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解气

沈忘州决定忘了那一晚。

凡尘俗世,两个人情浅缘浅,不过是有过片刻肌肤之亲,对合欢宗修者来说,他理应只是万花丛中的一点红……或许胤淮忘得比他还快。

定下心神后,沈忘州不再纠结于情爱,盘膝坐下,双手掐诀放于双膝,开始闭关。

他倒不担心破戒后渡劫时会有的情劫幻境。

虽然原主天资过人,但他没有加班修炼搞内卷的上进心,这一世大概没机会突破元婴,自然也见不到所谓心魔了。

心神归正,抱元守一,灵力于奇经八脉周转于全身。

正派修炼贵在稳扎稳打,除一些辅助增益的丹药仙草外,每一丝灵力都由刻苦修炼而来。

沈忘州昨晚得了“露水情缘”的丹魄之力,虽然身体吸收得没有半点副作用,让他惊讶,但还是需要时间炼化为己用。

这次闭关,也是沈忘州穿书以来,第一次认认真真的修炼。

淡红色火系灵力流转间,一缕淡到几乎透明的灵力缠绕其上,一点点渗透,温柔地蕴藉着筋脉处的暗伤,缓缓修复着丹田的破损。

经脉拓宽,丹田固稳,游走在金丹初期边缘的灵力,隐隐有突破中期的征兆。

沈忘州无意修炼,但从胤淮丹魄内吸收的灵力虽远少于他自己的,品级却让他咋舌,也让沈忘州怀疑了一瞬——胤淮真的只有金丹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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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灵植花开了一轮,傍晚的日光留存渐久,时间的速度仿佛被汹涌澎湃的灵力推进,悄然溜走。

金丹期修者寿命五百年,每一次闭关都代表一个小突破。

沈忘州醒来时,已是一个月后。

他整整闭关了三十天,用来吸收体内丹魄。

推开房间门,沈忘州久违地呼吸了一口充满灵植香气的新鲜空气,享受地闭上眼睛。

他已经金丹中期了。

沈忘州可以断定,“露水情缘”的实力绝对在他之上,至少……也得是金丹巅峰期的修者。

怪不得那时候会反过来“滋养”他,原来是他等级不够。

沈忘州闭关时自省了好一会儿,不过没用他发愤图强,浑厚至纯的丹魄之力就把他送上了金丹中期,过程可谓是——简单至极。

“啾啾——啾啾——”

一只通体雪白的灵雀飞落至沈忘州肩头,接着口吐人言,是三师兄遇锦怀的声音。

“小师弟,闭关可顺利?师父有事宣布,出关后来青碧庭一趟,师兄一一告知于你。”

沈忘州摸了摸传音灵雀的头,才发现他的玉佩不见了。

一代弟子的玉佩互通灵犀,短距离可以传音,根本用不上灵雀。

都不用想,沈忘州就知道玉佩落在哪了。

真是酒色误人,从今后他一定滴酒不沾……

沈忘州跟着灵雀一起闪身至遇锦怀的住所,打算找他人美心善的三师兄再要一块。

一代弟子都是霖泽真仙的亲传弟子,每个都天赋不凡,成就在众仙门子弟中名列前茅,享受的待遇自然也不同。

他们四个人,在声明显赫、弟子众多的鲛岳仙宗内,是有私宅的。

大师兄季寒溪的玄烬庭,二师兄秦雨的语松庭,三师兄遇锦怀的青碧庭,和沈忘州自己的翦绯庭。

据说是霖泽真仙亲自赐名,寓意几人坚守正道,不忘初心。

青碧庭和遇锦怀这个人一样,遍地苍翠,灵植喜人,入院便闻到一股淡雅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

“三师兄!”

沈忘州人未至声先到,等遇锦怀从书案处起身,沈忘州已经闪到他面前了。

遇锦怀也不怪罪,温雅清润的面庞闪过惊喜,走到沈忘州面前几番检查。

“小师弟,又有突破?”

“嗯,金丹中期。”

遇锦怀比自己突破了还高兴,倒了杯沈忘州喜欢的茶递给他,眉眼皆是喜悦。

“你从凡界回来就入关了,我早猜你有所感悟……桃花会美景美人如何?是不是传闻的那么好?”

