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上次听到“王根宝”三个字还是他大伯下葬那天。
“这事我哪知道啊。”
有村民问:“秦颖没来找过你?”
秦峰摇摇头,“我父母还在家等着,既然不是天灾而是自己作的,我就不过去了。”说完就掉头回去。
周氏见他这么快回来,十分诧异,“咋这么快?”
秦峰直言:“我没到跟前。”
渺渺禁不住说:“我就知道!”
秦峰朝他脑袋上揉一把,“是呀,什么都瞒不过你。”
少年嫌弃地拨开他的手。
周氏拉过她小孙子,“咋回事?”
秦峰可不会替讨厌的人藏着掖着,“嫖的时候撞上公安临时检查,这不正好赶上严打吗,怕被抓进去蹲半个月,躲在窗帘后面的时候一紧张摔下去了。”
此言一出,老老小小都惊得合不拢嘴。
秦峰耸耸肩,确定就是他们听到的这样,随即往屋里去。
周氏一把拉住他:“摔的怪厉害?”
“腿断了。至于是不是半身不遂,我也不知道。不遂才好呢,省得好了之后又不安分,弄一身病再传给外人。”
秦老汉好奇地问:“咱们市还有嫖的地方?”
这话可把秦峰给问住了。
他爹啥时候变得跟秦渺渺一样单纯了。
秦老汉以为秦峰不知道,“建国后都从良了。现在干这一行违法不说,也不至于穷到去,去干那个吧?”
秦峰点头:“确实不至于。可一些人嫌去餐馆当服务员脏,去工厂当包装工累,不干这个能干嘛?天上又不可能掉馅饼。”
周氏瞥一眼秦老汉,“就是。你啥时候也变得这么天真?”
秦老汉想不通,建国前妓/女想从良都没人给机会。现在有法律法规保护,还自甘堕落怎么想的啊。
秦峰见他爹皱眉,“现在做这一行的年轻人可不知道以前什么样。只是不能穿鲜亮的衣服,不能三天两头吃肉,就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
周氏赞同,“别理你爹,他教书教久了,都不知道外面啥情况了。”
秦老汉不服气:“我也收过破烂。断断续续好几年,疑似古董的东西弄了小半箱,啥人没见过?”
顾无益好笑:“爷爷,攒破烂卖的人十个有九个半都是正儿八经过日子的。跟你打交道的都是这样的人,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个城市还有腌臜的一面?”
秦老汉仔细想想,顿时无言以对。
秦峰:“别说他了,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你们最近也少往村里去。过几天他们几个都走了,院子里的菜就足够咱们吃的了。”
顾无益:“不够就去后面菜市场买点,等渺渺和凌云开学,你们一天三顿买着吃也吃不了多少。爸,上楼帮青云看看还缺什么。”
傅青云什么都想带,比如陪伴他好几年的二胡,可又不让秦峰送他,他一人就别想带这么多东西,秦峰得帮他删减,“走吧。”
周氏再次叫住他。
秦峰疑惑不解。
周氏期期艾艾欲言又止。
秦峰秒懂:“想问跟我那几个堂兄关系好的王根宝?不知道。问大舅。”
秦颖没招惹过周大舅,周大舅也不好跟秦颖断往。不过因为秦峰帮他许多,也从未在秦峰一家面前提过秦颖。以至于时间一长,秦峰他妈都忘了。
经秦峰这么一提醒,老太太转向她老伴儿。
周氏虽然会算账,可因为不识字,电话机上的数字认不得,每次打电话都找别人帮她拨号。
秦老汉见状,忍不住数落她,“让你学就不学。哪天我死了呢?”
周氏瞪他一眼,瞎胡扯什么。
秦老汉带她进屋,“你也该学学打电话了。等渺渺他们都上学去了,儿子上班去了,我又不在了,你有点不舒服想找人都不知道找谁。”
“我长嘴不会大声叫?”
渺渺忍不住说:“奶奶都病了,还有力气大声叫吗?”
