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沉默下来。
秦峰不禁瞥一眼他妈。
周氏见状,下意识说:“容我缓缓。以前你在国外,我和你爹跟前只有他们一家四口,一下子让我不疼他们,我这……也不习惯啊。”
秦峰:“那就慢慢习惯,从明儿杀鸡开始。”
周氏听话的点头应下,人却没了精神,也把帮秦峰拖地忘得一干二净。
到秦峰家,周氏坐下就忍不住唉声叹气。
愁闺女不懂事,担心闺女和女婿回到家打起来,一会儿想到离婚好,趁年轻说不定真能找个像样的。一会儿又琢磨要是带着俩孩子,恐怕也得找有孩子的男人。后娘难当啊。亲戚邻居还会笑话秦颖被甩。
顾无益和顾清狂小哥俩打算写好作业就拖地,见她长吁短叹一会儿就开始抹泪,也不敢动拖把端水盆,不安地给秦峰使眼色。
秦峰冲他俩招招手。
小哥俩乖乖的蹑手蹑脚过去。
秦峰把毛笔拿出来。
小哥俩微微瞠目。
秦峰点头。
小哥俩想哭,学校还没教毛笔字,就让他们练毛笔字,亏得他们把他当亲爹。
秦峰中指弯曲敲敲桌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俩。
顾无益忍不住问:“不用去组装车间盯着啊?”
“连着加几天班,今儿休息。”
顾无益苦着小脸去拿毛笔,“啥时候买的?”
他咋不知道啊?
要是知道早塞老鼠洞里了。
“我以前用的。”秦峰看向顾小二。
——有意见?
顾小二快速打开墨水瓶,瞥一眼他哥,养父越来越像别人家的亲爹满意了吧?
顾无益看懂了弟弟的眼神,心底涌入一股暖流,不想写毛笔字的烦躁瞬间被抚平,微微叹了一口气,他也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以前多么希望有位长辈这么管着他,为他安排选择人生道路,当他的人生导师。
秦峰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到他小时候跆拳道、钢琴、书法、绘画排的满满的,虽然学的不怎么样,却能唬唬外行人。
在国外留学那段时间他还靠钢琴和绘画赚了不少钱。否则不可能一回来就买电视冰箱风扇洗衣机。
因为他回来才半年,不吃不喝也攒不了那么多钱。
深刻认识到多学一点早晚有用,秦峰装没听见那声叹息,抱着渺渺盯着他俩写半小时。
笔墨收起来,周氏的泪也流干了止住了。
秦峰拿着手电筒送他妈到村口。
翌日中午,秦峰跟没事人一样坐到饭桌前,把俩鸡腿给俩大儿子,他和渺渺一人一个鸡翅膀。
周氏原本还可惜外孙女吃不上,一见他这番做派,气精神了,故意说:“我和你爹吃啥?”
“鸡脖鸡爪。”秦峰不客气地说。
顾无益把他的鸡腿递过去。
秦峰拦住,“你吃。她闺女看样子指望不上了。你们多吃点,长高高的,以后他们老的不能动了,你们也有力气送他们去医院,照顾他们。”
顾无益不由得看一下两位老人的神色。
秦老汉以前是不信别人家的孩子能养熟。他养顾家俩孩子不过是报恩,没指望以后孝顺他。
经过昨儿一出,秦老汉不再那么执着血亲。
“你爸说的是。我和你奶奶年龄大了,肉吃多了不消化,堵着心口也难受。”
顾无益上辈子没活到他这个年纪,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就找他老子。
秦峰点头:“下月发工资我去买点奶粉和豆奶粉。”
老两口一起皱眉。
秦峰装没听见,夹一点鸡肝放小孩碗中。
小孩吃一点点就忍不住皱眉。
秦峰不敢勉强他,“给爸爸吃吧。”夹回自己碗中,就把鸡翅皮拨开,让他吃肉,怕鸡皮带腥味小孩熏吐了。
小孩认为爸爸疼他不舍得吃肉,一手抓起筷子,一手撑着饭桌站起来,夹一大块肉放他爸碗中。
秦峰看着那鸡胸肉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一下,给他吃这么噎人的玩意,不愧是他儿子。
“爸爸自己会夹,你快点吃。”
小孩乖乖坐下。
顾小二见他这么听话,忍不住疼他,就剥一块鸡腿肉给他。
秦峰二话不说夹起来扔回他碗中。
小二懵了。
顾无益提醒:“忘了渺渺还不习惯吃肉?”
