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喑出去后没多久,君顾就下了床。
试着用受伤的哪只脚在地上站了站,小腿骨立马传来清晰的刺痛。
掀起裤腿,扫了一眼还缠着绷带的腿,他偏头看了看,啧了一声,松了捏着裤腿的手,将伤口盖回去。
伸手抄过一昂搭着的拄拐,他拿在手里把玩了一翻,浓黑的眼底浮起一丝轻嗤。
想他堂堂少年格斗王,如今竟也成了个需要依靠这种东西走路的病瘸子。
还真是世事无常啊。
抵着拄拐在屋内活动了一圈,他站到窗前,放眼瞧着外面,又看了眼时间。
不是说半个小时就能回来?
怎么都四十分钟了还不见人?
他一拐一步的走到了门处,隔壁病房的人打着电话从门前经过,是满腔的英文。
“亲爱的还没上来吗?我马上来接你……”
那人说话的声音飘过,渐行渐远。
君顾收了眼,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他去唇瓣抿了抿。
然后重新调转方向,继续往外走。
却不料才走出病房门没两步,就撞上了推着医药车经过的护士。
瞧见他亦步亦趋的拄着拐杖往外走,护士停下来,哎了一声:“你去哪儿呢?腿伤患者不能单独出病房的!”
第一次试图外出,失败。
他在护士的视线中,回到了病房。
坐了一会儿,君顾歪着脑袋看了眼病房门外,已经没了护士的身影。
落在大腿上的手,指尖轻点几下,他拿过拄拐,又下了床。
起身就往外走。
先前的护士已经推着医药车消失在了走廊,应该是去了药库房或者办公房。
这是个好机会。
再宫九喑的照顾和看守下,他每日的活动空间也就只有房间那一亩三分地。
许久没出去走走了。
因为腿伤,拄着拐,他走的慢,不过没一会儿,就远远瞧见了电梯。
可这个时候,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看见他的时候,愣了一下。
“君先生,你怎么出来了?”他摆手催促:“快回去,今天的检查该做了。”
第二次试图外出,失败。
做完检查,宫九喑还没回来。
他倚在病床头,舌尖在唇内侧轻抵。
若换做平时,或许君顾不会这么执着。
又或者说,如果没遇到这些他试图外出的阻碍,他不会这么执着。
可今天君顾心头就是有股劲儿,老想踏进电梯,去接接那个在外买完东西回来的少年。
于是乎,第三次出逃,哦不,外出,再次开始。
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君顾没走电梯,而是选择了楼梯。
可站在门处看着那层层叠叠的阶梯,他下颚一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
又把视线放在正握着拄拐的手上几秒。
轻吐了口气。
算了,还是走电梯吧。
他就不信,这运气还能那么背,三番两次的都能遇到护士医生。
电梯里。
宫九喑进去后,站到了角落,上了一层楼,电梯停下来,进来了两名护士。
“主任让你收的病历资料,你收好入库了吗?”
左边的女护士偏头,和身旁的人拉起了聊天的话头。
“嗯,收好了。”另一个护士点头回答。
电梯内有瞬间的安静。
但很快,左边护士又开口聊起来。
“我跟你说,洛特医生跟的那位病人,模样长得可好看那个,不知道为啥,总闹着要出去。”
“啊?为啥?我记得他,他腿上的伤不易走动。”
“可不是吗?还被洛特医生撞到,正往电梯走呢。”
“哪个病房来着?”
“我记得……”左边护士想了想:“应该是二十一号病户。”
站在角落低垂着眼的宫九喑忽然一顿,掀起眼皮瞟过一眼前面,映在电梯内的两名护士挽着手,还在聊天。
“现在的病人啊,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谁说不是呢,所以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电梯又停了一楼,有人上来。
收了眼,宫九喑眉梢轻动,若有所思。
二十一号……
怎么觉得,格外耳熟呢?
这一次,君顾成功的站到了电梯前。
因为吃力的移动,额间冒出了一抹薄汗,从侧面看过去,透着光泛着一缕晶莹的亮。
他轻垂的眼眉目如画,安静的看着电梯楼层变化时,是说不出的矜华文气。
叮的一声,面前的电梯停在了当前楼层缓缓打开。
喉间溢了口松快的气息,君顾得唇角轻轻扬起,想象着少年在楼下见到自己时的模样。
她应该,会感到惊讶?
可在当电梯里的人面容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唇角的弧度悠然一僵。
穿着白衣的女护士看见他,走出电梯,眉间紧紧皱着:
“你怎么又出来了?刚才洛特医生说了,你这两天最好不要下地走路!”
她松开了挽着同事的手,走出电梯,拉住作势要进电梯的人,谈了口气教育。
“病人要听医生的话,不然才开始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你就要在医院多待一段时间了……”
然后,拉着人就准备往回拖。
异国的腔调吐着的英文在君顾的耳边不断响起,但他只是把视线落在里面走出来的少年身上。
嘴角有些微微的、暗自抽动。
宫九喑看着眼前的状况,正式确定下来,电梯里护士谈论起的那个人,就是君顾。
她的视线从护士禁锢住他的手臂上移开,落到那人的脸上,蹙眉:“怎么回事?”
一个人在病房里呆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想着往外跑了?
拉住君顾的那名护士一愣,看着两人:
“二位认识?”
点了点下巴,宫九喑礼貌回:“是的,麻烦护士了,他交给我就好。”
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女护士松了手,对着宫九喑微笑:“不客气,家属可要把病人看好了。”
“好的,谢谢护士。”
套着白衣的女护士这才和同事转身离开。
隐隐的,宫九喑还听见对方低语讨论的声音。
说是,这家人基因都太好了点,一个两个的模样都生的那么好看。
人远去,她这才把视线收回,重新放到面前高大挺拔的人身上,眉梢轻扬,眼尾悠悠的。
“顾神,解释一下。”
她记得自己不只是走之前,这两天,都有嘱咐过,叫这人不要下床乱跑。
半边身子还依靠着拄拐支撑的人腾出一只手去摸了摸鼻尖。
“如果我说,我就出来走走,你信吗?”
看见宫九喑的那一刻是君顾没想到的,这个还没来得及成功的“越狱”计划就这么半途斩断,让他涌起几分无奈。
扫过他的双腿,啧了一声,宫九喑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听说,跑出来还不止一次。”
嗯……
君顾觉得,这就有些尴尬了。
也不知道宫九喑是怎么知道的。
他向来清冷儒雅的面容此刻划过一抹极浅的不自然,轻咳了一声:“那什么,先回去吧。”
他捏着拄拐,动作笨拙的转身去,往回走。
瞧这这人的背影,宫九喑提着袋子的手晃了晃,舌尖在唇角扫过,英气好看的眉宇挑了挑。
抬脚跟上去。
“从来不知道,顾神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宫教练的语文实在是不怎么好,拿幼稚这种词来形容我。”
他还是要点面子的。
跟在他身侧的少年勾唇:“嗯,只是越狱而已,怎么不算幼稚呢。”
越狱……
什么狗屁形容。
这小东西是把他当作犯人看待呢?
君顾气笑了,直接停了前进的步伐:
“我这个犯人,可是为了宫教练,才越狱的,怎么说宫教练也该负一半的责任。”
本来就走的慢,他这一停下来,宫九喑不得不也停下脚来看他。
她点着下颚:“是吗?”
君顾的鼻梁上没了眼镜,那双浩瀚的星眸一览无余。
里面是浓黑的星辰夜色。
“怎么不是呢?”
他作势倚着拄拐,把重量拖在上面,轻垂眼帘看着她,唇瓣噏合:“我可是,准备去接我们宫教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