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想揍他,大中午去什么去。
“我下午不上班了？”
渺渺推他的手停下，“……忘了。”
“我看你是想把你爹卖了！”秦峰瞪他一眼就朝厨房看去，“做什么吃的？”
做的很简单,一个鱼汤和一盆芹菜炒肉。
寒冬腊月屋里还没暖气,做好就放钢筋锅里了。
顾无益闻言直接把锅端出来。
锅里是鱼汤,箅子上是那盆菜。
秦峰不禁说：“你们也不嫌回头煮粥的时候锅里都是鱼腥味。”
顾无益：“用你买的电饭锅煮。”
秦峰不见馒头，听到“电饭锅”三个字也知道中午吃米饭。
不出他所料，洗好手再次进屋,顾无益已经盛出两碗。
顾小二先给他爸一碗,然后给渺渺一碗：“哥疼你吧？”
渺渺嫌弃：“这算什么疼？”
秦峰伸手拿了放他妈面前。
少年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亲爹吗？”
顾小二凉凉道：“不是亲爹谁敢这么干？”又递给他一碗。
少年满意了，却还忍不住瞪一眼他爸。
秦峰懒得看他，接过大儿子递来的两碗米饭,转手给他爹一碗就坐下，“无益,下午没事你们做点蛋糕和面包。”
他妈闻言直皱眉。
鸡鱼肉蛋一样不缺，其中光猪肉就是一个大猪腿和一扇肋排,吃什么蛋糕面包啊。
秦老汉经常用脑想的比较远,而且他儿子也不像馋这一口的人,“是不是楚方吃不惯馒头米饭？”
秦峰摇头,“港城的茶餐厅很有名,她自小在港城长大，应该吃得惯面食点心。我是怕咱家的她吃不惯，比如韭菜鸡蛋馅饺子。”
秦老汉想也没想就说：“那就包肉的或者虾仁的。”
秦峰看他老妈。
老太太不光喜欢吃面条就蒜，还喜欢吃韭菜。平时不年不节，只要院里种的韭菜长出来,她就会做些韭菜盒子或韭菜馅饺子。
今早秦峰起得早，去厨房煮粥时就看到炉子旁边放了一捆韭菜，也不知道是怕冻坏了还是怎样。
秦峰这一眼也让周氏想起她的打算，“大过年的还分开煮？”
顾无益：“猪肉馅饺子跟韭菜馅饺子煮熟了很明显，一锅煮也不会弄错。”
周氏想想煮熟的韭菜馅饺子透着绿，“那就这样吧。”
渺渺不禁啧一声。
秦峰挑眉，“你又怎么了？”
“人还没来就担心她吃不惯。”渺渺摇摇头又啧一声。
秦峰好笑：“我没担心过你？”
“啥时候担心过我？”
秦峰：“你小时候全家陪你吃了多久菜籽油炒菜？奶奶哪天不给你蒸两次鸡蛋羹？”
“我——”渺渺对刚到他爸身边发生的事印象很深，想起那一幕幕，顿时心虚的不行，“我忘了！”
秦峰白了他一眼，转向他妈，“楚方是我对象，她需要的东西我准备，你和爹就当，就当她是我一普通朋友就行了。”
他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秦老汉禁不住说：“我们也想，可她毕竟不是。咱们村里未婚媳妇第一次上门都给见面礼，赶上过年还得给买一套新衣服，让她穿着新衣服回去。这楚方，那么有钱，我们咋给啊？”
渺渺：“给什么给！”
周氏瞪他。
少年一见向来疼他的奶奶都不高兴了，登时不敢插嘴。
秦峰：“港城的规矩我不懂，不过羊城那边我听说过，红包很小，就意思一下。她是商人，咱们这边红包重，要不你们就包八百八十八吧。”
啪嗒一声。
秦渺渺的筷子掉地上。
顾小二忍不住说：“八十八还不够？”
渺渺连连点头，足够了！
秦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觉得呢？”