周氏顿时无言以对。
秦老汉:“打明天起我教你。”
被两个小孙子盯着,周氏不好说“不”,“赶紧帮我打电话。哪来这么多事。”
秦老汉不想跟她吵吵,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帮她拨号。
好在这时候周家人都在屋里休息,若是赶上中午饭点,就是接通了也得立马给他挂上,更别说跟他们聊王根宝的情况。
也是周家人有空,周大舅虽然也不知道王根宝的消息,倒是不介意打电话帮他们问问。理由就是秦峰的舅妈看到疑似秦颖的人。
秦颖搬去市区了,周大舅就故意问她怎么又回来了。
这当然是周大舅瞎编的。所以一听到她最近没往东城来过,就跟以前一样问她最近还好吧。
周大舅的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哭声。
饶是秦峰他大舅有心理准备也吓了一跳。随后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跟很多人一样同情她命苦。
随后安慰她几句,又承诺让她舅妈得空去看她就把电话挂了。
周氏等到快不耐烦了,电话终于响了。
渺渺跟他四哥分析,“快十分钟了,肯定出事了。”
秦老汉“嘘”一声。
渺渺闭嘴,朝他奶奶看去,就看到老人的脸色骤变,随后又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四哥,要不要打个赌?”渺渺趴在傅凌云耳边问。
傅凌云拨开他热乎乎的嘴巴,“不赌!”
此话一出,周氏挂上电话,渺渺顿时没空闹他四哥,眼巴巴看着他奶奶。
周氏转向她老伴,“要不要猜猜看?”
秦老汉对王根宝没好感,除了他本人人品低劣,还有便是秦颖嫁给他像换了一个人,就觉得秦颖是被王根宝带坏的,“我吃饱了撑的。”
“王根宝早几天就被抓起来了。”
秦老汉惊呼:“早几天?”
周氏点头:“一个星期了。我大哥说秦颖谁都没敢说,邻居问王根宝哪去了,她都是说去南方进货去了。除了王根宝,还有王根宝的兄弟侄子,还有老大家那几个。”
“咋回事?”秦老汉意识到事不小,不由得坐直。
渺渺也好奇的不行:“因为啥?”
周氏:“收保护费。”
“什么?”将将带着几个大儿子从室内出来的秦峰停在楼梯上。
周氏朝他看去,“你大舅说的。”
秦峰嗤笑道:“他可真出息了。”
周氏也想这么说,但她更想不通,就算近几年卖服饰的多了,生意不好做,可王根宝早年赚了不少钱啊。
“王根宝咋想的啊?”
秦峰:“赶明儿你过去问问?”
“我闲的!”周氏瞪眼。
秦峰不禁说:“这不就结了。”
“你也不知道?”周氏好奇。
秦峰心说我又不是神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懂人心通古今,“不知道。因为我正常他不正常。”
周氏一时没懂。
顾无益解释:“奶奶,正常人可不会整天惦记岳父岳母的钱。”
顾小二禁不住说:“哥,不止岳父岳母,正常人都不会惦记爹妈的棺材本。”
顾无益点头:“是呀。奶奶,他跟我爸就不是同一物种,您让我爸怎么猜?”
周氏不由得想起多年前的一幕,王根宝理直气壮地找他们要钱。
至今他们老两口都没想明白,他怎么就能说得出口啊。尤其那时候秦峰还没对象。他家也不是穷的吃不上,当时还可以做面包赚钱。
“大小子说得对。”周氏好奇,“小峰,你说他这得判几年?”
秦峰:“得看他干过什么。如果只是收钱,判不了几年。要是收钱的过程中伤了人,或者逼人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那就说不准了。”
周氏叹气:“他怎么就这么糊涂?不为自己想想,也该替孩子想想啊。”
秦峰:“王根宝的大女儿十七周岁,虚岁十八了,能不知道他在外面干嘛?她说不定还觉得她爹厉害,国家严打把王根宝抓起来是王根宝倒霉。”
顾无益完全赞同。
周氏不信她照顾好几年的外孙女是非不分,“不可能吧?”
