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天光澄亮,寺庙中的香客听闻事迹后陆陆续续赶来。
周遭唏嘘不已,知府的夫人以及姑娘被屠杀,加上侍女以及粗使婆子整整十三条人命就在一夜之间被葬送。
这是什么样的仇恨才能下这样的狠手?
云阳城中氏族得到消息后也纷纷赶来。
其中姜家最为震惊,姜明渊与柳氏在接到消息后,马不停蹄地感到莲花寺。
姜明渊夫妇担心的是姜宋锦。
知子莫若父,姜宋锦的双手被赵循父母剁去,姜宋锦怎会轻易地放过赵家?
他们早该猜到姜宋锦不会无缘无故地出府,还是前来城外的寺庙中。
姜明渊夫妇赶到莲花寺的时候,那院落已人满为患。
灵堂就设在那主屋之中。
赵琳琅与赵晚楼披麻戴孝地守在灵柩旁,赵苏彧作为晚辈亦是一身孝衣站在大门外。
这也是云阳各大的世家第一次见到帝都赵家嫡长子。
众人上完香后纷纷都去安慰赵循。
赵循一脸淡漠,脸上并没有失去妻儿的痛苦,只是那双眼睛比平日要冰冷许多。
直到,赵京出现在赵循的耳边低语一番。
赵循的眼睛闪过浓烈的杀意,恰好被赵琳琅给看到,她神色微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边跪着的赵晚楼,见赵晚楼神色平平,随即也垂着头绕着冥币。
姜明渊夫妇赶来祭拜的时候,也是让周围的人感觉到了异样。
毕竟前段时间姜家与赵知府是彻底撕破了脸,没想到夫妇二人会赶来给赵夫人上一炷香。
“赵大人,节哀。”柳氏走至赵循面前,眼睛微红,说道。
赵循微微颔首,并不打算回应。
姜明渊因着上次与赵循不欢而散后,对赵循便有了极大的怨气,此番却能前来吊唁,也有些奇怪。
赵循对上姜明渊的眼睛,突然说道:“贤侄的伤势可好些了?”
姜明渊目光微动,道:“好多了,多谢赵大人的挂念。”
“贤侄可有前来?”赵循又问。
柳氏的面色骤然一变,还是姜明渊气定神闲地说道:“在家中休养。”
赵循勉强扯出笑意,说道:“今日就没法招待姜老爷了。”
“无碍,赵大人节哀。”姜明渊说完便带走柳氏。
院落边上的萧明盛与萧明雲两兄弟看着姜家夫妇离开,二人都有些奇怪。
“赵大人谁都没有开口,怎偏偏对姜明渊寒暄?”萧明盛低声怪异道。
萧明雲低笑一声,说道:“姜家火急火燎地赶来,大哥真的以为是来吊唁?”
“那是……?”萧明盛眼中闪过一丝讶色。
萧明雲凑近萧明盛的耳边,低声:“刚刚我在前侧的殿中看到了姜宋锦身边的小厮。”
“这……有什么?”萧明盛不明所以地看着萧明雲:“姜明渊都来了,姜宋锦的小厮在这莲花寺没什么奇怪的。”
“可,前来莲花寺的只有姜明渊夫妇。”萧明雲挑眉说道。
萧明盛瞳孔微微一缩:“你……你是说,姜宋锦提前来了莲花寺?”
如果姜宋锦没有来,而小厮在这寺庙中,前段时间赵家和姜家撕破脸,还剁了姜宋锦的双手,萧明盛细细一想,然后说道:“赶紧回城。”
萧明雲又看了一眼神色恢复冷冽的赵循,心中更加的疑惑。
在这寺庙中摆灵堂,让这寺庙中的僧人超度,就连下葬地点都是在这寺庙后山,且都没有看日子,莫非是怨气太重,只能在这寺庙中的各大神佛才能压住?
奈何萧家两兄弟打算下山时,被拦下,在赵夫人没有下葬时,任何人都不得提前下山。
这般,众人都敢怒不敢言。
赵循把这群人留在寺庙中,其心可真是让人忐忑不安。
……
位于大雄宝殿后方的僻静小院中。
流寅走至院落之中,一眼就看到了阴鸷着一张脸的姜宋锦。
“公子。”流寅走上前低声道:“老爷与夫人前来了寺庙。”
姜宋锦原本的打算落了空,该死的人一个也没有死,那种挫败感再次袭来,从与赵晚楼解除关系后,好像他想要的不但扑了空,还把自己折了进去。
越想,姜宋锦内心越发的狰狞,双手紧握成拳,然后松开,他侧眸看向流寅:“云阳城的人来了多少?”