美景美人……

沈忘州像模像样地点头:“甚好,甚好,简直……美极了。”

岂止是好,出去一趟,三师兄不让做的两件事,他一次性全做了。

实在嚣张。

这一趟除了美人什么也没看见,怕遇锦怀细问,沈忘州赶紧转移话题。

“三师兄,师父有什么事?”

“你出关得正好,今日师父要我们四个一同去月凌峰寻他,商议要事。”

沈忘州恍然,应该是“断寒仙境”要开启了。

仙门百家五十年一度的“宗门大比”的初试,就是断寒仙境试炼。

仙宗自认正道,万事以公平公正为准,明面上的争斗虽少,但仙门不可群龙无首,因此每五十年选举一次“仙门之首”做统帅,共同抵御妖族,取名“百仙大会”。

断寒仙境是一处上古大神留下的试炼空间,五十年开启一次,只许金丹期以下修者进入。

初试中,每个参加大会的仙宗只许出四名弟子为代表进入仙境,四人晋级则宗门晋级,进入下一轮评选。

沈忘州记得,这是主角攻季寒溪大展风采,取得神秘机缘实力大突破的地方,和他这个“死人”应该没什么关系。

沈忘州坐到桌子上,不太在意地喝了口茶水,顺势问:“什么要事?”

遇锦怀果然说。

“百仙大会在即,断寒仙境即将开启,师尊找我们商议四人的人选。”

书里这次去断寒仙境的人是除沈忘州之外的三名一代弟子,和被季寒溪带进去的主角受江照雪四人。

但这次他“活着呢”,多了几分变数。

沈忘州暗暗决定,等会儿要装病,至少也得装疯,不然他实力强江照雪不止一星半点,这次又有突破,师父肯定抓他去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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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泽真仙住在鲛岳仙宗最里面的月凌峰,周围布有梵文密布的重重结界,登峰时不可闪行,不可御剑,只能步行至顶峰。

不然就会被那老头打下来,一番晦涩难懂的说教后,再送人去闭关。

理由:心浮气躁,耐不住性子。

沈忘州和遇锦怀刚到月凌峰下的玉石台阶前,就看见了两个同来的身影。

原著中的主角攻和主角受——季寒溪,江照雪。

主角身上的气势不需多问。

季寒溪一袭白衣凌厉,身姿挺拔如松,身为首席弟子,腰带领口皆秀金色祥云暗纹,一头墨色长发束于脑后,发丝随风飞舞,单单一个背影,就已经让人心生仰望。

听见声响,他微微转头看过来,和沈忘州对视。

饶是沈忘州隔空骂了大半年,初见这张脸,还是没忍住暗道一句“龙章凤姿”。

刀削斧凿般的侧脸,鼻梁高耸如峰,眉目如画凛如霜雪,薄唇微抿,似乎习惯于微垂着眼眸看人,眼神淡漠峻刻,拒人于千里之外。

身旁的江照雪就差了一个等级,五官温柔似水,却只是中上,唯有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让人移不开眼。

不过江照雪与季寒溪同龄,只是筑基中期的修为不说,还是丹药仙草堆上来的,甚至没能通过鲛岳仙宗的入门试炼,至今仍是外门弟子,天赋实在一般。

若不是有季寒溪的主角光环,江照雪别提飞升成仙,就是筑基都难。

说来也气,江照雪服用的丹药仙草里,有五成是原主沈忘州拼命去取的,剩下五成,才是季寒溪给的。

沈忘州想起那封让他再去秘境取仙草的信,心头一股火起,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遇锦怀看着几人剑拔弩张的气势,微微一笑,无形中站在了三人中间,隔绝了电光石火的眼神碰撞。

“大师兄,照雪,好巧,我们一起走吧。”

沈忘州没说话,满不在乎地跟在遇锦怀身后,除了一开始的对视外,把两人无视了个彻底,连个招呼都没打。

季寒溪目光淡淡地看向沈忘州,视线将人从头到脚逡巡一遍,才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遇锦怀生怕沈忘州冲动,路上一直和季寒溪聊此次断寒仙境的情况,防止几人搭话。

沈忘州也乐得清闲,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权当补课。

快到峰顶时,一直浅笑着附和的江照雪忽然问了句:“忘州身体可好些了?”