秦峰看向傅青云。
傅青云摇头:“我不知道。自打从王根宝家出来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秦峰:“要是现在看到她还认得出来吗?”
“除非她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那在一中见过她吗?”
傅青云摇头,“可是除了一中,二中也还行啊。”
秦峰看向他妈:“我大舅有说过秦颖搬回东城了吗?”
周氏不禁问:“你的意思那孩子连二中都没考上?”
秦峰:“也有可能上的中专。要不你再打个电话问问?”
周氏好奇,就给秦老汉使眼色。
离电话最近的顾小二起身。
秦老汉让他看着他奶奶播一遍,要是没播对再帮她打。
周氏就找他儿子。
秦峰装没听见。
顾无益见状都不敢帮老人家,一脸的爱莫能助。周氏不得已,只能自己尝试拨号。
好在她经常看秦老汉播,虽然还是认不全上面的字符,但她记得先播哪一个后播哪一个。
可惜还是错了两个。
顾小二没等她按拨打键,就重新帮她播一次。
王根宝被抓这事不小,周大舅估计他妹妹会再打过来,就守着电话没离开。可怎么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反而关心起秦颖的闺女来了。
这事周大舅还真知道。
要搁以往周大舅忙的连自家孙子都懒得管,可没空关注外甥女的孩子。还是因为一直惦记着傅青云这个“明星”,前些天特意打电话问秦峰他考上了没。
秦峰回他只等通知书了。周大舅挂上电话就跟全家人感慨,没爹妈要的孩子就是懂事,一个个都考上了。
一家人聊着聊着就想到秦颖的大女儿跟傅青云年龄相仿,也不知道考没考上。周大舅当时闲着没事,又不吝啬电话费,就打电话问秦颖。
秦颖很得意的告诉她大舅,再过一年就毕业了。毕业就能去一小当老师。
周大舅明白了,她闺女上的中专。也想不通一个小学老师有什么好得意的。可一想他家三个闺女两个儿子只有一个考上大学,还是因为高三读了三年,又觉得能考上中专也不错。
不过中专在秦峰眼前不值钱,周大舅也不好说考得挺好,只告诉他大妹子,秦颖的大女儿明年就毕业了。现在王根宝一出事,也不知道人家学校还要不要她。
周氏闻言就挂上电话问秦峰。
秦峰:“就算王根宝判十年八载,公安局也不会通知他女儿的学校。学校不知道,肯定该怎么分配怎么分配。”
周氏不禁说:“那还好。不然秦颖不来找你,也会去烦你表弟。”
顾无益忍不住问:“凭什么?”
周氏:“凭秦颖是他亲表姐,你舅爷要面子没跟秦颖断往。”
顾无益无言以对。
秦峰:“就算顺利毕业,工作也顺利,有个黑历史的爹,以后找对象也够呛。”
周氏闻言顿时忍不住骂:“王根宝个杀千刀的真作孽!”