他一笑让顾小二瞬间想起楚方这几年搁他们身上花的钱，不由得心虚：“是有点少哈。”
周氏问：“六百六十六呢？”
秦老汉忍不住说：“你差那两百多？咱们村现在娶个媳妇都得两千多，还不算电视机缝纫机那些东西。人楚方那么有钱，肯定不会让咱们买家用电器，也不用咱们置办家具，你给一千八百八十八都不亏。”
周氏想想村里的情况，也是因离城近，赚钱方便，光彩礼就得两千整。这还不算见面礼以及女方要的金戒指啥的。
“可家里也没这么多钱啊。”
顾无益经他爷爷那么一说，也意识到他爸娶楚方非常合算，“下午我跟你们一块去吧。”
秦峰赞同，“过年了车上小偷多，你们警惕些。要是只要钱就给他们。”
顾无益笑道：“爸，往年多今年可不多。”
秦峰想起严打还在继续，周末在街上乱逛的人都比往年少了许多。
“那就多取点。”秦峰看向俩大儿子，“一人给他们一千五。”
周氏下意识问：“这么多干啥？”
顾无益点头，“是呀。五百就够了。外面物价虽然一年比一年高，不过我们学校的饭菜一直没涨。”
顾小二：“我们学校也没涨。那边跟滨海差不多，我要是不出校，可劲吃也花不完。”
秦峰：“抽空学个驾照。”
哥俩失去言语。
这事太突然了。
秦峰他妈又忍不住说：“正上学学什么驾照？”
现在的驾照跟以后不一样，不光要学理论开车技术，还得学基本的维修。虽然路上没人查，过些年学更容易，可等他俩毕业就没时间学了。
秦峰：“就是上学才有时间。”
周氏不懂这些就找她老伴。
秦老汉想起现在学校都是双休，他俩闲着也是闲着，“男孩子是得会开车。以后交了女朋友，就是没钱买车，租个车出去玩儿也方便。”
周氏一听方便交女朋友，立马赞同，“你爷爷说得对。快点吃，吃好咱们就去。”
哥俩转向秦峰。
——真去啊？
秦峰：“你爷爷奶奶有钱。尤其你爷爷，最近几年工资涨了不少，够你俩用的。”
以前秦老汉一个月也就几十，现在多了一个零，跟秦峰住了，生活用品都是秦峰买，他们只需找村里人买点粮食鸡鸭鱼蛋就行了。
等到开学渺渺他们都不在家，就算一天三顿肉，一年到头也花不了几个钱。正因如此，今年春节老两口才找村里人买一个猪腿一扇排骨，让辛苦一学期的渺渺他们吃个够，把在学校掉的肉补回来。
哥俩看到老两口满面含笑，好像因为有钱很得意，便不再拒绝。不过也把渺渺和傅凌云带上了。
虽然学车的钱取出来就存到顾无益和顾小二账号上，因为老两口身上有一千块，兄弟几个还是不敢大意，出了银行就直奔公交站牌。
等到车上兄弟四人就分别坐在他们前后。
到家钱还在，周氏松了一口气，然后数八百八十八用红纸包上。
随后周氏又犯愁了，“咋给啊？”
秦老汉也没娶过儿媳妇，“我去问问村里人都是咋给的。”
周氏一把拉住他，“你一去大伙儿岂不都知道小峰有对象了？”
秦老汉停下。
要是大伙儿都知道了，保不齐一见着他就问秦峰啥时候结婚。这点还是小事，就怕有不长眼的人要去楚方工地干活。
搬砖工不需要什么技术，可也危险，楼房那么高，万一掉下来一块砖头砸伤甚至砸死了，那他们家的日子就不用过了。
若是他们自己去的，像楚方那么大公司肯定有规矩，按规矩来他们想闹也没法闹。
秦老汉愁的挠头，“那咋办？”
渺渺不禁说：“好办啊。年初一早上给我压岁钱的时候给她不就行了。”
老两口眼中一亮，齐声道：“对！”
没了担忧，周氏就给顾无益五十块钱，让他趁着菜市场还没关门，再去补点蔬菜和海鲜。
渺渺立即戴上帽子和围巾跟上他大哥。
傅凌云原打算帮他大哥拎东西，见状立即转去沙发看电视剧。
殊不知渺渺这么粘顾无益并非想帮他拎东西，也不是因为想趁机买些他爱吃的，他在纠结一件事。
