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的响动,床上的人缓缓掀开了眼皮。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黑色的盒子。
上面染着死亡的味道。
一般人瞧见,总会对满前这副画面心感惊惧忌惮,毕竟没有哪个正常人会抱着灵盒睡觉的。
宫九喑没起身,或者说她浑身绵软,也懒得起身。
房间内有清脆的脚步声响起来,渐渐走进。
有阴影在床边缓慢的扫过,是一道纤细的身影。
“看样子,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恢复得好。”
微阖着眼皮,宫九喑神漫冷淡,眉间一点波动都没有。
紧接着,有道微凉的触摸落在她的耳后脖颈间,宫九喑张开了眼皮,眼睫煽动一下,将视线放在床前人的脸上。
明灭的光线里,本就被刻意遮住了容颜的人更加显得模糊难当。
幽幽撞进少年的视线,古枳动作一顿,指尖微蜷着收了回去。
“很漂亮,也很适合你,”她唇角勾着,透着一股优雅的味道:“曼珠沙华,梵语音译,佛教用语,是神界的天花的一种,它指的是赤莲花,即红色的莲花。”
传说中冥界唯一的花朵,彼岸花,又称曼珠沙华,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
《法华经·卷一》的原文上:佛说此经已,结跏趺坐,入于无量义处三昧,身心不动,是时天雨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曼珠沙华、摩诃曼珠沙华。
“大概意思是,”
古枳响在房间内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吐着,声如泠玉,仿佛是在与好友探讨某件具有意思的事情:
“佛说法完毕后结跏趺坐时,天落四种美花,各有其名,花雨飘落到佛陀身上、落到道会大众身上。”
“所谓曼陀罗是适意;摩诃曼陀罗是大适意,适大众之意;曼殊沙是柔软;摩诃曼殊沙是大柔软,也就是表示佛陀,无量慈悲的心地。”
她如娓娓而道,叙述着曼珠沙华的由来,最后低眼将视线落在少年纤细的脖颈耳后,那朵妖治如生的曼珠沙华上。
唇瓣漫漫噏合:“花必有果,所以花有因的意义。”
世间也不过是个,因果循环。
指腹抚上自己的脖颈,微微摩挲着,宫九喑猜到,她耳后的曼珠沙华刺青,大抵是已经被这人用药水擦拭显露了出来。
不过,这并不影响什么。
本就有的东西,即使盖住,也只是一时的。
床上躺着的人动了,她动作又缓又吞的坐起来,将怀中抱着的骨灰盒放到了一旁。
手掌轻撑在床褥上,将视线与坐在床沿的人拉住平视。
“善恶报应,祸福相承。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作为承担后果,”在室内响起的生意低哑缓慢,她深邃的眸眼里,一片幽深:“枳少主,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古枳落进那双眼眸里,唇瓣合着。
她手撑着,身体缓缓前倾,渐渐的与少年拉近距离。
温热的呼吸清浅交缠。
“不,我只是想说,兜转多年,我们还是再遇了,不是吗?”
“再遇?”少年看着她,目光冷冽,带着懒倦:“我不记得,我与枳少主,什么时候有过交集。”
古枳的眼底极快的划过一丝裂意,却被她极好的掩饰下去。
“喑少主只是忘了。”
她错开视线,面具之下,眼帘垂了垂,尾处晕着浅浅的靡。
可是,你怎么能忘了呢?
“我这些年走了很多地方,看过人世几多繁华,也见过那些藏在黑暗里的人性冗杂,却始终发现,没有一处够我安心立足,奉之为家。”
“所以我回来了。”
她又抬眼,看她的眼底隐隐透着几缕诱哄的光:“阿喑,所有人都离你而去了,只有我一直在,以后,就在这里,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古枳说着,抬起手,指腹试探性的落在她瓷白妖治的脸上。
却被少年偏头,躲去了那道触碰。
这让她动作一僵,似乎有些不愿相信:“你不愿意?”
单手托着自己的身体,宫九喑腾了只手,从她顿着的手腕间穿插而去,五指落在对方纤细的脖颈上。
微凉的寒唇间缠绕上古枳的脖颈,带起一股没来由的窒息感。
可她也不躲,只是瞧着眼前眼眸殷匪的少年,似乎是在等着,她会怎么做。
五指缓缓的骤缩,却越是用力,就越是无力。
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绵软限制了她所有的力量输出,最终只是挠痒痒似的在对方的脖子间挂了一股不算威胁的威胁。
将人勾至眼前,唇息纠缠,宫九喑忽的掀开唇轻笑:“枳少主,青天白日的,做什么梦?”
握住缠绕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腕,古枳缓缓将她的手往下拉:“当然,我是有诚意的。”
她说:“只要你想,我可以帮你把你失去的,全部夺回来。”
手垂落在床褥上,宫九喑错开与她对视的眼,勾着的眼尾神情漠然:
“用我的东西和我做交易,你觉得什么叫做诚意?”
“至少现在的局势,以我为主。”
古枳很笃定。
瞧着她的稳操胜券的姿态,宫九喑没忍住,笑了:“是吗?”
她唇角的弧度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殆尽,面色冷的像是冰渣子:“我自己的东西,当然要以自己的方式拿回来,这种事情,可劳不得枳少主费心。”
话音才落,下颚猛地被人捏住,古枳面具下传来的声音了,有些咬牙切齿:
“为什么不愿意?我说过,只要你想。”
如今这本家都被她尽数握在手中,该有的,她如今都有了,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浑身脏兮兮的哈巴狗,瞧见人只能摇尾乞怜。..
可为什么这样了,她的阿喑,还是不愿意和她走?
没人看见的地方,古枳的眼角因为愤怒变红,眼底情绪骇人:“是因为君顾吗?所以,你才三番两次的,推开我?”
可情绪才宣泄而出,她却猛地抽了手,站了起来,背过身去,深深地吸了口气。
将心头的那股四处乱撞的戾气狠狠的压下去。
连声音都染了几分哑气。
“抱歉,刚才没控制好情绪,”她吐了口浊气,转身垂眸:“身上的伤口注意不跑碰了水,我改天再来看你。”
说完,就往外走去。
她的背后,响起一道很轻的叹息,泛着微凉的嘲。
宫九喑掀着眼皮,视线缓缓的落在即将走到房门处的人背上,噏合的唇瓣颜色很淡。
眼尾勾的晕寒,像吐出的字句一样,冰冷且犀利。
“枳少主,你对林瑶,入戏太深了。”
走至门处的古枳脚下猛地停下来,呼吸一滞。
露出来的潋滟眼眸水光泛起一股慌乱的涟漪。
以及深重浓郁的,僵硬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