秦峰嗤笑。
周氏疑惑不解。
她老伴给她解惑:“只骂王根宝,秦颖就不作孽?我不信王根宝仗势欺人的时候秦颖不知道。”
周氏叹气,“她是被王根宝迷了心了啊。”
秦峰心说是被男人迷了心。要是王根宝判十来年,兴许秦颖过两年就能跟王根宝离婚,再找个王根宝那样的。
然而秦峰怎么也没想到王根宝确实被判了十来年,因为他是他们那一伙人的头。
这两年没人敢招惹他们,又以为法不责众市里也不敢管,王根宝等人飘了,要钱的过程中真伤了人,还不止一个。
更让秦峰没想到的是秦颖习惯了依靠男人,不过一年就要跟王根宝离婚,离婚的第二年就找一个二婚的。
嫁了人生活质量并没有下降,秦颖才明白秦峰当年为什么逼王根宝把钱交给她。可她一想起跟秦峰断往了,又觉得秦峰做事太绝,反而认为自己聪明,不然秦峰说再多也没用。
可惜她忘了王根宝不是好惹的。
八年后,我国引进了德国、日本等国的动车组技术,秦峰被调去研究这些技术,事业开始了新高峰,急着出来表现很好的王根宝获得减刑机会。
九年后的一天,王根宝出狱的第二天就找秦颖要钱。当时秦颖家只有她和她第二任丈夫,没有劝架的,以至于三人争执起来,怒火冲昏了头动起菜刀和剪刀,都倒在了血泊中。
已含饴弄孙的周大舅得知这一消息一点不意外,随后想给他大妹妹和妹夫打电话,拿起话筒的那一刻拨打秦峰的手机。
秦峰已不在北车厂,而在动车组研发基地,就把他父母接到那边去。以至于两位老人到老都不知道秦颖和王根宝早死了。
话说回来,因为都不知道王根宝能判几年,秦峰也没把他心里的猜测说出来,万一只判一两年岂不打脸,“那也是秦颖自找的。街上那么多男人,能赚钱的虽然不多,老实安分顾家人品端正的可不少。她但凡有点是非之分都早给王根宝离婚了。”
顾无益:“奶奶,您自己说过,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周氏叹了一口气。
渺渺移到他身边坐下,“外面不热了,我们遛弯儿去?”
周氏也觉得屋里闷得慌,就听渺渺的话。
秦老汉一想到他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以后要养三个孩子,还要承受街坊四邻的流言蜚语,心里还是有点不落忍,“小峰,王根宝他们家的钱应该都在秦颖那儿,你看是不是让你大舅跟秦颖说一声,要是在那边过不下去,就搬去别的地方?”
“滨海虽然大,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搬去那儿都一样。再说了,市区跟农村不一样。农村人吃饱等饿,有时间说东家道西家。城里人朝九晚五,最近几年国企改革,下岗的一波接一波,自顾不暇,谁有空白话她啊。”
这边离农村太近,哪怕秦峰是城里户口,秦老汉搬来跟秦峰一块住都没有城里人的自觉。
随后想想周大舅那边的情况,他在那边经营多年,也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见到街坊四邻。平时都是谁搁谁自己店里守着。实在无聊也只是在门口站一会儿,而不像农村人一天能转遍整个村庄。
“那就不管了。”
秦峰心说你本就不该管,“村里人好像还不知道这事,你和妈也装不知道。否则传到我大娘和二大娘耳朵里,她们能搬着小板凳去厂门口骂我。”
秦老汉点头:“我了解他们。这么说你那个堂哥还因为摔断腿躲过一劫?”
这事秦峰还真不知道:“要是抓的人太多,拘留所满了,应该懒得跟他计较。两条腿都不能走,弄进去也得他们伺候。”
秦老汉不过随口一问,并不关心结果。
随即想想没啥事了,就去外面找他老伴。
秦峰把四个大儿子也支出去,名曰看着老两口别乱跑别乱说。
兄弟四个不疑有他,立马跟上秦老汉。
秦峰又等一会儿,确定儿子们走远了就打电话找他那个初中同学询问。
他那个同学没少拿秦峰跟同事显摆吹嘘,所以比较关注秦峰的事,怕同事亲戚突然问起来他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也知道秦峰跟他姐以及心术不正的亲戚断往了。
也因如此他同学认为秦峰这个人能处,逢年过节都会给秦峰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拜他时不时吹嘘所赐,他的同事都知道秦峰这号人。
秦峰把电话打到他单位,他同事一听姓“秦”,就问他是不是传说中的秦工。秦工承认了,那边就问他有什么事,跟他说也一样。