顾小二顿时不敢瞎夹。
老两口看到儿子的动作像是带着怒气,估计他还生秦颖的气,也不敢再废话。以至于这一顿饭异常沉默。
秦峰确实很生气,不过是故意的,怕他爹妈认为昨儿撺掇秦颖离婚是气话。
到了晚上,秦峰还没什么表情,老两口不敢招惹他,也不敢跟他去家属院,也愈发确定秦峰打心眼里看不上王根宝。
昨天那些话都是他肺腑之言。他们要是还支持秦颖跟王根宝过下去,秦峰绝对敢把他们撵去王家。
把老子娘往外撵这种事在农村会被亲戚邻居戳脊梁骨。然而秦峰住家属院,同事比村里人懂礼,前后左右也没他家亲戚,没人会掺和清官也难断的家务事。
经过顾无益科普,老两口也知道自家儿子有本事,厂里才不在乎他的私德,毕竟没有触犯法律。再说了,让他们去秦颖家不等于弃养,都称不上违反公序良俗。
可是真闹到那种程度,秦峰无所谓,要面子的老两口受不了。
老两口这辈子也从未想过让闺女养老。
秦颖嫁给王金宝这么多年,老两口都没在王家过过夜。
夜深人静,老两口躺在床上分析秦峰的心理以及他能干出的事,一致决定以后再涉及到闺女和女婿,他们就当睁眼瞎。
又怕秦峰气久了伤身,翌日清晨吃过饭,老两口就去家属院看他。
到门口碰到身着运动服的秦峰,老两口停下来一起揉眼睛。
秦峰擦擦额头上的汗,看一下手表,将将七点,“这么早过来出什么事了?”
老两口确定是自家儿子,忍不住指他身上的衣服,“穿这么薄,不冷啊?”
秦峰:“跑了五公里,您说呢?”
秦老汉瞠目结舌。
周氏不敢置信:“十里路?”
秦峰点头,又擦擦汗,“吃饭了没?”
“吃了。”周氏下意识说出来,又忍不住问:“你这是去哪儿跑的?”
秦峰:“顺着门口这条路跑到市里又跑回来。”
周氏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真是闲的!”
秦峰笑笑没反驳,她不懂运动锻炼的意义,也跟她解释不清楚,“爹不是要去市里?”
秦老汉:“百货商店还不该开门,我待会儿再去。几个孩子还没起?”
“应该吧。”昨晚睡觉前秦峰允许俩大儿子睡懒觉。大概不用惦记着早起,秦峰起床时担心渺渺一个小孩捂不热被窝把他塞顾无益怀里,顾无益都没醒,“找他有事?”
周氏:“也不是啥大事。我想让你爹买几斤毛线,也不知道大小子和二小子喜欢啥颜色的。”
说起这事周氏又忍不住犯愁,儿子跟闺女闹成那样,也不知道闺女还愿不愿意给几个小的织毛衣。
秦峰注意到他妈一脸纠结,走进大门,离门卫稍微远一点就问:“钱不够?”
周氏摇头:“钱还有。本来是留着给你娶媳妇——”一见儿子皱眉,赶忙把话咽回去,说出她的担忧。
秦峰无语又想笑,“就这事?我回头找厂里的人打。大不了给人家买两包糖。”
“打什么啊?”
好奇的女声传过来,一家三口循声看去,方注意到不知不觉到了岔口,旁边小路上过来几个女人,离他也就两三步,应该刚从公厕出来。
秦峰心中一动,来了主意,笑着说:“给几个孩子打毛衣和帽子。这一天比一天暖,穿不着棉袄了。”
“他们仨啊?我晚上没事,要是不嫌我会的花样少,我帮他们打吧。”
秦峰才回来大半年,整天呆在研发车间没空跟人打交道,思索好一会儿才想起她是组装车间小组长吴正的妻子薛晴。
俩人结婚多年没孩子,据说丁克。
这个年代的人丁克,秦峰一万个不信。
据说夫妻俩感情很好。
十有八/九问题出现在那个小组长吴正身上。
别看他前世今生都没结过婚,可不论前世还是今生的生活圈子,女人不能生男人还不离婚的,要么穷离不起,要么就是女的比男的强很多。
思及此,秦峰忍不住同情她,不太好意思麻烦她,“三件毛衣三个帽子会不会太麻烦?”