“几乎氏族全都来了。”流寅说道。
“能下山吗?”姜宋锦又问道。
流寅抬眸看了一眼姜宋锦,说:“不能。”
姜宋锦眼中的戾气一闪而逝:“赵循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还想彻查整座寺庙?”
“公子放心便是,老爷与夫人都在这寺庙,就算赵循知晓公子在这里,也不会怀疑什么。”流寅心情挺沉重,昨夜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公子一定失望极了。
“有赵琳琅在,就算赵循往我身上怀疑,我相信赵琳琅也不会无动于衷。”姜宋锦冷冷一笑,他想要的是赵循与赵晚楼死,偏偏,赵循和赵晚楼都那么‘巧妙’地躲了过去。
赵琳琅她难辞其咎!
“此时赵琳琅在灵堂前,公子若要见她,怕是没有机会。”流寅小心翼翼道。
“放心,有机会。”姜宋锦眸光骤冷,他怎会放过赵琳琅这颗好棋子?
这时,外面响起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四处搜查,如有可疑的人,带走!”
外面响起的声音让流寅一慌,他看了一眼面色依旧的姜宋锦,上前刚要说话,就有人冲了进来。
流寅快速地挡在姜宋锦的面前,眼中闪过一阵恐慌之色,看向冲进院落中的人。
来人并非赵循的人,而是这莲花寺的僧人。
流寅见状,口气不怎么温和:“众位师父这般闯进来是要做什么?”
为首的僧人在看到斯文的流寅眸光微变,入住寺庙的人他们都清楚,但眼前这位施主有些陌生。
“两位施主,不好意思,麻烦随贫僧走一趟。”为首的僧人双手合十说道。
流寅刚要反驳,姜宋锦走上前,说道:“不知要去何处?”
为首的僧人面不改色,说道:“带走。”
姜宋锦冷眸凝聚,深深地看了一眼为首的僧人,便往院门走去,流寅着急,但眼下别无他法只能跟上。
申时末。
吊唁后,云阳城氏族家主以及家眷们纷纷被安排在大雄宝殿右方厢房停留。
众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屈身在厢房中不知赵大人意欲何为。
赵府中的侍卫,小厮以及侍女也纷纷赶来。
灵堂前除了赵家人便无他人。
赵苏彧神情肃然,心情微微沉重,他看了一眼面容有些泛白站在角落的赵晚楼,薄唇微抿,走向赵晚楼。
“吓到了吧。”
赵晚楼闻言,眼睛一沉,说道:“还好。”
赵苏彧欲开口时,赵晚楼却朝着院落走去,赵苏彧见状,也跟上。
“爹。”赵晚楼见赵循从外面回来,喊道。
赵循看着从出事后,大女儿满眼的关心,勉强扯着笑意:“无事,等明日你母亲与怀月入土后,便回城。”
赵晚楼闻言,微微颔首。
赵循看着赵晚楼苍白的小脸,内心深处微微触动,忽而想起一句话‘尽管你对孩子冷漠,但在孩子眼中你依旧是她最亲的人。’
“苏彧,过来,我有话相说。”赵循收回目光后说道。
接着,赵苏彧与赵循朝着灵堂里面走去。
赵晚楼盯着朝着灵堂而去的身影久久没有收回目光,直到弄竹回来在赵晚楼的身后。
“姑娘,如你所想,姜宋锦还在寺庙中,刚刚老爷见到了姜宋锦。”弄竹压着声音道。
赵晚楼侧眸看了一眼弄竹,又看向灵堂跪着的赵琳琅,说道:“父亲可有说什么?”
“并无,只是与姜老爷谈了几句后就离开了。”弄竹说道。
“说了什么?”
弄竹更加的靠近赵晚楼,说道:“就是询问姜老爷为何上午时说姜宋锦在云阳城中,现在又为什么出现在寺庙中。”
“姜明渊怎么说?”
“姜明渊含糊说了几句后,老爷便离开了,临走时,还说酉时便开山门,让他们回城。”
赵晚楼闻言,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之处,唇角噙着一抹不明显的弧度。
她特意让赵京留意寺中的情况,只要确定姜宋锦在这寺庙中,那就可以让赵循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
只要赵循怀疑姜家,就会彻查到底。
照着赵循对钟氏的感情,怎会轻易地放过杀害钟氏的凶手?