秦峰就问他们一周前后是不是抓了一批人,大概能判多久。对方不认为他认识那些人,就问他亲戚是不是苦主之一。
秦峰觉得没必要隐瞒,就承认王根宝是他姐夫,不过七八年前就断往了。只是秦颖毕竟是他爹妈的亲生闺女,他怕老两口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宣判前后他打算把电视机天线搞坏,再把报纸藏起来。
他同学的同事被秦峰的这些操持逗乐了,便告诉秦峰,回头让他同事也就是秦峰的同学提前跟他说一声。
由于王根宝等人做的事好查,又赶上严打的特殊时期,特事特办,两个月后判决就下来了。他初中同学确实提前打电话告诉秦峰,很快便会登报。
只是秦峰那个摔断双腿的堂哥躲过一劫。
秦峰也有点怕他爹妈看到报纸心里不是滋味,真把天线拔了,当天的《滨海日报》烧了。
然而邵小美知道了。
邵小美不知道老两口知不知道,就打去秦峰办公室,问他报纸上的王根宝是不是抛弃傅青云和傅凌云的那个王根宝。
秦峰说是。邵小美就问有没有告诉青云和凌云,让他俩开心开心。
经她这么一说,秦峰想到俩孩子一出生就被生父抛弃,然后又被生母抛弃一次,再后来又被王根宝和秦颖抛弃一次。平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格外在意。
谢过邵小美,秦峰就翻日历,今天是阳历十月二十三,周三。
随后秦峰去找主任,向他请半天假。
秦峰的主任第一次见到他时还以为他是电影演员。后来确定秦峰就是上面送来的海归博士,也以为他呆不长,因为研发电车这个工作非常枯燥,尤其我国在这方面很落后。秦峰在发达国家呆久了,肯定不习惯。
主任内心深处又希望秦峰能坚持下去,所以对他特别好。不过那时候他还不是研发组的领导,对他的好也有限。
秦峰不光坚持下去,工作认真,让出差就出差,让下车间就下车间,毫无怨言,等他当了研发组的头,对秦峰越发宽容。
考虑到秦峰三十六了还光棍一个,主任就趁机问他半天够不够。
跟秦峰年龄相仿的工程师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整个北车厂三十五岁以上还单着的人就秦峰一个。
所有人都替他发愁,以至于秦峰听催婚听多了,一看主任的表情就知道他什么意思,很可惜地对表示,不需要,他去看儿子半天就够了。
主任确实很可惜,但也知道催不动,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气。
秦峰考虑到一天比一天冷,翌日下午午饭后去一中,就给傅凌云和渺渺带两套薄棉袄薄棉裤。去公交站牌时,看到旁边的小店,秦峰给他们买一堆小孩子的零食,比如唐僧肉、果丹皮、酸梅粉、猴□□等等。
出了小卖部,公交车没来,多了一辆七人座SUV。
秦峰下意识往后移一点,免得蹭着车。
如今的他可赔不起。
然而车窗打开了。
秦峰总觉得这一幕很眼熟,朝车窗看去,看到开车的人没见过就收回视线。
“秦工,去哪儿?”
秦峰听到熟悉的声音,矮下身体,这才看到司机旁边多出一脑袋,正是楚方,“你换车了?”
“以前的车太小了。去看渺渺吗?”
秦峰想到她是渺渺的亲娘,再跟她客气就虚伪了,于是打开后车门坐进去,“滨海的天气跟羊城不一样,立秋后可能一夜入冬。他们周日去学校的时候没带棉衣,我怕突然变天冻感冒了。”
楚方转向后面,“考虑的怎么样了?”
冷不丁这么一句,秦峰被问愣住。
好一会儿秦峰才反应过来,因为王根宝出事,紧接着又送几个儿子去上学,再后来给渺渺和傅凌云报名,就把楚方忘得一干二净。
“忘了。”秦峰一脸抱歉道。
楚方原本还有点不好意思,见他这么坦率也直接说:“其实我也是看到你才想起来。你应该知道吧?不习惯。”
秦峰暗暗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楚方会跟他上辈子那些女朋友一样,趁机跟他怄气,需要他买礼物哄,“是有点。我我,我以后尽量。”
楚方:“我好像还不知道你家电话号码。”
秦峰伸出手。
不出他所料楚方车里有笔和纸。
秦峰写给她,“你不希望我父母问东问西,最好别打家里的电话。要打也等周末再打,多是渺渺接。平时找我就打我办公室电话。”
楚方接过去,看到两个电话很满意,也把她办公室电话留给他,“对了,邵小美快生了,你知道吧?”