薛晴旁边的女子道:“小孩的衣服打的快。秦工要是担心来不及,帽子就交给我吧。”
这人秦峰当真不认识,“您是……?”
“我叫冯麦苗,你叫我老冯也行,叫我冯大姐也行。”
秦峰恍然大悟:“你是赵会计的爱人吧?冯姐你好,麻烦你和薛姐了。”
“不麻烦。”冯麦苗很不当回事的摆摆手,注意到秦峰穿着洗的变色的运动服,满头大汗依然很俊美,忍不住可惜她怎么就没晚生十年,“秦工,穿这么薄赶紧回家去吧。”
秦峰:“那等我爹把毛线买回来再去你家拜访。”
冯麦苗爽朗笑道:“什么拜访不拜访,都是一个大院的同事,你太客气了。”
秦峰点点头:“应该的。”
“不用。”冯麦苗转向老两口,“可别给我们买糖。不然你们就找别人。”
周氏很意外,这些人看起来有文化跟她有距离,居然也这么热心肠。
不过人家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能不识抬举,面上点点头,到家就询问秦峰,回头变蛋做好了,给她们送些变蛋成吗。
秦峰想想做变蛋简单,但厂里大部分人都没空,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还不够睡觉做家务呢。
“也别太多。”秦峰边洗脸边说。
周氏:“这事我心里有底。”
秦峰想到人情来往这方面他爹妈比他圆滑周到,“那你们坐下歇会儿,我去看看起了没。”
“起啦。”顾小二从楼上露出个小脑袋,“哥在给渺渺穿衣服,你不用上来了。”
秦峰脚步没停。
顾小二忍不住嘀咕:“我还能骗你啊。”
“你不敢。”秦峰瞥他一眼,到自个卧室换上毛衣毛裤。
随后去大儿子房中,见顾无益穿的是昨天和前天穿过的裤子,就让他把衣服脱下来换新的。
顾无益疑惑不解,他的裤子有什么问题吗。
秦峰:“脏了。”
“哪儿脏了?”少年低头看了看,挺干净啊。
秦峰:“裤脚!”
少年抬起脚,裤脚上有点土,估计在村里沾上的。
“拍一下就掉了。”
秦峰瞪眼。
尊重喜欢又不希望他失望的少年顿时不敢废话。
秦峰迅速把被单床单扯掉。
顾小二憋不住了:“这个还洗?不是刚洗的?”
“半个月了。”秦峰提醒他。
顾小二下意识回想,随即发现重点错了:“半个月洗一次?”
“依你的意思一个月洗一次?”
顾小二想也没想就问:“不都是脏了再洗?”看向他哥。
上辈子顾无益没钱的时候没用过床单被单。有钱的时候没时间,盖的被子发霉也没空清洗。再后来有钱有时间就交给保姆。以至于他压根不知道何时该洗,什么程度该洗。
顾小二见他哥抿嘴,就知道指望不上,“您不嫌累啊?”问他老子。
“又不用我手洗。”说着话抱起衣服和床单被单,“待会儿把你和渺渺的也拿下来。”
顾小二看向他哥。
顾无益把小孩抱到床上,扯掉外套和裤子,给他换一身干净的。
“得,你们都换就我不换,他又得训我。”顾小二摇摇头扒掉身上刚穿了三天的衣物,听到楼下传来一声惊呼,“才几天你就洗?好好的衣服都被你洗坏了。”
顾小二忍不住幸灾乐祸,“活该!”
渺渺好奇地看看他,又转向他大哥,“谁活该呀?”
