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陈予权回到青峰。
几个月前,他从青峰坐着绿皮火车出去,几个月后,开着普拉多回来。
甚至都没在星州停留。
星州的“天健生物科技工业园”项目进展顺利,田青筱兄妹代表他亲自“坐镇”,加上有陈庆一全力协助,而且是真金白银的投资,前后已经到账几百万,星州市政府一路绿灯。
各项报批手续贼快。
这在九十年代,几乎就是“奇迹”的代名词。
后世的人,习惯了政府机关办事一站式的“政务大厅”,还以为一直以来,机关办事效率就是这么高,这么便民的。
其实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
一个项目跑手续跑五年,盖了一千多个公章最后还是没干起来的情况,并不是个例。
天健生物科技工业园的进展能够如此之快,陈庆一是最大的功劳。
老陈家这个庞然大物在星州的能量之大,不是开玩笑的。
当然,这也和陈予权的殷勤有关。
他每个星期必定要给陈庆一打个电话。有时候聊工作,有时候聊生意,有时候聊自己生活中的琐事,也不管陈庆一爱听不爱听。
陈庆一爱听。
也不知为什么,每次接到陈予权的电话,都让他很高兴,耐心也是前所未有的好,仿佛电话那边的年轻人,真的和自己血脉相连,油然而生一种亲近感。
一种非常特别的感觉。
其实,以前的陈予权可没有这么“殷勤”。
父子之间,说形同陌路自然是过于夸张,却也没什么话题可聊,一家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点头摇头而已。
除非遇到特别重大的事情,才会正经八百地坐下来谈话,气氛严肃而认真。
后来陈予权事业有成,离家独立,也很少给父亲打电话,多数是礼节性的报个平安,逢年过节回家一趟。
谁知道重来一次,陈予权竟然变化如此惊人。
总之“父子俩”的关系变得前所未有的融洽——尽管陈庆一并不知道,陈予权“曾经”是他的儿子。
陈庆一是真把天健生物科技工业园当作自家的事业在办。
陈无咎那边,口服液配方的研究同样进展顺利。
陈教授是那种特别执着,对待工作特别认真的“古典型”人物,接受任务之后,随即组建科研团队,没日没夜地攻关。
已经搞出了三个配方,正在进行全方位的测试。
照这个进度,明年上半年推出正式产品应该问题不大。
于情于理,陈予权从江口返回青峰,都应该先去星州看一看,住上一两天,也不过就是多绕两三百公里路程罢了。
开车四五个小时。
但是青峰那边催他催得太急。
曹建湘覃海燕还好,最多一天一个电话,马德山那个急性子,几乎是一天三四个电话的催,让他赶紧回去想办法。
原因倒也不复杂——酒厂项目出岔子了。
不是钱的问题。
居然是卡在政府审批那一关。
这让陈予权很无语。
特么你们仨才是地头蛇好吧,我连青峰市有几条大马路都不是那么清楚。
别看陈老板如今在江口是声名鹊起,俨然财富圈子里的新贵,连场面上的大人物都高看他一眼,不出意外的话,明年说不定就能在区里的某个协会挂个委员的头衔。
跟罗先生在望海楼吃饭的次日,老罗就给他打来电话,说郑老板很高兴,打算推荐他先在某联合会挂个常务委员。
一切顺利的话,明年区里某协会换届,直接推荐他挂委员头衔。
这个某协会可是非常官方的机构,委员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肖芒这种区职能局的副科长,区安文这样的大队长,见到某协会委员都要客客气气打招呼,绝不敢胡来。
陈予权明白,这是郑老板给他的“第一颗糖”。
算是对他“懂事”的一种奖励。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但在青峰,陈总就是个屌丝。
没有任何官方身份不说,大家都知道他是个什么出身。
几个月前,你都还是浩阳县城关镇一个最垃圾的混混呢,吃了上顿没下顿。一个棋牌室的老板就敢下死手揍你。
不但是屌丝,而且是屌丝中的极品。
怎么,现在赚了几个钱,就要装大尾巴狼了?
也得人家大人物买账才行。
然而老马他们就是催着他回去。
似乎只要他一回来,所有问题便能迎刃而解似的。
这让陈予权心里隐隐升腾起一股不详的感觉。
无论马德山还是曹建湘覃海燕,都不是省油的灯,在青峰地区,是妥妥的江湖老鸟,既然连他们都搞不定政府审批那一关,凭什么相信陈予权就一定能搞定。
这中间,难道就没有其他的花样?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普拉多风尘仆仆地开进了青峰宾馆。
一千多公里,陈予权一个人开回来的,不要说备用司机,连个说话聊天的伴都没有。
他现在到处缺人。
连两个舅子,叶知秋,齐树业这样才刚从小地方走出来几个月的生瓜蛋子,都当作“一方诸侯”在用。
扩展太快,总是会遇到各种意想不到的问题。
老马等人倒是礼数周到,齐刷刷地在青峰宾馆大堂等他。
“咯吱”一声,普拉多在宾馆门口停稳,车门推开,陈予权一跃而下。
哪怕驱车一千多公里,陈予权依旧精神抖擞。
这几个月,他从未有一天耽搁锻炼,这具身体的潜能,已经逐步被激发出来,再有两三年时间,陈予权估计,就能达到自己曾经最巅峰的状态了。
“老七,你可算是回来了,可急死我们了……”
老马第一个迎上来,以特有的大嗓门吆喝起来。
曹建湘覃海燕紧随其后,向他微笑点头打招呼,都是一副盼星星盼月亮的样子。
“三位,至于这么着急吗?”
陈予权似笑非笑地说道。
“审批这种事情,用得着找我吗?”
“你们都搞不定,我回来能起什么作用?”
不等他们开口诉苦,陈予权先就把口子堵上。
这叫先发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