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距离波士顿几千公里外的地方。
山谷外小村子里,正发生着一场屠杀。
彼得提着小心,一步步走进村庄。
他潜伏在稻草堆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是一整队的日不落溃兵。
他们应该是和法兰西在交战的时候,失去地盘后被撵到山里。
这个倒霉的村庄遭了殃。
彼得不知道村民的具体身份,但可以看出这些人和白人有着很大的不同。
他们黑发黑眼,肤色发黄,竟然像大夏人一般。
唯一怪异的是他们的发型。
男人黑色的头发犹如鸡冠,冲天梳着。
女人只用麻布裹身,显得异常落后蛮荒。
难道,这是大夏人居住的村庄?
彼得并不知道,其实这是一群土生土长的印第安人。
还是印第安人中最悲惨的种族之一,莫西干人。
从大约的2000年前,莫西干人作为历史最悠久的新大陆土著,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
他们热爱和平,崇尚自然,数千年一直保持着最简陋的打猎生活。
直到二百年前的哥伦布,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当新大陆被发现之后,西方犹如嗅到了一块巨大且鲜美的蛋糕,各国群起而来瓜分。
日不落人、法兰西人、西牙人、葡牙人,荷蓝人……
说不清的贪婪者带着先进的火器和船只,跨洋出现在这片大陆。
当地的印第安人以为这是远来的客人,热情招待了他们。
为他们建立驻扎地,送给他们当地的粮食种子,甚至为他们播种。
在最开始的十几年里,西方人靠着印第安人的帮助,终于在这片大陆站稳脚跟,甚至有了感恩节,来感恩印第安人的帮助。
但新大陆的印第安人,却迎来了他们长达数百年的噩梦。
天花、疟疾、黑死病……等一系列的病毒,被这帮西方人带到这片土地。
医疗文明极差的印第安人,开始大批量死亡。
往往一个部落,一个村庄,甚至一个种族在几天之内随之覆灭。
等好不容易扛过了传染病的侵袭,西方人又举起他们的屠刀。
因为他们发现,这里的土著实在太过愚昧,且没有任何自己的文明和传承。
殖民他们没有任何用处可言,甚至还不如从撒哈拉大陆调来黑奴。
而且这帮人桀骜不驯,不服管教,还敢宣称这是他们的土地。
各国入侵者们悍然举起屠刀,开始对印第安人进行惨无人道的杀害。
几百年来,原本占据这片大陆的印第安人开始急剧减少。
从最初的五千万之众,减少到了不足一千万,且还在急剧减少之中。
只有沈浪知道,到了20世纪之后,印第安人在星条国的屠戮下,已经不足80万人。
印第安人的苦难史,整整持续了五百多年,直到近代才逐渐平息。
而在18世纪,被视为猪狗都不如的印第安人,碰到了溃败的日不落士兵,其结局自然可想而知。
这帮士兵需要粮食、需要热水,迫切需要一个温暖的房间。
此刻,彼得躲在草堆里,心惊肉跳地看着。
他想冲出去,又担心打不过这么多人。
外面的日不落士兵至少有三百人之众,且都全副武装。
这就意味着,那些村民的家里往往聚集着二三十个日不落士兵。
他一个人,只有一柄匕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不,回去叫大哥拿主意?
彼得闻着村庄里的冲天血腥味,只感觉头疼欲裂,张口欲吐。
他看到,有村民女子来不及跑,被士兵拽入木屋里施暴。
凄惨的叫声,让他浑身颤抖。
他看到有七八岁的孩子,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被巡逻的军官发现后,一枪打在胸口。
至于那些敢于反抗的部落男人,更是悲惨。
他们往往被数十人围攻,全身被细剑插满窟窿,痛苦死去。
男人的痛呼,女人的惨叫,还有孩子的啼哭,让彼得捏紧了拳头,实在忍不住了。
可他又不敢冲出去阻拦,只能痛苦地低下了头。
三百火枪兵,唯他自己。
到底如何是好?
要不,还是回去找大哥拿个主意?
可一来一回,这帮印第安人或许已经全部死亡。
可恨,难道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吗?
“哎……”
就在彼得握紧匕首,痛苦万分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他浑身一惊,豁然回头。
“大哥?”
沈浪不知何时,站在彼得身后。
他面色悲戚,就这么直视着彼得。
“为什么犹豫呢?”
沈浪沉声问道。
彼得看出大哥眼中深深的失望,自责地低下了头。
“我……我怕……”
“怕,就不做了吗?”
“怕,人就不会死了吗?”
“怕,你所看到的事情就会停止了吗?”
沈浪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彼得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沈浪也没打算等彼得的回答,而是右手一挥,那柄锋利的大斧出现在他的手中。
“彼得,记住!怕,永远不是不勇敢的理由。”
嘭!
沈浪说完之后,猛然挥动修月斧,炸开了整个草垛。
突然的动静,惊动了所有的日不落火枪兵。
沈浪看着他们,又看看那些被他们杀害的人,直接暴起。
火枪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遭到凶猛的打击。
彼得站在原地死死地看着,看着大哥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悍然出手。
他面对300人的队伍,没有任何的惧色,一往无前的冲了过去。
大哥的声音回荡在彼得耳边。
“彼得,你他妈给我记好了!”
“为了救人而付出生命,这是行为道义的准则!是天道公理!而胆子小是你自己的事情,人不能因私废公,我问你,这两者有什么相悖的地方?”