当然是被周氏数落的秦峰。
然而小孩藏不住话,顾无益不敢说实话,“说他自己活该。”给小孩穿好鞋,拿起不甚脏的衣服,“走,给爸送去。”
“等等我!”顾小二趿拉着鞋跟上。
蹬蹬瞪下楼声吵得秦峰皱眉:“慢点!”
顾小二不敢用跑的,顾无益也不敢抱渺渺,担心脱手他俩一块摔下去,牵着他的小手慢慢走。
周氏进屋找洗衣粉,抬眼看到仨孩子肩并肩,亲密的跟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似的,心底顿时涌出无限感慨。随后又忍不住叹气,仨孩子加一块没她闺女大,她闺女却连那个最小的都不如。
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
“奶奶,看啥呢?”顾小二看到还有一个台阶,立即跳下来。
嘭地一声,惊醒了周氏,“没啥。衣服给我。”
“我放洗衣机里。”顾小二躲开,顺便拿过他哥手里的衣服。
周氏:“先别放,等你爸倒点热水把洗衣粉化开再放。”
顾小二皱了皱眉想说,何必这么麻烦。
眼角余光看到他老子拎着烧水壶从厨房出来,立即把话咽回去,跟哥哥弟弟去公厕。
然而等他们慢吞吞从公厕回来,老两口都不在了。
顾无益好奇地问:“奶奶回家了?”
秦峰:“怕你爷爷不会买毛线,跟他一块去了。我让他们给你们捎几双袜子和几条内裤,以后每天换一次。”
哥俩震惊。
秦峰挑眉,故意说:“感动的不会说话了?”
顾无益的嘴巴动了动,很想解释他们很干净,又想说他前世有了钱才这么烧包。可是话到喉咙眼,他不敢说,也说不出来。
不论何种解释都显得他不知好歹。
顾小二却忍不住:“难怪爷爷奶奶说你烧包。你可真能烧。”
“激将法对我没用。”
“谁说是激将法了?”
“难道不是你们不想洗,故意这么说?”
顾小二震惊:“我们自己洗?”
秦峰点了点头,“一直不都是你们自己洗?”
顾小二想起来了,自打他哥俩跟秦峰熟悉起来,秦峰就不再跟他们客气,小衣物都让他们自己动手。
“你,你就不怕好好的衣服都洗坏了?”
秦峰:“就算没洗坏,到了一定时间也得换。”
顾无益张了张口。
——这爹怎么比他上辈子最有钱的时候活的还精致啊。
秦峰见他俩都无话可说,就当他们同意了,“洗脸刷牙吃饭。吃了饭我洗大件,你们洗小件。洗好了我刷鞋,你们拖地。”
饶是顾小二昨晚跟他哥商量好了,今天上午他们拖地。可听他这么一安排,顾小二反而不想如他的愿,“你倒是会安排。”
“这不是你家,给我拖的?”秦峰反问。
顾小二顿时语塞。
前世小心翼翼认真努力了多年终于有个家,可他还没体会到家的温暖,家就分崩离析了。
顾无益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这个爹,随口一句话总能说到他们心坎里。仿佛知道他们喜欢听什么,什么话最能打动他。
秦峰不会读心术,见小哥俩的神色一个比一个复杂,忍不住问:“我说错了?”
顾小二扬起笑脸:“没有。可是我饿了。”
“我去盛饭。烧水壶里没水,用暖瓶里的热水。”
顾小二想也没想就说:“我用压井水。刚压出的水挺暖和的。”
“是吗?”秦峰淡淡的瞥他一眼。
很想偷懒的顾小二忙不迭进屋拎暖瓶。
今儿的早餐跟往常一样,粥和馒头以及咸鸭蛋。
秦峰不知道几个孩子有没有吃腻,反正他是吃腻了。
再这么下去,他非得得厌食症不可。
“爸,想啥呢?”顾小二好奇地打量他。
秦峰随口扯一句:“工作上的事。”
顾无益好奇:“什么时候试车?”