秦峰:“还早呢。她前期没感觉吃多了,肚子大,一直在控制饮食。”
“见过她?”楚方顺嘴问。
秦峰点头:“带几个孩子买生活用品的时候碰到过一次。”
“那孩子满月邀请你了没?”
秦峰:“还邀请我父母了。”说出来明白楚方想问什么。
到时候碰上了,是告诉邵小美和程时序,还是先瞒着他们。
秦峰想到爹妈要是知道他跟楚方有联系上了,得一天三问他跟楚方处的怎么样,什么时候结婚等等。
说不定还会以他的名义邀请楚方来家里做客。
“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楚方懂了,“他们可以晚一些。渺渺他们呢?”
秦峰:“我想等他们安安心心考完试再说。你觉得呢?”
楚方觉得亏欠儿子许多,当然不希望他考试分心,“你决定吧。”
秦峰不由得露出些许笑意。
他讨厌麻烦,由于前世今生都没人敢逼他,很少妥协,所以也不喜欢妥协。
楚方很想跟渺渺拉近关系却能忍住,以后大概也不会让他步步妥协退让。
这样一想又觉得对象是楚方挺好。
她工作繁忙,也不会怪他这个对象不称职,也不可能要求他既能赚钱又有时间陪她。
“其实他们已经有预感了。经过这一个学期消化,等回头见到你,应该不至于冲你恶语相向。”
楚方:“我知道他们都是好孩子。”
秦峰笑着点点头,“是呀。你这个司机,好像不是上次那个。”
上次那个在楚方和她父母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她父母。
这个司机以前也是楚家的司机,因为不喜欢她父母眼里只有钱没有人情味后来就辞职了。
楚方在港城蛰伏期间,一天在路上碰到这个司机,了解到他们一家八口人窝在三十平的小房子里,就邀请司机一家跟她来滨海。他帮她开车,爱人帮她管理家里。
司机起初很犹豫,即便得知他存的那几十万足矣在滨海买一套别墅。
后来在报纸上看到楚方跟楚家决裂,就主动联系楚方,带着妻子儿女来到滨海。现如今就跟楚方住上下楼。
虽然滨海的工资低,可他存的钱买了房还剩一大部分。儿女有了自己的卧室,他们家的厨房堪比以前在港城的卧室,虽然这边基础设施生活方面不如港城便利,全家却很开心。
楚方考虑到司机是自己人,以后可能要经常跟秦峰见面,先把司机的情况告诉秦峰,接着又把秦峰的情况告诉司机,包括渺渺是她儿子这点。
司机听到楚方的父母把她的孩子扔了,险些把车开到人行道上,赶忙靠边停下,“不不,不是打掉了?”
楚方意外:“你也知道?”
司机点点头:“我一到楚家管家就告诉我,大小姐您以前的事在家里是个禁忌,听到什么也要当没听见。他这样讲,我反而更好奇。”
楚方:“他们怕我砸手里没人要,故意这么说的。”
“这就难怪了。以前我一直想不通,如果只是让你联姻,你没必要跟他们决裂啊。”
楚方点头:“这事你知道就行了。渺渺那儿先别说。以后见到秦峰的四个养子,你也不能区别对待。那几个孩子心思敏感,稍稍有一点不对劲他们就能猜出来。”
前些天那些东西就是司机送来的,他知道五个孩子,但不知道楚方和五个孩子的关系。听她这样说,倒也能理解。
可一想到如今的局面都是楚方的父母造成的,又忍不住搁心里骂那一家子。
楚方:“快开车吧。”
司机稳稳心神发动车子。
秦峰不禁说:“他的普通话很好,几乎听不出港城口音。”
司机原本有点不喜欢秦峰,以为他是吃软饭的小白脸。如今得知是渺渺的生父,严肃的脸上满是笑意,“我祖籍也是北方的。我小时候父母都是说普通话。”
秦峰:“内地过去的在那边不好混吧?”
