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西苑,沈酥卧房内,春桃看着满心欢喜出门而去的沈酥,此刻却脸色沉沉铩羽而归,心中便知,她家小姐又一次碰壁了。

春桃悄悄摇头,没打算细问她缘由。

沈酥一进屋,就立马去屏风后面将身上的衣裳换了下来。随后,她又独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看了良久。

她偏头左瞧瞧右瞧瞧,掂量了许久,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双手捧着腮帮子,对着铜镜里美艳的容貌幽怨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今日会如此冷漠?”

“我到底哪里不招他喜欢了?”

“难道是我今日打扮得太过招摇了么?”

见她一个劲地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一旁的春桃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满脸无语地道:“小姐,情人眼里出西施,一个人喜不喜欢你其实跟你的容貌并没有多大关系。他若心中无你,你长得即便跟天仙似的,他也不会多看两眼……”

沈酥闻言,清澈的黑眸瞬间暗淡下来,她微垂着脑袋,悻悻道:“是啊,说到底,还是他不够喜欢我。”

“可是,不喜欢他干嘛还要送我衣裳,还送了两回,他这样真的很容易让我误解的。”沈酥愁道。

春桃当即接话:“或许有些男子就是这样,毫无边界,四处对女子留情,如同一只发情的花孔雀。”

“赵琰才不是那样的人!”沈酥立马替他辩驳,但脑子里突然闪过大昭的脸,沈酥心头瞬间有了一丝动摇。

会不会就是因为他毫无边界感,才会成全了大昭做他的女书童。

春桃还在一旁嗤之以鼻:“小姐,知人知面不知心,旁人说的话未必可信。那赵琰未有妻妾是真,但外界皆传闻他不近女色,却不一定是真了。您就说您来西洲的近两个月内,近过他几次身了?”

沈酥哑然,脸色越来越沉重。

春桃又继续说:“您看,像您这样的就已经很近他了,更不用提之前那些前赴后继的姑娘们了,那赵琰指不定是万花丛中过,只因片叶不沾身反倒落了个‘不近女色’的好名声。”

沈酥嘴角僵住,内心也开始跟着春桃的思路质疑起来。

虽然与赵琰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能看出他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但在男女之情上面,确实有些令她捉摸不透。

一开始,他避她如蛇蝎,甚至还想赶她走。可后面他又突然良心发现,甚至不愿让她再当诱饵,十分护她的安危……再就是,两次送她衣裳。

两人之间的关系明明已经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可今日却仿佛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他那冷漠的神情,哪有半点温情,她甚至都觉得自己或许连个路人都不如。

他看路人的时候也不至于这般冷淡。

沈酥紧抠着指甲,越想越气,心中也甚是难受,委屈,酸涩通通涌上心头,难过得直想落泪。

她现在唯一能想通的一个理由,便是大昭的出现。

莫不是因着大昭的主动,赵琰有了新的人选,便厌倦她了?

若真如此,这样的男子不要也罢。

沈酥气鼓鼓地攥紧手心,咬牙发狠。

她眨了眨莹润的眼眸,心中已经下定主意。她要再观察赵琰一段时间,若他当真三心二意,见一个爱一个,那她定要将他暴揍一顿,然后再麻溜地滚回京都老家,从此不入西洲半步。

大昭给赵琰做书侍的消息很快就在府里传开了,府中有下人瞧见,大昭已连着三日都去书房给赵琰研墨沏茶。

更有人还亲眼瞧见二人双手交握,举止十分亲密。

一时间,大昭在府中风头无两,府中下人也都私下议论,说城主莫不是对大昭有意,欲娶之……

至于沈酥,这几日她都待在西苑里反省,回顾着这些日子以来她与赵琰之间的相处,她总觉得,一切应该没那么简单。

且不说赵琰的事,单单是大昭所行之事,就十分可疑。

她若是对赵琰有意,为何进府一个多月都未有动作,独独近来却生了心思?