秦峰:“快了。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
小哥俩见他不愿多谈,误以为要保密也不敢再问。
安安静静的吃完,秦峰刷锅洗碗,小哥俩分工,擦桌子扫地。
小不点发现哥哥们不需要他,就去厨房帮秦峰。
厨房里不光有火还有菜刀,秦峰可不敢让他多待,“去把你的小袜子找出来放洗脚盆里。”
听话的小孩立即往楼上跑。
顾无益赶忙说:“在院里地上。”
小孩就迈着小短腿往外跑。
顾小二不禁说:“他还挺喜欢干活。”
秦峰在厨房听到这话忍不住摇头,四岁大的孩子知道干什么活啊。十有八/九是老和尚教的——到了爸爸家要听话懂事,要帮爸爸干活。
思及此,秦峰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心疼小不点。
快速洗一下碗,刷锅水倒桶里留着回头喂猪,随便擦擦手就出去。
此时泡在洗衣机里的衣服也差不多可以了,秦峰拉出插板,开启洗衣机,又往里面倒一些井水,就拿着毛巾去堂屋。
小孩亦步亦趋跟进去。
秦峰想一下,拿掉花瓶里的塑料花擦一下递给小孩:“帮爸爸拿着。”
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小孩高兴的使劲点一下头。
秦峰用干净的那只手摸摸他的小脑袋:“坐沙发上等爸爸。”
顾无益拿着拖把进来,道:“桌子我们擦就行了。”
秦峰:“楼上楼下拖干净了你们要是还能动,以后桌椅柜子就留给你们擦。”
顾小二忍不住瞥他一眼,看不起谁呢。
秦峰装没看见,对付这些小崽子,事实胜于雄辩。
事实不出他所料,三四十平的客厅和餐厅拖干净,哥俩往地上一坐。
小不点以为好玩也跟着一屁股坐在地上。
此时秦峰早把衣柜条几擦干净,正准备晾衣服。进来找晾衣架,看到顾小二累得跟二哈似的,顿时想笑:“怎么了?”
顾小二下意识扭头,看到他满眼笑意,顿时不想理他。
秦峰来了兴趣,“楼上也拖好了?”
顾小二伸手捂住耳朵。
顾无益从地上爬起来。
小二瞪大眼睛看他哥。
顾无益干咳一声:“老师布置的作业还没写。我打算先写作业,楼上下午再拖。”
顾小二愣了愣,反应过来赶忙点头。
秦峰无比想提醒哥俩,作业昨晚就写好了。
可孩子再小也要面子。
比如他小时候,每次被父母拆穿都会恼羞成怒。
“那先写作业,楼上不甚脏,不着急。”
顾小二爬起来就往楼上跑。
秦峰口中的“拖把”二字没说出来,就看到顾无益拎起渺渺跟上他弟。
看到扔在地上的拖把和抹布,秦峰无奈地拿去院里用漂衣服的水洗。
随后床单被单都晾绳上,发现还空一个绳子,秦峰就把他和几个孩子的被褥拿出来晾晒。
同事从门口过,看到院里晾的满满的他还在刷鞋,不由得停下来询问:“秦工,这些都是你洗的?”
秦峰抬起头看到加工车间的同事,不是外人,就点了点头,
男同事不由得伸出大拇指,“你可真厉害。”
秦峰朝洗衣机看一下:“它的功劳。”
“那也得来回压水。”男同事走进来,见他刷的鞋很小,“无益和清狂的?”
秦峰点头。
男同事:“难怪顾工去世前宁愿把他俩托付给你,都不让他女儿照顾。”
秦峰笑道:“棉鞋厚,他俩洗不干净。过些天换单鞋凉鞋,就让他们自己刷。”
“应该的。不然你也忙不过来。”男同事看到堂屋门口有个小马扎,拿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秦峰的眉头一动,这是有事吧。
“不忙?”
男同事愣了愣,意识到问他,笑着说:“不忙。”
秦峰不信也不再接茬。
男同事跟秦峰不熟,又因他是博士,怕多说多错被他笑话,也不敢轻易跟他打交道,以至于坐了五分钟,实在受不了这份安静起身告辞了。
“爸,他干么来了?”顾小二先前听到说话声很好奇,趴在窗户上竖起耳朵,结果啥也没听到。
秦峰:“谁知道。”
“是不是给你介绍对象啊?”
秦峰抬头问:“就这么想要个后妈?”