司机摇摇头:“早年还好,因为大部分人都是从内地过去的,谁也不嫌弃谁。只是近十几年港城腾飞,身为港人与有荣焉,内地还是老破旧,所以就有点瞧不上南下的内地人。”
秦峰:“以后会好的。”
楚方不由得回头看一下秦峰。
秦峰笑着问:“你不信啊?国内那么大市场,人工成本低,土地便宜,很吸引外资投资建厂。短时间之内看不出来,五年十年以后肯定不一样。”
楚方:“那我选择内地还选对了?”
秦峰不禁问:“你父母选内地不也是看中内地各种优惠,而且很有潜力?”
楚方微微摇头,“以前确实。最近我才知道他们是想两边讨好。总部设在羊城还是确定港城能回归之后。”
秦峰啧一声:“真会钻营啊。”
楚方不想再提那对糟心的父母,想起他们就烦,“秦工,周末有时间吗?”
秦工:“上午可以,下午不行。上午渺渺和凌云睡到自然醒,等他们醒来吃了饭洗好衣服也差不多中午了。”
楚方懂了,“用手洗吗?”
秦峰:“家里有洗衣机。”
“那就下午吧。”楚方说出来,注意到车行的特别慢,比人家自行车都慢,“开快点吧。”
司机不禁侧目。
楚方:“我们得去公司,你开太慢等回来秦工就赶不上最后一班公交车了。”
司机顿时有些尴尬,连忙踩油门。
因为他先前龟速,以至于跟走走停停的公交车先后抵达一中门口。
秦峰也没跟楚方客气,下了车冲她挥一下手就往学校去。
在教学楼门口等一会儿,下课铃声响起。
秦峰看一下时间,还有一节课才放学,就朝高三年级走去,打算把东西都给傅凌云,由他转给渺渺。
高三年级的老师喜欢拖堂,要是赶上讲试卷的时候下课,下一节是自习,那都根本不下课,不给学生上厕所的机会。今天也没例外。不过因为秦峰的到来,老师不好当着学生家长的面“压榨”学生,利落的放学生出来。
秦峰没告诉傅凌云王根宝的事,只是说担心变天。
当着同学的面,傅凌云有点不好意思。等到晚上到寝室把东西拿出来,看到室友们羡慕的目光,内心的感动压下了羞涩,高兴的带着笑进入梦乡。
由于秦峰在意傅凌云这个儿子,傅凌云不缺安全感,周六晚上到家,从老两口口中得知王根宝判了,傅凌云内心毫无波澜。
秦峰不放心,让渺渺跟傅凌云一块睡,名曰夜里变天他们哥俩可以报团取暖。
渺渺心想半夜变天可以让他四哥起来找厚被子,所以就搬去跟他傅凌云睡。
翌日清晨,秦峰跟往常一样起来,估计放松下来的俩孩子还在睡,就悄悄推开他们的房门。
见他俩睡得很香,眼底也没有黑眼圈,估计晚上没惊醒,就下楼帮他们父母做早饭。
饭后,渺渺和傅凌云还没起,秦峰放心地出去。
他父母问起,他就说去找他徒弟。
秦峰确实找他徒弟。
他徒弟从失恋的打击中走出来,又交了一个女朋友。这次再也不去迪厅了,经常跟女朋友坐公交车逛公园图书馆,看起来是想踏踏实实定下来。
秦峰找他可不是找他取经。讨好女孩子秦峰太会了。只是他平时上街很少关注这方面的事,所以问他徒弟哪儿有花店,店里都有什么花。
徒弟老怀欣慰,师傅终于舍得开屏了。顾不上调侃他,立马把他所知道的约会地点全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