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显昏暗的空间里产生过短暂的安静,于是古枳落下的话音便在幽幽的回荡过后,沦为一片静谧。
宫九喑视线微偏,扫过她身后站着的人。
那是守在她房门外的两名男子,此刻看她的眼神里,透着几分萎靡的丧。
比起她硬要出房门的时候,气息还要不振。
又似乎畏惧着站在他们身前的女孩。
宫九喑没再回头,她抬脚,往古枳的方向走,在擦过她身侧的时候,停了下来。
偏过的眸里,噙着漫不经心的漠:“你在害怕什么?”
古枳侧眼对上她。
“为什么这么说?”
回眸视线放向远处,宫九喑唇瓣噏合:“在我的一日三餐里放了软骨散依旧不放心,不是害怕,又是什么。”
她说完,径直越过两名男人,往外走。
古枳转身,看着她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五指渐渐缩紧,她垂眸,眼角余光落在地下室的栅栏之后,眼底很冷:
“把人处理了。”
“是,少主。”
楼应站在厅里,脸上的狰狞火痕被他用面具遮了起来,露出的眼里晦暗幽深。
看着座上垂头捏着鼻梁骨,面色染着几分疲和烦躁的古枳,在看不见的地方,眼角微弯。
唇间语气却是透着担忧:“少主,你不能再这么放任一个自己没有办法控制的人在身边了,古喑那样的人,是不可能会对自己看见的东西,就此放过的。”
古枳捏着鼻梁骨的手一顿,掀起眼皮斜眼朝他看过来:“看见的东西?楼应,看不出来,你对我这里的的情况,很了解?”
楼应噤声片刻后开口:“我只是恰好去姜维那里,您知道的,我需要那东西在他体内的一切反应。”
在古枳幽幽的目光下,他微收下颚:“我知道我的说法您不太能接受,可这是您最快坐上那个位置的方式。”
“我坐上那里的方式有很多种,”古枳收了视线,垂搭在座椅把手上的指修长好看:“不一定要这种。”
“您像让一个自知与您为仇敌的人清醒的臣服于您,少主,您不觉得这是天方夜谭吗?”
不同于其他的下属,楼应这个年长她多岁的人,总能一针见血的说出让她无法不面对的现实。
仿佛如此,才能让这个曾从死亡中逃出来的人,获得几缕快意。
古枳想,应该是快意的。
“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可以?”
当初的她不试试,又怎么有现在重权在握的模样?
古枳总是不信邪的。
可与她相识多年的楼应,却轻笑一声,仿佛自带嘲弄:“少主,哪有摧毁到一半撂挑子走人的?那么多年,你就甘心?”
“楼应,你现在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总觉得我还是以前那个被指派跟在你身后的尾巴是吗?”
古枳的声线透着冷意。
大抵是心知自己在古枳的手上还有用处,又或许是因为知道古枳对自己多少有那么一点容忍度。
只要他没有对那个人做出实质性的动作,古枳向来是重用他的。
楼应默了默,还是开口:
“我如今的命是您给的,自然不会再是曾经的心态,但是少主,我说的话希望您多考虑考虑,有的东西,既然一开始打定主意困在自己的身边,那就不要,妇人之仁。”
“旁系已经开始向这里靠拢,一切都在按照您的计划进行着,区区古世淮根本没有办法撼动您这之后的地位。”
“可这个古喑,用好了她可以是您的护身符,可用不好,她一个人足以毁灭您之前下的所有棋盘。”
楼应的声音在偌大的房间内响起,是连绵不绝的冰冷:“既然这个人物足够危险,那您就应该按照一开始所设定的那样,将她真正的变成您的所有物。”
“千万不要,让一颗有变数的棋子,毁了整盘棋。”
屋内,一度陷入安静。
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细微的呼吸声,清浅的一下一下,交错起伏。
古枳对上楼应的眼,微微眯起,里头却有什么东西在深处不断闪动。
她问:“消息给那边送过去了是吗?”
面具之下,楼应唇角勾起,回她:“已经送过去了。”
从座位上起身,古枳抬脚,缓缓往外走,暗红的衣角在半空飘起一道好看的弧。
“既然送过去了,那我们总要好好的瞧瞧接下来的戏,”灯光下,她潋滟的眸尾勾着一丝冷:“我可是很好奇,一直以来,能这么不计得失与我作对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会不会,是你呢?
能够因为一个人不计代价的得罪数支旁支,应该也只有你了吧?
既然如此,那我又怎么能让你失望而归呢?
“这出戏,一定会很精彩的。”
楼应微微颔首后,跟在她的身后,眼里熠熠闪着阴鸷残忍的光,兴奋至极。
你瞧,我到底是猜对了吧?
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什么东西,都是假的。
那些嘴上说着不为财权的人,多半都是虚伪的,到最后,也要原形毕露。
杭市的天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都阴云密布,仿佛要迎接着什么骇人的风雨似的。
宫九喑立在窗前,望着外面天际暗沉,一如她眼底的颜色。
垂眼眸光落在手上捧着的黑色盒子上,她捏着衣袖,轻轻在上面擦了擦,叹了口气。
“老爷子,你看,这世界少你了,它还是在转,该发生的,它永远不会缺席。”
转身将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她身后的房门也有人打开。
女佣端着用餐进来,替她一一摆放好后,恭敬的退了出去。
自昨夜她误打误撞看见被困在地下室的姜维后,古枳便将她的活动范围,缩小到了这间房。
一日三餐,按照之前的标准来,给她送到房内。
宫九喑也从来不会亏待自己,即便知道这些饱腹的食物里放的,是让她手无缚鸡之力的东西,她也会吃下去。
毕竟有的东西,你顺着来,不仅起不到任何的作用,相反,还会让自己受苦。
再者,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还有很多人,要去见。
坐到桌前,她看着还在冒着热气的粥,扫过桌上清一色清淡的菜,先端起了粥。
不得不说一句,古枳是一个很会照顾人的人,因为她身上有伤,对方给她准备的所有用餐,都是有利于伤口恢复的。
并且,每天的还不带重样。
即使是每餐必有的粥,也是换着花样的内容。
捏着瓷勺在碗里搅拌了一下,宫九喑忽然想起在俱乐部吃过的粥。
她后来发现,那个餐盒,只有君顾那里有。
如果没有猜错,那个曾让她动心想挖进本家当专厨的人,应该就是她们顾神,君顾。
唇瓣相碰着溢了声轻笑,宫九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被戳中了笑点。
大抵是,脑袋里浮出了那人戴着围裙站在炉灶前的模样吧。
舀了口粥进嘴,醇厚的米香混合着鱼肉的鲜香在味蕾绽放。
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又吃了两口,其他的菜品宫九喑没动。
她忽然动作停住,垂眸,瞧着自己手中的碗,视线恍然模糊。
眸里殷色匪起,她眼底一冷,缓缓将碗放到了桌上,面无表情的挥手。
桌上的美食便砸落了一地,碎落残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