顾小二迅速缩回去。
秦峰满意了。
找出搓衣板,秦峰拿着鞋底,鞋面在搓衣板上搓几下,清水一冲宛如新的。又用鞋刷刷一下里面,再漂洗一下,就放在窗台上晾晒。
此时院里也湿的不能看。
秦峰把洗衣机搬屋里,正准备打扫一下,就看到他爹娘跑进来,慌得像后面有狼追他们,动作快的浑然不像年过半百的人。
“出什么事了?”秦峰连忙扶老两口一把。
秦老汉:“大小子和二小子的姑姑来了。”
“来就来呗。”秦峰松开他们继续扫地上的水。
秦老汉拿住扫把:“来者不善。跟你欠她几万块钱似的。”
秦峰好笑:“不善还让你们回来给我报信?”
周氏:“他们骑车来的。我们坐在公交车上看到的,比他们走得快。”
秦峰停下来,注意到她手里还拎着一包东西,“是毛线吧?先放楼上去。”
周氏点一下头就想上楼,抬眼看到两个小脑袋。
顾无益见他被发现,就直接问:“她又来干嘛?”
周氏和秦老汉要是知道还不急了呢。
老两口摇摇头,就看秦峰。
秦峰也想不出他们来干什么。
一个多月前,顾工去世前把房子过户给秦峰,就打算把屋里的檀木家具留给他女儿顾雪。俩孩子死活不同意,顾工虽然不懂他们怎么那么讨厌顾雪,可他已无力搞清这些,只能在遗嘱上加上房子里的所有东西归秦峰。
顾老工程师工资很高,除了爷孙三人的开支,每月还能剩将近一半。顾老就想把工资给女儿。
然而小哥俩还是不同意。
别人怎么劝都没用。
小哥俩虽然是《首席律师》那本书中的反派,可毕竟不是主角,关于他们的童年记载很少。秦峰并没有因此发现小哥俩不对劲,误以为他俩一直那么讨厌他们的姑姑,只是书中没有秦峰给他们做主,最后只能便宜他们的姑姑。
秦峰想到书中顾无益连初中都没读完,就以为顾雪表里不一。不想便宜她,就把那个存折收下,然后让替顾老写遗嘱的厂长跟他一起把存款期限改为十年。
小哥俩满意了,顾雪气炸了,自打顾老头七过后就再也没来过,还扬言不认顾无益和顾清狂两个侄子,以后他们被秦峰欺负死也别去找她。
秦峰看向俩孩子:“她是不是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来过?”
顾无益摇头。
秦峰转向他爹娘:“也没去找过你们?”
周氏纳闷:“她找我们干啥?顾工的东西都在这儿,钱在银行里,你不去谁也取不出来。”
秦峰:“那就奇了怪了。”
秦老汉心中忽然一动,又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秦峰好奇:“想到什么?”
“你大娘能闲着没事去找你姐,也能闲着没事去找顾雪吧?”秦老汉停顿一下,“可是,你大娘要是去找过他们,昨儿就该来了。”
秦峰笑道:“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我大娘一个人可能没这么大能量,要是加上王根宝呢?”
老两口子脸色骤变,齐声道:“不可能!”
“我把他打得鼻青脸肿,还让我姐跟他离婚,他要做生意我还不帮他,等于断人财路且跟他有夺妻之恨。他只是去顾雪面前乱说几句不是很正常?”
顾小二顿时忍不住说:“还是打得轻。”
秦老汉瞪他一眼,“你先别说话。小峰,现在咋办?”
周氏担心地问:“要不我去找厂长?”
“清官难断家务事。找厂长有什么用。”秦峰不赞同,“之前厂长帮顾老师写遗嘱的时候,她就嚷嚷着厂长联合我骗大小子和二小子,糊弄顾老师。再把厂长叫过来,她能连厂长一块骂。”
遗嘱是在市人民医院写的。
老两口不在,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家属院的人说过,那天顾雪气得差点要弄死她的两个侄子,再跟顾老一块去。
周氏:“那那,我去村里找人?”
秦老汉摇头:“她会说咱们仗势欺人。再说了,她总归是大小子和二小子的姑姑。”
顾无益从楼上下来正好听到这句,出了堂屋门就说:“不用管我们。我们虽然小,但知道谁对我们好。”
秦峰乐了,人不大口气不小,跟个大人似的。
“不怕我装的?”