“我知道了。”赵晚楼说完,便朝着灵堂走去。
而刚刚走进就听到赵苏彧带着凛然的声音:“二叔这是怀疑了?”
“会查清楚的。”赵循见赵晚楼走进来后直接跪在赵琳琅的身边,眸光微变,继续说道:“这两日麻烦你了,苏彧,我要送你二婶最后一程。”
赵苏彧文雅,沉声道:“二叔何须与我客气?”
赵循微颔首后,朝着钟氏的棺木走去。
——
一夜眨眼而过,一晃又是崭新的清晨。
上空晴朗,倦鸟振翼声回荡在莲花寺后山间,棺木入土之后,赵循迟迟都没有下山。
赵晚楼与赵琳琅在赵循的命令下提前下了山,回云阳城。
因在伽蓝殿不欢而散后,赵琳琅也彻底与赵晚楼保持了距离。
回府的路上都是各自乘搭一辆马车。
造化弄人,来时欢声笑语,回去时却萧条孤寂。
云阳城各大世家震惊之余也在背后揣测屠杀赵夫人的凶手。
而姜明渊夫妇在昨日山门打开之时便带走姜宋锦,又因忌惮赵循在这云阳的权势连夜送走了姜宋锦。
然,姜家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赵循从莲花寺回城后的半月后,赵循带着仅剩的两个女儿回了帝都。
在赵循前脚离开云阳,后脚新上任的知府第一件事就是彻查在莲花寺屠杀之事。
且还下令囚禁整个姜家,约莫过了三四日的功夫,新任知府又从姜家府邸中找出姜家走私盐的证据。
因此案重大,还牵扯甚广,新任知府只能快马加鞭暗中把证据提交到帝都。
但,云阳中人还是知晓,此事又一次的轰动了整个云阳。
半月之久,赵循一行人彻底走出衢州境界。
因着钟氏一事,赵循不放心走陆路,便在东浙选择了走水路前往帝都。
东浙大江连贯帝都码头,赵循认为走水路安全。
偌大的船帆上。
赵循与赵苏彧相对而坐,看着两岸的风景,叔侄二人脸上都有着愁容。
“此番动了姜家算是动了怀王,想来姜家走私盐一事已经在前往帝都的路上,不知怀王收到消息打算如何做。”赵循眉宇淡淡,声音却格外的冷冽。
赵苏彧嘴角掀起一抹讥笑:“怀王怕是没有功夫理会这件事,此番北镇抚司前往衢州地界怀王便紧跟死士暗杀赢夙,为的就是阻拦宁妃回宫,算算时候,在赢夙离开云阳后,应该是找到了宁妃,所以怀王暂时,还管不了姜家。”
赵循低低一笑,目光看向两岸江边,道:“这么说来,有北镇抚司的存在,从云阳而出的证据会安全的落入你父亲手中?”
“二叔可以这么认为。”赵苏彧淡淡一笑,任怀王在各大地界中只手遮天,但在赢夙与宁妃面前,怀王哪里还有心思理会姜家的事情?
怀王深知,只要宁妃回到帝都,回到皇宫,他手中的棋子,贤妃必有影响!
赵苏彧嘴角的笑意在往会看之时消散,他看着由远而近的船只,挑眉,站起身来看着身后出现的船帆,以及站在船帆上那些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眸瞳闪过惊讶。
宁妃好大的排场,由容安帝亲信,赢夙亲自相迎,且还是这样阵势回帝都。
赵循也看到了相隔不远的船帆上的那些人。
“这,这莫非也是躲避怀王的人才走的水路?”赵循惊讶道。
赵苏彧那双幽深的瞳孔带着一丝嘲讽:“看来赢夙也是有嫌麻烦的时候。”
此刻残阳如血,倒映的大江也染上了一层浓厚的金色。
船帆上一袭暗紫锦衣华服的男人手拿绣春刀,残阳衬在他的紫袍上好似渲开靓丽的色彩,他扬着下颚,颀长的脖颈,残阳下,身入山屹,轮廓孤凛,眉眼有光,深邃且倨傲,无一处不凛然英俊。
楠山走上前,说道:“大人,前面的船帆是赵家。”
赢夙拧眉:“真巧。”
话落,男人侧头看向前面的船帆,只是眼神顷刻间锋锐如刀,只见从水面腾空而起无数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