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大爷家的事,让王老太和牛老太听得心里直犯酸,如果不是六家人扶持着一起走,有这么多青壮护着,她们这些年纪大的,肯定也逃脱不了祝老太一样的下场。
大妮、二妮心里也在暗暗感慨,在家里人走投无路的时候,女孩子往往是最先要牺牲掉的那个,幸好村里这些人家在一起,幸好有四叔,大家才没有被逼到绝境,她们也才能避免被饿死或是卖掉的命运吧。
汉子和妇人们也在心里设想着,假如自家也像祝大爷一样,一家一户地逃荒,这一路上经历的随便哪次灾难,都有可能把他们打垮,让他们妻离子散,甚至家破人亡。
大家心里各自思量,最终都会落在一个结论上,幸亏六家人拧成了一股绳,幸亏有四盛带着他们,才能安安全全地走出来。
好在那些苦难、凶险都过去了,到了县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六家人也迫不及待地起身赶路了。
到半下午的时候,六家人就赶到了县城的城门口。
益县县城的南门外人头攒动,诺大块场地被挤得密不透风,进城的人排起了长队。
四盛仔细观察了一番,见排队进城的人貌似都不是逃荒的,便没有贸然让大家排队。
四盛让队伍停在场地的一角等着,他带着随心先前去打听打听情况。
汪泽然拉着素雪靠在骡车边,一边等四盛,一边歇息。
素雪转着头打量场地上的人,越看越觉得心凉。
场地上大多数人看起来都像是逃荒的人,他们或坐或卧地挤在场地上,一个个看起来都是一副没精打采、愁眉苦脸、甚至麻木的样子,待在那儿没人答理。
这都到了县城门口了,他们怎么还是这副面黄饥瘦的模样,跟一路上见到的逃荒人比,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善。
再看那排队进城的人,不管是赶着车抬着轿的,还是推着车挑着担的;不管是单个人背着包袱褡裢的,还是带着家小一起的,大多都仪容整齐、神情恬淡、动作从容。
有两个不到十岁小孩挎着篮子在兜售吃食。
“烧饼、鸡蛋,大娘烧饼来一个吧,才出锅的,大爷给孩子来个鸡蛋吧,补补身子。”
但他们两人只在进城的队伍里来回穿梭,偶尔碰到逃荒模样的人,就远远地躲开,脸上露出厌恶和警惕的神色。
素雪叹口气,情况恐怕没有大家期盼的那么乐观,什么开仓放粮、灾民安置都只是大家美好的愿望吧。
汪泽然回头看了素雪一眼,动了动唇想问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
素雪正想着,忽然看见四盛和随心急匆匆往队伍这边跑。
正诧异间,发现远处的城门口一阵骚动,周围的逃荒的人纷纷起身,向城门反方向涌去。
四盛也边跑边喊:“大哥,快,后退,后退。”
大盛忙让骡车上的王老太敲锅发信号,自己拉着骡子掉头,随心也跑过去拉着牛家骡车的缰绳,帮牛智信掉转车头。
听到敲锅声,六家人后队变前队,迅速随着人群往场地外跑。
汪泽然抓着素雪跑了两步,回头见四盛落在后边,急忙伸出另一只手拉住了他,三个人一起紧紧跟在大盛的骡车后边。
六家人早就有在人群中前进的经验,车上的人有节奏地敲着锅,车下的人跟着锅声跑,队伍在人流中跑得虽然急,但却不乱。
四盛陡然想到什么,喘着气道:“不行,我得到队伍前边去。”
汪泽然闻言并没有松手,拉着四盛和素雪加快了脚步,很快便追上了赵老大,赵老大推着独轮车变成了队伍的领头。
四盛气喘吁吁地带着队伍,跑出城门外的主路,躲进了一个小路口。
队伍又沿小路跑出了快两里地,四盛才让大家停了下来。
各家清点了人数,并没有人掉队。
四盛和素雪蹲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汪泽然这小子是吃了大力丸吗?也太能跑了。
等四盛他们回到队尾的时候,随心已经言简意赅地,向牛智信说了刚刚打听到的情况:进城必须要有专用的路引,没有专用路引,绝计进不去。
“这专用路引是哪里开的?”
“县里的衙门和城郊几个镇子上都可以开。”
这就是说他们今天肯定是进不了城了?
随心道:“官府在城门口还贴了告示,四盛说那告示是让流民返乡的,说回去了当地官府会发放救济粮。”
随心不识字,听四盛看了解释给他的。
返乡?好容易走到这里,再掉头回去?
牛智信有些反应不过来,如果在家乡有活路,他们怎会舍家撇业地、历经千辛万苦,跑到这里来。
坡底村不止有旱灾、蝗灾,还有匪患,六家人一路上的见闻是实实在在的,官府告示却只字未提剿匪的事,就让大家返乡。
牛智信想不通,便问眼前的事:“那刚才城门口是咋的了?”
“官府捕快在赶流民,听说每隔一段时间,就出来赶一次,每次都会抓些逃荒的关进大牢里。”
见牛智信张着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随心便道:“四盛眼尖,一眼就看到捕快要出城门,就拉着我回来报信了,当时我们正跟人说话,还没问呢,了解的也不是很明白。”
四盛见随心说完了,才对牛智信道:“信叔,今天反正是进不了城了,咱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宿营,明天再打听打听详细情况。”
不一会儿,探路的汉子打听到消息:离城门不远处有个灾民区,很多逃荒的人都集中住在那里。
也许那里情况会好些?六家人的队伍便往灾民区赶去。
灾民区坐落在一条小河的河滩上,由无数个简易的茅草棚构成,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挤挤堆堆地一大片。
棚子中间的通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棚区边沿还有不少人正在搭建新的简易棚。
棚区周围也聚集着许多人,望过去满眼的衣衫褴褛。
有人在露天搭彻的土灶上烧火做饭,更多的人只是坐在或躺在地上,愣愣地望着过往的人群。
六家人的队伍一驶上河滩,就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呼啦啦一下子拥上来一群人,围在队伍的两边,目光死死地盯在各家的行李上。
四盛暗暗心惊,看来这里的情况不比城门口好多少。
扫一眼周围那些渴望、嫉妒又贪婪的眼神,四盛忙敲锅让队伍继续前进,不要停留。
队伍不动声色地急速往前走,大家都跟得紧紧的,手里的武器举得高高的,警惕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四周,似乎稍有异动,大家手里的家伙就会当头招呼下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