手抹了抹额间冒出的细汗,女佣小心翼翼的瞥过立在窗前的纤长身影,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将屋内打扫干净,恭敬退了出去。
床头香薰缭绕。
楼应站在窗前,手上放着一个掌心大小的古木质盒子,他扫过床上躺着的人,掀开木盒上的盖子。
弯身,将盒口轻触在少年的肩处。
里面,闻见血腥味的黑色虫子便长着触角爬了出来,像是知道自己该怎么走似的,精准的钻进了少年的衣物里。
站回身去,楼应便听见房内溢出一道闷哼。
裹挟着血肉被啃咬的痛意。
他眼底幽深,从兜中拿出一片树叶状的口琴放在唇间,指腹落在上面,开始有规律的拨动。
于是便能听见,房间内传出的清脆绵长的乐声。
被褥上蜷缩着的少年,贴在额际的乌色碎发已经浸湿,融着她不断冒出的汗水。
随着乐律的变化,肉眼可见的,有什么东西不断的在她额间爬动,然后顺着下颚,滑进脖颈,最终朝着胸腔移动而去。
她紧阖着眼,额间是因疼暴起的青筋。
似乎是疼到了极致。
乐声越来越快,楼应指间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忽然他口中和的琴弦啪的一断,床上的少年也猛地睁开了眼睛。
里面,是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殷色。
楼应被扼住脖颈的时候,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对上那双充斥着杀气的血眸,他只觉得窒息无比,大脑缺氧,有过片刻的空白。
“你,吵死了!”少年唇间溢出的字语也沾染了她眼中的杀意。
楼应想要将扼住自己的手拿下来,却发现这人力气大得吓人,他青着脸偏眸去看站在窗边缓缓转身的人,嗓音嘶哑:
“少、少主……”
勾了勾唇,古枳缓缓抬脚迈步,朝着二人所在的方向走来,脚下婀娜又漫漫。
带着几缕闲庭散步的味道。
“你夺人记忆,总要受些代价的,掐掐脖子而已,怕什么。”
在楼应微缩的瞳孔中,她站到床边,抬手,轻轻的搭在少年的额上,指腹抚了抚:“乖,我们放开他。”
这种人,摸一下,都是脏了自己的手。
少年几乎侵漫着汗意的脸上,眉眼深邃张扬,在戾气的沾染下更显得煞神一般。
她的大脑很痛。
眼前的发黑模糊让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这道声音来自何处,主人是谁,整个人便如同脱了力一般跌落下去。
刹那得呼吸的楼应猛咳着踉跄后退,大口弥补着自己刚才被人夺走的呼吸,抬眼看向古枳的眼底聚集起异色来。
这个人,刚才根本没有想要救他。
她就好像一个生命赌博的看客,仿佛自己的命在古喑手中是否留存,就是一场令她兴致陡然兴起的戏。
“您这是卸磨杀驴吧?”
因为刚面临过生死,他说话没了平时的那股子恭敬,更多了一分怒气。
伸手勾住下跌的人,古枳偏头看他,食指在唇边轻触嘘了一声:“你该相信的是自己,而不是我,懂吗?”
她眼角的殷漠像是缀了鲜艳的血,里头的冷情让人不寒而栗。
楼应脊背一寒,神识猛然回归。
他才想起,这个人本就是如此的。
自己竟然会因为这个人近段时日的难得心善而忘记了这一点。
古枳却根本没有看他变换不停的神色,而是转头,将晕过去的人小心翼翼的放置在床上,她倾身,为少年拉上了被褥。
指腹在那张姝色肆意的脸上轻轻抚过,她唇间溢出一道绵长的叹。
低身凑近少年的耳,唇间噏合:“阿喑,等你再次醒来,这个世界,就会变得美好得多。”
“那些烦心的事情,就扔了吧。”
她掀起眼帘:“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拿来,好不好?”
看着这个前两日还在心软不愿将人做成傀儡的人,此刻却如此毫不拖泥带水的下手过后,依旧神情款款的人,楼应只觉得,这就是个疯子。
古家的人,都是疯子。
他之前遇到一个古喑,疯起来不要命,如今遇到的古枳,简直就是有病!
她这样病态的感情,让人分不清,究竟是什么。
爱吗?
楼应摇头。
这不是爱,这是病态的占有,她只想占有古喑这个人,若能让人身心都完整的归属于她那是最好的,可若不是,她宁愿让人变成另一个人,变成傀儡,也要把人绑在身边。
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清晰的认知到这一点的楼应,只觉得古氏隐门这样的权利世家,当真可怖。
当初那个年少轻狂的自己,到底是,选错了路。
自从到达杭市萧山,君顾一行人一夜之间,便遭受到了三轮追杀。
这波丝毫不给人喘气的动作,让江希影连觉都没睡好。M..
“我就不明白了,这古枳是怎么就知道我们是奔着她来的呢?暗阁和君江两家,没牵扯吧?”
他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的瞧着一地的狼藉。
有人在收拾。
君顾垂眼看着窗外,脸上神情很淡:“像古枳那样的人,她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更何况,这本就是请君入瓮的局。
对于古枳来说,肆无忌惮,才是她的保护色。
他转身,侧脸隽色发冷:“以最快的速度锁定古枳的位置,最迟明天,我要看见结果。”
既然对方给了方向,那他,就不可能空手而归。
凌晨的时候,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正在专注敲击着键盘的江希影动作蹲下来,看了一眼对面同样姿势的君顾,起身,去开了门。
却发现这一次不是什么伪装者,而是自家哥哥,江绯。
他的身后,站着老唐。
“哥?”江希影有些意外这个时间点江绯还没睡。
不过转念一想,恐怕遭受袭击的,不只是他们这里,作为与宫九喑沾染更深的江绯,不可能一点攻击都没受。
江绯越过他径直往里走。
“阿喑那里,我有消息了。”
后面,老唐冲着江希影颔首示意后,也跟在了江绯的脚后进去。
江希影探头在外面扫了一眼,那日江绯带在身后的人,此刻都在外面站着,是成排的压迫。
这股子气息,让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古喑的时候,古喑身后的那群人。
如果猜的不错,这些,都是古喑手底下的人。
合上门,江希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在想,本家被古枳收拢至手,按道理来说古喑的人也该在里面才对。
怎么这些人,在江绯的手中?
难不成是老唐当时带出来,却无法带回去的人?
夜色开始变浅,预示着白日的来临。
古棋被扔到地板上的时候,脸上已经是青一块紫一块。
本该在宁泽市本家的他,却因为行动暴露,无奈之下让底下的人将消息送出去后,被古枳的人活活捉住。
并爆揍了一顿。
本来以为自己少不了也要退层皮,下场不会如意的古棋却没有想到,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就见到了宫九喑。
看见人的那一刻,他几乎是喜极而泣。
“少主!我可算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