渺渺很乐意楚方当他后妈，可他也怕有了后妈就有后爸。这种情况很常见。像后妈如亲妈那种情况才少见，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
先前秦峰提到见面礼，渺渺反对，就是怕长此以往下去他爸眼里没他，只剩楚方。
渺渺随他大哥到家属院大门口就憋不住了，“能不能让爸和楚方晚点结婚？不用太晚，等我高中毕业就行了。”
顾无益：“怕楚方婚前一套婚后一套？”
“是呀。爷爷和奶奶也说过彼此结婚前一套结婚后一套。”
顾无益笑了，“他俩的话不可信。他们纯粹闲着没事吵架玩儿。”
渺渺猛然转向他。
顾无益点头：“他俩见两次就结婚了。”
渺渺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憋出一句，“难怪天天盼着爸结婚。”
顾无益点头。
“亏得我还纳闷，这才几个月，着什么急。跟他们比，爸，简直——”
“简直就是一慢郎中。”
渺渺感慨，“是呀。以前的人真勇。你说秦颖没看出王根宝的真面目，也是因为相处时间太短吗？”
顾无益摇头，“他们不短，秦颖眼瞎。爷爷奶奶没看出他真面目，一来是他们先入为主，认为城里人，有正式工作，还有厂规约束不可能太差，二来王根宝会装。”
渺渺若有所思道：“看来以后不能拦着爸去找楚方。多处处才知道她是人是鬼。我不信她能一装就是好几年。”
顾无益搂住他的肩膀，“咱家渺渺也长大了。吃什么？奶奶说这五十块钱花完都没事。”
年货都准备齐了，瓜子糖果花生也买了，秦渺渺没有特别想吃的。
这时候的东西也格外贵，秦渺渺跟他大哥买三斤虾，就让他打道回府。
由于取钱的地方就在东城区政府附近，坐公交车来回一小时足矣，以至于他们买了虾到家才三点多。
顾无益让顾小二和傅凌云轮流剁饺子馅，他剥虾仁。
周氏和面。
面和好，饺子馅也拌匀了，顾无益就让老人家歇着，他们兄弟四人包饺子。
秦峰不惯他们，导致连最小的渺渺都会擀饺子皮，老两口很放心交给他们，就把晾了半天的被子收到楼上，换了新被单床单，然后给楚方铺床。
床收拾好，周氏看着蓝色被单，又有点担心，“是不是该换个红色的？”
秦老汉：“又没结婚换什么红色的？”
“这是咱儿子的。”
秦老汉点头：“干干净净没盖过，咋了？”
周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楚方会不会觉得咱们太不见外？”
秦老汉摇头，“咱家啥情况她又不是不知道，要见外还不跟小峰处了呢。下去吧。我估计快来了。”
周氏赶忙朝床头柜看一下。
拜学打电话所赐，她现在看时间不需要再找太阳，“才四点多一点。”
“准备菜。难道你想等人家到了再做饭？”
周氏摇头。
那样太没眼色了。
可她当了多年媳妇终于要当老婆婆了，总觉得有点不踏实。
秦老汉拽着她出去，“楚方不乐意就让她自己换。再说了，连咱儿子的铺盖都嫌弃，还咋当两口子？”
此言一出，周氏踏实了。
不过等他们到楼下，兄弟四人也快把饺子包好了。
等老两口把晚上要吃的菜找出来，兄弟四人已经开始打扫战场。
顾无益把饺子放冰柜里，就接过老两口的活。
周氏摆手让他歇会儿。
顾无益笑道：“羊城人吃的清淡，您做的菜肯定不合她口味，我来吧。”
周氏停下，“你咋知道？”
顾无益：“听我同学说的。”
周氏还以为他刻意打听的。
要是这样，说明顾无益已经接受楚方这个后妈了。
“你打算做啥？”周氏掩去内心的微微失望。
顾无益：“买的虾我留了一斤，打算做个白勺虾，再用藕做个藕夹，正好还剩一点饺子馅用上。”