随着沈浪厉声大喝。
一人一斧,应战着对方三百人的围攻。
彼得就这么呆滞地看着。
他脑海里轰然炸响,有很多事情在这一刻突然想清楚了。
身死,义也,无勇,私也!
即便是死了,也是为了做人大义,为做人之根本而死。
但没有胆量是我自己的事情,这和我不去做又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从灰熊一路走来,大哥在闲暇的时候教了彼得很多的东西。
武技格斗、天文地理、为人处世、甚至治国经略都有所涉猎。
怎么就在面对300火枪兵的时候,把这些事情全忘记了呢。
大哥一路所言,总结起来不过四个字。
知行合一。
既然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就要全力以赴地去做。
而非瞻前顾后,考虑后果、考虑生死,甚至考虑是否值得。
彼得想起大哥给他讲过一个小故事,诠释了什么是真正的勇敢。
在大夏战国时期,有个人叫陈不占,是齐国的一个小臣。
他在某次吃午饭的时候,听到有人正在谋害国君,吓得手足无措。
甚至吃饭的碗都端不住摔在地上,筷子都拿捏不住。
但他还毅然决然地穿衣带甲,让车夫送他去营救国君。
等上了马车之后,又害怕地抓不住扶手,数次摔下马车。
车夫见状,不解地问向陈不占:“大人,您既然如此害怕,何必还要去救国君呢?就您这样子,去了也于事无补吧,还不如苟且偷生,好好活着。”
陈不占却说:“身为人臣,为国身死,是基本的道德底线。而我心中害怕,不过是我的个人懦弱。这两者有什么相冲突的地方吗?”
“我即便再害怕,也不能做出苟且偷生的事情。这是一个人最基本的要求。”
车夫再说不出话来,只能带着陈不占去营救国君。
可惜,在半路上的时候,陈不占听闻兵器的碰撞声和伤者的哀嚎,竟然活活吓死在马车上面。
后来事情传开,整个战国没有一个人笑话他的懦弱,而是夸赞他是仁义之勇。
沈浪曾告诉过彼得,陈不占的确是一个最懦弱的人,但他做到了
.
最勇敢的事情。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就是真正的勇敢!
彼得想到此处,更觉得羞愧难当。
“大哥,我来了!”
他悍然举着匕首,冲入日不落士兵之中。
沈浪见他终于想明白做人的道理,欣慰一笑。
两个兄弟紧紧靠在了一起,并肩作战。
半小时后。
日不落火枪兵逃跑大半,剩下的全死在这里。
沈浪也不好受,为了替彼得挡枪,身上多了不知多少个血窟窿。
彼得的胳膊和大腿也被子弹打伤,只能倚靠着长枪勉强站着。
但他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兴奋和快乐。
今天就算死了也值。
最起码他不会因为余生回想到这件事情,而感到深深的自责和羞愧。
“大哥,今天实在是……太爽了!”
彼得擦掉脸上的血迹,高兴的大喊。
沈浪呵呵一笑,不再多言。
其实,从彼得走了不久,他就察觉了村落的异常。
本要直接冲上去救人,可还是先找到了彼得。
他要揪出这个家伙,来给他上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
若是彼得依旧无法开化,沈浪也只能任其苟且。
但此后并不会再教给他任何知识和文明。
显然,一个利已者,对世界甚至对历史来说,毫无作用。
一旦让他掌握权利,不是祸国殃民,就是生灵涂炭。
幸好,彼得通过沈浪的考验,勇敢的拿起了手中的刀。
这样意味着,沈浪在将彼得推上一个高度后,才能够放心离开。
“大哥,人好像都死绝了!”
漆黑的夜里,村里的火光渐渐熄灭。
彼得惊声问到,仿佛天地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的存在。
面对着村里的惨状,一股大恐怖从彼得内心升起。
“没有。”
沈浪侧耳倾听,西南方向还有着压抑的哭声。
只是这声音非常低微,淹没在深夜的狂风之中。
他带着彼得,举步向西南方向走去。
离得近了,彼得也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哭泣声。
他看清了屋里的景象。
那是一个约摸几岁的男孩,匍匐在一对男女的身上,埋头痛哭。
显然,那对死去的男女是他的父母。
两人身中多枪,早已气绝。
在他们的旁边,墙边依靠着一个老年土著。
老土著满头白发,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孙儿,满眼的悲伤。
他不知道这唯一的孩子,今后该如何是好。
在刚才的乱战中,他也受了致命的伤,一把细剑插进他的胸膛。
老土著不敢拔出,他知道一旦拔出顷刻间就会身死。
门外传来了脚步,老土著转头到有人走来。
他面色大变,顿时就要呵斥孩子的哭声。
沈浪带着彼得已经走进了屋里。
老土著露出震惊的神色。
居然有他的同胞,对方竟然也是印第安人?
他张嘴,说了一句晦涩难懂的语言。
沈浪看着这个命不久矣的老者,遗憾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不是印第安人,我来自遥远的东方,大夏。”
他接受过菲尼克斯的传承,自然能听懂对方语言,同时也听懂了老者的话。
“大夏……”
出乎意料的,老土著浑身一震,竟挣扎着坐了起来。
“大夏,终于来接我们……回家了吗?”
“什么?”
沈浪凝眉,没听明白对方的话。
老者已经泪流满面。
“殷地,安否?”
轰!
沈浪脑海里一阵炸裂。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那是源自菲尼克斯的记忆。
“你们,是殷商遗民?”
沈浪失声问道。
.