她总觉得,大昭突然接近赵琰,一定另有所图。

沈酥不信邪,心中又有点不甘心,整日待在屋内心中烦闷,便出来走走。

眼下已入了夜,四周黑漆漆的,唯有院中的长廊上挂着灯。

沈酥走向附近的凉亭,打算在亭上吹会儿风,冷静冷静。

刚越过一旁的树丛,周遭传来开门的吱呀声。沈酥脚步一顿,抬眸透过花丛看见,是大昭这会儿出来了。

大昭将门合上后,目光察看着四周,似乎在看周围有没有人。

沈酥见状忙将身子一收,浑身隐在树丛里。

察看一番后,大昭便径直朝西苑的苑门走出去了。

这么晚了她去哪?

沈酥心中生疑,赶紧悄悄跟上。

大昭出了西苑后便一路直奔东苑书房。

一般入了夜后,赵琰很少会在书房待着,且这会儿更深露重,已经亥时了,他应是入房歇下了。

沈酥一路跟着,亲眼看见大昭进了书房。

书房算是府中重地,平日里赵琰不在时,是不允许其他人擅自进入的。

况且,这么晚了,书房应当落了锁才对。

沈酥突然想起来了,大昭这几日都跟在赵琰身边,许是赵琰怕她早上在外久等,便将书房钥匙交给了她。

只是如今,这钥匙反倒成了她夜潜书房的帮手。

沈酥拧紧拳头,心中已经认定大昭定不是什么好人,她这么晚了潜入书房必然是要做什么坏事。

沈酥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往赵琰的卧房走。

她要去将赵琰喊起来,让他亲眼见识一下大昭的真面目。

然而刚踏出半步,她思绪一转,顿时又变了想法。

若她贸然将此事告知赵琰,赵琰可会信她所言?

若是他不愿信,或是起夜动作忙了,声音大了点,惊扰到了书房里的大昭,到时候还没等他过来,大昭已提前跑了,那她岂不是成了无中生有?届时赵琰只怕更不信她了……

可是,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昭做此等鬼祟之事吧?

沈酥内心发着愁,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让大昭如此轻易地得逞了。

“来——”

沈酥张口就要喊人来,然而一个字刚吐出去,唇瓣就被一只大掌捂住了。

紧接着有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拦住了她,将她拽到了一旁的外墙角下。

沈酥眼眸大睁,当即便要向对方出手,身后却传来熟悉清朗的声音。

“别喊。”

沈酥一惊,侧头下意识地想往后看,赵琰已经松开了她的嘴巴。此刻他的手还揽在她的腰腹上,两人几乎是前胸贴后背,挨得十分亲密。

如今正值初夏,衣物穿得比较单薄,隔着几层布料,沈酥却能感觉到后背的滚烫,以及他胸腔那强劲有力的心跳。

赵琰似乎还未意识到他们此刻的姿势有多暧昧,他只是一脸凝重地偏头越过墙角去看书房的方向。

方才沈酥只说了一个字,但书房里的人还是被惊动了。此刻她正打开一道细小的门缝,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见四下并无他人后,她才又合上房门,暗松口气,继续开始翻找。

赵琰见她放松警惕又回书房眉,这才撤回脑袋,整个人都靠在墙上。

沈酥被他搂着腰,只觉这姿势亲密得有些过头,她与他之间的情谊,尚不至于能有这般之举。

于是,她冷着声道:“你能把手挪开吗?”

赵琰闻言浑身一紧,随即将手掌挪开,而后,又满怀歉意地低头道:“抱歉,方才是我冒犯了。”

沈酥听了他的道歉,眼中仍是一片冷然,她皱着眉,转身问他:“你怎会在这?”

赵琰轻哂:“当然是为了钓鱼。”

“钓鱼?”沈酥听得一愣,随即才逐渐反应过来,顿时一惊,“所以你近日让大昭伺候身侧是为了钓她的真实目的?”

赵琰点头,压低嗓音道:“不仅如此,我还要钓出她背后的主子。”

“原来如此,嗐……”沈酥撇了撇嘴,眼中一片无语。

真是害她白操心了这么久。

早知道他刻意让大昭接近他只是为了这个,她才不会寝食难安了这么多天,真是白白糟蹋了她这些天的大好时光。

赵琰看着她一脸懊悔的模样,勾唇轻笑,眼中带着揶揄的狡黠之意:“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我当真如府里下人所言瞧上她了?”