这话问得有水准,他都出去溜达一圈又闭关一月了,才想起来问。

沈忘州嗤了声,没说话。

遇锦怀不动声色地替沈忘州解围,语气欣慰地感叹。

“小师弟天赋绝佳,又认真刻苦一心向道,休养期间的进步我都看在眼里,近日小师弟潜心修炼,已经有所突破。”

遇锦怀几句话就把沈忘州夸出了花儿,顺便敲打了一次都未曾探望的江照雪。

沈忘州听得直想笑。

这说的,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遇锦怀还真像是个处处操心弟弟的兄长。

原文沈忘州看得粗略,不知道原主陨落后,只有遇锦怀在坟前落泪,无数个日夜自责自己没有保护好师弟,突破元婴时这件事甚至成为了心魔,险些走火入魔陨落。

遇锦怀说话办事点到为止,给人留三分薄面,委婉体贴,温和有礼。

江照雪却似没听懂,眼睛微微一弯,语气几分歉意,浅浅笑着。

“抱歉啊忘州,我最近隐有突破之势,寒溪担心我根基不稳,一直陪我试炼,还没来得及去看望你,但我和寒溪都很担心——”

“哪里来的野狗,汪汪叫得心烦,”沈忘州掏了掏耳朵,啧了声,“别叫了。”

江照雪的脸色一变,难堪地看了眼季寒溪。

季寒溪微微挑眉,看向沈忘州,却没说话。

江照雪只好收回目光,抿了抿嘴唇,暗自咬牙。

以往沈忘州听到这些话只会气得气息不稳咬牙切齿,为了不让季寒溪难做也只会忍着,江照雪每每都能从沈忘州身上找到无可替代的优越感。

这次沈忘州干脆利落地骂了个爽,打得江照雪措手不及,憋得脸颊微红。

但到底是主角受,几次呼吸间便缓了过来,语气依旧柔柔的,暗含委屈,惹人怜惜。

“忘州,我和寒溪也是关心你,我知道你灵识受损险些走火入魔,这是我和寒溪采到的碧灵草,我特意为你留的,希望对你修复灵识有帮助。”

沈忘州微微眯眼。

好一招杀人诛心。

明面关心,实际上告诉沈忘州,比起看望重伤濒死的他,季寒溪更愿意和江照雪一起,缠缠绵绵地采这种遍地都是的破草。

如果是原来的沈忘州,这两句话怕是就要憋闷痛苦彻夜难眠了。

沈忘州忽然有点心疼那傻孩子。

走神的功夫,江照雪已经“不计前嫌”地把碧灵草递到沈忘州面前,笑容温和亲切,悚然一副兄长做派。

沈忘州站住,垂眸看着那株通体碧绿品阶普通的草药,仿佛看见了原主临死前的孤寂绝望。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歪头看着江照雪:“你叫我什么?”

遇锦怀也觉得江照雪言行实在不妥,此时未加阻拦,只站在沈忘州身旁,防止大师兄动手。

江照雪看着沈忘州笑意轻狂的脸,心底忽然闪过一抹不安,这让他极为没面子。

江照雪往季寒溪身边靠了靠,感觉心安了许多,笑道:“忘州啊,我和寒溪同岁,大你几岁,一直这么叫你的。”

一抹红光闪过,江照雪手里的碧灵草化为飞灰,炽烈火焰的余威灼得江照雪掌心火辣辣。

不等他惊呼,沈忘州就打断了他。

“忘州也是你这个外门弟子配叫的?你一个连筑基都是丹药堆起来的废物,见到一代弟子不行礼不喊尊称,眼里还有没有宗门规矩了?还是说——”

沈忘州睨向他身旁的男人,不留余地地嗤笑:“你们背着师父,有了什么不堪入耳的夫妻之实,我倒要叫你一声嫂嫂了?”

江照雪难堪到无地自容,一直维持的笑容彻底扭曲,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掌心疼痛难忍,都比不上他在沈忘州这里脸面尽失的羞愤。

遇锦怀眼睛微微睁大。

这还是他成天憋闷气的小师弟吗,这也……太解气了罢!

光风霁月的月锦公子此刻微微侧身,假装没看见江照雪难堪到几近钻进地里的模样,嘴角翘了又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