顾无益以前怕,怕他道貌岸然,“你装也不用让我们天天换内衣和袜子吧?穿在里面一个月不换也没人知道。”
秦峰摸摸他的小脑袋:“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跟渺渺上楼,她交给我,省得你们为难。”
顾无益摇头。
秦峰:“你们不论说什么,到了顾雪口中都能变成我教唆的。”
顾无益犹豫不决。
秦峰推他一下,瞪一眼顾小二。
——还用我请你们?
哥俩立马领着渺渺上楼。
小不点虽然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可是见爷爷奶奶脸色不对,躲开两个哥哥过来抱住秦峰的大腿,“爸爸!”
秦峰看向转向他娘。
周氏:“渺渺,跟奶奶上楼。你爸爸要打坏人,你在这儿碍事。”
小孩不由得想起王根宝,以为他又来了,立即把小手递过去。
秦老汉道:“应该到大门口了。他们两口子一块来的,咱俩行吗?”
顾雪和她丈夫的身高跟秦颖和王根宝差不多,女的一米六左右,男的一米七出头。
秦峰一米八的大个,上辈子学过跆拳道,今生在国外没少跟欺负亚裔的老外打架,经验丰富,一个人就能干倒顾雪和她丈夫。
可是他们不是秦颖和王根宝。要是把顾雪打的鼻青脸肿,顾雪就敢去公安局告他。
秦峰又不擅长跟女人吵架。
沉吟片刻,秦峰让他爹回去拿两样东西。以免跟顾雪碰个正着,从屋后小路绕出去。
秦老汉听到他提的两样东西觉得挺扯。
秦峰神色笃定,秦老汉纵然心里没谱也决定听他的。
追根究底还是秦老汉也不擅长跟女人吵架。因为当老师要以身作则,他这些年连一些骂人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秦老汉前脚走,顾雪到门口。
秦峰装没看见把被子翻过来晾晒。
顾雪见她被无视,怒上心头,大声喊:“秦峰!”
秦峰不得不转向她。
左右邻居也被她这一声暴呵惊得走出家门。
以前顾雪经常过来,邻居跟她熟稔,就笑着打招呼:“顾雪来了?”
顾雪忍着怒气冲邻居点一下头,转向秦峰:“听说你有个儿子?”
秦峰猛然转向她:“你怎么知道?”
“这你别管。”
秦峰闻言顿时懒得跟她兜圈子,“王根宝说的吧?”
顾雪脸色微变,呼吸停滞,气焰消失许多,落了下乘。
然而她还没意识到:“是又怎么样?你不应该跟我说说孩子是怎么回事吗?”
“你算老几?”秦峰嘲讽道。
顾雪噎住。
她丈夫忍不住说:“我们现在是给你机会。别给脸不要脸!”
秦峰气笑了:“我就不要脸,怎么了?”
两口子瞠目结舌。
他是秦峰吗?
还是那个归国博士吗?
秦峰挑眉:“没话了?没话就滚犊子,我这儿不欢迎你。”
顾雪顿时忍不住说:“这儿可是我家!”
“户主是我。”秦峰不介意提醒她。
顾雪:“那是你骗的!”
秦峰嗤一声,“法律认可。不服去法院告我去。”
顾雪能告也不会气得一个月没影。
她丈夫一见吓唬不住秦峰,秦峰也不顺着他们的话接招,改用软刀子,“秦峰,我们可是为你好。你现在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再养大宝和二宝,将来哪个女人敢嫁给你?”
楼上的顾小二不由得抓住他哥的胳膊。
周氏见状,小声说:“别听他胡扯。你爸整天忙得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哪有心思找对象。他要想找还能轮到别人。”看一下怀里的渺渺。
顾小二放松下来。
是呀。
秦峰有心找老婆,就凭他的长相和学识,渺渺的妈妈怎么可能把渺渺扔去寺庙。
思及此,顾小二往床上一躺,翘起二郎腿,就听到他老子说:“那就不找。”
顾雪的丈夫噎了一下。
顾雪不信:“你保证?”