周氏觉得有点少。
顾无益见她犹豫，又说：“再做个蒜香骨，咱家就排骨多。然后再给你和爷爷做两个，再烧一盆鸡蛋羹。差不多了吧？”
周氏：“算上楚方八个人，够吗？”
顾无益：“除了虾，其他菜都是大份的。”
“那还差不多。”
顾无益想到老两口自打搬过来，就把家里的铁锅拿过来了，怕被小偷偷去。
因他们经常用外面的土灶烤面包，廊檐下有不少木柴，顾无益就让顾小二弄几块砖头去外面点火烧铁锅，给老两口做鱼炖豆腐。
傅凌云听到他的话忍不住问：“咱们中午吃过饭活的面差不多了吧？”
顾无益都忘了，忙不迭去厨房。
打开柜子，果然面发了。
顾无益让傅凌云做面包，让渺渺搞做蛋糕的鸡蛋糊。
渺渺看到他爷爷去压水，奶奶帮他大哥备菜，全家都动起来，忍不住嘀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贵客。”
傅凌云听见了，“第一次登门啊，就是一般亲戚也得准备几个菜。”
渺渺无法反驳，不禁撇撇嘴，“我去给爸打电话问他下班了没。”
明天就是除夕，上至厂长下到清洁工都无心工作，秦峰虽然不稀罕过年，可中午都跟楚方说好了下午去接她，也不好意思让她等太久。
发现同办公室的主任一会儿朝外面看看，一会儿起身倒水，像坐立难安似的，秦峰就试着问他要不要下班。
他的话一出，办公室的同事齐刷刷看秦峰，紧接着满眼希冀地转向主任。
主任大手一挥——下班！
渺渺的电话没人接。
傅凌云见他失望而归，就说：“咱们得快点了。”
渺渺打起精神朝外面喊：“爷爷，帮我们烧一下火。”
“知道了。你们忙吧。”秦老汉中气十足。
傅凌云明白，老人虽然觉得秦峰跟楚方不配，内心却是高兴的，“待会儿见了楚方可不许横眉冷对，给爸留点面子。”
顾无益端着菜进厨房，“等见了楚方只怕他就忘了什么是横眉冷对了。”
渺渺瞪眼。
——又又看不起他！
顾无益：“不信咱打赌？”
“赌就赌！”渺渺冲他哼一声就去打鸡蛋，以至于没看到顾无益“奸计得逞”的笑容。
蛋糊刚倒入小电饭锅里，渺渺听到鸣笛声，下意识跑出去，就看到他二哥正开大门，他爸缓缓把车开进来。
渺渺很想撇嘴掉头走人，想起他大哥的话，站着不动。
一分钟后，楚方下车。
老两口大步迎上去。
楚方吓得立正。
渺渺不客气地扑哧笑出声。
秦峰瞪一眼渺渺，走到楚方身边，“你们先进屋，外面冷。”给他爹妈使眼色。
顾小二的鱼烧豆腐已经做好了，就过来把老两口请进去。
秦峰转向渺渺，“过来拿东西。”
渺渺习惯性顶嘴：“凭什么？”
“因为有你的礼物。”秦峰打开后车门，又扯一下还呆愣愣的楚方。
楚方回过神，扬起笑脸，“对！”伸手朝里面拿个盒子，“这是可以放磁带也可以录音的小录音机，方便你听英语。”
渺渺的眉头动一下，下意识想接过去，又觉得太不矜持，把手缩到袖筒里面。
秦峰了解他儿子，见他双眼发直，夺过去塞他怀里，“拿着！”
渺渺条件反射般接住。
秦峰又递给他一塑料袋和一盒子，“盒子里面是巧克力，袋子里面是给你买的毛衣和裤子。”
“还有啊？”渺渺惊奇。
将将到堂屋门边的顾无益停下，回身对也想过来帮忙的顾小二说，“我猜他此刻一定恨不得直接喊妈。”
顾小二忍着笑说：“小点声。说得好像他怪不矜持似的。”
“本来就是。”
顾小二：“那也分人。滨海不止楚方一个有钱人，也没见他对别人这样。”
顾无益摇摇头：“那是因为她们都没楚方有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