“那我怎么知道?”沈酥撇嘴,面上故意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见她不甚在意,赵琰又浅叹:“是我考虑不周,未能向你如实告知。”

沈酥努了努嘴,故作不在意地说:“其实也没什么,你告不告诉我都一样,反正这事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既是无关,那方才为何又要出声试图揭发她?”赵琰紧凝着她,逼问道。

月光下,他的眸子深邃黝黑,却泛着莹亮的光泽,如一口古潭,波光粼粼,幽深却又带着迷人的危险。

沈酥被他盯得心尖颤动,最近被压下来的爱意突然又开始发芽长叶,扑腾扑腾地想要向上爬。

沈酥怕自己心软,忙低下头看向别处,低声辩解:“我,我那只是心怀正义,见不得此等霍乱之事,想要伸张正义而已。”

“哦,是吗?”赵琰尾音轻扬,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诱惑磁音,听得沈酥耳朵一酥,浑身发软。

“当然是这样啦!我才没有别的想法。”沈酥立刻肯定道。

可她撇得越快,反而越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她听见了一点憋笑声,一抬头,刚巧撞上赵琰满脸的笑意。

因为要憋着声音,所以他笑得很辛苦。可即便如此,沈酥还是能从他眼眸中瞧出喜悦的色彩。

而且,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比平日里的冷淡多了抹柔和与亲切,隐约中,似乎还有点撩人心弦的诱惑,让她想要将他扑倒,对他上下其手。

沈酥正着迷,赵琰唇瓣突然一张一合,柔声道:“罢了,不提这些了。今夜还是谢谢你的心怀正义,不过,此刻收线为时尚早,我还想再等等。所以暂时拜托你能替我将此事守口如瓶,莫要打草惊蛇。”

“嗯,你放心罢,此事我绝不会外传。”沈酥点头。

话落,沈酥睨着他,其实心里还是很想质问他,那日她穿着他送的衣裙去见他时,他为何一脸冷漠对她视而不见?

但眼下答案已然揭晓,他许是想等大昭上钩,所以才故意对她那般冷漠刻意与她撇清关系。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很想听他亲口解释一遍,她想听他的解释他的夸赞和他的甜言蜜语。

沈酥纠结许久,还是问了出来:“我和大昭都在书房门口等你的那日,你可瞧见我了?”

赵琰回想了下,正是他让大昭来书房研墨的第二日。

他点了点头,应道:“嗯。”

“那你当时为何不理我?”沈酥气道,“你从我跟前走过去,连个招呼都不打一下……”

听出她语气里的委屈和生气,赵琰无奈地笑了下,回她:“那日我并非不理你,只是鱼儿已经开始咬钩了,我若同你打招呼,却不与她打招呼,岂不显得我在刻意冷落她?”

“所以你就舍得冷落我?”沈酥鼓着腮帮子噘嘴。

“抱歉,我原以为你当时会跟进来的,届时我会找由头先支开她,与你说及此事。但你似乎早就走了,之后也一直未曾来找过我……”赵琰轻叹。

沈酥听着他的解释,不知怎的,心中反倒是越发觉得委屈了。既然他是想提前告知她此事的,那为何就非得等她来找他呢?

“我不来找你,你就不知道去找我吗?”

“我……”赵琰一时语塞,忽然不知该怎么解释了。

沈酥瞧着他这幅犯难的模样,心中又气又委屈,一时间竟不知他到底是真的榆木脑袋不开窍,还是在故作糊涂。

失落一点一点地占据胸腔,沈酥抿着嘴角,十指紧缩绞着身侧的裙摆,一对眼眶早已气得发红。只是夜色下,瞧不出颜色罢了。

半晌,赵琰终于再次开口:“沈酥,对不起。”

“此事你本就在计划之外,你不参与进来也许是件幸事,所以我的确未曾想过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