“行啊。”秦峰点头应下来,“立字据也行。但你们也得给我立个字据,跟无益和清狂断往,无论他俩以后是死是活,是贫穷还是富裕都跟你们无关。”
顾雪脱口道:“凭什么?”
“凭什么?”秦峰反问。
顾雪张了张口,“我们是担心他俩。”
秦峰:“我不担心他俩,担心我把他们养出息了,你们来摘桃子。我牺牲婚姻,你们却什么都不出,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两口子被问的哑口无言。
秦峰转向围过来看热闹的邻居同事,“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虽然这些人跟顾雪更为熟悉,可论亲疏远近还是跟秦峰更近,所以不约而同地点头站他。
顾雪一看形势不如人,立即说:“你说没用。大宝和二宝呢?叫出来,我要问问他们怎么想的。”
“玩儿去了。”秦峰道。
顾雪:“那我就在这儿等他们回来。”
秦峰点头:“等可以,别在我家等。”
顾雪不敢置信他做事这么绝。
“这个房子一天写我的名,我就不欢迎你。”秦峰扬起手中的扫把,“进来也行,我不介意找公安,就说你们私闯民宅,逞凶作乱。”
顾雪冲他“呸”一声,拉着她丈夫出去。
她丈夫这辈子没这么丢人,气得指着秦峰:“你给我等着!”
秦峰等着,还搬一把椅子在院里的白玉兰树下等着。
等一会儿没等来小哥俩,倒是把秦老汉等来了。
不敢贸然开口的左右邻居赶忙冲他招手,让秦老汉赶快过来劝劝。
秦老汉下意识朝顾雪和她男人脸上看,一见俩人好好的,松了一口气。
隔着铁栅栏,秦峰看到他爹的表情顿时好气又好笑,把他当成什么人了啊。
顾雪霍然起身:“秦大叔——”
秦老汉下意识后退。
顾雪不由得停下,表情也变得一言难尽。
秦老汉直言道:“顾老去世的时候我不在,你和秦峰的事跟他说。”绕过她就朝儿子走去,把东西递给他。
顾雪转向她丈夫,他那是拿的什么?
她丈夫摇摇头,小声说:“他不敢跟我们动手。我巴不得他动手。”
话音落下,用布裹着的东西其中一个露出真面目。
两口子诧异,居然是二胡。
秦峰递给他爹,椅子也让给他,“有些年没拉过了吧?”
秦老汉摇头:“逢年过节会拉一段。有时候咱们村的人办红白喜事,人不够也会让我过去凑个数。拉《赛马》,还是拉别的?”
“《赛马》美的他们了。”秦峰朝外面睨了一眼,似笑非笑,“瞎子阿炳!”
秦老汉险些没坐稳:“你你——确定?”
“不会?”
秦老汉瞪眼:“看不起你爹?我当年好歹是文工团——”
“好汉不提当年勇。”秦峰故意刺激他爹。
秦老汉噎了一下,“你——你等着!”
立马拉开架势。
左右邻居好奇,忍不住问:“秦工,你父亲还会拉二胡?”
秦峰瞥一眼他爹:“就他这个身高,也没比别人长得多好看,能娶到比他高大半头的我娘,靠的就是这点才艺。”
秦老汉的手抖了一下,怒上心头,瞪着眼睛看秦峰。
秦峰不放心的说:“看你的二胡别看我。”
秦老汉呼吸不畅。
小混蛋,他今儿就让他见识见识谁是老子!
秦老汉闭上眼回想一下曲调,满腔愤怒为力量,悲伤的曲调被他演奏的催人泪下。
看热闹的邻居受不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秦工——”
“不是拉给你们听的。”秦峰看向顾雪和她丈夫,“拉给他们听的。他们什么时候走,我爹什么时候停。接下来是《苦菜花》和《长相思》。就算拉的不好,也会让你们想哭,下午半天都没好心情。”
有邻居不禁说:“你这不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吗?”
秦峰摇头:“不是啊。我小时候经常听,习惯了。”
“可是我们不习惯!”
秦峰不受悲惨的曲调影响,微微一笑:“那就让顾雪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